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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上班」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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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上班」嘍》中國當代作家小豬她爸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們「上班」嘍

又逢周日,靠在沙發上,品着茶,像皇上批閱奏摺一樣,翻看着朋友圈。忽然,手機響起,是秘書一處的小劉。「主任好,剛接到組織上的通知,您的工齡從十三歲算起。回頭人事處要重新調整您的工齡工資」。太好了,我不由得笑出聲。

「做夢娶媳婦呢?快起床吧」,妻子的話真真切切。原來是一場夢,可我還是耿耿於懷,心猶未甘。一邊起床,一邊小聲嘟囔着「算不算工齡工資無關緊要,我真的十三歲就上過班」。

十三歲,大約是小學六年級。學校組織我們去大連油漆廠「上班」。這在當時是學工學農活動的重要內容,也是讓我們牢記工人、農民階級本色。這次學工,時間長達一個月。因為不用上課、遠離教室,不用寫作業,對即將「上班」的工廠充滿好奇,同學們甭提有多高興、多興奮。

中午一放學,就把老師有關做好「上班」前準備工作的囑咐,忘得一乾二淨。一條街的兩頭,用書包堆成兩個球門,分成兩隊,痛痛快快踢了一下午的足球。大連是足球城,街邊賣冰棍的老太太都知道啥叫越位,踢足球是我們兒時的最愛,必須用一場足球賽慶祝一番「上班」這件事。其實,老師的囑咐,也是多餘。那個時候,「雙職工」家庭,一般都是四、五個孩子,家長們拿孩子不像現在這麼上心,基本都是粗放式培養,上學,還是上班,都是一樣。這有點像農村散養的雞,早晨打開籠子放出去,晚上自動歸巢。

從家到工廠,坐電車大約五、六站。「上班」第一天,早早起床,吃過早飯,興沖沖地奔向車站。那時,城市交通沒有現在發達,「乘車難」是比較突出的社會現象,也就是早晚上下班時間乘車一定要擠車。電車站上,已經站滿人,都是急三火四去上班的人。電車剛一停穩,大家便擠着上車。沒人會說,讓小同學先上吧。我們也不需要照顧,同大人們一樣拚命地擠,還特別會發揮身材短小的優勢,從大人們腰間的縫隙擠上去。我們就這樣,放下課本,走出校門,去上班嘍。

一到工廠,老師和師傅便把我們召集起來。先是強調這次學工活動的有多麼重要和偉大意義,要求我們要向工人師傅好好學習,將來成為優秀的接班人。隨後,又提出一堆紀律方面的要求,諸如不得遲到、不許早退等等。最後開始點名,分配工作。老師點到誰的名字,誰就出列站到一旁。等到人頭夠了,便由工人師傅帶到指定的車間。我記得,好多男生去的是「氧化鋅」車間,這個車間是幹嘛的,至今也沒搞明白。

老師接連點了六、七名女生,然後扭頭看着我說,「還有你」。就這樣,我作為惟一的男生,成為「娘子軍」的「指導員」,同六、七個女生一起去食堂上班。

師傅領着我們這些小「工人」,來到食堂倉房。囑咐我們,幹活時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後,指着地上一堆圓蔥,對女生說「剝皮」。回過頭來,師傅把我帶到廚房後面,指着一輛破舊三輪車說道,騎着它去廠區撿拾板材,食堂燒火用。

這就算開工了,走上人生歷程中第一個工作崗位。

實際上,在此之前,我們也是經常學工學農,只是時間沒有這次長。上數學課,學到計算梯形體積時,我們便跑到煤場去測量煤堆長短高低。回來後,自己編數學題:毛主席教導我們「抓革命、促生產」,現有一堆煤,上邊長8米,上邊寬3米,下邊長10米、寬5米,高是2米,問這堆煤的體積是多少?學到行間距時,便跑到苗圃一通測量,算算栽了多少小樹苗。孩子們天性樂於往外面跑,這樣的活動沒人不參加。久而久之,我們這代人,養成勤於動手的習慣,差不多都是動手能力很強的人。

最有意思的是,為寫一篇作文,我們到一家儀表廠,請工人師傅們講廠史。至今我還清楚的記得,一位年過半百的師傅,操着一口山東話,面對一幫半大小子、黃毛丫頭侃侃而談。那是個「童叟無欺」的年代,儘管是一幫啥都不懂的小屁孩,但師傅極其認真地從舊社會講起。那個場景,嚴肅中透着一絲滑稽,像一台歌舞晚會上,突然插進一段相聲。

有了這些經歷,我們到工廠上班一點也不打怵。除了非常好奇「氧化鋅」車間是幹嘛的?就是羨慕在「氧化鋅」車間上班的同學,他們都發了一套和師傅們一樣的工作服。藍色勞動布製作,上衣左側上兜處印着「安全生產」四個字。我們在食堂工作,工作服應當是白色。不知什麼原因,沒有發給我們。

食堂工作,相比「氧化鋅」輕鬆許多。但也不要以為這是在家裡幫廚,堆成小山一樣的圓蔥,破舊的三輪車,對於十三歲的孩子都是不小的挑戰。尤其是我,學着騎行三輪車,差不多與征服草原野馬一樣。

我會騎自行車,三輪車從未騎過,硬着頭皮現學。把三輪車拖到廠區一塊空曠地,跨上車座歪歪扭扭地騎行,一轉彎車子就傾斜在路旁。也算有股子不服輸的勁頭,爬起來扶正車子繼續騎。一番折騰後,掌握要領,終於上路。

剛開始不敢騎太快,沿着廠區道路慢慢騎着。見到廢棄木板、舊包裝箱,連忙撿到車上,不一會便滿載而歸。師傅見狀,十分高興,笑呵呵地說「幹得不錯,去休息會兒」。

學會騎三輪車,首戰告捷,令我興奮無比。一溜小跑,趕到倉房,準備炫耀一番。一進門,那堆圓蔥已經剝得差不離了。女生們見我進門,抬頭看我,居然一個個淚眼婆娑,這是被圓蔥辣的。多年以後,同學聚會時,說起這個場景,我調侃道,當時以為女生要集體對我表白呢。

上午的活幹完後,師傅說可以休息一會。雖說都當「工人」上班了,畢竟還是孩子。同學們從脖子上摘下條紅領巾,蒙住眼睛,開始玩「抓人」遊戲。倉房裡,不時傳出一陣陣歡快的笑聲。

在食堂上班,最大的好處就是有得吃。其他同學,一般要從家裡帶兩個飯盒,一個裝米,一個裝炒菜。當然,也可以去食堂買米飯、炒菜,不過沒幾個家庭能夠承擔這樣的支出。我們在食堂工作,近水樓台先得月,只一個飯盒裝米就成,菜是食堂炒的,品種多,還免費。每天上班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帶的米洗淨,添上適量的水放到汽鍋里,等師傅到點打開蒸汽閥把米蒸熟。午飯時,端着飯盒,由師傅們盛上炒菜。炒的圓蔥,是我們剝去皮的,炒的青菜,是我們擇去老葉的,燉的小魚,是我們洗淨的,滿滿的成就感,涓涓小河一般,流淌心間。

好日子裡,難免也有悲催事。工廠的大門,距離電車站,差不多有五十多米,中間是高高的圍牆。恰好有施工隊在牆外挖溝,挖出的土,堆在牆下。這給了我不走尋常路,省去五十米的機會。下電車,登上土堆,一抬腿上牆頭,再縱身一躍,進廠上崗。

一天早晨,我輕車熟路地上牆、躍下。沒想到,落地時摔出老遠。好在人沒事,飯盒從書包里甩出去了。飯盒中的米全撒光,顆粒不剩。午飯時,守着空飯盒犯難,去買一份米飯吧,沒錢票,也沒糧票。正愁着呢,女生們端着飯盒來到面前,一人勻一些米飯給我,一下子解決無飯可吃的問題。

少年不更事。記不住當時說沒說謝謝,但我深深記住「百家飯」的香甜,記住那一份純真的情誼,柔柔的關愛。那時的女生不像現在的小女生吃得少、吃得挑剔,一個個飯量都挺大。估計到下午,她們要挨餓。

下班時間一到,我們便大模大樣地去澡堂洗澡。工廠大而全,從俱樂部、幼兒園、衛生院到洗衣房、冰棍房、澡堂子,啥都有。霧氣騰騰的澡堂子裡,學着工人們的樣子,放好衣服。「噗通」一聲,跳進池子裡,你一拳,我一掌,瘋打瘋鬧。惹得一旁的工人叔叔一臉怒氣,還不敢發作,因為廠里有要求,必須好好照顧這幫接班人。那時香皂極其金貴,肥皂要用票購買。我們用的是工廠生產油漆剩下的副產品,一種叫「胰底子」的東西。像肥皂,比肥皂軟許多,有一股刺鼻的氣味。工人們都用,我們自然不例外。

老話說,能吃多大的苦,就能享多大的福。年少時的每一個經歷都是自己的,苦與甜都值得珍惜,都值得放進一點鹽、一點調味料醃製起來,老的時候當作下酒菜,畢竟人生無法重來。

上班下班,日子一天天愉快地打發掉。女生們每天樂此不疲地擇菜、洗菜,我每天瀟灑地騎行在廠區,撿拾木板木條,而且車技越來越好。有一次,還載着兩名女生在廠里巡迴視察一番。路上,遇到其他車間工作的同學,揮手致意,有點像古代凱旋的將軍,尤其是車上還有兩個小美女,這就讓一部分男生不太平和了。

快樂的日子,總是很短暫。學工活動結束了,我們告別師傅們,回到教室,重拾書本。

前兩天,在《讀者》上看到一段文字,「教育的本質在於體驗偉大,教育最重要的是要觸動他的心靈」,我覺得是這個道理。這種開放式的教育,讓我們早早地接觸社會,通過勞動感知生活的方方面面。從以後的生活工作經歷看,我們這代人有着吃苦耐勞的精神,而且日常生活中,動手能力極強,大概得益於這樣的教育。

學工這段經歷,讓我們學到課堂上學不到的東西。比如,初學騎三輪車的勇氣,圓蔥辣眼的感受,遊戲玩耍的純真,相幫相助的情誼,學會感恩的認知……

學工這段經歷,像種子一樣深埋心間。隨着年齡的增長慢慢地發芽,長成一棵尊重勞動、勤於工作、不辭辛苦的大樹,愈久彌新,老當益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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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小豬她爸,退休公務員,喜歡文字寫作。

參考資料

  1.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