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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爹娘一聲「對不起」(史新)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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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爹娘一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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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欠爹娘一聲「對不起》中國當代作家史新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欠爹娘一聲「對不起

爹去世快三個年頭了,娘也去世了一整年。

中元節,是祭奠故去親人的日子。吃過早飯,坐上最早的一班地鐵,急匆匆地往老家趕。

老家就在青島13號地鐵終點站附近,下車還要步行走六里路,怕走晚了天氣炎熱,還想看看曾經寫過的民間故事《七姑嶺傳說》和《沒尾巴老李》中,那幾個地標性物體,是否因為董家口火車站的修建還存在着。

車廂里,人爆滿。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多數都是去董家口上班的。只一個青鋼就有上萬人的規模,還有中國石化、雙星集團、麗晶化工、港口碼頭等一些新遷過去的大型國企,人豈能不多。也有很少的人和我一樣,是專門回家去上墳的。

車窗外已經是秋的景色,沿路的樹葉和地里的莊稼,墨綠中斷斷續續泛出片片縷縷金黃色,偶有收秋的人在地里勞作。

下車出了車站,我已辨不清所在的位置,多虧有旺山頂做參照,這是我家鄉最高的山,才知道董家口火車站和地鐵站所處的位置,正是七姑嶺範圍。只是原來被傳說是七座仙女墳的七個大土古墩,已看不出原來的七星陣模樣。

登上一處相對較高的凸台,看到台上的一處鑄鐵三角架,確認這就是其中的一座,也是唯一一座沒有被挖掉的土古墩或者說是仙女墳。

環顧四周,除了已經建成的兩座車站,再就是兩條長龍般的鐵路和一縱一橫的兩條新修柏油公路。旺山山後的黑龍潭,也被青連鐵路橫穿,好在沒有被填埋掉,緊貼着潭的北岸,立起的是橋墩。讓人多少還算有點慰藉。

心有落寞的用手機拍下幾張照片發到朋友圈裡,標註上「傳說中的七姑嶺和黑龍潭」幾個字。

下來嶺坡,沿着新修的八車道公路,向着家的方向走去,給爹娘上墳才是正事和大事。

對了 ,還不能忘了要從老家村裡的小賣店裡買上一刀燒紙和一掛鞭炮,鞭炮無法從城裡買了往回帶,坐地鐵安檢嚴格,查出來是要被沒收的,儘管是給死人用的物品,再怎麼不吉利,安檢人員也是要對自己的工作負責的。

老家的風俗,除了清明節掃墓,其他節日裡,給先人上墳都是要下午後半響,不過現在年輕人多數都在外地忙工作,能回來一趟就不錯了,那還管前半響、後半響。

本想回來先去弟弟家裡吃頓飯,下午和他們一起去爹娘的墳上,但又一想,開始秋收了,他們會很忙,還是在自己的老屋裡做點吃吧,順便也把院裡的雜草清理一下,沒人住的房子,院裡雜草瘋長,回來清理一次,不幾天又會「遠芳侵過道,春風吹又生」。

已是下午,遠處偶爾傳來噼噼啪啪的鞭炮聲,我也該去上墳了。

村裡的公共墳地,在村西白馬河岸邊上,爹娘的墳也在這裡。放眼望去一片蔥蘢,上百座墳墓全部掩蓋在綠帳之中。

走進去,白茅草,紅茅草齊腰深,狗尾巴草更是高於人頭。有墓碑的墳墓需要扒開草層,辦認出墳墓的主人,沒有墓碑的墳墓,全部都在青草遮掩之下,要想辦認出那個是自家親人的,很有些難。

爹娘去世尚未滿三年,不曾立碑,只能靠尋找周邊的參照物來查找。好容易找到了但還是不敢完全確定,只好打電話給弟弟,讓他再幫助確定一下,心裡才有些放心。

拿出用人民幣按印過了的冥紙,擺放在爹娘的墳前;點上,讓它慢慢的燒着,再把準備好的貢品擺上,然後把鞭炮掛在樹上點着,霹靂啪啦一陣響過;紙錢還在慢慢的燒着,趴下給爹娘磕一個頭;鋪開帶來的布包坐下,點上兩支香煙,一支放在供台,一支我自己吸着。爹活着的時候就是這樣,每每要抽煙了,我都會同時點上兩支,爹一隻我一支,兩個人慢慢地品,慢慢地吸,說着話,拉着呱......。

娘的耳朵聾,我們說啥她也聽不見,只看着我們吐煙圈,怕嗆人還會不時地用手拿塊布或者用蒲扇驅趕一下煙霧。

同樣還是這樣品吸着香煙,只不過和爹娘已是陰陽兩隔。今天該和爹娘說點啥呢?想了好多好多,也不僅僅是坐在這裡想起的,平常里也想過,該對爹娘說聲「對不起」!真的。

爹在八十八歲那年的春天裡,因為肚子疼,把他送進了區裡的人民醫院。經過一番檢查,被懷疑是腸梗阻,被推進了手術室,但肚子被切開後卻發現是結腸惡性腫瘤,且已擴散。

醫生在徵求我們姊妹兄弟意見後,做了部分切除,一段二十公分的腸道上就有六個腺瘤體,其餘腸道上還有,但無法全切。爹在麻醉過後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就問我:勝利了嗎?我伸出一個大拇指給他:完全勝利了!他笑了。爹是軍人出身,看來勝利二字對他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諮詢過主治大夫後,我們對術後的爹進行了準確病情的消息全封鎖。同時也諮詢過幾位專家,爹的這種情況是不是還應該做放療和化療?專家的意見也不相同,一個說,應該做。一個又說,沒必要,人老了經不起折騰,放化療很受罪,上吐下瀉,頭髮都會掉光光,加上自己知道了是絕症,精神會垮掉,不如讓他開心舒服的活幾天算幾天。我們兄弟姊妹們接受了後面的意見,連活着的娘也沒告訴,包括其他親戚和鄉鄰。

爹在「勝利了」的鼓舞下,樂呵呵地堅持了八個多月後,再次住進了醫院。說實話,也就是安慰性治療了,最後已經完全不能進食,全靠注射液體維持生命。想讓他回家,他堅決不,好容易讓最聽他話的二姐做了一個晚上的工作,他答應了「回家去找個老家的中醫治療」。可在第二天我找好車去接他的時候,他又反悔了:回家等死嗎?我還要做手術,我說:不能做了,再做就可能下不了手術台。

其實,此時的爹哪能不知道自己的病,只是他不願接受這個現實,或許這就是人的最本能的求生願望。爹說,死了就死了,不後悔,反正也是個死,花我自己的錢。既然說到這份,我和大姐姊妹兄弟中兩個男女老大,也無法拒絕老爹的要求,只好再次把他送進了手術室。但.....。

爹二次手術後僅僅七天,就再也沒能堅持到繼續「勝利」,永遠的走了。

爹在心電圖拉平的那個最後時刻,大姐才俯在他耳邊告訴他:大,你得的就是那個病,治不好了!不知此時此刻的爹能不能聽到大姐的這句話。

爹在生命的最後日子,常常念叨,村裡的誰誰,女兒在北京,去玩了一個多月;侄子從學校請假回來看他,他問,考博士往哪考?侄子說,準備考上海。爹高興:好,等我病好了,你領我再去上海看看我曾經當兵住過的地方。

為了讓爹高興,我許諾他,等病好了就從咱們家門口的董家口火車站坐火車去上海;直到去世的前一晚,他已說話含糊不清,嘴裡還嘟囔出「上饒」這個地名,他之前就說過,有個很好的戰友轉業在上饒。

好後悔!我們是不是最後不該讓爹再挨那一手術刀?更後悔,爹活着的時候,怎就不能領他去北京,去上海,還有他嘴裡念叨的地方去看看,只能在這說聲「對不起」了。

跟娘也要說聲「對不起」!娘在爹去世後就患了老年痴呆症。其實,爹還活着的時候,娘就已經出現了這種症狀,只是沒有那麼嚴重,爹在第二次住院之前頭一天,娘說,她的兩件帶絨的褂子沒了,被人偷去了,還說是誰是誰。爹不讓她胡說,她就跟爹吵。爹說,被她氣的肚子又疼了,我這才又接他進了醫院。

娘的這種病,哄不得,火不得。再怎麼哄也不聽,如果火她嗆她,她就會哭鬧,而且無休無止。

在二弟家住着的時候,跟鄰居這樣說二弟媳婦:人家她娘養着好閨女了,不用自己買衣服了,那意思就是二弟媳婦把她的衣服拿回娘家去了;輪到住在三弟家裡,一會說三弟媳婦就像自己女兒,一會又說閨女們回家帶給她的點心、水果,都被三媳婦拿回去孝敬她爹娘了;住在我家裡的時候,三姐回去給她洗洗衣服,完了她說,給我洗三條褲子,偷去了兩條。

開始的時候,娘這樣說,我們都生氣,簡直就是冤枉人。當今的生活,誰家缺吃又缺穿呢?就是把你未穿過的衣服給人家,人家也未必能要。一個晚上,娘又犯病了:找衣服的病。她說:我的好多衣服都不見了。我說,都在那兒,沒人要的。娘不信:那你給我找出來吧!,我把她柜子里、箱子裡、包袱里所有的衣服都給她找出來,擺滿了炕面,就像開辦了一個老年服裝攤。

娘看着她的衣服,還是說,沒有,她的衣服又是黃色,又是紅色的,又是帶絨,又是帶花的。又是啥「外賊好防,家賊難防「」的一套出來了。因為只有我自己在家侍候她,有時也就是姐姐妹妹們回來看看她,分明那意思是被我們偷走了。我便一下子有點火,對她吼了一句:你別這樣折騰了好不好啊!

沒想到這句吼,可把她給若急了,又是捶炕,又是撞牆,悲天嗆地的大哭起來。這個時候她又好像不痴呆了:我養你們七八個容易嗎?一個個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口裡怕化了......。那聲音就好似天塌地陷一般,多虧門窗是封閉的,不然街坊鄰居們聽見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呢!

折騰了半宿,我看她還是不算完,只好嚇唬她:再哭,我就回城裡了,再也不回來。娘這個時候倒是乖乖聽話了,再也不哭不鬧,鋪下被褥睡覺。

人生就是充滿遺憾的一個過程:娘曾經給我講過的《七姑嶺》、《沒尾巴老李》等民間故事,在她老人家去世後,已整理成文字發表,而且網絡平台的編輯老師還專門製做了配音詠讀。但成稿太晚了,如果娘活着,儘管她老人家不識字,能播放給她聽聽,該有多好啊!

對面的墳上,也有人來上墳了。我擦拭一下眼睛,爬起身,再看一眼爹娘的墳墓,心裡自己跟自己說 :爹,娘!兒子還欠你們一聲:對不起!就今天還差點找不到你們的墳墓,請原諒我吧! [1]

作者簡介

史新,青島西海岸新區人,六零後,喜歡寫點東西,散有作品在媒體發表。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