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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閆楊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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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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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中國當代作家閆楊虎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岳母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我不知道我的岳母年輕時長什麼樣子,照片只看個大略,但我以為,有趣的人里,必定少不了我的岳母。

第一次見到岳母的時候,她身形瘦小頭髮花白,行立之間卻氣暢神足。尤其當時那一聲短脆的「建建」,叫我怎麼着也忘不了這個可愛的老人——教室門口,母親呼喚女兒的慈愛,在我聽來,仿佛一枚猝然有力的短箭,瞬間擊破了我所有的秘密,嚇得我心跳加速頭不敢抬——原諒老人的魯莽,她沒讀過幾天,識字班勉強認了自己的名字,不知道看孩子應該略帶歉意地請示一下老師;可以嘲笑我的荒唐,本該刻苦攻讀備考大學,偏偏愛洛斯附體,暗戀上了她的女兒「建建」。

此後這三十年來,也許常見的緣故吧,老人一直好像就這麼個形象,六十左近到「年且九十」,始終未見變老。除了近七八年來耳朵不大靈光以外,思維清楚,吐字麻利,腿腳便捷,甚至還翻山越嶺,步行幾十里遠的街市上做一點必須的採買。體重六七十斤,單薄得風一吹似乎要倒,兒女們怕她不小心摔倒了,讓她走路帶個「拐拐」,她總回應說」難看的,像個老人「——她似乎忘了自己已經八十八九了。外人知曉了她高齡的,大都驚嘆一聲」嗬,這老人活得好!」

岳父去世後,岳母收拾了個小攤子,規模雖小,煙酒、副食、鞭炮、文具、玩具等等倒也種類齊全。女兒曾經寄養岳母處半年,岳母也來我們小家庭照看過女兒多次,祖孫間,老的溺愛着小的,小的親近着老的。每次「婆」家回歸,女兒口袋裡總少不了糖果、小刀、跳繩等等來自外婆的「饋贈」——拉開櫃門,看上啥,自己拿!

這是前些年的事了,女兒現在已經高中生了,婆孫相見,一個叫聲「婆」,一個「把你媽的,就不來看我」。岳母是個直率的人,對她親手養育過的幾個孫輩,明顯有點「偏偏心」(妻妹原話)。幾次喜宴,女兒上學緣故,未能前去,岳母打包雞腿、蝦仁、糖果,讓我和妻子給娃帶回。妻妹笑道:「我娃也沒來,咋不給我娃?」岳母接一句:「你娃有你哩!」——翅膀底下笘過的,到底不一樣。都這樣了,女兒似乎還不是岳母的最愛。女兒玩笑着排了個名——姍姍(女兒小名)在時,其他人靠後;融融在時,姍姍靠後;程程回來,融融靠後;敏敏一閃面,所有人沒份了。

原先屬狗現在屬雞,前年開始,岳母的屬相變了——沒記住,她想屬啥就屬啥。生日好記,臘月二十九,咋都忘不了。六個孩子,卻沒一個知道自己生日的。岳母不認字,岳父字我兩不識,所有兒女,哪一天出生的,不知道,全是參考親鄰某個孩子生日估算的,幾年前還說你是九月的,再想時卻說你也許大概可能應該會是八月的——誰知道呢?愛幾月幾月去!我妻自然也沒具體生日,隨了我的生日變個可能的月份算事。時辰,更不用提,亂七八糟的,誰記得住?農村人迷信,好算命。妻子兄妹一大堆,沒一個算的——生辰八字都說不下個名堂,難為先生呢。我跟妻子笑說,你們兄妹幾個好,不知道何時來這人世的,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離開這人世的,哲學式生,哲學式走,了不起!妻子鼻子一縮,眼睛一嗔:「呃,羨慕不?」

有一次,跟我妻哥鬧了點小彆扭,岳母決定遠奔西安,吃好的,喝好的,豁出去,啥都不管了,看那花花世界去!雄赳赳,氣昂昂,搭車到了縣城,一問去西安的車票,五十!捨不得了,摸瓷着出了車站,街上漫遊。走渴了,跑累了,遇見賣涼粉的,坐下就吃。吃完做啥?回麼,西安費錢的!倒急死妻子了,聽說母親大人離家出走了,可能來縣城了,趕緊就往車站上跑。迎面碰見岳母,老人家剛剛吃完喝好,座位上起身,準備搭車返回。妻子又氣又笑:「你咋胡跑哩?把你遺了咋辦?」岳母說話里還帶點氣,:「你哥把我氣的,我都想,唉,一下跑得遠遠的!」妻子說:「哪你還跑不?」岳母來一句:「票貴的,我回呀!」

岳母八十五六那兩年,村里年輕人外出打工的多,願意隨同果商,給包蘋果紙袋的人少,都嫌掙不到幾個錢。叫不到人,果商焦急得不行,岳母等倒吃香了,三五個平均年齡七十八九的老太太,車接車送好飯伺候,請得遲了還排不上號。那時節,我和妻子回村看望老人的時候,常常鐵將軍把門閉門羹奉上,得要滿村的打聽老人可能正在誰家。打聽到了,去往蘋果主家,老太太正忙得眼不顧看手不願停——計數作業,多勞多得,我們來得不是時候,耽擱掙錢了。更有三兩次,老人家竟被拉到十幾里開外的村社——哈,筷子裡挑旗杆,湊合着也能用麼!擔心岳母身體受不了,兒女們勸說她不要去了。老人嘴上應着,照樣跑得騰騰——掙這錢,一年也就十來天的事,錯過了哪還了得?勸得多了,她就呵呵地笑:「喔有啥,一天八九十哩!(年輕)那個時候,我一個人套個騾子,還翻溝到堯禾買炭哩!」「那我(們)就不來看你了。」「不來不來,又不想你(們)。」

不管怎麼說,岳母年紀確是很大了,聽話費勁,老說「光見你說哩,不知道你說啥哩,這耳朵,聾成實實了」。人跟她說話也費勁,你說這哩,她說那哩,老打岔,還說兒孫「嚷」她哩——妻妹氣笑了:「有啥辦法?把人吼得喉嚨都疼哩,伢還聽不下。」聽不着歸聽不着,岳母心理年齡明顯低於實際年齡,快九十的人了,還「與時俱進」,要兒女幫她買手機、手錶和三輪摩托呢,她掏錢——挖藥、拾玉米、撿破爛攢的。三輪不用想,聽不着,不認字,走路都是隨心所欲前進後退左右轉,開個車車能踴溝里去;手錶倒買了,兩點能看成四點;手機,老年機還嫌看不成「娃娃」,妻哥淘汰了個智能,給了老人,她看幾天卻說眼睛不舒服——接打電話更不用說,打出去要人幫忙給撥號,接聽全是弄熱鬧,說完都不知你是誰。這幾天,岳母突然腿疼得不行,心性剛強的人離不得拐杖了,一走一圪跳,連襟昌傑用車捎來縣城拍了片,醫生給開了些藥,老人暫時就在我這小家裡將養着。

今天有所好轉,丟開拐杖能行了,話比此前多多了,精神狀態大大不同:「姍姍,把喔手機少看嘎,把你喔書好好念呀,你看伢你媽那個時候愛念書,伢就在喔涼房底下不受罪咧!」「我沒念過幾天書,伢喔《聖經》上喔字,一都不認得。想着你舅、你姨好好念呀,再不受喔難過咧,伢都不好好念。你二舅、你大姨,我打得轉圈圈哩,伢都不去咧,這陣叫他(她)想的去。」「我差不多你那麼大的時候,貓着腰子,棉花地里摘花哩,眼睛一抬,媽媽呀,一(只)狼蹲在我跟前哩!我往後退,狼起來攆我。棉花樹樹絆得我跑不動,就拿籠子亂掄哩。棉花地外是個場,場裡有人說話哩。狼把我嚇得不會說話了,只光吱哇『場裡人,花地狼;場裡人,花地狼」。場裡人聽到了,拿了杴、叉,邊跑邊喊,才把狼攆跑。不是些,姍姍,你就沒外婆了。」……

岳母一九三三年生人,歷了許多世事,身體好了,感興趣的人事,碰上我和女兒這樣的好聽眾,一口氣聊了五六十分鐘,還沒有要停的意思。連同她百年之後穿的蓋的都想好了,心態好得不像在談長逝的事,完全就是在享受了。儘管認識上必有淺陋聽力上有所限制,但卻並不妨礙老人的表達——她有她的話語邏輯,馬上九十的人了,能這樣好口辭很了不得的,誰敢保證自己九十歲了還能機關槍式滔滔不絕?我看她好興致,逗她說:「我看你是好了,走,帶你上街去,你掏錢,我跑路。」岳母說:「走!」「那把我娃再領上!」「能行。」

上街到底是個玩笑,實在無聊了,岳母強為着趴在窗邊上,看樓下閒聊着的老人們,眼裡充滿希望的委屈,真如五行山下的行者——「五百年桑田滄海,頑石也長滿青苔,長滿青苔……依然是志向不改,依然是信念不衰……為什麼?為什麼?偏有這樣的安排?為什麼?為什麼?偏有這樣的安排?」誰也阻止不了歲月的逝去,我不知道我還能陪護岳母多少個年頭,但我希望老人儘快好起來,又能又走又跑有說有笑,製造出些可供未來回憶的有趣的細節。 未來的時光里,我會抽空多陪妻子看望岳母的;更遠的未來里,想我一定會時時想起岳母,想起她瘦小如竹的身影,想起她樂觀好強的心性,想起她那些趣味盎然的言與行,想起她問過一個陌生人:「你認得我楊虎不?我看你跟他像,總是笑笑的。」[1]

作者簡介

閆楊虎,文學愛好者,文字里修行,文字里美好,文字里走着芳香的路。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