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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裡湯圓甜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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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裡湯圓甜如蜜》中國當代作家吳聯平的散文。

作品欣賞

年裡湯圓甜如蜜

在兒子小的時候,每到過年,總要吵着鬧着要吃上幾碗滾圓的湯圓才肯罷休。妻子拗不過兒子的「犟勁」和「倔勁」,只好去超市買幾袋思源湯圓回家。每當看着兒子津津有味地吃着湯圓,我就下意識地感覺到,兒子愛吃湯圓隨我,似乎是遺傳了我對湯圓鍾情鍾愛的基因,也會不自覺地想起兒時吃湯圓的一些往事。

在我小的時候,能吃上一碗湯圓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等到過年的時候,母親才會在甜酒水裡煮幾個湯圓嘗鮮,平時是很難吃得到的。老家稱甜酒為醪糟或糟子,是用糯米和酒麴製作而成的。吃湯圓一般是正月初一大清早,才能吃上第一碗,預示着新的一年從甜蜜順利開始。

母親說,湯圓只有和甜酒搭配起來才是最佳絕配,單獨吃甜酒或是吃湯圓,都吃不出那種特有的交織味道。為了讓全家人能順順噹噹吃上一口甜潤可口的甜酒和湯圓,母親在新年到來之前就早早忙活開了。

一到臘月二十左右,母親就會擇選上好的糯谷,用簸箕和篩子將裡面的石粒和雜草清除乾淨。家裡的糯谷都是自家水田自產的,是父親一手一腳精心栽培種植出來的,雖然產量不高,但顆粒飽滿,品質品相極好。用家鄉的話說,用這種糯米做出來的甜酒和湯圓,自孬(老家方言讀「piē」)都有八成。

母親選好糯谷,不是送到鄰居開辦的加工廠去脫殼,而是背到安有碓窩的鄰居家,一腳一腳踩着碓臂來讓糯谷脫殼脫皮。母親說,用碓窩脫殼後的糯米,接地氣,接人氣,味道才最原始、最純正。母親和主人家打好招呼,將碓臂用木棍撐起,用棕刷將碓臼打掃乾淨,輕輕倒入糯谷,小心翼翼將木棍取出。

迴轉身,母親右手扶着牆壁,左手叉着左腰,右腳搭在碓臂上,力所能及保持着最穩當的姿勢,一腳一腳吃力地上下踩動着。踩到十來分鐘,母親又會走到碓窩邊,彎腰蹲下去用木棍攪動着碓窩裡的稻穀,竭力讓碓窩裡的稻穀受力均衡。

母親個子矮小瘦弱,力度不夠,沒多大工夫,母親臉上就噙滿了汗水。雖然是嚴冬,漸漸地,母親就汗流浹背了。母親解開頭頂包着的毛巾,頭頂頓時冒出一股熱氣,母親用毛巾擦掉臉上的汗水,解開大衣襟上的布質紐扣,儘量讓冷風降低一下身上的溫度。

看着母親吃力的樣子,幼小的我都會主動跑上前,扶着母親幫母親踩上幾下。母親笑着嗔怪道,你哪有力氣踩啊,別給我幫倒忙。見幫不上母親大忙,我就自覺撿起木棍,跑到碓窩邊,用木棍使勁翻動着碓窩裡的稻穀,但有時一不小心,也會將碓窩裡的稻穀攪了出來。母親又笑着說,我娃真靈便,但要悉心啊,不能當攪屎棍。

雖然只有百十來斤稻穀,但要將稻穀上的稻殼既脫離乾淨,又保證不讓米粒被舂碎,母親足足用了大半天時間。如果遇到是中午才去舂米,也要等到黃昏時分,才能背着舂好的稻穀回家。

母親顧不上休息,也顧不上吃飯,從衣櫥里找出一根洗淨晾乾的毛巾,讓我將毛巾塞進她的後背,防止回汗感冒。接着,母親又要用篾篩和簸箕將稻殼篩選出去,剩下的都是白岑岑顆粒飽滿的糯米。母親摸着這些糯米,就如摸着肚兒渾圓的蠶寶寶,心情舒心極了,愜意極了。

母親草草吃上幾個冷洋芋,連夜架起石磨,將一部分糯米放在石磨上磨出米粉。老家的石磨很大很沉,需要較大臂力才能推拉得動。這尊石磨至今還保存在二哥家中,算是母親留給後輩們最寶貴的遺產。

母親推磨時,磨爪總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這種響聲伴隨着石磨的低沉聲,像是草原上的呼麥聲和馬頭琴聲的合奏,既悠揚和諧,又清脆昂揚。伴着磨聲,母親還會念着童謠:「推磨嘎磨,推個湯圓甜不過。」「推豆腐,接舅母,舅母吃了生個娃兒是花屁股。」聽完母親這些童謠,孩子們也跟着大聲念叨着,繼而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

母親說,石磨米粉要細要勻,做出的湯圓才潤滑細膩,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因此,每次送進磨眼的米粒不能太多,不能急於求成,否則磨出的米粉就顆粒不斷。第一道工序磨完,母親就會找出籮篩過濾米粉。籮篩的圓圈圓框是篾質或木質的,篩底的網是用紗布繃制的,只能濾出極細極細的米粉。要想將整個米粒磨成細膩柔滑的米粉,得經過五到六道工序和花大半夜的工夫。

為讓湯圓味道極佳,還得準備一些餡料。比如紅糖、芝麻、黃豆、棗仁、花生仁等。母親將芝麻、黃豆、棗仁、花生仁等在鍋內炕干變酥,用擂缽舂成細粉,拌上紅糖備用。正月初一一大早,母親就起了床,按照慣例都要為每人準備一碗甜酒湯圓,讓大家吃了吉利順利,甜甜蜜蜜,順順噹噹。

當大家陸陸續續起床,灶台上早已擺滿了大碗小碗的甜酒湯圓。我會迫不及待地洗把臉,第一個沖近灶邊,來不及拿筷,雙手抱着甜酒碗就海喝起來。甜酒水甜得膩人,似乎整個心胸都被糖水充斥着、淹沒着、包裹着。待甜酒水喝盡,才想起拿筷吃湯圓。

當湯圓入口,一股清香就襲上心頭。將湯圓一口咬開,餡料的酥甜和糯米的糯香混合在一起、交織在一起,這種香甜慢慢在舌尖上蔓延散開,帶着微粘的韌勁和倔強慢慢入喉入胃,香甜爽滑軟綿的感覺不言而喻,就像小泥鰍滑入到豆腐里。

我幾乎是囫圇吞棗,來不及悉心品味,一邊大口咀嚼,一邊大口呵氣,生怕滾燙的湯圓將喉嚨和胃壁燙傷。即便是大雪紛飛的新年,刺骨的冷空氣也瞬間變得溫暖起來。母親看見我的饞樣,笑着呵斥道,沒人和你搶,你慢點不行?這種場景現在一想起來,仍回味良久,久久不能從記憶里走出來。但這種味道從母親去世後,似乎就戛然而止,吃湯圓再也吃不出這種味道。

結婚後有了孩子,每次都是去岳父岳母家過年。岳母在世時,也如我的母親一樣慈眉善目、勤勞質樸、心地善良,正月初一也會為每人準備一碗可口的甜酒湯圓。吃上岳母親手製作的甜酒湯圓,似乎老家母親甜酒湯圓的味道又回來了。

由於大年三十大家守歲較晚,睡得很遲,不能同時起床。岳母也不催促大家,總是耐心地等候在灶間,起床一個就為其煮上一碗甜酒湯圓,直到每個人都吃上了,岳母才放心地去忙活其他的事情。如果哪一個沒有吃上,她都要想盡一切辦法為其補上。

如今,超市里有很多名貴湯圓,但卻吃不出老家和岳母家湯圓的味道。妻子也多次試着學着兩位母親的樣,依葫蘆畫瓢學做湯圓。但原材料不是家鄉自產的,也沒有學到兩位母親的手法手藝,自然而然也就吃不出那種味道。後來才明白,老家和岳母家湯圓的味道,就是母親的味道、家的味道、年的味道和鄉愁的味道。這種孕育在湯圓里的鄉愁,讓人浮想聯翩而又記憶猶新。 [1]

作者簡介

吳聯平,筆名巴山異人、喳西泰,男,1970年12月出生,中共黨員,湖北省巴東縣人,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