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鄉行(周淑娟)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異鄉行》是中國當代作家周淑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異鄉行
我是不甘心窩在一個地方那麼久,我是不甘心被庸俗拖拽住,所以我喜歡在異鄉走一走,我願意和陌生人說說話。
人間四月天,春風沉醉的晚上。適合一個人在街上走,適合一個人去書店逛。空氣是濕潤的,飄着細雨。空氣是芳香的,那是植物的香味。我能分辨出的是樟木香,還有一種我分辨不出來,可能是白玉蘭或夜來香。
書店裡、大街上,年輕人比較多。年輕人中又多懂事體貼的孩子,女孩子尤其好。那個熱心給我指路的女孩,讓我想起了我的兒子,他在異鄉也曾讓老太太挎着他的胳膊穿過馬路。
一個好的城市,必能吸引年輕人,塑造年輕人。
「這個小推車裡面放着書,和你的氣質真搭,如果放的是蔬菜就不搭了。」我把小姑娘幫我拍的照片通過微信發給他,他這樣說。
「其實,我尊重你的這種個性,愛惜你的這種個性,使它免遭社會的傷害。你和兒子都是個性非常鮮明的人。你們是炭,外表是黑的,裡面是熱的。」我把那段「不甘心」的文字發給他看,聽他那樣說。
心有所動,回復的文字卻是戲謔的樣子:「其實,我們的外表也挺白的。」待人接物,最好溫和平靜,但又怎能不呵護內心的風暴和丘壑?
在先鋒書店,我看中了邱華棟和張青松編著的《金瓶梅版本圖鑑》,擔心背着太重,又懶得辦理郵寄手續,所以僅僅買了英國作家毛姆的《英國特工》和奧威爾的《緬甸歲月》。
我把《金瓶梅版本圖鑑》的封面和版權頁拍下,發給家鄉「遇見書房」的女主人「布衣暖」。她說:「您要的書出版社還有,等書到了再通知您。」我的理想是把家建成圖書館的模樣,「遇見書房」給了我底氣。讀書人想讀書,買書要花錢,「遇見書房」總是給我最大折扣。
我把在先鋒書店拍的那張照片也發給她看,她說:「人融於書海,像畫。腹有詩書氣自華,讀書人自帶光環。絲巾和草編的顏色也相得益彰,漂亮。」我的身邊不乏嘲弄讀書人的人,當然也不缺熱愛讀書的人。好在,茫茫人海中我們遇見了。
背景。鏡頭。
去年秋天去過先鋒書店,那次是去參加省作協舉辦的報告文學作家讀書班。
金陵金秋,先鋒書店,請一美麗女子幫忙拍照。女子去聽齊豫的演唱會,到早了,便先到書店逛逛,也是一個人。閒聊中,知道我們是老鄉,於是加微信。笑着告別前,相約下周一起吃飯。世間奇緣,原來那麼美妙。
就這樣,認識了一些人,了解了她們獨特的經歷,為之感動,並從中獲取力量。多是偶遇,卻也說得出淵源。她們,如同那些擺放在櫥窗里的文物,經歷了歲月,愈加艷麗。蒙塵,只是暫時的。
那次周日課堂,無法遏止地起了歸心。沒帶書,沒帶琴,沒帶電腦,在先鋒書店買的書也一鼓作氣快遞迴家了。悵然,遲鈍,如同愛煙的人突然戒了煙,卻牢牢記得魯迅文學獎、紫金山文學獎評委丁曉原教授的話:寫作的人不要什麼獎都想得,作文先做人,知道人的有限性。
知道人的有限性,也就好原諒自己了。一旦原諒自己,也就能找到出路了。你看,愛的美好,就可以對抗苦痛,讓人坦然面對死亡,甘心埋骨青山。「山的那一邊」,是一種重生吧。異鄉,是一種轉世吧。
微風細雨中,我乘坐公交車去先鋒書店;胡思亂想着,又乘坐公交車回鐘山賓館。不是不捨得花那個打車錢,而是想一站一站坐着看,儘量拉長「看」的時間。
下了車,慢慢走回賓館,看到敬業的人們還在燈光下忙着,舊的會標已經撤下,新的條幅正在掛起。不知怎地,就有了痛心之感。
從未像今天似的,強烈感覺到賓館與車站就是人世間的縮影與隱喻。
賓館裡。一撥人熱熱鬧鬧走了,一撥人熙熙攘攘來了,走的看不到來的,來的不知道走的。這,很像前生與來世。只有同期抵達或日期交叉的才能相見,這,很像今生。
車站裡。一輛車轟隆隆走了,一輛車呼嘯着來了,走的乘客見不到來的,來的乘客不知道走的。這,很像前世與來生。只有在候車室停留的人才能相見,這,很像今生。
當然,賓館或車站的某個人乘車離開了,也可以說他剝離了今生,奔向了來世。
次日。中雨。
在南京南站,我看到了一個人,腳上帶着黑色鐐銬,頭上遮着黑色甩帽,傴僂着並不高大的身子,拖拉着一雙黑色拖鞋,腳上的皮膚白得觸目驚心!黑色的人,黑色的人生啊。
剎那間,我的眼眶紅了,為那些罪與罰的擔負,為那些美與好的毀滅。每個生命,每段生命歷程,經歷了歡樂頌,能不能寫下懺悔錄?在嘈雜的車站裡,我坐着,想起了《紅與黑》里的於連,想起了《罪與罰》中的羅季昂。於連甘心赴死,羅季昂甘願接受懲罰,因為自知需要懺悔,因為懂得必須贖罪。
開始檢票了,該回家了。回家真好,自由多好啊。
從異鄉,到家鄉。雖然我一直懷疑自己有沒有家鄉這個概念,但家國的感覺卻始終強盛。[1]
作者簡介
張蘭洲,筆名張思清,河南內黃人,中共黨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