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圓圓和我的村莊(朱福)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我的圓圓和我的村莊》是中國當代作家朱福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的圓圓和我的村莊
說起村莊,自然就聯想到土屋上的裊裊炊煙,村道上慢騰騰的牛,草灘里歡快的馬,院裡的雞鳴狗叫,還有當街牆根下袖着兩手曬太陽的人們。這時候,我又就想起了我的圓圓。
圓圓,是我曾經養的一條狗的名字。這個名字是閨女給起的,究竟是哪個圓字,我沒問過閨女。我想過好幾次,估計就是圓圓這兩個字,估計.就是根據一個叫圓圓的小孩起的,因為閨女十分喜愛叫園圓的那個小孩,她又喜歡我家的這條狗,所以就叫了圓圓。叫圓圓的這個孩子,是個男孩兒,頂多兩歲,十分可愛,圓圓的眼鏡,兩眸黑豆黑豆的。四方臉,又白淨,人見人愛。閨女對他的愛超乎尋常,在街上一遇見圓圓母親抱着圓圓,她都要哄他一陣,甚至把圓圓抱回我們家,又是給他吃的,又是給他喝的,比對待她弟弟還親。就那年,我去河北姐姐家,她家的大狗生了一窩小崽,正趕上滿月。其中一隻小狗長得出類拔萃,太招人喜愛。尖尖的耳朵,肥碩的腰身,比其它的幾隻都大,都漂亮,都神氣。我就和姐姐要下了這條小狗。等我抱回家,閨女更是稀罕得不行,不知該怎樣疼愛這隻小狗。就這麼,我閨女愛着那個叫圓圓的小孩,也愛着毛茸茸的小狗,就給小狗起名叫了圓圓。
因為這個名字,男孩圓圓的父親曾笑着問過我,他調侃說,我兒子叫圓圓,你家的狗憑什麼也叫圓圓?壓我兒子的名了。說完,哈哈地笑了,我也笑了。兩個人都覺得這兩個圓圓都非常可愛,都漂亮得出類撥萃。
小狗圓圓從它生命的開始,就那麼優秀,從進我家門不久,就彰顯出了它出色的看家本領。圓圓來我家不到一月,我就動工蓋房,舊椽檁,廢土坯,爛棧席,絆腿礙手,堆得滿院廢墟。加上原來放在院裡的蓋房材料,院裡堆滿了東西。舊房拆除後,家又人借住在我房後的郝月大哥家,人借住了,小母豬也得借住,羊也得借住,都搬遷到郝月大哥家了。這也就是應了天時地利,既照應了蓋房工地,人牲口又不受罪,都安安穩穩的。圓圓白天前後院來回跑,黑夜就和我住在前院的小工棚里守夜。圓圓很懂事,自從我開始蓋房,大概知道我忙,沒有更多的時間照顧小母豬和小羊羔,它就自覺承擔起白天照顧它倆的任務。每天早上,等大羊出了群,小母豬吃了泔水,該出村外行走行走的時候了,圓圓就領着小母豬和小羊羔朝東面的村外走去。圓圓大概是怕它倆走丟,只讓它倆在村邊溜達,它倆如果想上村外的公路,圓圓就去截它們的頭,讓它倆在指定的範圍內活動。估計中午了,晚上了,圓圓就領着小母豬和小羊羔,三個小傢伙一前兩後回了家途中,小羊羔和小母豬誰也不敢亂跑,誰要想途中分神走岔,圓圓就衝過去汪汪地一陣教訓,小羊羔和小母豬只得乖乖地跟着圓圓回家。鄉親們見了,都嘖嘖稱讚,說活這麼大,沒見過這麼管事的狗,也沒見過這麼聽話的羊羔和豬。
圓圓一天天長大,長得高大威猛,兩隻耳朵尖尖的豎豎的,論個,論長相,都像狼狗。不用說,先是在房前沿後,後來在整個東街,再後來乃至全村,唯圓圓獨大。它走到任何一條街巷,同類們都甘願俯首稱臣。街上若有咬架的狗們瘋狂,圓圓聽見後便循聲而去,隨即,那瘋狂的撕咬聲就會戛然而止,原來厲害的不再厲害,原來軟弱的正好有個台階下。圓圓不用撕,不用咬,只是汪汪一吼,高大的身軀往前一撲,所有的雜七亂八的狗們都服服貼貼,圓圓如果是個人,一定具備領導才能。一次,我家門前南山上有兩班狗在打架,互相撕咬追逐,烏煙瘴氣。那聲音遠遠傳來,驚動了臥在院裡陽台上的圓圓,圓圓一激靈,定睛看向南山,旋即起身,一根箭奔上山頭,原來紅了眼的狗們見了飛奔而來的圓圓,立馬停止了戰鬥,一個個灰頭土臉,裝作沒事的樣子,刀割水清。
圓圓雖然威猛,有時候也膽小狡猾。我蓋起房不久,鄉里組織人馬下來給狗打耳標,逢狗必打。那天中午,鄉里的人來到我家,做罷登記,準備給圓圓打耳標。可是,院裡街上找不到圓圓的蹤影,問誰誰都說沒看見你家的圓圓。鄉里的人沒辦法,只好收兵走人。我也一直納悶,這傢伙能去哪裡呢,一天沒回家。等天黑後,我去西廂拿東西,打開門往裡走的時候,感覺腳下有個肉肉的東西,開燈一看,原來是圓圓臥在西廂地上,靜靜的,一聲不吭。我哭笑不得,難道圓圓知道鄉里來人要給它打耳標,才偷偷地藏在西廂的?真不敢相信,但,圓圓就是藏了,並且沒聲沒響地藏了整整一天。
由於圓圓的可愛,家裡每個人都慣着寵着。兒子有個小朋友,家裡不怎麼樣,吃食上遠不如別人家。一日,我家吃了白面油酥烙餅,那個小朋友來和兒子玩,兒子想給他吃張油酥烙餅,就進家拿了一張,誆稱要餵圓圓。老婆就沒說什麼。你看看圓圓的地位。可是,就這麼一條被家人寵着愛着的狗,後來卻意外失蹤了。
那是蓋起房的第二年,我出外打工,冬天回來後,和我久別的圓圓,熱情地和我寸步不離。我進家,它也進家,我去院裡,它也去院裡。吃晚飯時,我在炕上吃飯,圓圓在家地上臥着,老婆嗔怪地沖圓圓喝了一句:「出去,這回又傍上硬根子了。」圓圓知道這是在說它呢,抬起頭看看,輕輕走了出去。誰能想到,從此,圓圓再沒回來。
圓圓出去後,誰都沒想過圓圓竟會失蹤。誰都以為它僅僅是出了院,僅僅是出了街。圓圓第一天沒回來,第二天還沒回來。我們把所有的爛山藥窖翻遍,把所有街巷找遍,把所有的人問遍,甚至把每一片樹林和該找的不該找的地方都找了。最後得出一個不願接受的結果:圓圓被人打死吃掉了--這是鐵板釘釘子的事情。這個結論絕對不是空穴來風,這種事情在我們這個村絕對是司空見慣的。
前幾年,我四表哥的狗就是這樣死的。四哥的狗也是條好狗,純黑色,個大威猛,站在門口牙一呲,誰都不敢輕易經過。這都麼一條狗,竟然不知怎麼讓人給逮住吃了。開始,四哥以為讓狗販子偷走了,就沒再多找。第二天,四哥起早拉莊稼,回來的半路上看見壕塹里扔着一編織袋,他以為是別人丟的物件,停住車上前察看。手感告訴他,這大概是羊販子們丟的一袋羊下水,他慶幸自己走了好運,他就抱起來放在車上。等回了家打開編織袋一看,他不由得愣了,那一件一件的東西竟那麼眼熟:一顆狗頭,黑色的。四個狗爪子,也是黑的。還有一張黑色的狗皮。這不就是自己丟了狗嗎?這是誰做下的損陰事,吃了肉,還讓主人把頭蹄撿回來?四哥多次調查過這幾個吃狗肉的人,最終不了了之。我也多次打問過害死圓圓的元兇,最終也只得不了了之。表哥還能還能給他的狗收個首級,而我連圓圓的一根毛都沒見着。這幾個可恥的傢伙們。
自此,圓圓便成了一段記憶,一想起圓圓,就想起了那幾個吃我狗肉的傢伙,至於到底是誰,我無數次判斷過,把那幾個橫行一時的賴小們一次次過濾。我也知道,他們吃圓圓,就是對我的一種欺辱。不管怎樣,圓圓做為一條狗,它沒能活到老去的時候,不僅是主人的無為失職,更是這個村莊的悲哀。如果現在我再養一條狗,它的命運會和圓圓一樣嗎?我不敢下這個結論。我只知道,當年吃了圓圓的那幾個人,依然人模狗樣地活在這個世上,並且活得十分滋潤。但,他們的靈魂是可憐的,唉,該說你什麼好呢!
萬物陰陽善惡,弱肉強食,生死輪迴,都是自然法則,細想想,偷吃一條狗也就不足為怪了。這僅僅是生活中一個不愉快的小插曲,就讓它過去吧。說起故鄉,我依然深受着,雖然離開故鄉二十多年了,每一個夢依然在故鄉,故鄉的秋天,故鄉的樹林,故鄉的每一條街道。我的筆,寫的依然是故鄉,喜劇也好,悲劇也罷。我不會寫城市,城市只不過是我生命中的一座車馬大店,像一片落在肩頭的紙屑,風一刮,就會無影無蹤。而故鄉從小就嵌入了我的骨髓,不管屈辱,不管榮耀,我永遠會吟唱故鄉的歌,那裡有我的莜麵,有我的駿馬,有我的草灘,還有爹的那群羊。[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