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印象(朱法元)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山城印象》是中國當代作家朱法元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山城印象
離修水縣城不遠處,有一個自然溶洞,名叫「羅卜岩」。站在洞口望去,但見崇山逶迤,林濤澎湃,溪流從山間汨汨奔來,花香往四野柔柔飄去。散落在山腳水邊的,是零星的村莊,和那些彎彎的梯田,組合成一幅優美無比的樂譜畫圖。有佚名人士觸景生情,即口占一聯,刻於洞口兩邊,給這處景致來了個畫龍點睛。聯曰:
羅列群山別開生面;卜居此地便是仙鄉。
其實這幅對聯就是用於修水縣城,也是最貼切不過的。
你要是從山外進修水,沿彎彎的修水河蜿蜒而行,你會睜大了眼睛,驚奇地注目於兩邊嶙峋高聳的山景。猛然間,車子一個拐彎,迎面展現的卻是一幅奇異的畫面。你又會驚奇,搞不懂怎麼群山環抱之中,突然會有一座城市矗立在你面前。
這是一座既古老又年輕、既包含傳統又充滿活力的小城。小城面積不大,卻坐落於一個絕佳的風水寶地。北面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名曰「鳳凰山」,山下是一條彎彎的河流,便是修水河。河水西來東去,恰好環抱着一塊平坦的沖積洲地,修水縣城就建立在洲地之上。有風水先生說,這山叫官帽山,這水叫袍帶水,這裡一準是個出文臣武將之地。還真別說,細算起來,修水自古至今,確實出了不少人才,鼎鼎有名的就有黃庭堅、陳寶箴、陳寅恪等,進士一級的恐要數以百計。現今數來,文的武的,工的理的,也是應有盡有,層出不窮。
河對面還有一處著名風景,叫「清水崖」,又叫「南崖」,素有「七百里修江第一山」之美譽。洶湧拍岸的河水之上,是刀削斧劈般的山岩,但見奇峰聳立,怪石懸空,虬枝交織,古木參天。崖上花木掩映之間,有黃庭堅讀書之所,名曰山谷祠。山谷祠地處南崖東部,內塑黃庭堅全身立像,庭內有聯曰:「芳草有情牽戲蝶,飛花無主寄騷人」。讀來引人深思,饒有趣味。據縣誌記載,南崖人文景觀從宋代開始營建。有釣磯、藏龍洞、摩崖題「佛」、石門、薜荔崖、鴛鴦樹、跨浦橋、順濟亭、溪山自在樓、九曲迴廊、山谷詞、冠雲亭、一翠亭、澄秋閣、松風閣等很多景點,確是一個令人神往的勝地。
清水崖與鳳凰山隔河相伴,共同妝點着這一方土地,構成了一幅秀麗的山水美景。
老修水縣城在我的印象中是相當古樸典雅的。這裡的一個突出特點是祠堂多,井多。據說曾有幾十座祠堂幾十口井。每座祠堂的造型都很別致,既有馬頭高牆、飛檐翹角的共同特色,又從其規模大小、闊氣程度上,體現出其宗族的勢力。至於祠堂內的設置,到我懂事的時候就早已清理乾淨了,因為幾乎每座祠堂都改變了原貌,為縣裡的黨政機關所占用,空間大一些的用作開會的禮堂或電影院,小些的就成了辦公場所。比如我當兵時,我們一個新兵連就在李家祠堂里住了一夜。只是祠堂柱子上、牆壁上、門楣上幾乎無處不在的對聯、橫幅,倒是給這裡組合出了一套別具一格的祠堂文化,好久都沒能抹去,叫人嘆為觀止。至於小城的水井為什麼有那麼多,我也曾感到奇怪,小時候只知道那些井很精緻很好玩,都是圓圓的井口,高高的井台,井水清澈明淨,舀一勺喝一氣,是那麼解渴,還有一絲透心的甜味兒。後來想,這些井雖然點綴在民居邊上,但都圍繞在祠堂四周,離的並不很遠,民間還流傳過順口溜,說是「九井十八巷,巷巷連祠堂」,我想肯定是為這些祠堂起消防作用的。
祠堂和水井之間,是一條條古樸的小街。一色的青瓦木門,一色的石板路面,以「衙前街」為中心,向四面放射開去,直達修水河邊。往東叫東門,往西稱西擺。我想人們可能是把這個地方喻為一條蛟龍,正在搖頭擺尾,向東方遨遊呢!小時候我們玩得最多的還是南門頭,記得穿過衙前街,是一條名叫「黃土嶺」的小道,需要爬過一個矮坡,然後就到了河邊。河邊有一個大河灘,河灘上是比人頭還高的一大片蘆葦,一條彎彎的沙石小路從中穿過,直達河沿。那河裡的水呀,清凌透底,碧波蕩漾,河床里沒有沙子,只有大小不均的鵝卵石清晰可見,魚蝦們在其間穿行戲耍,上下翔游。每到夏天,我們會結隊來到這裡,躍身於碧波之內,穿梭於魚蝦之間,盡情揮灑着金色的少年。
山城留在我心裡的,既有古樸典雅的風貌,更有惆悵落寞的傷感。
我的老家其實不在城裡,而是在離城很遠的鄉下,也就是說,我是個鄉下人。鄉下人卻又不甘在鄉下呆一輩子,於是對城裡就會向而往之,對城裡人也會仰而視之。有道是少不更事,一有空便會往城裡跑,常有的是玩瘋了就到好友家裡去,吃住全靠。後來發現好友家也不是很寬裕的,他們也是自己節衣縮食,掂起腳做長子,搞點好吃的給我們。為此我曾感到羞愧。以後便不想多去麻煩他們,沒事跑的也少了,即便有事要辦,也自己將就着對付過去,這樣就多吃了好多苦頭,有時簡直是當上了流浪漢。記得有一次,我和我表哥到城裡辦事,辦完後已近黃昏,可我們的晚飯還不知在哪裡,口袋裡一摸,兩人只剩下6分錢,剛好買兩根冰棒。於是就一人一根打發肚子,嘴裡含着冰棒,踏着石板街道邊吸邊走。吸完冰棒,不覺來到了電影院。此時電影已開始放映,門口售票處已空無一人。放的是什麼片已忘記了,但肯定是個戰鬥片。反正聽到裡面傳出的槍炮聲,我們就按耐不住了,沒吃沒住的先不管他,看一場電影再說!可沒買票,進不去呀。我們圍着祠堂前後轉了一圈,發現邊上有一垛牆,牆上架了一個瓦頂,垛牆與瓦頂之間有一道縫隙,剛好能鑽進一個人。我們就從這裡翻牆而入,混了一場電影看。散場時,我們才覺得飢腸轆轆了,於是一屁股坐在祠堂外的石階上,在那裡發愁。後來恰好被一個在城裡工作的本村人遇見,才領去安排了吃住。還有一次更好笑,好像是個暑假,也是我們倆,進城呆了幾天,囊中就羞澀了。我們有個木匠朋友,正在城裡做工。他問我們有沒有膽量,敢不敢跟他混飯吃?我們說有什麼不敢的?於是上班時他對單位領導說,功夫太多,他一個人趕不過來,今天帶來了兩個夥伴,一起做幾天,工錢與他一樣計算。那領導也是個二百五,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木匠對我們悄悄說,他會把墨線打好,我們倆只要削或刨到線外就行,他會打最後一道復手。不過我們切不可過線,一過線就壞事了,那木頭作廢了不說,單位知道我們是南郭先生,就會連他的飯碗也保不住了。做工中間還真有監工的來,有時還會和我們聊會兒天,問些問題。我們當然就裝模作樣,一招一式很熟練似的,有時還在刨幾下後,舉起木頭,閉起左眼,瞄上一瞄,儼然是個小師傅。一連幹了三天,我們還不過癮,木匠朋友說回去的錢攢夠了就行了,接下來的工序也複雜了,再做會露餡的,你們見好就收吧。回家後,我們還把這事當古來講呢!
我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離開故鄉的,那時的修水縣城還是舊時的風貌,古老的祠堂依舊隱現在巨大的香樟樹叢之間,青石板路面的街道上依舊是鱗次櫛比的木牆瓦房,間或有幾棟「洋房」閃現,也是老城的一個小小點綴。修河水從西擺過來,繞成一張彎弓,又從東門遠去,河水照映的兩岸,還是那麼青翠那麼偉岸那麼粉黛,活像一軸水墨丹青,舒捲在天地之間。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如今的修水當然也和中國絕大多數地方一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古老的縣城早已被現代化的建築所取代,鳳凰山下那一塊衝擊綠洲,早已擠滿了密密麻麻的鋼筋水泥樓房,令人一見就喘不過氣來。就連河的對岸,原來是一片茶園的山坡,也被推平開發成了新區,遠遠望去,卻又是一座車水馬龍的新城。這一變化究竟孰是孰非?我不想評論。社會總是要發展,發展的過程就是變化的過程,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脫離時代的實際需要。只是那座由祠堂、水井、小巷構成的城廓,那巍峨秀美的山水,還有那南崖上的寶塔書齋、摩崖石刻,總是深深地鐫刻在我的心上,永遠也難以磨滅。
前年冬天,縣裡一位退休幹部告訴我,他們決定重修南崖上的文峰塔,我聽了非常高興。記得文峰塔是在文革時被炸掉的,很是可惜。盛世修塔,如今要能重建起來,不也預示着修水的興盛富強嗎?我於是又聯想到前些年在建水壩時搶救保護的黃庭堅手跡,修繕如舊的黃庭堅紀念館,還有沿河一帶那綠化美化的風景長廊。是啊,新的景觀不正在逐漸湧現嗎?等到進山的人們一拐彎,就看到高高聳立的文峰塔的時候,鳳凰山下的那座小城,該又是一幅何等秀美的嶄新畫圖啊![1]
作者簡介
朱法元,1955年出生,本科,出版專業編審,現任上市公司中文傳媒股份有限公司(600373)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