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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上的丑寡婦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嶺上的丑寡婦》中國當代作家趙建紅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嶺上的丑寡婦

這個嶺上的丑寡婦,其實是我二姨。不是我不尊重,而是想讓大家知道二姨的艱辛。

二姨兩歲不到就死了爹,我那裹着小腳的姥姥為了生活就帶着二姨改嫁給了我姥爺。我姥爺已經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因為死了老婆才續娶了帶着二姨的姥姥。

姥姥改嫁後先生了我媽,之後又接二連三地共生了七個兒女,這樣,我媽就共有十個兄弟姐妹了。

姥姥改嫁時,姥爺前妻生的孩子們都快到成家的年齡了,都在外面幹活。所以二姨自然就成了姥姥做家務的幫手。

聽媽說我二姨很小就學會了做飯砍柴,還要帶着弟弟妹妹,很是懂事。因為小時候眼上長癤子沒錢看,所以上眼皮就留下了疤痕,從那以後小孩子們就叫我二姨「疤瘌眼」,還給編了順口溜:疤瘌眼,上東海,變個鱉,我來逮。調皮的小孩子們見了她就這麼唱,性格溫順的二姨從不和別人生氣,別人那麼唱那麼喊她,她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因為人口多,事情就多,我姥姥總認為我二姨是她帶過來的,比其他孩子責備起來隨便,所以我姥姥累急了或遇不順心的事,總是把火氣發在我二姨身上。偶爾見到有做的不合適的事情,我姥姥也不問其他人,總是先去責怪我二姨,二姨也從來不申辯。也許小小的她早就理解她娘帶着她改嫁的不容易吧。

二姨的疤瘌眼雖然影響了容貌,但因為人勤快,手又巧,性格也好,所以才十九歲那年就有鄰村的人上門提親。當時我二姨沒看上那男的,是死活也不願意。可那時的婚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因為我姥爺見了那男的說了句「俺貴客來啦!」他們那裡的「貴客」就是女婿的意思。我姥姥一聽我姥爺稱呼那人為貴客就認為我姥爺看中同意了,所以非得逼着我二姨答應這門親事不行。

我二姨整天哭得不吃飯也沒用,我姥姥背着我姥爺拿樹條抽我二姨說:「你是我帶來的,可你爹把你養大,你就得像尊重親爹一樣尊重他。既然你爹同意了你就是死也得嫁!不能讓人家說閒話,人家會說到底不是親生的,養大了也當不了你的家!」

最終我二姨哭着被嫁給了那個男人,婚後才知道二姨夫是個哮喘病人,經常咳喘得不能幹活還得吃好的養着。所以家裡家外全我二姨一個人忙。二姨的婆婆又非常厲害,經常打罵她。

我二姨結婚才三天就被婆婆分家出去過了,家裡窮得只有分家分到的三碗稗子,其他什麼吃的也沒有。我二姨就上嶺挖草根回來和着稗子用碾子軋碎烙煎餅,因為沒有一點粘性,所以烙的煎餅都捧不成塊。就這樣她還包了兩塊送回娘家,說娘家人口多,她爹把她養大不容易。我姥爺感動得偷偷抹眼淚,說他當時也不知道我二姨夫有病,而且他幹活回來看那男的已經坐在自己家屋裡,還以為是我姥姥看中了留下吃飯的,所以就叫了人家「貴客」。

我二姨夫的脾氣特別壞,他咳喘得難受就揪着我二姨的頭髮發泄,他干點活也打我二姨,說是帶着氣幹活才有勁。一次他用上山打石頭的大鐵錘砸在正蹲着洗衣服的二姨背上,砸得我二姨吐了兩大口鮮血。我二姨偷偷跑去投河,河水把她衝到下游,被一個洗衣服的婦女救了,帶回家養了幾天,二姨認救命恩人為乾娘。

二姨被她乾娘送回我姥姥那裡,我姥姥說女人要學會忍耐,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改嫁的,所以硬是又將我二姨送回她丈夫那裡。

後來二姨有了女兒和兒子,我媽勸她別再生了,有兒有女已經很好了,再生孩子家裡窮沒法養活。可二姨夫說女人就是生孩子的,不能養個不管下蛋的母雞,他相信多子多福。

後來二姨接連又生了兩個丫頭,都因為小兒熱驚風沒錢請醫生,只能找仙奶奶用針亂挑亂挖,結果都啞巴了。從此二姨以淚洗面。我媽再次勸二姨別再生了,可二姨夫還是要二姨繼續生。直到二姨四十多歲了又生了一對龍鳳胎,二姨夫少有的笑着說:「好像這回才過癮。」可是不久又發現最後生的龍鳳胎里的女孩也得了熱驚風,結果找人挑了之後又不會說話。

仙奶奶告訴二姨,說她的房子蓋在了啞巴陵上所以幾個孩子都啞巴了,叫她專門留出一間屋子供香爐給啞巴陵里的死者燒香祭拜。二姨信了。

人口多,家裡又有老病號,還得燒香供奉,所以日子過得非常艱難。聽說那個最大的啞巴女孩才十五歲就被村里一個三十多歲的光棍漢以三十元錢領回了家。我二姨心疼女兒還小,不願意,被我二姨夫用新衲的千層底(上山幹活穿的加厚耐磨的特硬鞋底)砍斷了鼻樑骨和顴骨,就那樣也沒錢去醫院看。打那以後我二姨就更丑了——不光疤瘌眼,鼻樑到顴骨處那道斜在臉上的深深的印痕更是嚇人。

又過了些年,二姨夫終於折騰到了壽限死掉了,從此我二姨就成了寡婦。雖然很多人同情我二姨,但是在那時,一個生了那麼多啞巴的女人,又死了男人,大家都認為是不吉利的女人。

為了把兩個最小的孩子養大,我二姨毅然帶着兩個幼童到嶺上去自己和泥蓋了三間土房子。又砍來樹枝建起了籬笆院子,在院裡養了雞鴨。勤快的二姨還在山坡上開荒栽上了成片的桃樹。白天二姨總帶着兩個年幼的孩子挑水澆樹。傍晚天不黑就進屋閂門不再出來。

這樣的日子過得算是清淡幽靜。可時間長了也會有麻煩找上門。

一天夜裡聽到籬笆院門有響動,二姨趴在僅有半張臉大的小窗洞上,借着月光看見一個醉漢在開她的院門。二姨很是緊張,這荒山野嶺的,天不黑都沒什麼人,這可如何是好呢?眼看着那醉漢就進了院子,我二姨看了看熟睡的倆孩子,自己實在沒法子就壯了壯膽子喊:「誰?來幹什麼?!」那個醉漢毫不驚慌地喊:「老娘們兒——你給我聽着!今天,爺兒摸你只雞下酒。你識相就在屋裡好好呆着,可千萬別出來!出來,就把你撂倒!」

這孤兒寡母的着實也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醉漢抓了她的雞鴨大搖大擺地下嶺去了。

第二天我二姨跑到我二舅家哭訴。我二舅是我姥爺和他前妻生的,跟我二姨沒有血親關係,但二舅從沒拿我二姨當外人。那時候槍支管理不嚴,很多人家有獵槍好上山打獵,我二舅也喜歡打野兔,所以他有土槍。二舅安慰二姨說:「他姑,你別哭了,把我的土槍扛回去,那孫子再去,你就沖天上放空槍嚇他!」

我二姨真的就扛了二舅的槍回去。過了不幾天,那個吃慣了便宜的傢伙又喝得搖搖晃晃地摸進我二姨的籬笆院子,還是那麼喊的,讓我二姨老實地在屋裡呆着。我二姨真不錯,都是五十多歲的老婦女了,就真把土槍從小窗口伸出去——「砰!」地一槍,就看那醉漢腿腳麻利多了,一溜煙竄下山坡去了。

其實第二天我二姨就把槍扛去還給我二舅了,可那以後就再也沒人敢去她家偷東西了,還都傳「嶺上的丑寡婦會放槍」,呵呵。

那年終於有機會去二姨家,老遠二姨就站在嶺上看見我們去了,趕緊灑水重新掃院子,說怕髒了我們的鞋。

因為前幾天一直下大雪,所以嶺上的還沒化完,我們看見二姨的房前屋後很多動物腳印,二姨說是一隻狼留下的。我們先是嚇了一跳,後來認為是二姨誤把流浪狗的腳印當成狼的了。可二姨說真是狼的!她說昨夜裡聽到狼叫,接着她拴在鍋屋的黃狗就沒命地叫,她擔心狗被繩子拴着會被狼吃掉,但她一個人又不敢開門去放狗,只能聽着那狗和狼的廝打慘叫聲。

直到天快亮才安靜了,她想一定是狼吃了狗走了。可她還是不敢貿然出門,直到看見遠處的山路上有行人,她才敢開門。

二姨看到狼的腳印圍着她的屋子轉了很多圈着實嚇到了,可她拴在鍋屋的大黃狗見她出門竟搖頭擺尾地沖她撒嬌示好,又看到雪地上很多鮮血,二姨趕緊抱着狗翻過來調過去地扒着狗毛找也沒見狗有一處傷口,那就證明雪地上的血跡是那狼留下的。

後來二姨判斷說,那狼一定是先前就受了傷落單的,冰天雪地找不到吃的才打起她的主意。不然不會打不過一條拴着的土狗。

我夸那狗了不起,我媽說我二姨更了不起。我二姨笑着跟我媽說:「我不識字,但跟你學了句話:物似主人形!看樣這狗隨我,事到頭上硬扛也要扛過去。」[1]

作者簡介

趙建紅,筆名沙漠胡楊。女,漢族,江蘇連雲港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