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曹鄭列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張曹鄭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
原文
張純 子奮 曹褒 鄭玄
張純字伯仁,京兆杜陵人也。高祖父安世,宣帝時為大司馬衛將軍,封富平侯。父放,為成帝侍中。純少襲爵士,哀、平間為侍中,王莽時至列卿。遭值篡偽,多亡爵士,純以敦謹守約,保全前封。
建武初,先來詣闕,故得復國。五年,拜太中大夫,使將潁川突騎安集荊、徐、楊部,督委輸,監諸將營。反又將兵屯田南陽,遷五官中郎將。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復國。光武曰:「張純宿衛十有餘年,其勿廢,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
純在朝歷世,明習故事。建武初,舊章多闕,每有疑議,輒以訪純,自郊廟婚冠喪紀禮儀義,多所正定。帝甚重之,以純兼虎賁中郎將,數被引見,一日或至數四。純以宗廟未定,昭穆失序,十九年,乃與太僕朱浮共奏言:「陛下興於匹庶,蕩滌天下,誅鋤暴亂,興繼祖宗。竊以經義所紀,人事眾心,雖實同創革,而名為中興,宜奉先帝,恭承祭祀者也。元帝以來,宗廟奉祠高皇帝為受命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孝武皇帝為世宗,皆如舊制。又立親廟四世,推南頓君以上盡於舂陵節侯。禮,為人後者則為之子,既事大宗,則降其私親。今禘祫高廟,陳序昭穆,而舂陵四世,君臣並列,以卑廁尊,不合禮意,設不遭王莽,而國嗣無寄,推求宗室,以陛下繼統者,安得復顧私親,違禮制乎?昔高帝以自受命,不由太上,宣帝以孫後祖,不敢私親,故為父立廟,獨群臣侍祠。臣愚謂宜除今親廟,以則二帝舊典,願下有司博採其議。」詔下公卿,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竇融議:「宜以宣、元、成、哀、平五帝四世代今親廟,宣、元皇帝尊為祖、父,可親奉祠,成帝以下,有司行事,別為南頓君立皇考廟。其祭上至舂陵節侯,群臣奉祠,以明尊尊之敬,親親之恩。」帝從之。是時宗廟未備,自元帝以上,祭於洛陽高廟,成帝以下,祠於長安高廟,其南頓四世,隨所在而祭焉。
明年,純代朱浮為太僕。二十三年,代杜林為大司空。在位慕曹參之跡,務於無為,選辟椽史,皆知名大儒。明年,上穿陽渠,引洛水為漕,百姓得其利。
二十六年,詔純曰:「禘、祫之祭,不行已久矣。『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宜據經典,詳為其制。」純奏曰:「《禮》,三年一祫,五年一禘。《春秋傳》曰:『大祫者何?合祭也。』毀廟及未毀廟之主皆登,合食乎太祖,五年而再殷。漢舊制三年一祫,毀廟主合良高廟,存廟主未嘗合祭。元始五年,諸王公列侯廟會,始為禘祭。又前十八年親幸長安,亦行此禮。禮說三年一閏,天氣小備;五年再閏,天氣大備。故三年一祫,五年一禘。禘之為言諦,諦定昭穆尊卑之義也。禘祭以夏四月,夏者陽氣在上,陰氣在下,故正尊卑之義也。祫祭以冬十月,冬者五穀成孰,物備禮成,故合聚飲食也。斯典之廢,於茲八年,謂可如禮施行,以時定議。」定從之,自是禘、祫遂定。
時,南單于及烏桓來降,邊境無事,百姓新去兵革,歲仍有年,家給人足。純以聖王之建辟雍,所以崇尊禮義,既富而教者也。乃案七經讖、明堂圖、河間《古辟雍記》、孝武太山明堂制度,及平帝時議,欲具奏之。未及上,會博士桓榮上言宜立辟雍、明堂,章下三公、太常,而純議同榮,帝乃許之。
三十年,純奏上宜封禪,曰:「自古受命而帝,治世之隆,必有封禪,以告成功焉。《樂動聲儀》曰:『以《雅》治人,《風》成於《頌》。』有周之盛,成、康之間,郊配封禪,皆可見也。書曰:『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祡』,則封禪之義也。臣伏見陛下受中興之命,平海內之亂,修復祖宗,撫存萬姓,天下曠然,咸蒙更生,恩德雲行,惠澤雨施,黎元安寧,夷狄慕義。《詩》云:「受天之祜,四方來賀。』今攝提之歲,倉龍甲寅,德在東宮。宜及嘉時,遵唐帝之典,繼孝武之業,以二月東巡狩,封於岱宗,明中興,勒功勳,復祖統,報天神,禪梁父,祀地祇,傳祚子孫,萬世之基也。」中元元年,帝乃東巡岱宗,以純視御史大夫從,並上元封舊儀及刻石文。三月,薨,諡曰節候。
奮字稚通。父純,臨終敕家丞曰:「司空無功於時,猥蒙爵士,身死之後,勿議傳國。」奮兄根,少被病,光武詔奮嗣爵,奮稱純遺敕,固不肯受。帝以奮違詔,敕收下獄,奮惶怖,乃襲封。永平四年,隨例歸國。
奮少好學,節儉行義,常分損租奉,贍恤宗親,雖至傾匱,而施與不怠。十七年,儋耳降附,奮來朝上壽,引見宣平殿,應對合旨,顯宗異其才,以為侍祠侯。建初元年,拜左中郎將,轉五官中郎將,遷長水校尉。七年,為將作大匠,章和元年,免。永元元年,復拜城門校尉。四年,遷長樂衛尉。明年,代桓郁為太常。六年,代劉方為司空。
時歲災旱,祈雨不應,乃上表曰:「比年不登,人用飢匱,今復久旱,秋稼未立,陽氣垂盡,歲月迫促。夫國以民為本,民以谷為命,政之急務,憂之重者也。臣蒙恩尤深,受職過任,夙夜憂懼,章奏不能敘心,願對中常侍疏奏。」即時引見,復口陳時政之宜。明日,和帝召太尉、司徒幸洛陽獄,錄囚徒,收洛陽令陳歆,即大雨三日。
奮在位清白,無他異績。九年,以病罷。在家上疏曰:「聖人所美,政道至要,本在禮樂。《五經》同歸,而禮樂之用尤急。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又曰:『揖讓而化天下者,禮樂之謂也。』先王之道,禮樂可謂盛矣。孔子謂子夏曰:『禮以修外,樂以制內,丘已矣夫!』又曰:『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厝其手足。』臣以為漢當製作禮樂,是以先帝聖德,數下詔書,愍傷崩缺,而眾儒不達,議多駁異。臣累世台輔,而大典未定,私竊惟憂,不忘寢食。臣犬馬齒盡,誠冀先死見禮樂之定。」十三年,更召拜太常。復上疏曰:「漢當改作禮樂,圖書著明。王者化定製禮,功成作樂。謹條禮樂異議三事,願下有司,以時考定。昔者孝武皇帝、光武皇帝封禪告成,而禮樂不定,事不相副。先帝已詔曹褒,今陛下但奉而成之,猶周公斟酌文武之道,非自為制,誠無所疑。久執謙謙,令大漢之業不以時成,非所以章顯祖宗功德,建太平之基,為後世法。」帝雖善之,猶未施行。其冬,復以病罷。明年,卒於家。
子甫嗣,官至津城門候。甫卒,子吉嗣。永初三年,吉卒,無子,國除。自昭帝封安世,至吉,傳國八世,經歷篡亂,二百年間未嘗譴黜,封者莫與為此。
曹褒字叔通,魯國薛人也。父充,持《慶氏禮》,建武中為博士,從巡狩岱宗,定封禪禮,還,受詔議立七郊、三雍、大射、養老禮儀。顯宗即位,充上言:「漢再受命,仍有封禪之事,而禮樂崩闕,不可為後嗣法。五帝不相沿樂,三王不相襲禮,大漢當自製禮,以示百世。」帝問:「制禮樂云何?」充對曰:「《河圖括地象》曰:『有漢世禮樂文雅出。』《尚書琁機鈐》曰:『有帝漢出,德洽作樂,名予。』」帝善之,下詔曰:「今且改太樂官曰太予樂,歌詩曲操,以俟君子。」拜充侍中。作章句辯難,於是遂有慶氏學。
褒少篤志,有大度,結髮傳充業,博雅疏通,尤好禮事。常感朝廷制度未備,慕叔孫通為漢禮儀,晝夜研精,沉吟專思,寢則懷抱筆札,行則誦習文書,當其念至,忘所之適。
初舉孝廉,再遷圉令,以禮理人,以德化俗。時它郡盜徒五人來入圉界,吏捕得入,陳留太守馬嚴聞而疾惡,風縣殺之。褒敕吏曰:「夫絕人命者,天亦絕之。皋陶不為盜制死刑,管仲遇盜而升諸公。今承旨而殺之,是逆天心,順府意也,其罰重矣。如得全此人命而身坐之,吾所願也。」遂不為殺。嚴奏褒耎弱,免官歸郡,為功曹。
征拜博士。會肅宗欲制定禮樂,元和二年下詔曰:「《河圖》稱『赤九會昌,十世以光,十一以興』。《尚書琁機鈐》曰:『述堯理世,平制禮樂,放唐之文。』予末小子,托於數終,曷以纘興,崇弘祖宗,仁濟元元?《帝命驗》曰:『順堯考德,題期立象。』且三五步驟,優劣殊軌,況予頑陋,無以克堪,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每見圖書,中心恧焉。」褒知帝旨欲有興作,乃上疏曰:「昔者聖人受命而王,莫不制禮作樂,以著功德。功成作樂,化定製禮,所以救世俗,致禎祥,為萬姓獲福於皇天者也。今皇天降祉,嘉瑞並臻,製作之符,甚於言語。宜定文制,著成漢禮,丕顯祖宗盛德之美。」章下太常,太常巢堪以為一世大典,非褒所定,不可許。
帝知群僚拘攣,難與圖始,朝廷禮憲,宜時刊立,明年復下詔曰:「朕以不德,膺祖宗弘烈。乃者鸞鳳仍集,麟龍並臻,甘露宵降,嘉穀滋生,赤草之類,紀於史官。朕夙夜祗畏,上無以彰於先功,下無以克稱靈物。漢遭秦余,禮壞樂崩,且因循故事,未可觀省,有知其說者,各盡所能。」褒省詔,乃嘆息謂諸生曰:「昔奚斯頌魯,考甫詠殷。夫人臣依義顯君,竭忠彰主,行之美也。當仁不讓,吾何辭哉!」遂復上疏,具陳禮樂之本,制改之意。拜褒侍中,從駕南巡,既還,以事下三公,未及奏,詔召玄武司馬班固,問改定禮制之宜。固曰:「京師諸儒,多能說禮,宜廣招集,共議得失。」帝曰:「諺言『作舍道邊,三年不成』。會禮之家,名為聚訟,互生疑異,筆不得下。昔堯作《大章》,一夔足矣。」
章和元年正月,乃召褒詣嘉德門,令小黃門持班固所上叔孫通《漢儀》十二篇,敕褒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經,今宜依禮條正,使可族行。於南宮、東觀盡心集作。」褒既受命,及次序禮事,依准舊典,雜以《五經》讖記之文,撰次天子至於庶人冠婚吉凶終始制度,以為百五十篇,寫以二尺四寸簡。其年十二月奏上。帝以眾論難一,故但納之,不復令有司平奏。會帝崩,和帝即位,褒乃為作章句,帝遂以《新禮》二篇冠。擢褒監羽林左騎。永元四年,遷射聲校尉。後太尉張D825、尚書張敏等奏褒擅制《漢禮》,破亂聖術,宜加刑誅。帝雖寢其奏,而《漢禮》遂不行。
褒在射聲,營舍有停棺不葬者百餘所,褒親自履行,問其意故。吏對曰:「此等多是建武以來絕無後者,不得埋掩。」褒乃愴然,為買空地,悉葬其無主者,設祭以祀之。遷城門校尉、將作大匠。時有疾疫,褒巡行病徒,為致醫藥,經理饘粥,多蒙濟活。七年,出為河內太守。時春夏大旱,糧谷踴貴。褒到,乃省吏並職,退去奸殘,澍雨數降。其秋大孰,百姓給足,流冗皆還。後坐上災害不實免。有頃征,再遷,復為侍中。
褒博物識古,為儒者宗。十四年,卒官。作《通義》十二篇,演經雜論百二十篇,又傳《禮記》四十九篇,教授諸生千餘人,慶氏學遂行於世。
論曰:「漢初天下創定,朝制無文,叔孫通頗采經禮,參酌秦法,雖適物觀時,有救崩敝,然先王之容典蓋多闕矣,是以賈誼、仲舒、王吉、劉向之徒,懷憤嘆息所不能已也。資文、宣之遠圖明懿,而終莫或用,故知自燕而觀,有不盡矣。孝章永言前王,明發興作,專命禮臣,撰定國憲,洋洋乎盛德之事焉。而業絕天算,議黜異端,斯道竟復墜矣。夫三王不相襲禮,五帝不相氵公樂,所以《咸》、《莖》異調,中都殊絕。況物運遷回,情數萬化,制則不能隨其流變,品度未足定其滋章,斯固世主所當損益者也。且樂非夔、襄,而新音代起,律謝皋、蘇,而制令亟易,修補舊文,獨何猜焉?禮雲禮雲,曷其然哉!
鄭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八世祖崇,哀帝時尚書僕射。玄少為鄉嗇夫,得休歸,嘗詣學官,不樂為吏,父數怒之,不能禁。遂造太學受業,師事京兆第五元先,始通《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統曆》、《九章算術》。又從東郡張恭祖受《周官》、《禮記》、《左氏春秋》、《韓詩》、《古文尚書》。以山東無兄問者,乃西入關,因涿郡盧植,事扶風馬融。
融門徒四百餘人,升堂進者五十餘生。融素驕貴,玄在門下,三年不得見,乃使高業弟子傳授於玄。玄日夜尋誦,未嘗怠倦。會融集諸生考論圖緯,聞玄善算,乃召見於樓上,玄因從質諸疑義,問畢辭歸。融喟然謂門人曰:「鄭生今去,吾道東矣。」
玄自遊學,十餘年乃歸鄉里。家貧,客耕東萊,學徒相隨已數百千人。及黨事起,乃與同郡孫嵩等四十餘人俱被禁錮,遂隱修經業,杜門不出。時任城何休好《公羊》學,遂著《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廢疾》;玄乃發《墨守》,針《膏肓》,起《廢疾》。休見而嘆曰:「康成入吾室,操吾矛,以伐我乎!」初,中興之後,范升、陳元、李育、賈逵之徒爭論古今學,後馬融答北地太守劉瑰及玄答何休,義據通深,由是古學遂明。
靈帝末,黨禁解,大將軍何進聞而避之。州郡以進權威,不敢違意,遂迫脅玄,不得已而詣之。進為設几杖,禮待甚優。玄不受朝服,而以幅巾見。一宿逃去。時年六十,弟子河內趙商等自遠方至者數千。後將軍袁隗表為侍中,以父喪不行。國相孔融深敬於玄,履履造門。告高密縣為玄特立一鄉,曰:「昔齊置『土鄉』,越有『君子軍』,皆異賢之意也。鄭君好學,實懷明德。昔太史公、廷尉吳公、謁者僕射鄧公,皆漢之名臣。又南山四皓有園公、夏黃公,潛光隱耀,世嘉其高,皆悉稱公。然則公者仁德之正號,不必三事大夫也。今鄭君鄉宜曰『鄭公鄉』。昔東海於公僅有一節,猶或戒鄉人侈其門閭,矧乃鄭公之德,而無駟牡之路!可廣開門衢,令容高車,號為『通德門』。」
董卓遷都長安,公卿舉玄為趙相,道斷不至。會黃巾寇青部,乃避地徐州,徐州牧陶謙接以師友之禮。建安元年,自徐州還高密,道遇黃巾賊數萬人,見玄皆拜,相約不敢入縣境。玄後嘗疾篤,自慮,以書戒子益恩曰:
吾家舊貧,不為父母群弟所容,去廝役之吏,遊學周、秦之都,往來幽、並、兗、豫之域,獲覲乎在位通人,處逸大儒,得意者咸從捧手,有所受焉。遂博稽《六藝》,粗覽傳記,時睹秘書緯術之奧。年過四十,乃歸供養,假田播殖,以娛朝夕。遇閹尹擅勢,坐黨禁錮,十有四年,而蒙赦令,舉賢良方正有道,辟大將軍三司府。公車再召,比牒併名,早為宰相。惟彼數公,懿德大雅,克堪王臣,故宜式序。吾自忖度,無任於此,但念述先聖之元意,思整百家之不齊,亦庶幾以竭吾才,故聞命罔從。而黃巾為害,萍浮南北,復歸邦鄉。入此歲來,已七十矣。宿素衰落,仍有失誤,案之禮典,便合傳家。今我告爾以老,歸爾以事,將閒居以安性,賈思以終業。自非拜國君之命,問族親之憂,展敬墳墓,觀省野物,胡嘗扶杖出門乎!家事大小,汝一承之。咨爾B255B255一夫,曾無同生相依。其勖求君子之道,研鑽勿替,敬慎威儀,以近有德。顯譽成於僚友,德行立於已志。若致聲稱,亦有榮於所生,可不深念邪!可不深念邪!吾雖無紱冕之緒,頗有讓爵之高。自樂以論贊之功,庶不遺後人之羞,末所憤憤者,徒以亡親墳壟未成,所好群書率皆腐敝,不得於禮堂寫定,傳與其人。日西方暮,其可圖乎!家今差多於昔,勤力務時,無恤饑寒。菲飢食,薄衣服,節夫二者,尚令吾寡恨。若忽忘不識,亦已焉哉!
時,大將軍袁紹總兵冀州,遣使要玄,大會賓客,玄最後至,乃延升上坐。身長八尺,飲酒一斛,秀眉明目,容儀溫偉。紹客多豪俊,並有才說,見玄儒者,未以通人許之,競設異端,百家互起。玄依方辯對,咸出問表,皆得所未聞,莫不嗟服。時汝南應劭亦歸於紹,因自贊曰:「故太山太守應中遠,北面稱弟子何如?」玄笑曰:「仲尼之門考以四科,回、賜之徒不稱官閥。」劭有慚色。紹乃舉玄茂才,表為左中郎將,皆不就。公車征為大司農,給安車一乘,所過長吏送迎。玄乃以病自乞還家。
五年春,夢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歲在辰,來年歲在巳。」既寤,以讖合之,知命當終,有頃寢疾。時袁紹與曹操相拒於官度,令其子譚遣使逼玄隨軍,不得已,載病到元城縣,疾篤不進,其年六月卒,年七十四。遺令薄葬。自郡守以下嘗受業者,縗絰赴會千餘人。
門人相與撰玄答諸弟子問《五經》,依《論語》作《鄭志》八篇。凡玄所注《周易》、《尚書》、《毛詩》、《儀禮》、《禮記》、《論語》、《孝經》、《尚書大傳》、《中候》、《乾象曆》,又著《天文七政論》、《魯禮D63AC565義》、《六藝論》、《毛詩譜》、《駁許慎五經異義》、《答臨孝存周禮難》,凡百餘萬言。
玄質於辭訓,通人頗譏其繁。至於經傳洽孰,稱為純儒,齊、魯間宗之。其門人山陽郗慮至御史大夫,東萊王基、清河崔琰著名於世。又樂安國淵、任嘏,時並童幼,玄稱淵為國器,嘏有道德,其餘亦多所鑒拔,皆如其言。玄唯有一子益恩,孔融在北海,舉為孝廉;及融為黃巾所圍,益恩赴難損身。有遺腹子,玄以其手文似己,名之曰小同。
論曰:自秦焚《六經》,聖文埃滅。漢興,諸儒頗修藝文;及東京,學者亦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滯固所稟,異端紛紜,互相詭激,遂令經有數家,家有數說,章句多者或乃百餘萬言,學徒勞而少功,後生疑而莫正。鄭玄括囊大典,網羅眾家,刪裁繁誣,刊改漏失,自是學者略知所歸。王父豫章君每考先儒經訓,而長於玄,常以為仲尼之門不能過也。及傳授生徒,並專以鄭氏家法雲。
贊曰:富平之緒,承家載世。伯仁先歸,厘我國祭。玄定義乖,褒修禮缺。孔書遂明,漢章中輟。
譯文
(張純、曹褒、鄭玄)
◆張純傳,張純,字伯仁,京兆杜陵人。高祖父張安世,宣帝時做大司馬衛將軍,封富平侯。父親張放,做過成帝的侍中。
張純少時承襲父親的爵土,哀帝、平帝時做侍中,王莽時做到列卿。正遇王莽篡位,許多人失去了爵土,而張純因為敦厚謹慎,遵守法制,得以保全前代的封號。
建武初年(25),先到朝廷,所以得致復國。
五年(30),拜為太中大夫。朝廷派他統率潁川突騎安集荊州、徐州、楊部,督促轉運,監督諸將營。後來又帶兵屯田在南陽,升為五官中郎將。有官吏上奏,列侯不是劉姓宗室不應復國。光武帝說「:張純提任宿衛十多年,不能廢止,改封為武始侯,俸祿取富平縣的一半。」張純在朝時間久,對舊事很熟悉。
建武初年,舊章程多殘缺,每有疑議,就去訪問張純。自郊廟祭祀、婚、冠、喪禮等儀節,多由張純正定。皇帝十分重視,用張純兼任虎賁中郎將,多次被引見,有時一天引見四次。張純認為宗廟未定,昭穆的次序紊亂,十九年(44),便與太僕朱浮一同上奏道:「陛下從百姓中興起,平定天下,掃除暴亂,興繼祖宗的基業,臣下認為經義所載,人事眾心,雖然實際等於創造革新,而名義上叫中興,應該奉祀先帝,恭承祭祀大典。元帝以來,宗廟奉祀高皇帝為受命之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孝武皇帝為世宗,都照舊制辦事。又立親廟四世,推南頓君(光武之父)以上到舂陵節侯為止。按禮記所載,為人後者就算是他的兒子,既然侍奉元帝為大宗,就應降其私親。現在礻帝礻合之祭行於高廟,陳列左昭右穆,而舂陵四世,君臣並列,卑位混在尊位,不合禮意。如果不遭王莽篡位,而國家嗣續無所寄託,推求宗室,用陛下繼承先統,怎能又照顧私親,違背禮制麼?從前高皇帝認為自己受命於天,不由太上,宣帝以孫立在祖後,不敢私親,所以替父立廟,獨群臣侍祠。臣的愚見認為該廢除現在的親廟,模仿二帝的舊典,希望下詔有司廣泛聽取意見。」詔書下到公卿,大司徒戴涉、大司空竇
融奏議道:「應以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等五帝四世代替今之宗廟,宣帝、元帝尊為祖、父,可親奉祠,成帝以下,有司行事,另為南頓君立皇考廟。它的祭祀上至舂陵節侯,群臣奉祠,以表明尊其所尊的敬意,親其所親的恩德。」皇帝聽從了。這時宗廟不完備,從元帝以上,祭於洛陽高廟,成帝以下,祠於長安高廟,南頓君四世,隨所在之處而祭祀。
第二年(45),張純代替朱浮做太僕。
二十三年(48)代替杜林做大司空。他在位時,羨慕曹參繼承蕭何的事跡,對舊法無所變更。選拔椽史,都是知名的大儒。
明年(49),把陽渠打通,引洛水為漕運,百姓得到好處。
二十六年(51)皇帝下詔給張純道:「礻帝(五年一祭)礻合(三年一祭)的祭禮,好久沒有舉行了。古人說:『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應根據經典,詳細作出制度。」張純奏道:「《禮記》上說,三年一礻合,五年一礻帝。《春秋》傳說『:大礻合者何?合祭也。』毀廟和未毀廟之主都列在上面,合食在太祖之廟,五年再舉行一次。漢朝的舊制三年一礻合,毀廟之主合食於高廟,存廟之主不曾合祭。
元始五年(5)諸王公列侯廟會,才開始礻帝祭。又前十八年,皇帝親自到長安,也行這禮。禮說三年一閏,天氣小備,五年再閏,天氣大備。所以三年舉行一次礻合禮,五年舉行一次礻帝禮。礻帝就是諦的意思,諦定昭穆尊卑的意思。礻帝祭在夏四月,夏天陽氣在上,陰氣在下,所以正尊卑的意思。礻合祭在冬十月,冬天五穀成熟,物備禮成,所以合聚飲食。這個典禮廢掉已經八年,可以照禮辦事,按時定下來。」皇帝聽從了,從此礻帝、礻合的祭祀就規定下來了。當時南單于和烏桓來投降,邊境無事,百姓剛剛去掉兵革,年成很好,家給人足。張純認為聖王的建學校,為的是提倡禮義,在富民的基礎上進行教育。於是按照七經讖、明堂圖、河間《古辟雍記》、孝武太山明堂制度,和平帝時議,想具體啟奏。沒有呈上去,恰逢博士桓榮上書建議立辟雍、明堂,奏章下達到三公、太常,而張純的意見正與桓榮相同,皇帝就同意了。
三十年(54)張純上奏應該舉行封禪,奏章上說:「自古以來受天命而做皇帝的人,太平之世,一定有封禪之禮,來宣告成功。《樂動聲儀》說:『以《雅》治人,《風》成於《頌》。』周朝盛世,成王、康王年間,郊配封禪,都有史實可見。《書經》說:『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此示。』就是封禪的意思。臣下看到陛下接受中興的天命,平定海內的亂局,修復祖宗的廟宇,撫存百姓的安寧,天下安然無恙,百姓獲得再生,恩德像雲之行天,惠澤像雨之下降,百姓安居樂業,夷狄羨慕仁義。《詩經》說:『受天之祜,四方來賀。』今年正是寅年,倉龍甲寅,德在東宮。應趁大好時光,遵從唐堯的典章,繼承孝武帝的大業,二月舉行東巡狩,封泰山,表明中興之主,記載功勳,恢復祖宗的傳統,上報天神,禪梁父,下祀地神,傳福祚於子孫,這是萬世的基業。」
中元元年(56),皇帝便東巡泰山,用張純比照御史大夫隨行,並上元封曲儀和刻石文。三月,張純死了,諡稱節侯。
◆曹褒傳,曹褒,字叔通,魯國薛人。父親曹充,堅持學習《慶氏禮》,建武年間做了博士,跟隨皇上巡狩泰山,定封禪禮,回來後,受詔議立七郊(五帝及天地)、三雍(辟雍、明堂、靈台)、大射(古射禮之一)、養老等禮儀。顯宗即位,曹充上言道:「漢朝再受天命,仍有封禪之事,可是禮樂殘缺,不可作後代的榜樣。五帝不相互繼承音樂,三王不互相因襲舊禮,大漢應自己制定禮儀,用來給百代子孫作典範。」帝問:「禮樂怎麼製法?」充答道:「《河圖括地象》說:『有漢世禮樂文雅出。』《尚書·機鈐》說:『有帝漢出,德洽作樂,名予』。」皇帝很讚賞,下詔書道:「現在改太樂官叫太予樂,歌詩曲操,等以後的君子來補充。」拜曹充作侍中。作章句辯難,於是就有了《慶氏學》問世。曹褒年少時有大志,氣量大,二十歲時繼承父親的學業,學問廣博,尤其愛好禮事。常覺得朝廷制度不完備,羨慕叔孫通替漢朝制立禮儀,於是早晚研究,潛心思考,睡覺時懷中抱着書札,走路時也誦習文書,當他想得入迷時,竟忘記自己該往哪方走。曹褒起初被舉為孝廉,又提為圉縣縣令,用禮治人,用德化俗。當時別郡盜徒五人來入圉縣境內,官吏捕到手,陳留太守馬嚴聽了十分痛恨,下令到縣要殺了他們。曹褒對吏說:「斷絕人命的人,老天也會斷絕他。聽說皋陶不曾為盜賊制定死刑,管仲遇了盜賊反而提升為公臣。現在奉上面旨意而殺了他們,這是違背天意,順從府尹,處罰太重。如果能保全賊人性命而讓我受處分,我很願意。」於是沒有殺那五人。馬嚴上奏說曹褒軟弱,免了他的職,回到郡里,做了功曹。後來,曹褒被徵召做了博士。正巧肅宗想制定禮樂。
元和二年(85)下詔書道「:《河圖》稱『赤九會昌,十世以光,十一以興。』(註:九指光武,十指明帝,十一指宣帝)尚書·機鈐》說:『述堯理世,平制禮樂,放唐之文。』(大意說:帝王受了天命後,應用堯的辦法治理國事、平制禮樂,模仿唐堯的文明。)我是末代小子,托於數終,怎樣繼承先輩,宏大祖宗基業,拯濟黎民呢?《帝命驗》說:『順堯考德,題期立象。』(意思是:堯帝的禮,舜帝繼承了,成為《考河命》,題五德之期,立將起之象。)況且三皇五帝的步驟,優劣不同,何況我很頑陋,沒法承擔,即使想照辦,也做不到。每次看到圖書,內心很是慚愧。」曹褒知道皇上的旨意是想有所作為,於是上疏道:「從前聖人受天命為王,沒有不制禮作樂,來顯示功德。功成作樂,化定製禮,為的是救治世俗,招來禎祥,替萬姓造福。現在皇天降福,好兆頭都出現了,製作的符錄,甚過言語的記載。應該制定文字,著成漢禮,大顯祖宗盛德之美。」奏章下達太常,太常巢堪認為一世之大典,不是曹褒一人定得下來,不同意。皇帝知道官吏們太拘謹了,很難和他們商量出頭緒來。而朝廷的禮法,必須及時定下來,第二年又下詔道:「我本身品德不夠,身當祖先的大業。近來鸞鳳集飛,麟龍出現,晚上甘露下降,嘉穀四處滋生,還有赤草之類的吉祥物,史官都有記載。我早晚十分敬畏,對上不能表彰先帝的功勳,對下不好與靈物相照應。漢朝接在秦後,禮樂殘缺不齊,況且照舊例辦事,也沒有什麼好處。如有知道這方面的知識的人,各盡所能。」曹褒琢磨旨意,就嘆息着對諸生說:「從前奚斯歌頌魯國,考甫詠嘆商朝。人臣依着大義顯彰君主,表彰皇上,這是美德。當仁不讓,我何必推辭呢?」於是又上疏,陳述禮樂的根本以及制改的意思。皇上便授職曹褒作郎中,跟着御駕南巡,回來之後,把制禮之事下達給三公,沒有來得及上奏,又詔召玄武司馬班固,詢問改定禮制等事宜。
班固說「:京師許多儒生,多能說禮,應該廣泛招集,一起議論得失。」皇上說「:俗話說『:大路旁邊蓋房子,三年也蓋不成,集合會禮之家,表面上是討論,實質是互相猜疑,遲遲不能下筆。從前堯帝作《大章》,用一個叫夔的大臣就足夠了。」
章和元年(87)正月,召曹褒到嘉德門,命令小黃門拿着班固所上的叔孫通著的《漢儀》十二篇,下令給曹褒道「:這篇《漢儀》很散略,多處不合經義,現在應作些修改,使它切實可行。你可在南宮、東觀盡心集作。」曹褒接受命令,便排列禮數次序,依據舊典,雜以《五經》讖記之文,寫出從天子到小百姓冠婚吉凶等禮儀終始制度,共一百五十篇,用二尺四寸的竹簡寫成,在當年十二月奏上。皇帝認為大家的議論難得一致,所以只收下了,不再叫官吏們評奏。恰逢皇帝駕崩,和帝即位,曹褒便寫成章句,皇帝便用《新禮》二篇放在最前面。提拔曹褒監羽林左騎。
永元四年(92),升為射聲校尉。後來太尉張酉甫、尚書張敏等奏褒擅自製作《漢禮》,破亂聖術,應該殺頭。皇帝雖然把奏摺擱下來,但《漢禮》也就沒有施行。曹褒在射聲校尉時,營舍里有停棺不葬的百多所,曹褒親自調查,問是什麼原故。官吏答道「:這些多是建武以來無後代之人,所以死後不得掩埋。」曹褒聽了十分難過,於是買一塊空地,全部用來埋葬那些無主的人,並設祭以祀之。升為城門校尉、將作大匠。當時疾疫流行,曹褒巡視病人,替他們找醫藥,還準備稠粥,救活了不少人。
七年(95),做了河內太守。這時春夏大旱,糧食價格高漲。曹褒到任後,就裁減官員,清退壞人,霖雨降了幾次。這年秋天大豐收,百姓家給人足,流浪在外的都回來。後來曹褒因犯了上報災情不實罪被免職。不久又徵召、升遷,又做了侍中。曹褒知識淵博,懂得古文化,為儒者的宗師。
十四年(102)死在官位上。他寫了《通義》十二篇,演經雜論一百二十篇,又傳《禮記》四十九篇,教授學生千多人「,慶氏學」便通行於世。
◆鄭玄傳,鄭玄字康成,是北海高密人。他的第八代祖先鄭崇,漢哀帝時任尚書僕射。鄭玄少年時做鄉下掌管訴訟和收賦稅的小吏,每逢休假回家,總要到學校讀書,不樂於做小吏。他的父親多次因此發怒,也不能禁止他。於是他到京城太學裡學習,拜京兆人第五元先為師,才精通《京氏易》、《公着春秋》、《三統曆》、《九章算術》。他又從東郡張恭祖學習《周官》、《禮記》、《左氏春秋》、《韓詩》、《古文尚書》。因為山東無人可以質疑問難的,於是他西行入關,經過涿郡盧植的介紹,拜扶風馬融為師。馬融有學生四百多人,登堂入室得到馬融親自教導的只有五十多人。馬融秉性驕貴,鄭玄在他的門下,三年也沒有見到過他。馬融只是派遣他的高足弟子來輔導鄭玄。鄭玄日夜攻讀,從不懈怠。一天,馬融召集他的學生研討圖緯,聽說鄭玄精通算學,便在樓上召見了他。鄭玄趁此機會向馬融詢問許多疑難之處。問完便告別馬融回到山東故里。馬融很有感慨地對他的學生道:「鄭生現在離我而去,我的學說便會向東傳播了。」鄭玄自從外出遊學,十多年才回到故里。他家裡貧窮,到東萊為人耕種。跟隨他學習的學生已有成百上千人了。等到黨錮之禍發生,鄭玄跟同郡孫嵩等四十多人都被禁錮。於是他埋頭研習經學,閉門不出。當時,任城人何休喜愛《公羊》學說,遂著作《公羊墨守》、《左氏膏肓》、《穀梁廢疾》。鄭玄就寫了駁正《墨守》、《膏肓》和《廢疾》的文章。何休見到了,感嘆道:「鄭康成走進我的房子,拿起我的戈矛,來討伐我啊!」當初,東漢初年,范升、陳元、李肓、賈逵之徒,爭論古今學說,後來馬融回答北地太守劉墨和鄭玄回答何休,因為義理考據,博達精深,從此古文經學才昌明起來。
漢靈帝末年,黨禁解除,大將軍何進聽到鄭玄的名聲,便徵召他。州郡認為何進是有權勢的貴戚,不敢違背他的意願,於是迫使鄭玄聽從召喚,鄭玄不得已就前去應詔。何進為他設置了几案手杖,禮遇非常優厚。鄭玄沒有收下朝服,而是戴着頭巾以儒者服飾來見何進。他住了一個晚上,便逃走了。當時鄭玄年已六十,他的學生從遙遠的地方來的如河內人趙商等,計有幾千人。後來將軍袁隗上表推薦他為侍中,他因父喪沒有就任。國相孔融非常崇敬鄭玄,急促地來到他家,並指示高密縣令為他特別設立一個鄉,說:「從前齊國設置過『士鄉』,越國設有『君子軍』等,都是優禮對待賢人的意思。鄭玄君好學,具有崇高的德性。昔者太史公、廷尉吳公,謁者僕射鄧公,都是前漢的名臣。又南山四皓有園公、夏黃公,才德隱伏不露。世人敬重他們的清高,都稱他們為『公』。既是這樣,那麼所謂『公』就是具有仁德之人的正當名號。不必做太尉、司徒、司空的大夫才稱為『公』。現在鄭玄這個鄉應該取名為『鄭公鄉』。過去東海於公僅有一個公平斷獄的品德,他還告誡鄉人擴大自己里巷的大門,以備後世子孫出任高官。何況鄭玄有這樣的美德,怎能沒有行走駟馬高車的道路。應該擴大鄭玄里巷的大門,加寬他門前的道路,讓它能通過高蓋大車。這可命名為『通德門』。」董卓遷都到長安,公卿推薦鄭玄為趙相,因為道路阻隔未能赴任。碰上黃巾軍進攻青州地區,鄭玄就到徐州避難。徐州牧陶謙用師友之禮接待他。
建安元年(196),鄭玄從徐州回到高密,路上遇到數萬黃巾軍。黃巾軍見了鄭玄都下拜,大家相約不得進入高密縣境。後來,鄭玄患了一次重病,恐自己不久於人世,於是寫信告誡他的兒子鄭益恩說:「我們家過去很貧困,得到父母和諸弟的寬容、支持,辭掉了像賤役一樣的小吏,到周、秦等地遊學,往來於幽、並、兗、豫等州,能夠覲見那些在位的博通古今的大師,和隱居的著名學者。最使我得意的是這些通儒接受了我的請教,對我有所傳授。於是,我廣泛查考《六藝》,瀏覽傳記,還不時閱讀珍秘的國書,窺見國讖的奧秘。過了四十歲,才回家供養父母,租田耕種以歡度時日。碰上宦官獨攬權力,我被黨人牽連而遭禁錮,過了十四年才獲赦免。後來多次被推舉為賢良、方正、有道諸種人才,被大將軍、三司府徵召任職,兩次被朝廷徵召。和我同列徵召名牒的其他人,有的早已做了宰相。想到那幾位具有美德高才的人,他們能夠勝任大臣的職責,因此應當任用。我估量自己沒有才能擔任這類職務,只想闡述先聖孔子儒家學說的本意,統一各家歧異,也希望竭儘自己的才智,所以接到徵召而沒有應命。黃巾造**,使我南北奔走,行蹤漂泊,現在才返回故鄉。到這一年我已經七十歲了。舊時的學業素養已經荒疏,還有些失誤之處。根據典禮規定,就應該把家事傳給兒子管理了。現在我告訴你,我老了,家事都交給你承擔,我將閒居安性,深入思考以完成事業。除非接受國君的命令,慰問親族的疾苦,察看祭掃墳墓,觀覽省察野物,我何曾拄杖出過門呢?大小家事,全由你承擔。可嘆你獨自一人,沒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你一定要奮勉努力,追求君子的修養,鑽研不懈。要謹慎地注意自己的態度儀表,親近那些有德行的人。顯赫的聲譽是由同事、朋友促成的,德行是靠自己的志向建立的。如果得到了好名聲,亦可光耀父母,這些,豈可不深思嗎?我雖然沒有高官的顯赫,但有讓爵的清高,以評論整理經典的事業自樂,希望不會落得後人的譏笑。
最後,我的心不能平靜的,是死去的雙親墳墓沒有修成,所喜愛的群書大都腐爛,不能於講學習禮的堂內寫成定稿,傳給應該傳授的人。我就像西下的太陽,將近遲暮,還能完成這些事業嗎?我們家比過去稍好一些了。只要勤奮努力,愛惜光陰,就不怕缺衣少食。粗茶淡飯,簡樸衣裳,如果能在這兩方面加以節制,就算讓我沒有什麼遺憾了。如果忘記了我這些話,體會不到我的一片苦心,那也就算了吧。」這時,大將軍袁紹在冀州統領大軍。他派使者邀請鄭玄,大會賓客。鄭玄最後到達,袁紹把他延入上座。鄭玄身材高大,能飲酒一斛,眉清目秀,容貌儀表,溫和偉岸。袁紹的客人大都是俊秀豪傑,有才氣,善辯論,他們看到鄭玄是個儒者,以為他並不是什麼通博的人。於是大家爭相設想一些刁鑽古怪的問題,各家學派的觀點紛雜提出。鄭玄依照儒家正統的觀點答辯應對,內容都超出了提問的範圍。大家獲得了聞所未聞的知識,沒有人不嘆服敬佩鄭玄的。這時,汝南人應劭也歸附袁紹,於是自我介紹道:「前秦山太守應中遠,向您北面稱弟子,怎麼樣?」鄭玄笑着說:「孔子的學生,要考德行、言語、政事、文學四科,顏淵、子貢這些學生向來不稱自己的官銜和門第。」應劭聽了感到很慚愧。於是,袁紹薦舉鄭玄為茂才,上表推薦他為左中郎將。鄭玄都沒有就任。朝廷徵召他為大司農,給了他一輛安車,並規定凡是他所經過的地方,主管官員都要迎送。鄭玄都以有病請求還家。
建安五年春(200),鄭玄夢見孔子告訴他說:「起來,起來,今年是庚辰年,明年就是辛已年。」醒來,根據讖緯推算,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不久他就病了。這時,袁紹與曹操的軍隊在官渡對峙。袁紹命令他的兒子袁譚派使者逼迫鄭玄隨軍,鄭玄沒有辦法,只好帶病到元城縣,終因病重不能前進。這一年的六月鄭玄去世,終年七十四歲。鄭玄遺囑薄葬。屆時曾在鄭玄門下當過學生的,自郡守以下官員一千多人,都穿着隆重的喪服前來送葬。鄭玄的學生共同撰寫鄭玄生前回答諸弟子從《五經》中提出的問題,依照《論語》的體例編為《鄭志》共八篇。總計鄭玄所注釋的書,有《周易》、《尚書》、《毛詩》、《儀禮》、《禮記》、《論語》、《孝經》、《尚書大傳》、《中候》、《車乞象歷》。鄭玄自著的書有《天文七政論》、《魯禮礻帝礻合義》、《六藝論》、《毛詩譜》、《駁許慎五經異義》、《答臨孝存周禮難》,共一百多萬字。鄭玄對於經典辭義訓釋,力求質樸實在,博通的人多譏刺這種做法太繁瑣,至於說到經典傳注的豐富熟悉,他可能稱為純正的儒者。齊魯一帶的人們都尊奉他為宗師。他的學生山陽人郗慮官至御史大夫,東萊人王荃、清河人崔琰在當地都很有名氣。又樂安人國淵、任古段當時很年幼。鄭玄稱道國淵是國家棟樑之材,任古段有崇高的品德,其餘的人也多有評定和推薦。後來這些人的成就都像他所說的那樣。鄭玄只有一個兒子叫鄭益恩,孔融作北海相時,舉薦他為孝廉。等到孔融被黃巾軍圍困,益恩赴難身亡。益恩有一遺腹子,鄭玄因為他的手紋與自己的手紋相似,便給他取名叫鄭小同。[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