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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軌那邊的尋(徐繼堅)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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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軌那邊的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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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軌那邊的尋》中國當代作家徐繼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寸軌那邊的尋

我在碧色寨車站且走且停,以尋覓早已荒蕪的「個碧石」寸軌鐵路。驀然間,足下這一段銹跡斑駁的鐵軌,讓我發現了它與滇越鐵路的隸屬。再經打聽,果然這是寸軌鐵路的路基,只因1969年的線路改造,6寸的軌距擴為一米寬,僅保留了雞街到個舊的34公里寸軌;到了1990年,這段寸軌也停止了貨運,結束了它花甲的年輪。雲南「十八怪」里有句「火車沒有汽車快」的順口溜,指的就是「個碧石」鐵路。1991年的初夏,我隨父母從昆明經宜良、開遠到個舊的途中,記不清在什麼地方還看見一段蜿蜒于山間的寸軌。父親告訴我,修成6寸寬的鐵路,全是崇山峻岭所逼,儘管時速只有10至15公里,但在最大坡度與最小轉彎半徑上,寸軌的優勢顯於米軌......父親說這些話時,語氣猶如師傳徒弟。

中國這條修築時間最長的民營鐵路,哪怕跑起來緩慢如蛇行,卻也源源不斷將世界上最優質的錫礦,從紅土地運抵海邊,再漂洋過海到倫敦的交易市場上。鑒此,「個碧石」寸軌在世界工業革命的歷史裡,是可以銘記的。

我關注「個碧石」寸軌,不因它曾經輝煌過,也不牽腸於今昔的湮彌,只因這條鐵路通達一處千年古城(今建水縣),是我母親的故鄉;儘管她對這片土地沒有丁點的印跡,卻深懷着惦記,多次囑我走一趟,嘮叨出一個八旬老人的急迫,仿佛這裡即將被洪水淹沒。

坐在碧色寨這段銹跡斑駁的鐵軌上,我在猜想,當年外祖父從建水舉家而遷,倉惶中,可能就是乘寸軌小火車經雞街到碧色寨,再換米軌列車逃至宜良的。外祖父世代定居建水的高營寨,曾是滇軍駐城的獨立營營長,一個轄地方兵權的壯漢,何以一夜之間攜家帶口逃出家鄉?當年僅兩歲的母親完全不知其然,多年後問及外婆也只有一句嘆氣話:「全都打散了呀。」從此,外祖父定居宜良不問世事,每日打漁為伴,看似超然,卻心結難消,故飲酒澆愁,終在不惑之年鬱郁而亡。

當年何以變故,是剿匪抑或譁變?是怎樣一場慘烈的拼殺,讓一個獨立營長成了寡人?八十年多年後,我跟着這些疑問來到這裡。建水古稱臨安,自唐元和年南詔政權築城,千餘年裡,一直是滇南的政治、經濟、軍事、交通和文化中心,享「文獻之邦、滇南鄒魯」之名,載「詩書郡、禮樂邦」之譽。我從外祖父的舊照里,曾見他英俊中的儒雅,其握槍之手應兼一豪文筆。建水老城在臨安鎮上,城口的鼓樓氣勢不凡,仿如京城的天安門。舊街狹巷裡,多見牌坊楹聯,諸如會考館前的「讀書以明理為先、立身以至誠為本」的體悟;私宅門牆上,常有「書香門第、斯文禮儀、翰林墨香」的昭示,雖是現代人以繁體漢字還原舊貌,倒也文風撲面,養眼潤心。

在這樣一個底蘊厚重的「文獻之邦」,這樣一處少見戰亂的安寧之地,去找尋幾頁「讓這個古城獨立營全軍覆沒」的歷史記錄應該不會迷霧重重。真是這般,從老城到新城,不足一小時,我便走訪了縣政協和檔案局,順順噹噹來到文化中心大樓的拐角處,這個房間的一個綠皮櫃的最下層,斜放着一摞卷宗。女管理員告訴我:民國的檔案全在這裡。我欣喜地蹲下身,塵封80多年的密匣就要啟開,三代人心裡的疑問將隨之應答;半小時後我卻失望地站起來,這些零碎的民國歷史記錄,完全不見1930年代前後的蹤影。情緒的頹然,讓我走出大樓時,步履確有些許的沉重。在返回老城的出租車上,我將此次來建水的緣由,向司機托盤而出。他聽了告訴我:「你應該去一趟高營寨,這是紅河州最大的一個村子,有近萬人,姓龍的很多。」

傍晚,我坐在賓館的露台上,目望夜色里的田疇,眼前卻是那一摞卷宗:這個滇南的文化名城,從討袁護法至共和誕生再到改朝換代,可以錄入的歷史人事,遠不止我看見的那般零零星星,應該是毀滅於那場浩劫。再一想,民國早在這塊土地上消亡了,它的經歷也應隨之而去;不破不立,此乃歷史邏輯之使然。這種使然,也讓我外婆在那場浩劫里,戴上一頂偽軍官太太的帽子而批鬥,激昂的發言有鼻有眼,令外婆百口難辯。後來才知,我外祖父的事被外調到重慶,並非莫須有的陷害。由此,我來建水的無果找尋,便可釋然了。

我決定去高營寨尋訪。這裡距臨安古城10公里,一條鄉間公路平坦而至,與出租車相伴的是不知名的小河,平緩流向相鄰的石屏;河上有一座雙龍石橋,是建水一景,少時曾聽外婆提及,此時一見,頓感親切,於是停車拍照,只為拿回去給母親瞧瞧。雙龍橋有小火車停靠,是複製以前寸軌從臨安至石屏的一段鐵路。出租抵達村口,經閒聚村民的指點,七彎八拐,就看見順坡而至的村公所,這時一輛摩托車衝下來,減速盯了我一眼,又疾行而去。時值正午2點,村公所的大門就緊鎖了,跟曬玉米的婦女打聽,得知剛才的騎車男子,正是村裡的管事人。我有些沮喪,以外祖父當年的經歷,龍氏家族在此應該有所名望,說不定還留有厚重的族譜,卻因擦肩而過,錯失我母子心愿。這是天意吧?高營寨枕靠的青山上——我外祖父的在天之靈,可是不願我來驚擾?不然,他的孫輩十餘人中,唯獨我冒然而來。

我不再尋訪了,一個人在污水橫流的院牆下轉悠,門檻前拴着的猛犬也停了狂吠,眼巴巴地瞅着我,仿佛窺出這人的落寞。這些老舊破敗的院門大都緊閉,欲叩又忍,不知哪一扇門能與我相通。村巷彎折,勾連錯合,我且行且記,怕迷了歸路。終就行至一處盡頭,看見院門半掩着,楣檐下鐫刻「長宜子孫」四字,繁體的隸書,似書香人家,於是「嘎吱」一聲推門欲入,卻見院內荒草萋萋,了無人煙,我頓生疲乏,一屁股跌坐門檻上......

返回村口,閒聚的村民還未散去,他們說話的語音像哼曲一般,哩嘰哩嘰的,一句都聽不明白;外祖父說話也這樣吧?一輛麵包車駛到村口,有幾個女子下來,司機給每人一百元,嘻嘻哈哈的她們,不知做的啥事。破舊的塑料棚下,有父女倆在「砰、砰」彈着棉花,讓人想起那句「會彈不會紡」的隱喻。陰沉的天終於下雨了,愈下愈密集,是這個季節少見的,我鑽進待客的車裡躲避。眼前的公路橫穿田野,這是外祖父當年進城做官的路嗎?是他當年迎娶宜良陳氏女子的路嗎?這高營寨的龍家,如何要捨近求遠呢?未必臨安城裡尋不着心儀的女子?當然,我外婆也是宜良的大戶閨秀,貌美手巧又識文斷字,陳氏的碉樓大院與高營寨龍家的庭院深深,應是門當戶對。哦,若不是這千里姻緣,外祖父當年兵敗後又去何方尋得落腳處?儘管這時的陳家早因陳老爺娶姨太太又多年吸食大煙而衰落,貧困到外祖父的靈柩只能懇請高營寨的龍家來宜良接回去,至今不知葬於何處。留下我邁着三寸金蓮的寡外婆,憑一手精巧的女紅,苦養其家,讓我母親在宜良一中完成學業;當是外婆的「遠見」。卻未預見我母親在浩劫時被賦予偽軍官之大小姐的「桂冠」。每當母親說起此事,直呼這「桂冠」虛妄,說她那位爹是郵政局長的同學才是夠格的大小姐,其家居其穿戴,煞是羨慕不已。因同桌又要好,常受局長千金之接濟,讓我母親晚年時還感恩於心。

我想起母親講過的一件事,她10歲那年,有天放學回家,就見我外婆幾人喜滋滋圍坐桌前數錢,紅紅黃黃的一堆鈔票呀,怎不讓貧困度日的人喜出望外。這種紙幣因畫着一個馬頭,雲南人稱之馬票。這麼多的錢着實讓母親生奇,又不敢打聽,只感覺從天而降。還真是天上掉餡餅,但沒過幾日,外婆她們就蔫了,郵政局的人帶着警察找上門來,悉數將錢收取。這樁由喜變悲的趣事,當年成了宜良的街談巷議。原來這錢是臨安城的一位土司官娶小,給宜良女家匯來的禮金,只因收款人的姓名與我的姨媽相同,才讓郵政局錯投成這哭笑不得的難忘事。

如此如彼,可見臨安與宜良這兩個地方,是頗有姻緣的。

從高營寨回到臨安鎮,我也從尋訪者變為觀光客,人頓感輕鬆,有如涉水上岸,因為不再想那個「為什麼」。這裡古蹟不少,遺址、寺廟、民居以及古樓古橋古塔古井,都可以瞧一瞧。我去了有「滇南大觀園」之譽的朱家花園,這個集家宅、宗祠、園田為一體的清代建築,有大小天井42個、屋舍214間,真可謂「庭院深深深幾許」,這些院落層出疊進,巷路迂曲隱幽,人進去猶如行走於迷宮,難怪大興土木三十年才落成,實乃傾力傾心。人做不及天算,這朱家花園的沒落,似曹雪芹筆下的紅樓一夢,兄弟倆在那個冬天,一個高官被貶,一個富賈被殺,最終人散宅空,留下無語的雕樑畫棟、亭台水榭、庭蔭花木......嗟呼,在起起落落的風雲翻湧里,輝煌與衰落總是相生相伴,就像眼前的晚霞,再瑰麗如金,也將被隨之而來的黑夜所替換,留不住的。[1]

作者簡介

阿堅,原名徐繼堅,重慶作家協會會員,重慶鐵路作協副主席。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