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真百科歡迎當事人提供第一手真實資料,洗刷冤屈,終結網路霸凌。

小衛(卜憲玲)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前往: 導覽搜尋
小衛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小衛》中國當代作家卜憲玲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小衛

小衛是個盲人按摩師。認識小衛是在前年冬天,一次睡覺落了枕,脖子又硬又疼,儼然成了個木偶人。朋友建議去做個頸肩按摩,於是就近走入一家按摩店。

小店在一個臨街門市的二樓。一條窄窄的走廊盡頭,兩間斜對門的房間。一間是按摩室,靠牆的四周擺着一圈座椅;另一間是工作人員的休息室。「小衛,來客人了,打盆水。」一個帶着「店長」胸牌的小婦人喊道。我意識到水是給我倒的,便拒絕道:「我只按摩一下脖子,不用倒水。」「姐,您泡着腳按摩頸肩更舒服。」店長熱情地說。我接受了她的建議,在對着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脫了鞋等着。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斜對着的另一房間裡套間的小門。一個清秀的小伙兒從裡面走出來,白色襯衫簡單幹淨,他兩手捧着盛着熱水的木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房間門口,跨過走廊,走進按摩室的門裡。店長一邊給人做着足底按摩,一邊轉過臉對小伙子說:「往前走,再往前兩步,往左一步。」我這才注意到小伙子麵皮白淨,輪廓分明,然而兩隻眼睛卻灰白無光。正準備穿鞋站起來去接水盆,他已然聽着指令來到我的面前了。他小心地放下水盆,然後站起來,謙卑地轉過身按原路走回去,出門,跨過走廊,回休息室去了。

「小衛,打盆水。」「小衛,拿個靠背來。」「小衛,把水倒了」……之後連續幾天來做按摩,總是聽到店長和店裡的其他人各種使喚小衛。小衛呢,像個機器人似的,聽到吆喝立刻行動,試探着,倒也穩穩噹噹完成任務,沒多少話,也沒多少表情。

脖子好了,不再需要做按摩,然而卻經常想起小衛,於是兩周後,又去了按摩店。走上樓梯,拐進走廊,正好看見小衛端着一盆水走進按摩室,腳步穩重踏實,一點也沒有了兩周前的猶豫。我奇怪地看他背影,一時間竟以為他完全能看見了。我喊了聲小衛,「哦」,他連忙回答:「老師,是您,兩個星期沒來了吧?」他記得我,僅憑聲音。店裡人不多。小衛給我打了水。我坐下來,和他閒聊:「你會按摩嗎?怎麼只打雜?」因為聽人說過有的盲人學按摩,思忖着小衛既然來按摩店,應該也會的。「我剛來這裡,客戶少,先打個雜唄,人多的時候偶爾也做。」他隨意地說。「那今天你給我按吧。」小衛按得很認真,也很有力道。他把給人按摩叫做「幹活」,他說幹活不能只用手,用心才行,找准穴位,力度適中,才能見效果。效果不能馬上體會,但小衛按摩得的確很舒服

再來小店,看到小衛的客人漸漸多起來,店裡其他幾個工作人員反而受了冷落。有的客人來到店裡先問小衛有空沒有,小衛沒空又不願意時間,才會讓別人來按摩。樓梯口有個簡易的洗手間,正好和休息室的小套間一牆之隔。所謂牆,大概就是人為填上的一層擋板。有一次,我正好去衛生間,聽到隔壁店長和小衛的對話:「小衛,你缺心眼兒啊,這麼多人等着,你不能快點?」「快不了,都是那些回數。」小衛語氣平和地回道。「什麼那些回數,他們知道哪些回數?一個頸肩你按摩半個小時,能掙幾個錢?」店長有些帶氣地說。「人家都是有毛病才奔着咱來的,咱就得盡着本事給人按,還能再留一手?」

以後再來按肩,我也專門等着小衛。為了等時間,便常常拿本書過來,邊等邊看。小衛雖然看不見,卻知道我在看書。有一次他突然問我:「您是老師嗎?」「你怎麼知道的?」我沒有回答,卻反過來問他。「感覺是,您來了不怎麼拉呱,就看書。我以前也喜歡看書,也想當老師,唉!後來沒眼了,學也上不下去了,就學了按摩。」我心裡猛地一痛。眼,終於說到了他的眼,多少次我想問都沒敢輕易開口,他自己這麼坦然地說起來了。於是我順着他的話問道:「你的眼是怎麼回事?」「是白內障,五年前手術失敗了,唉!我該先做一個的,兩個一起做了,都毀了。做手術之前還能模模糊糊看見一點。」「現在呢?還有光感嗎?」我惋惜地問道。「基本沒有了,眼前有個電燈的話,能看到有一點點亮光,平常就一片漆黑了。」小衛灰白的眼睛向上翻了翻,似乎想看到我。我很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又不知說些什麼,幾十秒鐘的沉默,很漫長。小衛也許感覺到了我的情緒,換了樂觀的語氣笑着說:「我也見過這個世界的,比那些生來就看不見的人幸運多了。」我有點激動,趕緊接起他的話:「是呀是呀,應該這麼想。」小衛反而勸我似的:「人哪能啥事兒都如意呢?」頓了頓又平靜地說:「我以前什麼事都順利,長到十七八歲沒受過一點委屈。剛上高中眼睛有了毛病,後來越來越看不清,可是那也沒想過到這一步呀。手術失敗那會兒,真不想活了,天天想着怎麼死,可是想來想去,又沒勇氣去死,還得活着呀。慢慢適應了,就想着怎麼找點事做,所以才去學了按摩。」很欣慰小衛對我說了這麼多,我由衷地贊道:「挺好的,你這樣能靠勞動養活自己,還能替別人緩解病痛,很有意義。」小衛笑了笑:「嗨,有什麼意義呀,儘量不給社會添麻煩吧。」「你已經在為社會做貢獻了。」我以肯定的語氣給小衛以讚許,又接着問他:「你來店裡上班,有人接送還是自己出行?我看你在店裡已經行動自如了。」「我一個人住在店裡,左右就這麼幾步地,熟悉了就跟看見一樣了。晚上還能利用空閒聽聽書,學學盲文,還想活得有點色彩。眼前的天黑了,心裡就得有點亮光啊。誰活的容易呢?」我頓時感到自己的狹隘了,這樣的青年,還需要什麼語言給予勸慰嗎?

再來按摩店已是兩三個月以後了。小衛的生意很好,收入也應該比較可觀。他還玩起了智能手機,是盲人專用的語音版。談起話來,小衛更加陽光自信了,他說等有了一些積蓄,就去特殊教育學院讀書深造。

一晃兩年,突然間又想起小衛,是因為一位同事也落枕脖子疼。走到街角,按摩店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兼營飲品的書店,裡面環境優雅,卻不是小衛能工作的地方了。

小衛去了哪裡呢?相信小衛一定能找到屬於他的一片亮光。那片亮光不僅能照亮他自己,也一定能照亮別人。

祝福小衛![1]

作者簡介

卜憲玲,女,中學高級教師,生於微山湖畔,現就職於山東濟寧。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