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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婆婆(山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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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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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婆婆》中國當代作家山川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的大婆婆

身材矮小,彎腰駝背,耳聾眼花,行走蹣跚,這就是我的大婆婆。

我爺爺兄弟八個,咸、戣、戩、戭、戡、戢、識、㦷(因二爺爺戣過繼大太爺相為嗣子,爺爺稱呼有了變動),爺爺中他排行第四,我們卻稱作三爺,可惜他您死得太早,我無緣見他一面。爺爺一輩我只見過雙數,也就是二爺爺戩、四爺爺戡、六爺爺識,婆婆們我也只見過四位,大婆婆、三婆婆、五婆婆、幺婆婆。三婆婆就是我的婆婆,她去祖墳園時我大約兩三歲,我幾乎沒有她的印象。由此,我特羨慕別人喊爺爺喊婆婆,也就格外親近大婆婆。

大婆婆的丈夫咸去世很早,據說大婆婆只有二十來歲,她拉扯着兒子劻長大成人。不想四十多歲時再遭不幸,黑髮人送黑髮人悲劇上演,他的兒子因故不幸去世,我可憐的大婆婆啊,從此只能跟隨孫輩活命。

大婆婆有兩個孫子,都是我們家的鄰居,天井邊的房屋一分為三,老大住在天井西北,老幺住在天井西南,天井另一邊就是我們家。

古有云: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大婆婆年輕守寡、中年喪子、老來無依,肯定苦不堪言。大婆婆嫁到老屋,本想養兒防老,老有所靠,偏偏丈夫早逝,夫死從子吧,兒子又死了,以至於老來無依無靠,跟隨孫輩苦度風燭殘年,無疑給後人添加了額外負擔。況且,孫輩兄弟倆皆是家大口闊,老大兩女三男五個孩子,老幺高高矮矮五大金剛,日子都過得拮据窘迫。大婆婆年老體弱,終日喃喃自語,就是個自摸神,既不能出坡掙工分,也不能燒火做飯吃,頂多白一塊花一塊刮刮土豆,或在曬席邊栽着瞌睡照看雞子,等到吃飯時倒多出一張嘴來。

多一張嘴不是說話那麼簡單。在那個生活困苦的年代,吃飯是最惱火的一件事。大婆婆是人肯定要吃飯,只得按月輪流去孫輩家吃,好在大婆婆不刁嘴,她也沒有資格刁嘴,一日三餐隨着孫子家,大家吃什麼她就吃什麼,大家吃什麼她不一定吃什麼,晚飯後才回到她自己的家。

名義上是她自己的「家」,其實就是一張架子床,安放在北廂房旮旯胡梯下。北廂房歸屬在大孫子名下,過去曾是大婆婆的臥房,後來增丁添口住不下,臥房劈中間砌了隔牆,大婆婆的臥房變成小間。再後來,大婆婆的兒子死了,兩個孫子分戶立灶,住房愈發緊張逼仄,大婆婆臥房就變成一張床,這張床還得移至胡梯下,就在那兒落地生根了。

這張床是大婆婆的嫁妝,是張樣式講究的架子床,三圍六柱上有「承塵」,頂蓋四圍裝有楣板,床屏浮雕有梅蘭竹菊。這張床,從抬進老屋那天起,就沒離開過這間臥房,前後睡過好幾代人。不瞞您說,我也在這張床上睡過,至今我還清楚記得,床前是寬寬的踏板,踏板邊放張三屜桌,刷着紅紅的油漆,桌上臥一口木箱,也是紅紅的顏色,箱子旁擱個青花瓷壇,光影婆娑中有些神秘,我很想知道罈子里裝的啥,大婆婆就踮着小腳揭蓋兒,抓一把包穀泡兒塞給我,裡面還夾雜幾根苕梗兒。大婆婆老早就沒了牙,沒牙還特想吃包穀泡兒,就拿菜刀把當做石杵,抓把包穀泡兒放碗裡,一顆一顆慢慢擂碎,擂個半碗後當飯吃。

都曉得毛主席說過,吃飯是第一件大事,但他沒說在哪兒吃飯,因此大婆婆有時吃飯沒着落。大婆婆按月輪流到孫輩家吃飯,倘若月小自然沒有異議,輪到月大就有些麻煩,兩家為多出這一天較勁,誰也不願多供養這一天。倘若是到了這一天,可憐的大婆婆投靠無門,只好坐在天井裡發呆。每到這個時刻,我母親就悄悄打開隔門,偷偷把大婆婆扶進來,讓她坐在灶門口看火,飯熟了舀一碗挑些菜端給她吃。大婆婆在我們家吃飯,尤其是兩不管的這一天,他的孫輩們也不會高興,都認為鄙了他們面子,好像大婆婆得餓一天才行,還故意說些風涼話,比如佯裝喊大婆婆吃飯,藉機東扯西拉說我們聽。其實,他們知道大婆婆在我們家,一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太,一幢天圓地方的天井屋,只有我們三家開有隔門,大婆婆又能到哪裡去呢?

大婆婆沒有地方伸腳,不像兒女雙全的人,兒子不孝但女兒心慈,她只有兒子兒子又死了,她沒有女兒就無處閃身,只能賴在兩個孫子家。孫子家都是媳婦當家,媳婦一當家格外厲害,說話好似吵架,吵架猶如打雷,大婆婆躲在我們家吃飯,任由孫媳婦們說風涼話,大婆婆本來有點耳背,即或聽見了也不做聲。我小時候有點熱情過頭,指着天井說她們罵您哩,母親伸手一嘴巴說我無聊,大婆婆聽見了卻說沒聽見,我很想知道她到底聽沒聽見。

天井柱頭上掛着個木盒子,四四方方蒙着一塊紅布,木盒子裡面是個廣播喇叭,外面罩着一張蜘蛛網,一隻胖蜘蛛整天泡在網上,每天早晚收聽歸州城的聲音。喇叭裝在四方木盒子裡,聲音忽大忽小忽有忽無,驚得那隻蜘蛛不停挪動,隔着廂房板壁和花格窗,我們一邊吃飯一邊恭聽,廣播內容就是下飯的菜。

每次廣播喇叭一響,大婆婆就磨到天井來了,我知道她耳背聽不清,但她一直守在柱頭跟前,也不知道她聽清沒有,反正有時見她咧着癟嘴笑。廣播總有結束的時候,播放一段音樂後沒聲了,那隻蜘蛛趕快回到網上,大婆婆就指着喇叭問我:他們回去了嗎?喔,那他們幾時又來?她說的他們是指播音的人,她認為他們就在木盒子裡。

農村日辰過得快,一晃就到了傍晚,雞子嘰嘰咕咕上籠,豬在圈裡餓得直哼,討厭的夜蚊子嗡嗡亂飛,這一切我們都沒放心上,因為柱頭上的喇叭又響了。喇叭一響我就喊大婆婆,用手指一指柱頭:大婆婆,他們又回來啦!

我參加工作時年齡尚小,年齡小也得孝敬長輩,回家休假就幫母親做家務,可我最不願做的是推磨,磨盤一轉我就頭暈,母親常常諷刺我說:大婆婆八十幾噠怎麼不暈?我說那您讓大婆婆推唄!就端盆子找刮子刮土豆,坐着刮土豆頭不暈。正刮着天井隔門開了,大婆婆慢騰騰磨進來,一對小腳緩緩閃閃,母親正在旁邊推磨,我說大婆婆推磨來啦!母親橫了我一眼,把大婆婆牽過來,找個矮板凳讓她坐下,又找來刮子讓她幫忙。

這時的大婆婆已近痴呆,土豆刮一半就扔進盆里,我想說您莫幫倒忙唦,母親卻朝我使眼色,意思是就讓她這樣,白皮花皮一樣蒸飯吃。刮完土豆她就坐到灶門口,習慣性拿着火鉗夾火,其實灶洞裡火星子都沒有。母親嘆着氣說,大婆婆已經黃昏啦!就去沖一杯糖茶,糖茶里刮點化豬油,讓我端給大婆婆喝。大婆婆對我笑一笑,捧碗的手顫抖不止,咕咚咕咚喝完糖水,砸吧砸吧着癟嘴,說,這南瓜湯真是甜!

我在區上工作兩年後,奉命調進了歸州城,歸州城要比區上大,城門洞裡冬暖夏涼,前街后街行人怏怏,逛街時常常踩人鞋跟,但進城後回家不方便了,又不是幾里路的問題,只能工休假才能回家,即便回家還隔山離水,非要乘車渡船不可,況且我又是單身漢,休假總要讓着半邊戶,因此隔上幾個月回家很正常。開始一兩年中,我回家總會見到大婆婆,我一進門她就悄悄過來,拉着我看來看去,一臉的慈祥褶子。看罷,仍舊坐到灶門口看火,嘴裡嘮嘮叨叨說着什麼。她怎麼知道我回來了呢?等到飯菜熟了,母親就給她舀飯揀菜,讓她坐在灶門口吃,她吃得狼吞虎咽,萎縮的下頜蠕動不停,母親就說您慢慢吃唦,又給她舀一勺墩墩肉,她只顧往嘴裡刨飯,癟癟的嘴不得空閒,她的耳朵完全聾了,嘴巴挨着她耳朵說話也不靈。我對着她耳朵喊:大婆婆您還好唦?她似乎聽見了,啊的一聲回答:我還沒吃中飯!

中國教訓越南那年那月,輪到我工休回家。走進老屋,里外一片靜謐,天井光影婆娑,黃狗站在門檻外望嘴,花貓臥在灶台上假寐……我覺得好像缺點啥,卻沒想起到底缺點啥。抽筷子吃飯時,我如夢初醒,一把拉開隔門,大婆婆呢?母親長嘆一聲,大婆婆走啦!

大婆婆走啦?到哪裡去啦?大婆婆無疾而終,已經去了祖墳園。

我從後門鑽出去,站在培坎上眺望,祖墳園依舊一片曠野,學大寨那年平了墳墓,變作了層層梯田,座座墓碑無影無蹤,大婆婆安葬在祖墳園,墓穴上土堆都沒一座。

清明時節,我在那道培坎上焚香燒紙,墊着紙跪下來三拜九叩,道:大婆婆,二婆婆、三婆婆,爺爺婆婆們、八輩祖宗們,我給您們送錢來啦! [1]

作者簡介

山川,1980年代從事業餘文學寫作,現為全國郵政作家協會、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