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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女閨蜜(蘇相群)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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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女閨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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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女閨蜜》中國當代作家蘇相群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的童年女閨蜜

在我們居住的這個星球上,每天都會出現不同的人,都會發生着不同事情生活的道路每天都是酸甜苦辣淋漓盡致地發揮。可謂「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正如我們常說過的,回憶是對童年往事的替代物,它可以借別人的童年往事為我們提供人生故事——雖然常以一種與我們自己童年往事完全不相雷同的故事。

比如鄰居家的小女孩一見到牆上的壁虎就發出一種特別恐怖的尖叫,比如一個小女孩見到地上有一泡黃亮亮的糖雞屎誤以為是誰掉在地上的「八一扣」用手去拾,比如鄰家那個調皮的男孩專門捉水塘中的青蛙用污泥包了拿到炕煙爐里烤了吃,再比如同班一個最好看的女生頭上花形的發卡,總招來學校女生的羨慕,等等。

我幼小時是在生活與文化氣息異常地荒蕪與沉滯的故鄉度過的。故鄉人沒有那種壯闊而繽紛的生活氣息。雖然他們終日餓其體膚和勞其筋骨,將血和汗一點點地熔鑄到土地中去,但他們對這片黃天厚土深切執著的情感始終是他們靈魂深刻的呈現。這片土地的胸懷卻是一馬平川,縱橫捭闔,四望無垠的。既有放乎千里的橫向氣勢,又有入地三尺的縱向深度。也能叫我一下子觸摸到故鄉人在這數千年時間的長河中生生不息的那個精靈,一部浩瀚又艱辛的歷史大書中那個奮鬥不已的魂魄,並從這片土地上升華出一種生命精神與生命美。這一切他們都能有血有肉、充沛有力的感受到。

在快樂的童年裡,根本不會感受到人生的苦澀與艱辛以及苦楚與磨礪。惟有在此後艱難的人生里,識盈虛之有數,才體會到命途多舛的滋味。快樂把時光縮短,艱辛把歲月拉長。一如那仿佛沒有盡頭的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

從記事起,我就在故鄉一所破舊的小學讀書的。校舍並不是一幢幢明亮寬敞的樓房,而是低矮陳舊的半磚半土的磚土房和木板房緊緊地擠挨在一起。兩排中間的路面是用不規則的蠟黃色或青灰色的大小鵝卵石鋪成,石頭也是星期天學生義務為學校到河邊撿回來的。

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公社的放影隊每月巡邏在每一個村放演電影一次,也就是這一年快要放暑假了,在我們村里放演了《英雄兒女》電影。對於可憐的農村孩子來說,這是難得一飽眼福的機會。我看到了英雄的王城在戰場上一個人打得熱火朝天,在其部隊配合主攻作戰中,其他隊友全部犧牲後,陣地即將失守的危急時刻,英勇的王城通過步話機呼喊出」為了勝利,向我開炮」後,掏出最後一顆手雷奔向敵人,英勇犧牲。

第二天,在教室午休的時候,頭腦中總出現昨夜看過的電影,我心情激動,幻想着對旁邊的同學說道:「如果我是一位軍長,會帶領一軍的人馬,從後邊將敵人迂迴包抄,王城也不會犧牲。」這時周圍的幾位至愛同學圍了上來,似乎我真當上了軍長,一個說如果你是軍長,可別忘了把我提拔成師長,另一個說道:「我不說當個師長了,給我提拔個旅長或團長什麼噹噹都行,你命令我們向前打,我們決不後退。」這時我鄰居家的小女兒張玲玲也湊了過來,捂着嘴對我小聲說道:「你當上軍長,打仗了也帶上我。」另幾位同學一聽,翻給她個白眼,你去幹啥?跑不動了還得叫我們背你,別妨礙我們進軍速度。走路踢拉着鞋,聲音大,叫敵軍聽到了,暴露我們軍事行動。說着便把她推了過去。張玲玲急得大哭。在隔間辦公的老師聽見了,走了過來,站到講台上問道:「是誰又在欺負女同學?」張玲玲停止了哭聲,教室里頓時鴉雀無聲。「不要喧鬧,天熱,好好午休。」說罷,老師離開了教室。其實這張玲玲是一位讀書悟性不高的人,聽講課聽半天還不理解字意。有一回老師給同學讀文章:有一家的兒子結婚,鄰居的父親是一位很吝嗇男人,她的妻子是一位重情義的人,又怕丈夫指責,這位母親便背着丈夫送了二元禮金,帶着她的孩子去參加婚禮,目的當然是為了讓自己的孩子能飽餐一頓。這張玲玲一聽,在低下翻着白眼,對老師說:「她丈夫那麼大了,沒長腿,還叫她老婆背他去。」同學們鬨笑,老師急得口遲,也解釋不清。還有一次,老師在講課,這張玲玲趴在桌上睡大覺,被老師喚醒提問了一道題,圓明園是誰燒的?張玲玲站了起來,對老師說道,我沒看着,反正不是我燒的。此話一出,氣得老師在課桌上敲了敲教鞭棍,張玲玲也跑出教室,一陣風哭着跑回家,告訴他的父親,他的父親氣得臉色發青,問他女兒:「你到底燒沒燒圓明園?」張玲玲回答:「我沒燒。」領着張玲玲又到學校找到老師論理,大吵大鬧,對老師說道:「我孩子可是個遵紀守法的人,從來沒幹過殺人放火的事,你怎污衊我孩子放火燒了圓明園?圓明園在哪?你給我領去看看。」

這張玲玲,是我家鄰居,是個饞嘴的女孩,喜歡偷家裡的東西背着父母到外邊偷偷吃,例如:紅棗、白蒸饃、花生,等等。有幾回被我看見怕我告訴她的父母,便分我一些,告訴我不許告訴她的父母。我們兩家緊緊地擠挨在一起,中間只隔一道土牆,她常常穿着她媽媽給她用針線納的帶袢布底鞋,穿鞋總是沒拔上跟,腳後露着鴨蛋形圓圓的粉紅色的腳後跟,走起來作「替替」的音響。同學們也不大喜歡,究其實是身上臉上永遠髒兮兮的,總是拖着鼻涕,愛不時用舌尖舔進嘴裡。她曾認真地把她的一個重要的發現告訴我,說鼻涕的味道很鮮美。是去年冬天的一個夜晚,別村有電影,她約我同去,在看電影的路上告訴我的。在看電影的路上,夜黑天冷肚肌,凍得不得了,看到地里有一高丘,丘里有一個大洞,兩個人便走過去,肩挨肩地坐到裡邊躲冷,不知不覺便睡着了,睡到後半夜。直到滿村人提着馬燈,打着火把,在這裡才把我們找到。這個小丘,是一個墳頭,墳頭上有很大的狐狸洞,還有棺木的一端露在外面,白天孩子們看到,就會感到一陣恐怖,走路都要繞道。後來的幾天,有一個小孩向我們描述他曾在那個洞口看到一根拖出的狐狸長舌頭。後來的幾天,我和張玲玲心裡都發怵,總擔心我們會變成狐狸。如果遇到村里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燈,野台子戲或四月十八娘娘廟大會,我和張玲玲都要默默許願,別叫狐狸的魂附到我們身上。

張玲玲的父親是個高個子。長臉。眉眼也細長。長臉上滿臉胡茬,我們喚他張伯。看人看事,常常笑容可掬。平時的口頭禪是抹布擦屁股——露一手。不論是村里人在哪一方面工作顯出了絕技,他總愛說這一句話。可是張伯有一個壞毛病,愛打自己的老婆。多年前有一對瘦骨嶙峋走路直不起腰的夫妻帶着一個女兒,不知從哪裡逃荒要飯要到這裡,說話帶着濃重的異地鄉音。雖然張伯是一個比這二老的女兒年長得多的中年漢子,經村人說合,這二老還是願意把自己的女兒許給張伯。沒過多久,這女人的父母害病離世,張玲玲的父親也算做了功德埋葬了她的二老。張玲玲的母親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叫臘梅。臉面清秀,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長似扇形,彎彎的眉,嘴唇稍微厚一些,嘴角上總是帶有一點微笑,一笑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看人時,好斜視,使人感到一種深情。因為張伯愛打女人,她沒少挨打,打她時從來沒有還手,也沒有大哭大鬧過,始終服服帖帖,把挨打視為他們生活的正常組成部分。或許是她看在丈夫替自己葬父母這一件功,內心永存感激之情。必竟張伯的功大於過。

倘若牆外屋裡突然傳來臘梅的哭聲連天,多半是張家伯伯在打老婆了。上次傳來的哭聲是他的女人蒸饅頭時不小心用燒火棍投火時把鐵鍋戳了個大窟窿。其結果往往是老婆被賞了一耳光,挨了幾腳。這一回大概是張伯用力過猛,這張嬸一頭撞到牆上,跌得滿頭的血。村人勸架的也不少,批評張伯的也不少,還有不少村民把自己家裡的鍋送到張伯家,告訴張伯,鍋壞了算了,可不能為此生氣打人。此後若干天裡,人們會看見張家嬸嬸頭上裹着一塊布。這一回張伯打張家嬸嬸,可沒有那麼興運,讓張伯伯實在有點吃不消。人們常說,好事沒人傳,壞事傳千里。不到半月,這打人的消息傳到張家嬸嬸遠在千里外的家族屋裡,使之火氣沖牛斗之墟。兩位家族叔伯和幾位小舅子乘火車趕到這裡「起霸」,揸手舞腳替張家嬸嬸出了一口惡氣。報複式極具特色,簡直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氣沖沖掀翻了不到十個平方的小廚茅棚,鍋碗瓢盆都砸得稀爛,堂屋裡的桌椅也砸得腿沒腿背沒背。房樑上還掛了好些乾菜和晾乾的粽葉,用長棍戳下來,踩踏得稀爛。張伯是面色黃中帶青、苦不堪言。幾位動粗的小舅子似乎還沒給自己的娘家姐妹出完氣,又回頭惡狠狠地問張伯:「廁所在哪?」這張伯以為他們解手,極討好地走上前遞了一根自卷的汗煙,往去廁所的方向指路。讓張伯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幾位小舅子從廁所提出幾桶毛桶糞便,走進堂屋就到處亂潑,一時間屋裡屋外臭氣撲鼻。在他們離開時,張伯趴在地下給他們磕了一個頭,用抑揚徐疾轉折送渡的聲音,說:「大伯、大叔,晚輩領教了,大恩不言謝,你們一路好走!不遠送了。」單從他聲音的去體味,他的內心是悲傷的。

此後的連續幾天,張伯一個人獨臥在一間沒有油燈光線的小屋裡,和誰都不來往,也不說話。還是今年夏天,我到張伯家找張玲玲玩,看見張伯睡在鋪了木板的涼蓆上,呼嚕聲里翻身居然壓死了一隻蠍子。這不可思議的事使我感到張伯的無比強大。可經過今天的事,我感到這時候張伯的那種強大感便不復存在。面容也憔悴了許多,生活中的一切事物,包括張伯的性格全都發生了變化。後來的幾天,我的父親以及鄉親,怕他想不開,怕他自殺,便極力的勸慰和寬解他。替他做飯,送好吃的。把屋裡屋外打掃得乾乾淨淨,送了新的桌椅,還替他蓋好了廚房。

過有半個月,半夜的時候,張伯家不慎失火,把整幢房子都燒了,這一次着火的原故是張家嬸嬸蒸過饅頭之後,忘了把鍋灶里的火柴頭熄滅,而由余留的星火引起的。而且火勢漫延把我家的廚房燃着了一半。對於張家的闖禍,雖然讓我們一家耿耿於懷,我們兩家人和鄉親們還是強強聯手,重新把房屋蓋好。可這一次讓人感到吃驚的是,張伯也沒再動手打他老婆了。也許是張伯經歷了這麼多事,惟有在此後這艱難的人生及人情世故里,才慢慢體會到這人生的滋味及真諦。在這以後的歲月里,張伯不但沒有再打老婆,待人也熱心,不過,似乎大腦變得痴呆。就拿上回着火這件事,在蓋房之間,他一家暫住在我們家裡,我和他女兒張玲玲玩捉迷藏,我把腦袋伸進柜子里的木欄杆里了,退不出來,張家伯伯聞訊趕來,用錘子把一根欄杆敲掉。這一回他倒幫了倒忙,卻使我父親不太高興。因我父親很心疼那個柜子。我父親走過來責備張家伯伯太笨,說既然頭能伸進去,就一定能退出來,怎麼連這個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至今,我家的那個柜子就少了這一根欄杆。

有一天晚上,父親和張伯伯在一起喝酒,喝到半酣,也不知是酒後吐真言,還是開玩笑對父親說兩家做兒女親家,要給我們兩人訂親。我想,這使張伯伯經歷了那場事,感到自己力單勢薄,想多一家親戚多一條道。可聽了張伯伯說要給我們兩人訂親的話,使得我和他的女兒見面時都有點忸怩。

自從張玲玲聽到兩位老人的談話,在每次放學之後,她總悄悄地跟到我後邊,使我都有點忸怩。我停她也停下,我懷疑我身後的衣服是不是有什麼圖案,好一路跟着看笑話。因為班裡有很多同學愛搞惡作劇,不是悄悄地在別的同學背後用粉筆畫上小鱉就是小兔子圖案。

高中畢業時,張伯的一位遠房親戚從北京寄來家信,想讓他的女兒到北京工作,告訴他外邊的錢比家鄉的錢好掙得多。張玲玲是從小沒離開過家鄉的人,路遠人生,一個人不敢去,她約我同去。到了那裡,由在北京的這家遠房親戚介紹,到一家毛衣廠做工。車間是在一座很大的樓廳里,張玲玲和幾十個女工坐在手搖織機旁做工,滿樓都聽得見機器的咔嗒聲。而我的工作是每天在車間裡跑來跑去的搬運貨物。

這一年年底,公司老闆告訴工人,如果春節期間,願意留在公司工作的人,工資可以加倍。但大多的工人由於過年心情歸心似箭,大多都紛紛回家去了。我和張玲玲一合計,也是現錢難捨,如果加倍就是每天400元,這一個錢數,對於我們也是一個天文數字,在當時的農村,一年也掙不到這400元。這一個春節,我們沒有回故鄉過年,每人給父母寄回了伍仟元。

到了第二年的秋季,我和張玲玲便商量成立家庭的事,還是現錢難捨,怕耽誤掙錢的機會,沒有回故鄉結婚,便在北京組織了家庭,到廠周邊租賃了一間七十多平的房屋。

這一天,吃過晚飯,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張玲玲爬在茶桌上一邊數錢,一邊用筆算着這麼長時間,除去平時的花銷,手頭還有多少余錢。她忽然用手推了我一下,對我說道:「咱們在這裡再干一年,辭工不幹了,回咱家鄉自己開毛衣縫紉廠。」

我吃了一驚:「那怎麼可能,開廠得多大資本,就手裡這點怎麼能行?」

「怎麼不行?」張玲玲小心裡站了起來,走到門邊看看外邊沒人,走過來神秘的對我小聲說:「和我在一起的一個工友,也打算回自己家鄉創辦企業,還說自己干總比在這裡替別人打工強得多。」

我又問道:「那資金怎麼辦?」

張玲玲似乎胸有成竹,「聽那位女工友說,只要在本鄉辦企業,國家有扶持資金,最低也能申請三十萬,而且還能無息貸款。」

我對眼前的張玲玲似乎有點刮目相看了,聽了她的說道,我就像是從旅行者的描述中了解一個國家的詳細狀況的人。而這個旅行都可以提供關於這個國家的很多信息。而張玲玲對國家政策是如此連貫、清晰、透徹的了解,就像是那個旅行者親自到過某個國家人。她對國的政策狀況的完全了解,說起來如數家珍。我內心嘆服,正如花木蘭所說,誰說女子不如男?

張玲玲望着天花板,獨自咕咕地笑起來,忽然又停下來,滿懷希望地對我說道「你聽說過了沒?咱河南的南街村,江蘇無錫華西村的吳仁寶,還有格力空調的董明珠,不都是從小事幹起來的!到那時,我們的企業辦成了,可以招家鄉的兄弟姐妹來工作,並為他們繳納五險一金,使咱農村人也變成國家職工幹部。都老有所養。」

我知道,張玲玲所知的「五險一金」,在某些大城市裡都早已實行了,我們在這個單位工作的二年裡,單位已為我們交了「五險一金」。

第二年春,我和張玲玲便辭了在北京的工作,帶着內心的希望回到故鄉。

張伯正彎着腰拾掇羊圈,聽見腳步聲,很吃力地扶着牆站了起來。看到我們,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嘆了一口氣:「唉!我說你們這倆孩子,結婚也不回家鄉結,老爹雖然賠不起寶馬車的嫁妝,但這幾頭羊賣賣,還是能給我閨女買幾件衣服,割二尺紅頭繩,打扮得漂漂亮亮。」

「你們屋裡坐,壺裡有剛燒好的茶。」張伯轉過身,站在高凳上,爬在院牆上喊我的父母道:「親家翁,今上午飯別做了,過來咱倆家湊一家吃,別忘了,把你醃製的豆腐乳拿一盤讓我嘗嘗。涼拌菠菜是親家翁的拿手好菜,這道菜今上午由你來做。」

近幾年,我的家鄉在扶貧政策幫助下,故鄉人的生活變得富裕起來,他們的生活甜蜜美滿的,他們長期走過的那條飢餓貧窮、艱難險阻、山窮水盡的道路,也就消失了。在房地產開發的熱潮中,家鄉的那些舊屋舊院全部拆毀,都蓋成了一幢幢嶄新的高樓獨院,故鄉不再有我兒時讀書的那所學校,也不再有那間藏着我童年記憶的家屋了。

故鄉的環境雖然變了,但故鄉人的勤勞善良的本質卻依然故我。

他們純樸美麗的素質始終是護維我人生的一盞文明燈火。[1]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