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酒(張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往事如酒》是中國當代作家張杰的散文。
作品欣賞
往事如酒
年關剛過,一夜的大雪,把整個中國的北部都覆蓋了起來。地上,樹上,屋上;田野里,溝渠里,池塘里;麥苗上,草垛上,場院裡。大地突然變成了一片純粹。
「明兒初二,這麼大的雪,二妹妹和妹夫還能來嗎?」母親望着庭院裡的大雪說。
「咋能不來呢!今年是第一年。」父親在屋裡抽着它的旱煙,邊吐出一口煙香,邊說。
我二姑年頭前出嫁了。按照農村的風俗,姑爺要在年後的初二來看望老丈人和丈母娘。我的爺爺早在父親十七歲的時候就過世了。二姑父初二來看的只有我的奶奶了。俗話說,長兄為父,爺爺不在了,接待的事就擱在了父親和兩個叔叔的頭上。
「昨天上墳的時候,老二說他院子裡有魚,不少。」父親欣慰地說。我是知道的,二叔是村里摸魚和網魚的高手,他家裡一年四季都少不了魚的。我也是吃着二叔的魚長大了。
每到天冷的時候,二叔便不再下河摸魚,而是在河面冰凍之前,就抓緊把過冬的魚給準備了。說來也怪,秋後農閒的時節,池塘里總也少一了網魚的。可是總有人忙活了一天,也沒有多少的魚獲。我的二叔則不然,他似乎有雙會探測魚的雷達。明明是人家剛剛網過的河面,他來了,並不急着下網,而是圍着河彎轉悠,邊轉悠邊觀察。等一圈下來,二叔便打定了主意。只見他拿了魚網,找了一處水流緩慢的深水區,便左手牽了網頭,把魚網依然散開在了右胳膊上。他看了一下腳下,便左轉身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向右猛地把網撒了出去。魚網上的鉛墜很重,它帶着魚網在河面上漂亮地劃了一人圓,然後在刷的一場入了水。等網沉到了河底,二叔才緩緩地拉動了網繩。一邊收網,一邊輕抖網繩。
「天氣暖和的日子,魚的活動會更加頻繁,更容易被抓到。地點也要選對,要選水流緩慢的深水區。深水區暖和,魚多。要儘量選用較大的網,大網覆蓋面大,一次撒網可以捕獲更多的魚。收網速度要合適,收網時要保持適當的速度。過快可能會讓魚逃脫,慢了網會被拖拽變形逃魚……」二叔向年幼的我,傳授着他的獲魚技巧。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二叔的親傳。可惜的是,我至今也沒有掌握好,沒能按照二叔的希望成為村裡的捕魚高手,而是成為了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師,至今還堅守在教育的一線。
二叔的魚獲在天冷的時候,是凍在庭院裡的。二叔把魚放在盆子裡,放上水,放到庭院裡。那時候,天氣冷得厲害,不一會兒就凍成了冰坨。二叔把盆子反扣過來,裡面帶着魚的冰坨便掉了出來。二叔只需要把它挪到牆根底下,便大功告成了。
「要不,把家裡的那隻公雞殺了吧。」父親和母親商量說。
「家裡只有一隻公雞了。沒了它,那中母雞連個伴也沒 了,家裡也沒有司時的了。」母親有些不舍。
那隻大公雞,它叫淘氣,名字是我給起的。淘氣實在是太淘了,和我們小時候一個稟性。套用老話來說就是:「你叫它向東它向西,你叫它趕狗它攆雞。」它從來不會攆自己,但它會攆誤入家門的其它家的雞。淘氣攆起雞來,一向是先動手不動口。見不是自家的雞進了家門,便立馬跑起來,一邊跑還一邊忽閃着闊大的翅膀。那些入侵的雞們,一看到淘氣的架勢便嚇壞了,便飛速地逃跑開去。如果來雞不識趣,那便是頭破血流的下場。但是,對於自己看對眼的母雞,淘氣便很會欺負人家,跑過去,立馬踩在了人家的身上。嚇得家裡人趕緊去分開,唯恐起了鄰里矛盾。它還經常去偷吃人家埋庭院裡的白菜和蘿蔔,惹得人家經常找上門來。
挺拔的大個頭,高昂的雞頭,血紅的雞冠,黃中帶紅的雞領,粗壯有力的雞腿。淘氣怎麼看也是威武的存在。它不僅是家裡母雞斑點的玩伴,也是我的玩伴。有時候,孩子們沒有玩的東西,便把家裡的雞帶出來比賽。我帶的是淘氣,從來不會帶着那隻叫斑點的母親出門。因為,無論是顏值,還是戰鬥力,淘氣都是王者,不像斑點唯唯諾諾的,沒有一點的王者之氣。所以,每次比賽,都是我的淘氣奪得第一。時間長了,玩伴們便敗了興,不再允許淘氣參賽,直接內定為第一。其它玩伴帶出來的雞們,再去比賽,得出個二、三等獎來。得獎的玩伴沒有獎狀,哪拿什麼做獎勵?我們的獎勵很獨特,都是自己珍藏的東西。有的是公雞的雞毛,漂亮;有的是大白兔的糖紙,香甜;有的是幾個花生或瓜子,美味;有的是一本小人書,可以免費看……豐富,豐盛,豐收,讓人銘記一生。
事情就是這樣湊巧。在比賽的雞中,淘氣是老大;在玩伴之中,論年齡,我也是老大。說來也怪,自此我也覺得自己成為了真正的老大,連走路也高昂起了頭。
父親居然要殺了我的淘氣來招待客人,我擺出了一萬個理由,企圖來說服父親,但沒有成功。
「你二姑夫這是第一年走丈人家。我們不能把飯菜整得不像樣子,讓你二姑在婆家受委屈。」父親撫摸着年幼不懂世事的我的頭說,「你是二姑的親侄子,你也不希望二姑在婆家受委屈吧。」我聽了父親的話,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再說,等你長大了,也要成為一個大男子漢的。男子漢怎麼能一天到晚地和一隻公雞玩呢。」父親又補充說。
父親的這句話,我聽懂了。自小,我就有一個成為男子漢的夢想呢。這麼來說,只要是我不和公雞玩了,我就立馬成為了一個男子漢。我瞬間覺得自己長大了,我覺得那隻公雞該殺。不僅是現在,而且是早就該殺了。誰讓它去追趕鄰居的雞呢?誰讓它去欺負鄰居的母雞呢?誰讓它去吃人家的白菜和蘿蔔呢?
再說,殺了它,我也可以有雞肉吃了。想到這些,我頓時覺得雞肉的香味從鍋里飄出來。那肉香,入膚,入心,入魂。它藏在了我的腦海中,至今不賴賬在裡面,不肯出來。
「淘氣不僅掌管着家裡的時間,也負責家裡的保衛。殺了它,誰來司時?誰來保衛?」另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殺了它,我就成了男子漢。是男子漢就會掌握時間,就有能力來保衛家裡了。」我心想,便上揚了嘴角。
現在,它只是一隻雞,它不再是我們家庭的一員了。「家裡壓根就不需要一隻雞來湊數。」我自語道。
「唉,家裡實在是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了。」父親說,「等春里,村里來了賒小雞的,我們再賒幾隻吧。」母親沒有說話。我想,她也是沒有了更好的辦法。
客人是在奶奶家招待的。父親殺了那隻公雞,裹了麵粉,上鍋蒸了。用碗盛了,帶到了奶奶家。二叔也從家裡帶了不少的魚來,都收拾好了,只等下鍋去燉了。三叔還沒有成家,他從一個發小那裡找了一隻野兔來,正在院子裡扒皮。奶奶還準備了豆腐和白菜,還有一個雞蛋蛋花湯,這就是招待二姑父的全部食材了。
二姑和姑父是起着來的,手裡挎着一個箢篼,箢篼裡面有幾個白面的大饅頭,白中帶黃;有兩條餅乾,長形的那種,名字我忘了;還有二瓶酒,上面貼着黃色的標籤,我不認得字,也不知道酒的名字。雪太大了,兩人的棉褲上都是雪。
奶奶拿出了掃炕的條帚,急急地給二姑和姑父打掃着身上的雪。二姑的臉有些紅,或許是走路走熱了,也可能是丈母娘給它掃身上的雪,他有些受寵若驚。
二姑把我攬入懷中,溫柔地撫摸着我的頭說:「幾天不見,又長高了。」說着,邊從棉襖的衣兜里摸出了一把花生來。二姑把我放在了她的膝蓋上,邊攬着我,邊給我剝了花生來吃。紅色的花生衣沒有捨得去掉,一整顆花生便入了口,滿嘴的香氣便瀰漫開來。其它我的衣兜里也有幾粒花生,我沒有捨得拿出來。我要等着饞壞了時候,再吃一顆。
吃過午飯,天氣還是陰沉着,鉛色的雲很厚,籠罩在頭頂。我感覺天地之間,距離似乎起來越近,要合在一起了。
「再坐一會就走吧,我看這天色,可能還有雪。」奶奶說。一家人都沒有說話,剛剛團聚了,卻又要分離。二姑看向了父親。
「聽娘的話,一會兒走吧。家裡老人還掛念着呢。」父親說,「等過些日子再來。」
雪地上又多了兩行的腳印。一家人站在送別的高處,看着二姑和姑父漸漸遠去。二姑不停地回望,一家人不停地向她擺手,直到看不見了。奶奶扭過頭來,偷偷地擦拭着眼淚……
往事如酒,都盛在了時光的歲月里。或喜,或憂,或迷茫,或清晰;但隨日月的浸染,也越來越醇厚,也越來越綿柔。
年關剛過,一夜的大雪,把整個北國都覆蓋了起來。地上,樹上,屋上;田野里,溝渠里,池塘里;麥苗上,草垛上,場院裡。大地突然變成了一片純粹。
作者簡介
張杰,中學高級教師,從教30餘年,牢記「立德樹人」的理念,自覺把理論學習貫徹落實在工作中。多年擔任高中語文學科組長,協調同事做好教學常規的落實工作。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