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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該有內在的天氣(白音格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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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該有內在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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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該有內在的天氣》中國當代作家白音格力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們都該有內在的天氣

一直在寫字,寫花寫草寫內心風光。喜歡素樸的生活,一茶,一香,一墨,一紙。唯願一生,好茶滌煩,好香熏德,好墨煥彩,好紙垂世。

我們都該有內在的天氣(七章)

白音格力

今天只讀詩。

「開卷古人都在眼,閉門晴雨不關心。」拋了雜念,棄了欲望,只留清心、喜悅。清心與詩相約,喜悅走在詩行里。

唐朝的一隻酒杯,李白倒了一盞花影,你說不醉不歸。總有那麼一次,讀一首詩的時間,有人看你笑,醉在你的酒窩裡。你的酒窩裡,是他帶來的,一生的好天氣。

我相信,一首詩,就是我們內在的一種天氣。

「草色新雨中,松聲晚窗里」,一分清幽,一分陶然,自成天氣,然後做自己的隱逸之士,盡得閒適雅趣;「半壁山房待明月,一盞清茗酬知音」,一杯一水,甘霞芳澤,也是一種天氣,奉茶懷舊,娓娓敘話,人已到豁達之境。

今天只看花。

心中有荷的人,一池疏是詩意的天氣;心中有梅的人,疏影暗香是氣質的天氣。看花,仿佛就是看自己的內在天氣。十里荷花,三秋桂子,人生的好花天,自珍重,自怡悅。

每每看到那些喜歡花的人,種花插花,面容和悅寧謐,便心生感動和溫暖。世間的那些紛紛擾擾,仿佛都被花香抹掉,只留着一臉的好天氣。

做個喜歡看花的人,荷風送香氣,流水空山有落霞,人生的天氣預報會為你播報,天天是好花天。

今天只享受陽光。

去爬山,翻過七八座,下山時最美的是能遇到一個小山村,看到杏樹下兩老者坐小桌前,和藹神色,推茶不語。

杏花開着,落着,老者全然不知。

依然記得第一次遇到這場景時的驚羨,久久坐於一邊,忘了飢,忘了渴,早春尚冷,衣衫單薄,身上卻披滿陽光。

人生是清水做的鏡面,有時該微笑相對,有時該學會寂靜,寂不聞人語聲,歡喜地做着賞心事。這些賞心事,也多是些不起眼的小事,比如養一些花,在陽台上開着花,花謝了就開滿枝陽光。是的,心裡花枝開出的最美的花,便是陽光。

有人坐在你內在的天氣里,身上披着陽光,低眉含笑。

今天只懷念。

懷念往事,懷念青春,懷念你,懷念是一個人最美的季節。有些美,哪怕只那樣看看,內心安詳,面若桃花,就讓人美得難言語。

就像在某出戲裡,有好看的男子女子,就好。看他們在一幕戲裡,春風十里,梨花帶雨,那麼用勁地愛,愛到白雪皚皚,仍紅妝不改。也許,我們看的,是自己的某一場,永不褪色的青春啊。

終於還是走到了懷念的季節,青春在心裡,便成了一個人內在的天氣。有時風有時雨,風敲徑竹,雨潤窗花,總有相憶歡;有時晴有時雪,晴是他的微笑,雪是他的純情,總有相惜情。

落筆款款,清風徐來。青春的筆記本里,開篇就寫着某年某月某日,和一場與你有關的天氣,美麗的天氣。

我們都該有自己內在的天氣。人一生,真是「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嗎?不,即使歲月的風,搖落光陰的花朵,命運的霜,凍傷往事的唇語,我們都不能辜負一朵花向媚而開,不能辜負一片月光搖小船而來。我們有自己的天氣,請草木鋪箋,請花香落筆,告訴你,心有美好,清風明月播報,內在天氣,初心晴好。

我一生的內在天氣,都被珍重記錄。那一日,花影婆娑;那一年,風光旖旎;那一世,光陰柔軟。不再畏懼,從容微笑。

在我的內心裡,總有那麼一場花事,一片風光,那麼一個你,是一生的好天氣。

有客清風至

我只願是你的一個清風客,如僧敲月下門,如清泉石上流,夜來月下,山水寂然。

古人累心時,可以靜坐枯庵、溪石、湖亭,於方寸地,平心靜觀。花開風裡,心觀自在,身體放空,襟懷出雲。

我曾數月幾次,去一小山見兩棵枯掉的樹,它們並排着,齊齊地一個方向,斜身傾倒。根因在山溝邊沿,所以外漏,盤在一起,特別醒目。

坐在兩樹粗根相連處,一直想知道,它們會彼此說些什麼。往返幾次,有時乾脆就躺在它們身旁,樹林靜幽,我想無心地睡在這裡,也不錯。

那時忽然覺得,我是它們的清風客,不是正好?不關心山下的街道,不關心明天的事務。

正如明代儒學家陳白沙所言:「不累於外物,不累於耳目,不累於造次顛沛。鳶飛魚躍,其機在我。」果然是這樣。

在我,我可以是清風。

馬致遠說:「林泉隱居誰到此?有客清風至。」

我們沒有山間茅屋,籬笆小園,沒有詩經開出的桃,沒有陶淵明種出的菊,也沒有周敦頤愛過的蓮。但我們有腿,有目,有耳。行到詩中便見桃,去到南山可看菊,來到池邊能賞蓮;要不就在自家窗前,聽風聽雨聽雪。雨雪不常有,風四季如客,換着或溫柔或清爽的行頭,時時來拜訪。

所以我的房間,四季更替,有客清風至。

最喜歡房間裡的味道,便是風的味道。春風十里,遠遠捎來百花消息;夏蟬陣陣,窗外荷風送香氣;秋月空明,細風剪來一串籬外菊香;冬窗含雪,風送梅萼清香,此時正好聽一杯暖茶,說一些老故事。

如此,何愁不到古人佳處。

這佳處,是任意處,是自在。如清風,能去焦灼、煩憂、困頓;可送鳥鳴,傳花信,攜水聲。如此,走在山間,桃花成溪,野草為詩,隨處一走,步步生香;行在世間,開門見山,雲霧繚繞,窗外清泉,日夜彈琴。

人於世間行走,其實心中都有一間屋。有的屋裡,坐滿了徘徊、困頓的人;有的屋裡填滿了熱鬧、喧囂的人;有的屋裡,窗明几淨,兩三友人溫暖交談。

不管如何奔波,如何勞碌,我卻希望,我可以時時回到自己內心那間屋裡。也許只是一個人,一個人坐坐,喝一杯茶,翻幾頁書;也許可以發發呆,想念一個清涼的人;也許每天都有清風客人,陪我一茶一書。

我知道,如果心中有清草香,心中有溪水聲,必是清風來過。做一個心中有清風客的人,眼睛是清澈的,手指是溫柔的。如此,走在哪裡,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的清風客。

也許,路走一半,遇你宅門,門旁種着一頁春天,開滿柔軟的時光。我悄悄路過,他日,你知道有客人來過,那不是我,是清風,繞過花枝,去時如詩行。

你安靜得像一封信

看一朋友,屋門旁養一池荷,窗前置修竹,閒時會畫一幅長長的山水卷,也與內心與歲月寫幾多清涼語如長長的信。

也許我們都有這樣的念頭,很想很想給一個人寫一封信,很長很長的信,很慢很慢的信,寄到歲月里。餘下光陰,且守池荷聽竹風,般般往事入畫屏。

在我長長的歲月里,你安靜得像一封信。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過這樣一封信。這樣的一封信,寫在往事信箋上,從歲月里寄來。我一讀再讀。一開始是青草香,最後是檀木香。

很多年前看過一句話,年齡是一把拆信刀。

寄來的,拆開念的人寄來的,也拆開草木花月寄來的,拆開另一個自己寄來的,一封信。

於安靜一隅,靜靜地讀着,身邊有素陶與花,光陰與茶,一字一句,悲喜交集。還好,終於讀到,彈指韶華,那些痴念已開花,一分孤往,十分情深。

周祥林著作《花箋一百聲》的封面有語:案上的花箋,筆下的墨痕,一個似夢,一個如雲;匯在一起,便成了思念。無聲,有聲,一聲,一百聲……

只想着那一封封載着花的信箋,筆下儘是風情,着一字,書一行,淡的念便如夢縈。再回味那「無聲」,是如此安靜,如此美妙。至深至真至美的情感,不都是「無聲」的嗎?在更深的無聲的歲月里,花開着,你在一個地址上,眉眼明媚,仿佛歲月在照顧你。

於無聲處,你是我街頭聽到的一首熟悉的歌,是我夜裡窗前翻開的書頁,甚至,你就是我的一段歲月。然而,每回首,處處又都是「有聲」的。那些過往,像一朵花,像一片月光,月光走着,就是心跳聲,心跳聲里你走來,是花開的聲音,一聲,兩聲,一百聲。

那麼安靜的聲音,原來是走在心上的聲音。

鋪開信箋,想每天給你寫一種花,簡單地描它的樣子,寫它的香氣;再寫兩行詩,一行寫你,一行寫我。心中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那麼安靜,那麼無邪。

有一種人,是你一生的歲月,你走在其中,連光陰都在照顧你,給你明眸,贈你微笑。

思念的時候,我也要安靜得像一封信。我早早地準備了一個信封,寫上你的名字,地址是昨天。

在我長長的歲月里,你安靜得像一封信。從未抵達,卻是光陰里我與你結下的緣。

山與水結緣,橋與微瀾結緣,清風與明月結緣,一封信與一個地址結緣,真是無言之美。一個朝代與歷史所能結的緣,我想要歸功於詩人;一座城與時間結的緣,我想必是往事做的媒。而我與你的緣,在世間大美中,很小很小,卻得清風照顧,得明月眷顧,也許只是一點芳蘭蕊,只是一杯雨前茶,很慢很慢的香,開在前世寄來的一封信里。

與我說一段歲月閒話

無心地做一些事,去看一次夕陽,她住在詩歌葳蕤的地方;去看荷,在閒散的午後,或淅瀝的雨中;去見一次白露,帶一罐陳釀的歌謠,歡歡喜喜的調子;去賞雪,心中撥亮詩歌的爐火。

去做這些事情,歲月的記事本上,你的每一點喜悅,都被珍重記下。多年後再看,看見另一個你,與自己說着歲月閒話。

月光說一段閒話給窗戶聽,窗戶說一段閒話給流雲聽。我在深深的歲月里,喜悅的,莫過於閒身聽閒話。

草木說給季節的閒話,紅一句,綠一句,總是清清朗朗。趕來聽的風,坐在一邊的石,遠處人間的一壺茶,把時光過清亮的一個人,能到清逸高閒之境。

花枝說給節氣的閒話,開一句,謝一句,總是清清淡淡。你來時,白李紅桃設宴,吟一風醉一月。若凋落,也不過分流連,清心辭別,風都是甜的,那是說給你的話,你只需安心地聽,心神繾綣。

也許我們是生活中寡言的人,卻願意與一場雪說些暖語,與窗前的風話話往事,與書中古人聊聊舊時月色。

而花香必會把一整個春天的花事說起,然後在光陰的信箋上落款;白雲必會把一整個天空的情懷說起,然後在你要寄給遠方的一首詩里走成最美的韻腳。

我願意,走進菜園,提出一籃子果蔬閒話;路過石橋,隨清風一起坐下聽流水說書;撫摸一個記事本,手指上染滿你的氣息;遇見你,遇見你啊,從此,那些日,那些月,那些草木,那些煙雨,眷眷懷顧,有說不完的歲月閒話。

廖偉棠的《來生書》一詩中有一段:落葉沙沙,和我們說話,這就是遠方鳥鳴叫,就是水流過世界上的家宅,人走過舊夢和廢詩、落日和斷橋。

其間意象繁茂,意境幽深。是需要一顆內斂細膩的心才能聽到落葉說話,才能孤美地於一片舊夢裡,一首廢詩中,或一輪落日下,一座斷橋上,痴然地看着,聽着,念着。

其實,看的聽的,不過是內心的風光與痴語。整個人的身體,便成了這樣一座家園,裡面住着溪水、鳥鳴,住着往事,住着一段想說給你聽的歲月。

以純情的目光,以深情的眷戀,把每一個日常,過得自然寡慾,從容知足。

喜歡做些簡樸的插花,小山桃眉眼纖長,紫菀腮頰綽約,白色丁香頸如新雪,每日在書架上,與我說着歲月閒話。

聊幾句去年南山落梅的格律,或竹石旁流水說起的往事,又或者一場小雪經過青石巷,愛上了雕花的窗,再或者幾個方塊字在一本長卷里擺酒送友人。

一直聊到天黑了,花淡了,枝枯了,眼睛笑了。

花枝即使枯了,也不捨得扔,也不動它,就讓它靜在那裡,像一枝往事,悠然地舊着。

春天還在一首詩詞里趕路的季節,窗外飄雪,閒散地從書架上拿下幾瓶枯枝,輕輕抽出枝條,細花的,便簌簌落,看着心一涼。也有一些,舊着,也依舊在枝上,留着舊顏色,只為與你守望人間四月又一春。

每年好花時節,都要邀幾枝進屋。於花枝前,於芰荷旁,於微月下,於竹影里,看時光,素車白馬相君歸。多少往事,順五月溪而下,有人木蘭為舟,桂花為楫,去到百花深處。

我於風前,采一草一枝一花,插尋常瓶中,相伴相悅,與我說一段歲月閒話。

菖蒲君

菖蒲臨水,與荷清喜;冉冉蒲葉,與蓮共影。小坐一方清水池,菖蒲細碧潔淨,與荷花相依,人也得清涼,與事忘憂,與世不染。

而書齋有菖蒲,蒼然几案間,寂之氣,幽之韻,悠然相合。人坐案邊,翻書頁,讀月光,清趣洒然。再于山間行走,總不忘學陸游雅興,溪頭尋白石,回家養菖蒲。

辦公桌、家裡書桌上,十幾年一直養着菖蒲。心每煩躁,抬眼看青綠綠的葉子,幽然無語,內心安詳。

因為甘於清幽,案上菖蒲,宛如君子,澹遠清寧,於歲月喧囂里,脫塵化俗。因此也學着守靜,像一片風,落到畫中;像一筆墨,遊走於一封信;像一首詩,繞在舌尖。

從此,走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清貧不孤楚,四下都有熱鬧。花開時看花,寂寂時聽風。總覺得,走在一行行詩里,是一種心態,寫一行行字,是一種自我發現。

喜歡菖蒲,是因為在我眼裡,菖蒲如君子——清心靜氣,內在安穩。

以前一直不明白,古人為什麼喜歡書案上養一盆菖蒲,到底菖蒲與書,與字畫,與文人,有着怎樣的深情?

水菖蒲,可入詩入畫,還好理解。讀《詩經》句,「彼澤之陂,有蒲與荷」,仿佛不需多言,在水一方,只要有菖蒲與荷,就是勝景。但養於書案間的石菖蒲,到底寄寓着詩人怎樣的情懷?看蘇軾詩「爛斑碎石養菖蒲,一勺清泉半石盂」,還有陸游詩「今日溪頭慰心處,自尋白石養菖蒲」,詩人的情趣,一株細細長長的菖蒲,就可以寄託,讓人生羨。

直到自己養了十幾年,幾乎每日與之相對,心漸漸澄淨而自在時,抬眼看菖蒲,漸漸明白,世間總有一個人,塵垢不沾,俗相不染,願於尋常風月中,得人生清淨地。

見過一個攝影師在博客里發的近百張各地菖蒲藝術展照片,看着那一幀幀畫面,古盆碧草,逸韻幽絕,讓人仿佛走進了古卷中去——「門牆黛瓦,天井格窗,亭樓綠蘿,菖蒲分列其間,百般清姿,千種風流,此良辰好景,蒲君定不負知音」。

所以去看蒲賞蒲的人,一定是菖蒲的知音,是世間清寧的君子。

跟着攝影師的鏡頭,也終於明白了,花草四雅——蘭、菊、水仙和菖蒲之中,為什麼有人視菖蒲為雅中之雅,是因為,自古文人雅士「重高雅而不重華彩,重簡樸而不重繁縟,重淡泊而不重濃烈」。

而這,正是一個君子的情懷啊。

每年春節前,我都會將那一盆菖蒲細心洗塵,洗的何嘗不是還殘存於身的一點貪,一點怨,一點雜心,一點雜念。

「水流心不競,雲在意俱遲。」於塵世中,如一株菖蒲,活得清心寡念,不爭不搶,不疾不徐,最好,卻最難求。所以,時時不忘提醒自己,做一株菖蒲,心不贅物,自得逍遙。

不思前塵,低處開花;不困舊念,高處望遠;不悔來路,攜山挽水;不貪去日,自靜養墨。

如此,書房幽寂,風日清酣,一卷書,一株蒲,一提筆就可以把墨寫到老,一念人就可以將一封信開成光陰的畫卷。

最美是花影不掃

重重疊疊上瑤台,幾度呼童掃不開。

剛被太陽收拾去,又教明月送將來。

——宋·蘇軾《花影》

我收到一封信,從宋朝寄來的,信上有花影一疊。

寄信人是蘇軾家裡的小童。信中提及,蘇軾讓他將亭台上重重疊疊的花影掃開,但他實在做不到,便只好將花影寄給我。

我想,痴纏花影的人,這位小童都會不吝寄送。所以當看到蘇軾這首《花影》時,我感覺我的窗前,悠然落下清喜可人的一疊疊。

而坐於花影中,整個人便感覺周身沐着花香,心清氣爽。

或者,也許我就是那個小童,曾經領略過一疊一疊花影,一重一重地鋪上亭台。東坡先生放下手中的詩卷,幽思深渺地看着。清風搖着竹,吹着花影,東坡先生莞爾一笑,便命我將花影掃開。我手足無措,不知所以,東坡先生卻看着我,又一陣笑。

一整天,我不斷地給東坡先生續着茶,他於亭台里,為詩書着迷,也為那一疊疊移動的花影牽神。我漸漸明白,東坡先生哪裡是叫我掃花影啊,他分明是天真歡喜,或者也是要掃開心中的煩緒。

這一天,東坡先生哪兒也沒去,直到月上梢頭,仍遲遲不願離去。最終還跟我說:你看,你掃不走的花影,太陽把它們帶走了,可是明月啊,又將它們送回來。

我是那麼喜歡夏日的花影。每每走在路上,耳朵里灌着人聲、車聲、蟬鳴聲,我仍不覺得聒噪,因為路上總有花樹,總有花影,清清涼涼,被風撫着,清幽解暑。

有時看到小亭,還會停下趕路的腳步,去坐一坐,吹吹風。亭邊總有花影,與我消遣一段旖旎的小時光。有時與朋友走在路上,突然望見身邊園中花影如詩搖曳,禁不住鑽了進去,在一團花影里忘了趕路。

所以讀到白居易的「手攀花枝立,足蹋花影行」,總覺得,戀上一團花影的人,都是今之古人。他們一生的行走,日中月中,都有花影。

古人的窗前,最喜歡的是種花,想來一定是為了種出一團花影。難怪詩詞里有「一簾花影」的說法,這樣曼妙的表達,一定是因為歡喜成痴。再想想秦觀筆下的「風弄一枝花影」,白居易筆下的「月照藤花影上階」,夏天還會酷熱難耐嗎?

多想能收到一封信,信上花影一疊。

我的一生,仿佛就在這樣的一封信上,圓轉一筆,流麗一筆,被一個人寫進與花影嫻雅相對的光陰里。因為與人無貪念無怨嗔,與世也無塵俗氣,這樣的光陰,是日月深處的花影,層層疊疊,如清泉洗心,讓人終於有了清雅勁拔的格局。

我相信,能賞花影之美的人,處灼熱俗世里而能自帶清風,於靜夜孤寂時能自帶花影。

我甚至看到一雙細膩的手,將一疊疊花影,裁剪作衣。有人縫一朵於領上,有人縫一朵於袖口。這個世上就是有那樣的一件清涼衣,也有那樣與世無相爭的人,任花影不掃,一生婆娑生香。

向內豐盈

不知世間有沒有人,擁有果園十畝,野花滿坡,木屋一間,夜有月光魚遊歷其間。在那裡,春時澹澹看溪,夏時炎炎賞荷,秋時蕭蕭望雨,冬時寂寂聽雪。

這是我幾年前寫下我還不曾擁有的理想生活

我日常的生活很平常,我詩意的生活全是詩。我一直認為,生活與詩,並不遙遠。生活深處總要有自己的深情,去珍惜每一分美好。我一直固執而天真地向我的內心走進,我的內心是一座花園,所以我時常感覺我的身體開滿花。如此,何愁過不上自己豐盈的生活。

我像一個詩人一樣,鋪好了詩行,向內豐盈,所以何處不是百花深處,果園十畝。

一天夜裡正忙着寫稿,偶一抬頭,忽覺四周很靜,夜很靜,燈光很靜,桌上富貴竹很靜。某一瞬間,突然會想是不是好幾天沒說過話了。

其實,也不然。對一朵花,對一頁詩,對一段小光陰,有說不盡的清寧與安好。於心的深情處,早已說了又說,將美好的願說給每一個日常聽,將一首乾淨的詩念給一頁美麗的往事聽。仿佛花開給春天,仿佛月來到你桌上。再素樸的日常,也能自言自語,這是向內豐盈的美好歷程。

如同月色一縷一縷潤進花色里,煙雨一絲一絲潤進江南的小巷裡。

向內豐盈的人,是懂得那麼一點點的潤的美好。然後一生行走間,能將清澈的目光,旖旎的唇語,潤在春天早早結苞的枝上,潤在提筆即老的一行詩里,潤在光陰輕輕走過的小路上。那麼,告訴自己,做一個溫良的人,有一顆溫潤的心,是多麼幸福的事——終於可以把人生,把素常日月,潤成花香,一瓣一瓣一片一片的花香。

向內豐盈的人一定還懂得一分細緻,一分自足。

我反反覆覆地寫着花花草草,是因為我希望我擁有細膩、溫柔的氣質,如此我可以靜默成詩,走進一個不被打擾的、安靜美妙的世界。

台灣詩人席慕蓉曾說:「細緻的草木是一些細緻而又自足的靈魂。」大概只有詩人,才能有如此美的發現與表達,因為她有細緻的靈魂。作家匡燮曾在一篇文章里提到草原上看到的奇特的花,有人問起這是什麼花?後來得知它們是饅頭花時,其中一人說,它們,也許是日和月,千輪萬輪的日和月呢!你看,沒有細緻的靈魂,怎麼能看到花即是日和月,這是多麼神聖的敬畏。

席慕容這句話里還有一個詞,非常喜歡,那就是「自足」。當一個人,所求簡單,只看樹發芽,看枝抽花,都會變得無限柔軟,內心漸漸豐盈起來時,除了他的細緻外,一定是跟他的內在世界有關。那裡是一個自圓自足的世界。自足,會讓靈魂更清澈,如山間溪水,林中清風。

鄭板橋所寫的某個日常,茅屋一間,新篁數干,雪白紙窗,人坐其中,一盞雨前茶,一方端石硯,一張宣德紙,幾筆折枝花,心思清寧,如一幅畫,妙絕至極。

能在自己的世界裡時有清歡一場,向內豐盈,是一種能力,更是一種生活的姿態。所以我明白了,為什麼有的人會在閒時痴迷做手工,有的人即使再忙也會為一朵花一塘水而駐足,有的人願意披一身月色在花藤下小坐,有的人願意為一盞茶而消磨半個下午,有的人願意靜靜地手寫一封信。

向內豐盈的人,心裡種着一畝花田,邀了光陰來坐,約了往事來賞;向內豐盈的人,心朗朗如百間屋,暖爐淨幾,時有清風明月圍坐,三五知已把盞;向內豐盈的人,頰染花光,手弄流雲,一生桃柳明媚,盡生歡喜。 王小丫作品丨好漢馮唐 猜你喜歡[1]

作者簡介

白音格力,原名潘軍強,曾用筆名潘炫。古意散文代表作家,美文專欄作家,有文章入選小學《語文》課本。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