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將失去我一生中唯一的顧客 柳線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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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線》是中國當代作家馮柏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柳線
兒子上初中了，個子高過了我半個頭，好像一夜間突然長出一大截來。他開始關注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最適合他，什麼牌子的運動鞋最酷，甚至某一天對着鏡子說髮型好像哪裡不對，像小學生。
我一聽，心裡未免一虛，忙故作鎮定地說：「沒有，沒有，很好，很帥！」兒子翻了個白眼給我。
兒子的頭髮從小都是我幫他理，從嬰兒始。剛開始是圖方便不想出門，趁着兒子的混沌期，整天把他理成小光頭，洗頭多方便啊！到了上幼兒園，感覺要對兒子形象負責，領着他上理髮店，理髮店阿姨用了好幾根棒棒糖也沒有說服他坐上凳子，他吵着要回家讓媽媽理。兒子五歲那年，我弟結婚，我連哄帶騙說服兒子去理髮店，告訴他要去外省見外公外婆、舅舅舅媽了，一定要漂漂亮亮的！兒子終於第一次在外面理了發。然而，也就這一次。
剛開始給他理頭髮，先是保姆抱着，他也乖巧配合，放點動畫片給他看就搞掂。後來是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低個腦袋任由我發揮，我圍着他的小腦袋瓜哼着歌，前後左右轉一圈就好了。等到他上小學，我對自己的手藝沒有信心，鼓勵兒子去外面理，甚至多給他錢，告訴他理髮剩下的錢你可以自己買飲料喝，但兒子不為一瓶飲料折腰，繼續賴着我。我開始想着如何提高自己的手藝了。
想着不能總是任性的給他理個圓溜溜的頭，得有個像樣的髮型。我去理髮店偷學了幾眼，回家嘗試着給兒子改良，無奈手笨，髮型總不是很理想。為避免頭髮一剪子下去搞砸後難以挽救，我總是一點點一點點嘗試，指揮着兒子的頭一會兒往左擺一會兒往右歪，一會兒叫他把頭低下，一會兒讓他把頭抬高，自己更是前後左右竄，累得滿身是汗！兒子倒也不煩。在日復一日中，始終沒有人懷疑過他的髮型是非專業人士理的，還幾次得到孩子奶奶的誇獎：今天的頭髮哪裡理的？好精神！
理髮工具倒是專業的，德國進口的飛利浦牌子，買時價格昂貴。圍在他脖子上的那就五花八門了，舊床單、舊窗簾、舊衣服都派上用場，甚至為了不用清洗乾脆掛個大大的塑料背心袋，中間挖個孔把他腦袋套進去就行了，用完就扔。
關於理髮的姿勢那是年年變個樣。一開始兒子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我站着幫他理；後來是兒子站着，我坐在凳子上；再後來他站着，我站着。而如今，他站着我已經夠不上他的頭了，需他坐在低矮的凳子上，我站着幫他理。在站着和坐着這件事上來了個輪迴。
兒子也沒有那麼聽話了，開始嫌我理髮時間久。理完頭髮也不像以前一樣呲溜一聲就走，開始照照鏡子，時不時說哪裡長了哪裡又短了，我則在一旁手握理髮器隨時做好再加工的準備[[。
他開始說誰誰同學的髮型好看，開始埋怨理髮工具不利索會扯他頭髮。我也開始說：那麼，請你去外面理吧，媽媽累了！或者說：別嫌棄，我忙了這麼一陣子，還沒找你要理髮費用呢！算算看，一年欠我多少錢？兒子不哼聲。
我看着手中的理髮器，確實，十幾年了，從未換過刀片，外表已經發黃略顯陳舊。我是時刻做好放棄它的準備的，只不過那一刻到底是什麼時候？
兒子1米70的個子，參加市擊劍隊，走路虎虎生風，時刻宣示着他已長大。他開始自己選衣服，開始不願跟父母出遊，開始對我的提問不屑地說：你這也不懂啊，真笨！
我想，兒子要離我越來越遠了。不久的將來，他會覺得媽媽煮的菜總是一個味，他會覺得這個家是這麼窄！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會走向遠方。
是的，幫兒子理髮越來越吃力了，雖然我相信我的手藝經過十幾年的鍛煉應該是越來越好的，但我知道是時候把理髮器收起來了。兒子是我這一生中唯一的顧客，感謝他十幾年來的不離不棄。終將開口說再見了：抱歉，兒子！媽媽老了，願你更好！
所謂母子一場，是看着兒子一天天長大漸行漸遠。我不忍看你向着我轉身而去，我蒼老的臉上留下孤獨的淚水，亦苦亦甜。[1]
作者簡介
柳線，原籍浙江，現居廣西南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