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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代課教師生涯(林友僑)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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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代課教師生涯》是當代作家林友僑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的代課教師生涯

1.

我當教師,純屬意外!

我一共上了不到七年學,初中還沒畢業,就因故輟學離開了校園,怎麼有能力、有資格當老師?

可這事千真萬確。1985年8月的一天,我的家鄉——陸豐小塢小學的校長找到我,溫和地問我:你參加自學考試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校長姓林名東,是我同宗族的一個兄長,一直在本村教書,曾當過我的數學老師,以嚴厲聞名。大凡他教過的學生,沒有不怕他而對他印象深刻的,大家都尊稱他為「東校」或「東老師」。所以他那天對我的格外客氣,讓我有些不習慣。

他遞給我一封信。信已開了封,寄件人為「廣東省高等教育自學考試辦公室」。我懷着忐忑的心情打開信件,是一紙考試成績通知書,上面赫 然寫着:寫作65分,現代漢語60分。我的心驚喜得快要跳出來了!

輟學後,我不甘心就這樣成為「半文盲」,勞作之餘自修了初三和高中3年的語文課程,同時找來寫作方面的書籍閱讀,還開始嘗試寫些隨感之類的小文章。就在我挑燈夜讀,不辨方向之時,一個偶然的機會聽到廣播里播報廣東省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報名的消息。我如獲至寶,立即前往縣教育局諮詢,並報考了漢語言文學專業1985年4月開考的《寫作》《現代漢語》。沒想到在沒有專業教材、沒任何人輔導的情況下,憑着原來的語文功底和近兩年看書寫作的領會,竟一次性通過了兩科大專課程。雖然只是剛剛及格,但對一個只有初中文化底子的人來說,這是莫大的鼓舞!

東校看我喜不自禁,跟我說起了他私拆這封信的一個插曲。他說信是從教育部門轉送下來的,恰好他去區教辦(當時的鎮叫「區」)辦事,教 辦一位領導問他,你們村是不是有一個叫林友僑的人?東校答是。這位領導遞給了他一封信,讓他代為轉交。大家見是「廣東省高等教育自學 考試辦公室」寄來的,都很好奇,都想看看是什麼內容。當時自學考試剛剛開始,是個新鮮事,估計一個區也沒幾個人報考。東校為了滿足大 家的好奇心,當場拆開了信封。意外發現我在自修大專課程後的東校高興壞了,連說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原來我們小塢小學還不是完全小學,只辦了一至四年級,在校就讀的4個村子的學生,讀五年級得去幾里外的鄉里上學。因為來回步行較遠,又 要穿過別的村莊,難免受外村孩子欺負,讀着讀着,很多學生就棄學回家務農了,家長對此意見很大,東校也覺得有責任讓孩子就近讀書,就 跟區教辦申請辦畢業班。可師資力量是個問題啊。那時的小學老師由民辦教師組成,多是本地稍有點文化的農民擔任,沒受過專業訓練,他們 一邊耕田,一邊教書,難免兩頭不到岸。這樣的師資條件,要辦畢業班壓力很大。

「現在好了。」東校直截了當告訴我:你來當老師吧!先代課,再慢慢轉正。

此時的我,正一門心思撲在自己首次試種的西瓜園上。瓜園已碩果纍纍接近收割,我日夜守在園裡,正做着田園主的美夢。我的如意算盤,是

把家裡兩塊瘠薄的土地用來種西瓜,等收成有錢了再承包相鄰地塊,連片種植,逐步擴產……

但進小學當代課教師機會難得。在出路還不多的農村當老師,是很受人尊重的,也有利於我的自學和寫作。於是我毫不猶豫答應了東校的邀 請,提前結束了我的田園夢。

2.

我的記憶像電影膠片一樣刻錄着第一次走進五年級教室的情景。開學後,東校讓我挑起新設畢業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的重任,自己教數學輔 助我。那天,我手拿精心備好的教案和語文課本,淡定地走進課室,我清晰地聽到一個大個子學生跟同學嘀咕了一句:「是個小孩老師。」他 說得很對,我當時19歲,比較瘦,他們中有幾個留級或原來棄學返校的,年紀也有十六七歲,個子長得和我差不多。

我的教學生涯,就在這一聲「小孩老師」聲中開始了。

沒讀過師範,這學怎麼教?我回憶着自己讀書時老師是怎麼教的,哪種方法同學們喜歡,我就嘗試着那樣去教,邊教邊調整。備熟課寫好教案 是教學的基本功,我完全不懂,就向校長和其他同事——多是我以前的老師請教,儘量做到既規範又實用。

作為一個沒經驗也沒包袱的「小孩老師」,我的授課與老教師最大的不同,是大膽將自己正在自學的中文大專課程,包括現代文學作品選、古 代文學作品選、外國文學、形式邏輯學等課程的內容,以及我讀得津津有味的寓言、童話故事、古今中外詩詞等,通通帶進了課堂。我常常在講完正課後給學生講故事,並以此為條件,「要挾」學生認真聽課,按時完成作業。於是小小校園出現一個現象,那就是其他班級學生下課後,都衝到五年級教室外,聽我在講還沒講完的故事。

在一年多的教學生涯里,一共給學生講了多少小故事,我記不清了。這些故事能不能給學生帶來什麼啟發和幫助,我更沒在意。當三十年後有 一個在深圳工作的學生深情講述當年我講的故事時,我很驚訝。他說當時我給他們講過一個伊索寓言《馱鹽的驢》,說的是有頭驢馱鹽過河, 不小心滑了一跤,跌倒在水裡,鹽溶化了,它站起來覺得輕鬆多了。後來,它馱海綿過河,心想再跌倒站起來,一定也會輕鬆許多,就故意滑 一跤,不料海綿吸飽了水,它再也站不起來了。

「這個故事讓我明白,一個人做事要腳踏實地,不能偷奸耍滑,不要自作聰明。」他說這個故事讓他記了幾十年,受用終生。我聽了當然感到 欣慰。

3.

1986年7月「小升初」會考到了。這是我們的「第一戰」,不敢怠慢。我晚上住在學校辦公室唯一的一張木板床上,天天輔導學生夜修,希望能

夠不負眾望,取得好成績。可惜最終的結果是,我帶的畢業班全班30多名學生,只有7名被區中學錄取,其餘20多名,除了個別留級重讀,都將 止步於小學,回到家裡,和父兄一起下田幹活,慢慢地成為半文盲的農民。這讓我非常愧疚和難過,愧疚於沒能力把他們教好,多送幾個上中 學,難過於當時的教學條件,區中學的學位是那樣的稀缺。

東校安慰我說,新辦畢業班,這個成績不錯了,在全區已接近中等水平。如果我們不自己設這個畢業班,那村里上中學的孩子會更少。話雖如

此,我還是懷着深深的負疚感,覺得很對不起學生的愛戴和東校的信任。

我深知,這個結果還是與自己水平有限,教學經驗不足有關。俗話說,要給學生一杯水,自己得有一桶水啊,現在自己連半桶水也談不上,如 何教書育人?

更難過的是,在考上的7名學生中,有一個還因家庭貧困而決定放棄升學的機會。這個學生是我的堂弟,他能脫穎而出,超出我的預期。他是個 不太安分的學生,原來成績差,留過級,很皮,經常惹是生非,不是欺負這個,就是欺負那個,尤其變着法子捉弄班裡僅有的兩個女生,弄得 是雞飛狗跳,投訴不斷。為此,我沒少拿他開刀。

別人的子女我教訓起來難免有些顧忌,可這個堂弟,從小沒了父親,在家中又是長子,我不教訓他,也就沒人管得住他了。他是被我罰站、敲

打最多的一個學生。他的意外考中,印證了「嚴師出高徒」這句老話所言不虛。

可就這麼難得考到的一個升學指標,他母親­——我的六嬸卻決定放棄。我上門做六嬸的工作,六嬸說家裡沒錢交學費。我說學費的事你不用擔 心,我出一部分,再找叔伯兄弟籌一部分。六嬸說,上學要去區里住宿,也沒米沒錢供他生活。說到這個份上,我沉默了。那時農村家家都 窮,日常零花錢只能靠養雞生蛋來換。我一個月35元工資,家裡還有3個弟妹要照顧,實在沒能力長期供堂弟上學。

接下來的事讓我更加難過。為了不浪費堂弟這個上學指標,我按學習成績順序逐一登門拜訪了3個學生的家長,居然沒把指標送出去。其中一個 學生也是因為家裡窮,供不起上學住校;另一個學生其父說他還小,想留級讀多一年。最奇葩的是一個我很看好的學生,他的父親竟然告訴 我,他拜了神求了簽,「籤詩」說今年不能出遠門去外面讀書。

我心痛,我無語!從村子到區里,才20里地,這就叫出遠門了?!祖祖輩輩生活在方寸田園的農民兄弟,視野多有限啊!粵東鄉村落後的一個 原因,先是重農輕教,後又重商輕教。我的父老鄉親們,對教育的重要性覺醒得太晚、太慢了。

這一連串的事讓我很受刺激,也很受打擊。我不得不思考下一步的路該怎麼走,這樣封閉家庭出來的學生該怎麼去教?

4.

1986年9月新學年開始後,我調整了教學方法,不再像上一年那樣平均用力,「一個都不拉下」。我知道自己並沒有能力讓基礎那麼差的學生一 個個都脫胎換骨。既然升學率只有百分之二三十,那我就抓重點,培養尖子,期望以點來促面吧。

於是,我在正課時間認真授課之外,專門組織了一個尖子生寫作小組,這個小組由5名語文成績最好的學生組成,每人發給一本刻印了「課外寫 作練習簿」字樣的精緻本子,每逢周六晚上由我帶領4名學生,一起到另一名學生家中,為他一個人開小灶,重點批改、分析他課外所寫作文的 得與失。在當時百分制的考試中,作文占了40分。我要發揮自己在自學中文、寫作的優勢,輔導他們出奇制勝。

在連續不間斷的兩個多月超過10個周末的時間裡,我帶着我的學生,在鄉村萬籟俱寂中,在夜鳥低飛、山野蟲鳴聲中,我們迎着秋風,踏着月 色,穿過田園、山崗,穿過夜幕、黑暗,輪番走進4個村子的5戶人家,在煤油燈的光亮中,去揮灑我的青春,輔導我的學生,實踐我的夢想。

5.

冬季徵兵的動員令到了。當兵,是我夢寐以求心之所願。我面臨新的選擇,去還是不去?去,放棄代課教師崗位,非常可惜;放下感情深厚的 一群學生,於心不忍。不去,我20周歲了,這是最後一次應徵機會。當過兵的人都會調侃說:當兵後悔三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三年」與

「一輩子」孰輕孰重,這不是明擺着的事?

我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在鄉里報了名,去縣城參加了體檢,並在全鄉37名參檢青年中,碩果僅存,成為兩名合格兵員之一。東校獲悉頭大了,

着急地找我談心。他說,你要去當兵,我沒理由反對,但如果3年後還是要回農村種田,你不如留在家鄉教書,說不定3年內就有機會轉為民辦 或公辦教師了。

心比天高,心向遠方,不安於現狀,是我當年的真實寫照。我坦誠告訴校長,我只有初中文化,又沒有高中數理化的基礎,我去當兵不為上軍 校當軍官,只為走出去,到邊疆軍營去鍛煉,去開闊眼界,去實現保家衛國的夙願。生我的村子太小了,家裡太窮了,不會有條件讓我外出遊 歷。只有當兵一途,我才有機會去到遠方,去看祖國的大好河山,去過新的生活經歷新的事物,從而對我的寫作,對我的成長有利。至於能走 多遠,最後會不會走回農村來,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見我去意已決,東校無奈何,只好放我去走新的人生路。可惜對於這樣一位對我有知遇之恩的兄長,我卻無以為報。當他突發心梗離世時,我 還遠在海南五指山,迢迢數千里,寄信都得十天八天,終是音訊渺茫,未能送他最後一程。悲哉,可惜了東校,出師未捷,英年早逝!

再說我放下學生,放棄心愛的教育事業,心中其實很不舍。我很認真地為學生上了最後一堂課,很坦率地和他們談了我為什麼要走出去,去到 遠方當兵。我希望自己變得強大,有能力幫助更多的人。也希望他們將來有更多的人走出封閉,走向遠方。

第二天,11月18日一早,趕在學生還未回校,我即啟程邁向通往村外的小路。我曾和一名昔日的同學、此時的學校同事相約,當我啟程的時 候,由他唱一首《駝鈴》為我送行。可是,真正離別之時,我們都百感交集。他和我同去應徵體檢,卻未能如願,不免惆悵;我面對母親無神

的淚眼和鄉親的一聲聲祝福,如何還唱得出「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

接我的自行車,漸行漸遠,車鈴聲中,我的內心深處,悠然響起此刻最能表達我心聲的歌:「送戰友,踏征程,任重道遠多艱險,灑下一路駝 鈴聲……」

作別故園,作別堅守了15個月的小塢小學,我短暫的代課教師生涯落下帷幕。從此,天涯海角,山高水長,沒再回到教師的崗位。[1]

作者簡介

林友僑,廣東汕尾人,現居佛山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