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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遙遠的烏蘭礦(劉占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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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遙遠的烏蘭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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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遙遠的烏蘭礦》中國當代作家劉占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我那遙遠的烏蘭礦

一一謹以此文獻給第38個教師節

(一)

十九歲那年的夏天(一九八二年),太陽炙熱地熏烤着家鄉貧瘠乾涸的土地,天空吝嗇的連一絲風一片雲都不曾飄過。我懷惴一張高中畢業證,滿懷惆悵,和回鄉的大嫂踏上北去寧夏石炭井礦務局烏蘭煤礦(又稱呼魯斯泰)的列車。

那時,單純懵懂的我,根本無法體會到站在我身後的母親,雙眼噙滿了牽掛擔憂和焦慮的淚水!母親翹首揮淚,送走她千般無奈,萬般不舍的小兒子的我!在母親眼裡,那時的我,還是那般的稚嫩單純幼小,況且第一次出遠門,從來都沒有體驗過人生海洋里的珊瑚和暗礁!眼下,怎麼能讓一向疼愛我的母親放心呢?

十九歲到烏蘭煤礦務工的我,剛剛被高等學府棄之門外,其內心恰恰是:自卑,封閉,淒涼,失落,孤寂,惆悵。沒有文化的父母,只有用最樸素的勞動價值觀,為了養家糊口,也為三哥娶妻作打算。也許是因為自己的體質太差,也許是父母認為我根本受不下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苦,或許我書念不成,不是上大學的料,只能乖乖地任由父母發落,將功贖罪,到大山深處去錘鍊!也算是對自己當初不勤奮刻苦學習的一次懲罰。

也許好鋼是在烈焰中一錘一錘打造出來的。

四十年前,家鄉學校是沒有英語課程開設的,更沒有開設「六年級」「初三」「高三」年級一說。在那個年代,家在農村的孩子,能上高中,便是鳳毛麟角了。然而,我對此極不甘心。我想:命運之神絕不會就此扼住我的命運之喉,既然上帝為我關閉了這扇通往成功之門,那麼,同樣也會在另外一個地方為我打開另一扇穿越成功窗戶的機遇。

也許,這是命運的安排,我是無法改變和抗拒的。

隨大嫂去烏蘭煤礦純屬無奈:十年寒窗苦讀,學業荒廢,歲月蹉跎,沒臉讓長兄再供自己復讀提供便利,無顏再煩二老掏錢供我,做無用功,而我的內心,就像考試作弊,當場被監考官抓了一個正着,當即,無地自容,不得不去上交這份恥辱而逼上梁山的人生答卷,自認倒霉一樣。因為,那時,在我懵懂的意識和思想鬥爭中,尚且沒有復讀這個概念,任由命運擺布,聽從父母長兄的旨意。既然不是上大學的料,上礦山找大哥,做一份苦力夥計,也不至於讓父母供養自己到成家立業的年齡吧?當時,我像過街的老鼠一般,處處逃避,自卑自責,一度沒有做人的骨氣和鬥志了。

大嫂和我在北去的列車上,很少說話,她更無心攀談我的心事和今後的打算,從神態上看,大嫂對我是不屑一顧的,快二十歲的小伙子,不能自食其力不說,尚且千里迢迢投奔大哥大嫂找工作,給他們添麻煩,簡直是平庸無能之舉。

十九歲的我,無論是下鄉還是上礦山:處處是冷落,處處是白眼和嘲弄。

不知從何時開始:「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雄心,便永驅我心了。一睹賀蘭山的雄姿,大自然的博大情懷,和烏蘭煤礦「神女峰」颯爽的英姿,從那一刻開始,我暗暗地下定了決心:不混出一個人樣來,我絕不還鄉。

十九歲的我,背井離鄉,從此踏上了一條屈辱而辛酸的務工之路。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不曾與大嫂多說一句話,生怕哪句話不妥貼,冒犯了她,而她,也是沉默寡言,不怎麼待見我。本來那時的我,性格很木訥,加上高考落榜,既自卑又感到低人一等,處處畏首畏尾,不敢言語,總怕失去自尊,遭人辱罵。本來大嫂與大哥關係一向很好,他們長期定居烏蘭煤礦,可謂安居樂業。而這次大嫂回鄉,則是專程接我去烏蘭礦找工作的。大哥是七十年代應徵入伍的軍人,後來,轉業到烏蘭煤礦,當上了一名礦山運煤運貨的汽車司機,為此,家人們都為大哥有一份體面的工作而感到驕傲!不久,由於大哥頭腦靈活,不僅雙手能寫出好文章,而且,還會打算盤,像他這樣能寫會算的司機,在礦上真是鳳毛麟角!由於大哥工作表現出色,不久,他就被晉升為烏蘭煤礦汽車隊調度和大隊長,手頭掌管着一百多輛運輸任務的大權。而此時此刻的烏蘭礦,百廢待興,正需要外界建築承包隊,長期駐紮此地,改造建設礦區偏避落後的面貌。老丁,就是這個時候,從寧夏吳忠市來到烏蘭礦的首批建築隊的包工頭,他自然要與在運輸大隊的大哥打交道的,我的第一份工作,在大哥的眼裡,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在老丁的包工隊裡順利成章的上班了。

其實,那時候的我,外出謀生,自己是作不了主的,父母與長兄是如何安排設計我的人生和未來,我是不知情的。他們也無須與我商量,徵求我的意見和態度,或者個人今後還有什麼新打算?說實話,那時候的我,正處於人生的十字路口,內心茫然失措,根本無法占卜自己未來的前途命運。正值青春期的我,自然是懵懂天真,可謂無知無畏而闖天下於不顧的輕狂小子。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遠行,第一次外出務工生涯的開始,也是我初涉人世的第一步。

耳畔成天是飛沙走石,嗚嗚咽咽的風聲,機器隆隆聲,空氣里常常氤氳着一股臭雞蛋味!在烈日炎炎的盛夏,施工隊周圍竟然沒有一棵能遮擋烈日的樹木,常常令人口乾舌燥,口渴難耐。大哥的住宅區向北不遠處,就是我們的建築工地。在這裡,上班的普工們每天兩頭不見太陽,早出晚歸,既沒有什麼鮮花歌聲和笑聲,又沒有琅琅的讀書聲和悠揚動聽的琴聲,更難找到幾本莎翁托老先生的名著和魯郭茅巴老曹的書!有的只是枯燥乏味,單調的機器聲,怨罵聲,成天與白色的塑料水管,冰冷而硬度極高的鋼筋,雜質橫流的砂子,灰色而嗆人的水泥,紅色而磨破手指的磚塊,一排排沾滿灰漿的竹製架板,單調而隆隆的絞拌機的聲音打交道。

木訥呆痴的我,每天迎接着嗚嗚咽咽沙石飛揚的風聲,一睹烏蘭煤礦這片偏避荒涼而簡陋的小山區,心裡總是泛濫着陣陣酸楚和孤獨感。然而,也不盡然!有時候的我,看到施工地點東邊,那條北陡南窪又窄又險的石板路上,竟然成了一道流動而美麗又富有詩意的浪漫之舟!一群群男男女女,穿着紅紅綠綠的上班族服飾,像高山滑翔運動員一般,嬌美而富有青春的面龐,迎着晨曦或晚霞或山風,他們個個秀髮飄逸,花枝招展,唱着李谷一殷秀梅李雙江蘇小明的歌曲,每天早晚從我面前飄來飄去,颯爽英姿!看着看着,我竟然忘記了一切的勞累和煩惱,而且,心生幾多喜悅和激動!原來,在異鄉礦山里,也有我不曾想像到的絢麗多彩的生命流動的詩意!

誠然,讓絢麗多彩的生命流動出動人詩意的,還遠遠不是這些紅紅綠綠的上班族,而遠方和詩。

(二)

遙望正值青春膽盛的他們,和正值青春期的異鄉務工的我,每時每刻,都在我心裡產生過強烈的反差和刺激。現在,看看自己,每天穿着一身又髒又破舊的衣服,雙手粗糙,裂着血口,從頭到腳都被成天的風沙日曬,肆無忌憚的砂石所侵蝕挾裹着,頭髮蓬亂,臉色灰土土的,我心裡暗暗想着,人與人之間為什麼竟有如此之大的差異?雖然,我是農民的兒子,到這裡是務工仔兒,看着每天從彎彎曲曲的山路上,飄來飄去的那些少男少女們,個個風華正茂,意氣奮發,伴着當年的流行歌曲《年輕的朋友來相會》《邊疆的泉水》,《牡丹之歌》《草原之夜》《軍港之夜》,從我的眼前一閃而過,談笑風生,一派朝氣蓬勃,奮發有為的景象,在我心中,卻久久的迴蕩,揮之不去!而我,每天卻要廝守着八棟八號磚瓦房周圍擺放的水泥,鋼筋,塗料,鋼釺,鐵錘,鐵杴,紅磚,青瓦,白色的塑料管和瓦匠師傅在半山腰正施工用的甲板,瓦刀,吊線錘……那時候的我,對命運的安排,我很不屑一顧!儘管我身體瘦弱不堪,包工頭老丁常常把我安排在不起眼的小崗位上:有時用水澆灌磚塊,有時用鐵釘封着磚縫,有時與大師傅們上房頂校正天窗和煙窗的位置,有時替別人去挖沒有挖完的地基,或許臨時又被包工頭調到別處,去收拾別人沒有收拾完的那個爛攤子。但是這種好差事,僅僅在我身上停留了一個多月,就被工地上同齡的青頭小子伊斯爹,伊斯媽,穆薩子們憤憤不平的聲音所改變了:同樣拿工錢,憑什麼處處照顧他?為他開綠燈?是不是包工頭與他當汽車隊長的大哥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

不久,我工作的性質果然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一一自然工種的強度是不及從前輕鬆。先是中午和晚上回姐家吃飯的時間推遲了。每次中午和晚上,包工頭總是讓大工小工們到了飯點回去就餐,偏偏留下腸胃咕嚕咕嚕喊叫的我,在工地上看管施工材料,等那些大工小工飯飽茶足,過夠了煙癮之後,大搖大擺地來到工地時,方可允許我一路小跑,回到二姐家吃飯。沒多久,有個愣頭小子告我黑狀,說我看管工地是不費力氣的活計,天天這樣拿工錢太不公平了,必須一對一的公開透明的競爭,憑力氣掙工錢!

我終於又被貶到了八棟八號這個難啃的骨頭堆上。

那時候在包工隊,我常常是被大工小工們捉弄的對象。

八杶八號帶集子的房,坐落於烏蘭煤礦山路西側的正中央,是當時在礦上上班的職工家屬住宅房,也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的磚瓦房,東有新建,南有河套醫院和烏蘭煤礦洛神河和神女峰。二姐住在此處,房屋呈延安窯洞式的建築,常常被暴雨洪水泛濫時吞噬倒塌。西有重巒疊障連綿不絕的山脈,北有電影院,職工娛樂場所,文體,洗浴中心,供應科,礦井礦坑,堆積如山的煤炭生產基地。

在八杶八號一百多杶起集的鋼筋混凝土房屋建設的日日夜夜裡,寫滿了一個十九歲少年剛剛步入人生的心靈歷程的詩章,和最初接觸社會的辛酸和苦難。由於小工們對一個弱不禁風的我很不服氣一一憑什麼你就受到那麼多的優待?而我們卻得不到?發工資時又和我們的待遇相同?這樣,他們總是在八杶八號地基旁與我明爭暗鬥,指桑罵槐,在勞作時又故意刁難於我,這樣還不夠,他們為了和我比個高低勝負,往往同時攀附到房頂上,雙方鋌而走險,來個仙鶴晾翅,鬥智鬥勇。要知道那不是平頂房,是起集的金三角型。好比在盒子頂兩側展開武術比賽一般的驚險,而我是一個剛剛從學校走向社會的楞頭青。平時,膽小怕事,弱不禁風,面對眼前的彪形大漢的後生們,吃虧的肯定是我,當我狼狽不堪敗下陣來的時候,竟然是從集子上滾落到了房檐旁邊的天窗和煙囪之間,而集子旁的天窗和煙囪,卻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當時,決鬥後的我,是滿面的傷痕累累,汗水、淚水、血水,同時流淌,雙腿居然從青色的瓦礫上直接穿破於房頂,人雖狼狽不堪,卻也安然無恙,沒有墜落於八杶八號的房間裡。也算是蒼天有眼,命不該絕我吧!有人說那是傳奇,足以征服所有的小普工!

後來欺負我的那些小工們居然一天比一天對我好了起來,而我居然向包工頭丁師傅去申請,把我派到又髒又累的工作崗位上去,好好的磨礪一下自己身上的嬌氣,懶氣和小家子氣。老丁本打算答應我的請求,但是第二天,因為工作的需要,一切有了變故。工地上搬用房頂水泥板的小馬子的腿肚子,被另一塊沒有立穩的水泥板倒下時砸成了重傷。老丁在包工隊裡詢問小馬,喜歡誰到醫院伺候他?小馬堅定地推薦了我,於是,我和小馬在烏蘭煤礦醫院裡朝夕相處,度過了一段最美好的時光,從此,我倆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等小馬出院以後,我強烈要求老丁,把我派到最艱苦的工作崗位上。

(三)

我來到白磷礦,淋瀝白石灰。盛夏,在半山腰,居然沒有一棵能遮避陽光的樹木!每日頭頂烈日,用鐵杴一杴一杴把大山肚子裡的石灰一掀一掀的掏出來,裝到我用自家的手扶拖拉機車箱裡,再把車廂里的白灰轉移到五十米以外,把車倒到兩個偌大的石灰池旁。等拉夠了一定數量的石灰以後,再將一堆一堆的生石灰堆,用白色塑料管里的自來水,澆灌發酵。當時,那一股股熱浪撲鼻而來,令人窒息,令人面部灼痛難忍,每日的風沙太大,每次掏空大白肚子的山腰時,都會幾次出現"雪崩之勢"或大風颳起,有一種山崩地裂龍捲風或沙塵暴突然襲擊而來的之險!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如同一隻掛在半山腰的白色壁虎,任由"雪崩"或風沙捲起的白色粉塵而吞沒和侵蝕!那一刻,總有一種滅頂之災之感,大約過半小時,那股妖風過後,塵埃落定,我的頭髮、眉毛、鼻孔,嘴巴,雙眼,雙頰、脖子、渾身上下,如同我從白色的塗料桶里撈出來一般,簡直成了白毛男!那一刻,眼辣,鼻酸,口苦,苦辣難擋,我只好半睜半閉着雙眼,去尋找白色塑料水管解決燃眉之急。臉部不沖洗則可,若一衝洗,臉痛眼辣,更加兇猛,火燒火燎,如同從開水裡澇上來一般難以忍耐。

由於大山腰淋瀝白石灰常常出現"雪崩"的風險,不知為什麼,不久,我又被傳喚到了八棟八號工地,雖然比之前所付出的辛苦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卻沒有先前曾幾次出現過生命之險那麼後怕一一當然,這一切,只有一個上初中二年級十四歲的女孩子才知道的。因為是她,在我生命出現最危險的時刻,挺身而出,終於避免了一場悲劇的發生!

在建設八杶八號住宅房時,從先前的挖地基,放線施工,用混凝土將地基澆灌砌成,再用水泥混凝土封住基面,將磚牆砌成,最後,將房頂用瀝青和油毛氈鋪好,而這一過程,都是將我們的勞動成果與承包工時工資掛起鈎來。當然,粉刷過程是輕描淡寫的,但是,等房子建好後,再把房子裡高出窗戶的多餘的土壤全部清理出來,那就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從早晨六時許,小工們一字排開,一人站一間房屋,人手一把鐵杴,開始長達一天時間的室內清理土壤工程!他們一鐵杴一鐵杴,一滴汗一滴汗,一分鐘一分鐘的地清理土壤,時間一分一秒地向後推移,土壤一層比一層少了。待到中午,他們個個口乾舌燥,腸胃咕嚕咕嚕地叫,有乾糧的吃乾糧,有零食的吃零食,有熟雞蛋的就吃熟雞蛋,有熟土豆的就吃熟土豆……不管如何,也算是一頓午餐,他們從來也沒有過午休,又匆匆忙忙投入到緊張而繁忙的清理土壤工程之中;下午的拼搏是非常熬煎的。由於上午出了大力,流了大汗,午餐又很將就簡單,而上午巨大的體能消耗,促使下午的勞動強度、進度、熱情,大打折扣,這是小工們拉開拼搏架勢,一爭高低的時刻,更重要的因素則是考驗小工們的體力和毅力。而這一招,正是小工們羞辱我致命弱點的強項,畢竟,他們的工齡比我長,對硬骨頭工程啃的又比我有經驗,而我呢?則是一個剛剛走出校門口,涉世未深體弱多病的小男生,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人困身乏天己暗,口乾腹空腿子軟。快到下午七八時,小工們是騾子是馬,早就拉開了距離,有接近尾聲馬上凱旋的,有勝利在望,曙光來臨的,也有革命尚未成功,須繼續努力,方能取得清壤工程徹底勝利的。但是,還有口裡只喘氣不出工,心裡干着急,渾身直流汗,仍然在漫漫長夜裡苦苦徘徊的人,而後者,就是我,此時此刻,早已是披星戴月,雙手起血泡,腸胃咕嚕咕嚕不聽使喚地亂叫的時刻。而我的清壤工程,才僅僅進行到三分之二。就在這時,從礦保衛科下班的二姐夫,他人高馬大,一個箭步從八杶八號房間的窗戶上跳了進來,雪中送炭,與我並肩作戰!按常理,清壤工程雖實行了一對一包工制,對每個小工的確是一次體力和毅力的效量,但是,對我而言,也是一次捍衛男子漢出一份力換回一分血汗錢的尊嚴!我根本不想夾着尾巴做人,更不想有半點偷奸耍滑的僥倖心理,只有老老實實清清白白地勞動,用實際行動,才能表明我的誠意,我的決心和信心。只有這樣,才能做到人人平等,公正無私。

毫不猶豫地說:我的力氣,我的飯量,我的毅力,我的承受力,我的勤勞節儉,我的信心,就是從十九歲開始的。它既給我的人生帶來了苦難,同時也給我的人生帶來了無比寶貴的精神財富。

(四)

一次,我給供應科科長老顧頭搬家具並粉刷他家房屋牆壁,我正用水管澆灌牆壁,不慎觸電,險些喪命,緊急關頭,是他家上初二的小女兒小春替我關掉了電源,我的性命才沒有丟掉。還有一次,還是在老顧頭的家裡,我在搬他家的書籍時,被她家的大黑狗咬傷了,後來,我患了嚴重的狂犬症,上吐下瀉,渾身發燒,而且,毒素在全身發作,情急之下,還是這個小女孩,她找到了在烏蘭煤礦汽車隊的大哥,小姑娘陪同大哥一同去老中醫家,為我醫治狂犬症,才使我脫離了生命危險。

最難忘的還是在白磷礦的那一次,是包工頭讓我開着自家的手扶拖拉機,上山拉白石灰,倒車時,殺車鐧失靈,當時,裝有滿滿一車白石灰的手扶拖拉機,正以失控之勢向後面的懸崖倒下去,倒下去……就在這千均一發之時,還是那個初二的小姑娘,不知什麼時候,不顧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起了很大的一塊石頭,墊在了正向萬丈懸崖倒下去的車輪,一瞬間,手扶拖拉機的車輪戛然而止。毋庸置疑:在我的性命攸關的那一瞬間,是這位初二的小女孩鋌身而出,挽救了一場車毀人亡的悲劇!

那一年,她才十四歲!

這個初二的小姑娘叫小春,是供應科科長老顧頭的小女兒,曾無數次在我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在烈日或暴風驟雨中,或月光下,悄悄在我的工具包里,放過無數個煮熟的雞蛋,飲料,水果,雪糕,白色醫用膠帶,手套,文學雜誌等一一也許她曾見過我在路燈下,津津有味地看着大哥為我購置的《岳飛傳》《楊家將》《一千零一夜》《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書籍吧?我最初見到的《家》《春》《秋》《當代》《十月》《收穫》《花城》《鴨綠江》都是小春贈送的。

當她的行為被包工頭,工友們發現後,她就公開露面,不僅僅為我送來了這些「物質食糧」,她還時不時地接過我手中的鐵杴,讓我好好休息一下,幫我和水泥灰漿,用灰漿車運灰,幫我向架板上的灰盆里一杴一杴地盛灰漿,供架板上的瓦匠師傅砌牆。更不可思議的是:當她聽到大師傅小工們對我大呼小叫,不尊重我,欺負我的時候,或者包工頭給我布置了份外的勞動任務時,小姑娘就會蹶起小嘴,橫眉冷對,毫不客氣地指責或警告那些師傅和小工們的過分和無理之處。那時,懵懵懂懂的我,尚不知道那個為我打抱不平的初二女學生,和我產生的這段人類最純潔最美好的友情,在當時是多麼的珍貴無比,日後,會對我的人生和命運產生過什麼樣的變化。

(五)

那年,十四歲的小春,從此走進了我的人生和文學世界,讓我後來筆耕不綴。命運之神隨之也不再冷落和嘲弄我了。而我發表的自傳體處女作《春妹子》,所描寫的經歷,正是那個特殊年代的縮影。小說畢竟是冰山一角而已,真正的現實生活比小說更殘酷,枯燥乏味。所以,我十分感謝在烏蘭煤礦的歲月。因為,在烏蘭煤礦務工的日日夜夜裡,融入了我的思想,融入了我的血液,融入了我的青春,融入了我的夢想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九歲? 十九歲是上大學的年齡,是讀書,學習,發奮圖強,勵志拼搏的年齡,而我卻在他鄉務工。

後來,我不止一次重返烏蘭礦,尋找當年建築工地遺留下來的青春足跡,但是, 每一次的感覺都不一樣。

歲月悠悠,一晃四十年過去了。如今,我和小春早已各自當了爺爺和奶奶了。前幾年,我們在網上再次相遇,彼此十分珍惜年少時那段純真的友情,雖然見過幾次面,但都有幾位老同學在場坐陪,彼此坦坦蕩蕩,十分尊重各自的家庭和婚姻。

往事不堪回首。

也許,沒有當年烏蘭煤礦辛酸磨難的生活經歷,就沒有今天我的文學夢想和這份彌足珍貴的教師神聖的職業。

毫不誇張的說:我今天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都是十九歲那年,在烏蘭煤礦的烈日下曬出來的,在白磷礦石灰廠淋白石灰淋出來的,在八杶八號建築工地的白色塑料管子生水喝出來的。當然,也有日後的耕地種田爭工分,在麥地里,用鍠釵將一梱梱如牛肚一樣,足有七八十斤重,又沉又大,剛剛收割後,用草繩捆挷起來的麥梱,一釵一釵高高擎到車箱上和麥垛上換來的,也是日後修橋築路,在洪廣營食品加工廠賣豆腐賣涼粉,開荒養殖,走街串巷賣肉雞,發憤苦讀換來的……[1]

作者簡介

劉占林,筆名紅沙柳,之齋,男,1962年3月出生,中學高級教師,銀川市教育系統優秀共產黨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