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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江事入夢中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峽江事入夢中》中國當代作家周子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峽江事入夢中

鮮衣怒馬少年時

一日看盡長安花

白駒過隙,歲月荏苒,千帆過盡,往事隨風,看着這些學生青春逼人的文字,既羨慕又嫉妒。羨慕他們如曠野之鳥,活力滿滿,間不容髮,憧憬生活的樣子;也嫉妒他們意氣風發,神色坦夷,無所畏懼,走向生活的勇氣。畢竟成熟帶來的結果,雖可避免幼稚的傷害,卻也錯過了起始的勇氣。

這些年輕人,做着自己年齡段該做的事,穿自己年齡段該穿的衣,寫着自己年齡段該寫的文字;將風景丟失在山水間,將點滴往事儲存了下來,將愛恨怨戀訴諸於紙上,將喜怒哀樂滲透在筆端。他們筆下,有春天相識,夏天熱絡,秋天分手,冬天療傷的故事;也有片言隻語,皆是經歷,萬語千言,化為閒筆的感悟。他們深知,每個生命里出現的人,都有其原因與使命;每個生活中的偶然必然,都會成為青春路上的印痕。茨威格說:「那時候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也許,給別人的禮物,還需要積攢;但給自己的禮物,就在這字裡行間。相信穿行於亂花之中,他們的每一個拐彎,都是為了走到一條更好的路。

好吧,年輕不為夢想埋單,老來憑何話說當年?然後,推薦一下,鮮衣怒馬少年時,字里道盡長安花!

《鮮衣怒馬》欄目,專門推送學生優秀作品。

本欄目既接受個人投稿,也歡迎指導老師以班級或者學校為單位投稿,尤其歡迎帶輔導老師點評的作品。


高麗君

峽江事入夢中

「茶樓場,逞豪強。同行皆少俊,笑傲在峽江。勸行樂,盡千觴。論過往,峽江事,千千行。」

——題詩

1.

我和周小壯再一次縣城重逢時,是在神女大道邊的巫山博物館,博物館下,他憨厚地揮了揮手,我微笑着,感覺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無論我怎樣詢問周小壯這幾年的情況,他總是默默地擺弄着那隻鐵皮手錶,最後輕輕說一聲,「周亞同學,好久不見,去市政廣場看看吧。」

熟悉的市政廣場上,人來人往,有些小販挑着的形形色色的金魚缸,魚兒輕輕遊動,這種家養的小金魚溫順可愛,我問:「周小壯,你以前看到過娃娃魚沒有?」

周小壯愣了一下,靜靜地說:「是啊,以前看到過,現在沒看到了。」

2.

川渝巫山縣,溪流中原產一種黑黝黝的大鯢,三峽庫區蓄水之後,數量大幅度減少,很難見到野生品種。搞魚產養殖的長輩說,現在三峽庫區所養育的一些多為人工餵養,偶爾有幾隻黑黝黝的小傢伙,但也總是在身體某個部位生出些雜色,顯現出不純粹的感覺,但大家還是習慣叫它們「娃娃魚」。

寧河深處,紅色的楓樹林如烈火般燃燒,碩大青石上,一隻黑色大鯢回望着藍汪汪的大江,看了看白門坡舊址上的兩個周氏兄妹,娃娃魚的眼睛依然渾濁不清。

我那時候不走運,患上了眼疾,眼睛總是布滿紅血絲。我總是盯着畫着毛主席像的搪瓷杯,驚訝地發出「哇哇」的聲音,黑色大魚也發出長長的「哇—」。我很想抓住大魚的尾巴,因為它很滑並且肉質鮮嫩,看起來很好吃。大魚打了幾個旋兒,仿佛看出了我的想法,像長虹一樣貫入了長江之中,水花濺起,滴打在周小壯的黑色帆布鞋上。

周小壯皺了皺眉頭跺腳,但仍舊架不住那水漬暈開在褪了色的帆布鞋上,灰色的布漸漸變成了更深的顏色,仿佛一幅潑墨山水畫。我那時候並不喜歡周小壯,因為我總覺得他看起來像《山海經》中記錄的那些奇形怪狀的神獸。中學放假時,每回見小壯,他總和一群社會青年混在一起,那些人被我視為「地痞」。「地痞」們的讀書成績不好,男男女女都是一副稀奇古怪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桀驁不馴。

3.

巫山娃娃魚愛到處游竄,有時會有一些水鳥從它背上掠過,這時它還是非常笨拙地繼續前行。偶爾它會游到支流去,譬如官渡河。我那時候也住在山溝溝里,也就是銅鼓堡,聽說下川東地下黨曾經到這地方來敲過鼓。每年三四月時節,鎮上的人也喜歡敲鼓,每月要趕一次集市。每當紅色大鼓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音,頭裹白布的老人就會大聲吆喝起那首古老的曖昧情歌:

「十月嘆郎望郎來,妹妹搭起望郎台。在台上坐啊,哥喲喂,望郎哪方來呀,喲嗬依兒喲」。

這個季節,周小壯就會從縣城來到銅鼓堡去玩水,偶爾拍一拍黑色大魚。鼓聲歌聲響起,大魚就會來。我有時候也會去河邊,但並不拍魚。這魚太高太壯,而且長得似乎不太聰明的樣子。主要原因還在於我聽爺爺說:這種魚也是同布穀鳥一樣的,會吃小孩。「布穀布穀。」

鄉下不好玩,只能日復一日地坐在百年白果樹下發呆,這時周小壯會頗具浪漫色彩的說道:

「祥雲路店鋪那布料好,我一定要買來縫製衣服,然後送給最美的人,而她就像七八月的梔子花。」

4.

出生時,據說我們是浩浩蕩蕩的三峽移民,鱗次櫛比的移民工程遍布峽江。碧藍的長江水隨着大江截流而層層上漲,淹沒了老家的棟棟房屋,淹沒了城關鎮的老巫山城。民眾們為了自身的生計和訴求,拖兒帶女擠在狹小的信訪辦,更有一波波向縣市省以及中央的移民上訪運動此起彼伏。

我們的共同記憶,就總是被年富力強的長輩牽着小手,爬上峻峭的神女大道,尋訪那些移民辦的官員們。

「孃孃,你這是擾亂縣移民辦工作,給我馬上出去,這裡是辦公場所,不是菜市場。」眼鏡叔叔嘴叼着一支煙,漫不經心地看着桌子上小山大小的文件。

「公共場所就是人民的場所,沒有叫我從這兒出去的道理。現在,請你和我們商量一下上次確定的補償方案。」奶奶坐了下來,端起茶,「上次土地的劃分界限怎麼樣了,不是說以村東口的大榕樹為界嗎?」

我和小壯在移民辦的大廳等待,聽見裡面忽大忽小的聲音。周小壯坐在小交椅上,喝了一口桌上工作人員倒的巫山龍井茶,隨即露出了欲生欲死的表情。

「怎麼這麼苦?」

「這可是巫山最頂級的茶葉—龍井茶,你可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苦,我要加冰糖!」

「這兒只有這種水,你得慢慢喝下去。」我拍了拍周小壯。

我的眼疾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眼睛總是布滿紅血絲,信訪辦的叔叔眼睛裡也總是堆滿了紅血絲,我其實也不太喜歡那個叔叔。

不知道跑了多少次移民局信訪辦,連地板被我們踩得很黑很黑。

5.

我們讀高中時,雖然囊中羞澀,依舊愛在周末去市政廣場的露天茶館。巫山縣的麻將館和茶樓尤其多,縣城十字街一帶,有太元茶樓、海王星茶樓、麋鹿咖啡、大世界之類的東西。縣城CBD一帶是燈紅酒綠,摩托車在轟鳴,男女朋友在逛街,小販在吆喝,老話說少不入川,我覺得真是有道理極了。

作為渝東門戶的巫山,有一條從江灘一直爬到半山腰的神女大道,好像一條灰色的大蟒蛇。其間有個十字路口,雖算不得車水馬龍,但也的確四通八達。早年沒有紅綠燈時,夜幕降臨,常常有着一位身穿制服的交警站在十字路口中心,指揮着四面來車。閒坐在大膠椅的舅爺常常說:「在這裡擺一個茶鋪,一塊錢一杯,來來往往,日久天長,肯定也是一個萬元戶哩。」

縣城中心的茶水蠻貴。極其普通的綠茶,一杯也要十元。往往三杯水一換,就沒了茶味。菊花茶和茉莉花茶稍微好一些,可到最後也只剩下杯底的一絲絲甜味。茶杯是很普通的啤酒玻璃杯,和扎啤杯類似。這樣的杯子,我摔壞過幾個,損壞後得知,一個這樣的杯杯身價大約30元左右,每次都是起身離開時,高中時代的大書包把它們刮到地上,發出愉悅但是昂貴的聲音。

在茶館裡,周小壯很恰到好處地聽了周杰倫的《爺爺泡的茶》,我則看完了陸羽的《茶經》。除了聽歌,我們也寫作業:

最美的句子搖一搖筆桿子說不定就成了,上好的飲料果水買來實在快意,卻往往讓囊中羞澀。所以在不那麼寒冷的日子裡,尤其是露了陽光的冬日或夜風習習的夏夜,小壯和我常常去巫峽中學的水池邊和神女廣場的老樹下喝壩壩茶。

壩壩茶就便宜不少,茶葉也並不比包廂里的差。最好點的茶諸如毛尖、普洱等,也不過七八元的樣子。最便宜玻璃茶,也就是白開水,想來是三四元吧。現在想來,當初喝的最多的,竟是菊花茶。那會兒大概吃不來苦茶,因此更願意在菊花茶中嘬那點兒冰糖味兒。菊花在水中散開,仿佛是重新綻放了一般,形狀美妙,配上幾點紅色的枸杞,總叫我想起倉央嘉措那數不清的情人。

夏天傍晚,在大樹下喝茶的感覺最是閒適不過,若得一二良友,可閒話三四小時。每人花上十來塊錢,就可以在這兒消磨整個傍晚,一直到星星冒出來。老闆也不來招呼你,水喝完了打聲招呼自然來給你斟滿開水。只是茶味由濃變淡,是誰也無法扭轉的遺憾了。當然,你盡可以再叫上一杯新茶來。

聊天之際,想吃點零食,也是很方便的。除去茶館售賣的豆乾、牛肉乾、爆米花和花生瓜子以外,神女廣場下,啞巴涼麵那些都物美價廉。只是吃了這些東西,便忍不住要叫上幾瓶冰啤酒了,並且喝着喝着,會忍不住掀起衣服,露出肚皮來。小壯這時會打趣說,每當看見各種奇怪的肚皮,我的神情就會冷峻下來。

6.

中學時代,我總把自己寫的那些文筆極爛的鬼東西扔進垃圾桶,到如今舊時的物件都已散落,周小壯收集的文稿卻依舊在,一張張、一本本,疊得整整齊齊。文峰夕陽下,朝雲暮雨間,襄王的身影不復,神女也早成了情侶們的圖騰,峽江故夢這時於是成了一個陳舊命題

成長的命題是人之常態,有一次,我又取出中學時朋友們的合影,與他們默默對視着,我沒有多少懷舊,因為時間已經把一切換成一種比懷舊更深層更生動的東西了。早上,我起床後,站在南嶺的重重山水裡,只覺得昨夜的峽江事,入夢了。[1]

作者簡介

周子傑,重慶文理學院大三學生,報刊發表文章若干。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