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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雄傳上》,本傳分上、下兩篇敘述揚雄的事跡及其辭賦。揚雄,為學深思,博覽群書。新莽時官為大夫。初好辭賦。後仿《論語》作《法言》,仿《易經》作《太玄》,駁斥神仙方術迷信,重視儒家倫理學說。《漢書》本傳述其行事,載其《反離騷》、《甘泉賦》、《河東賦》、《校獵賦》、《長楊賦》、《解嘲》、《解難》,以及《法言》篇目等,主要是其辭賦及旨趣,很少寫及政治生活。

原文

  揚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也。其先出自有周伯僑者,以支庶初食采於晉之揚,因氏焉,不知伯僑周何別也。揚在河、汾之間,周衰而揚氏或稱侯,號曰揚侯。會晉六卿爭權、韓、魏、趙興而范中行、知伯弊。當是時,逼揚侯,揚侯逃於楚巫山,因家焉。楚漢之興也,揚氏溯江上,處巴江州。而揚季官至廬江太守。漢元鼎間避仇復溯江上,處岷山之陽曰郫,有田一廛,有宅一區,世世以農桑為業。自季至雄,五世而傳一子,故雄亡它揚於蜀。

  雄少而好學,不為章句,訓詁通而已,博覽無所不見。為人簡易佚盪,口吃不能劇談,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靜亡為,少耆欲,不汲汲於富貴,不戚戚於貧賤,不修廉隅以徼名當世。家產不過十金,乏無儋石之儲,晏如也。自有下度:非聖哲之書不好也;非其意,雖富貴不事也。顧嘗好辭賦。

  先是時,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為式。又怪屈原文過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岷山投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離騷》;又旁《離騷》作重一篇,名曰《廣騷》;又旁《惜誦》以下至《懷沙》一卷,名曰《畔牢愁》。《畔牢愁》、《廣騷》文多,不載,獨載《反離騷》,其辭曰:

  有周氏之蟬嫣兮,或鼻祖於汾隅,靈宗初諜伯僑兮,流於末之揚侯。淑周楚之豐烈兮,超既離乎皇波,因江潭而氵往托兮,欽吊楚之湘纍。

  惟天軌之不辟兮,何純潔而離紛!紛累以其淟涊兮,暗累以其繽紛。

  漢十世之陽朔兮,招搖紀於周正,正皇天之清則兮,度后土之方貞。圖累承彼洪族兮,又覽累之昌辭,帶鈎矩而佩衡兮,履欃槍以為綦。素初貯厥麗服兮,何文肆而質!資娵、娃炎珍{髟也}兮,鬻九戎而索賴。

  鳳皇翔於蓬陼兮,豈駕鵝之能捷!騁驊騮以曲艱兮,驢騾連蹇而齊足。枳棘之榛榛兮,蝯<蟲穴>擬而不敢下,靈修既信椒、蘭之唼佞兮,吾累忽焉而不蚤睹?

  衿芰茄之綠衣兮,被夫容之朱裳,芳酷烈而莫聞兮,不如襞而幽之離房。閨中容競淖約兮,相態以麗佳,知眾嫭之嫉妒兮,何必揚累之蛾眉?

  懿神龍之淵潛,俟慶雲而將舉,亡春風之被離兮,孰焉知龍之所處?愍吾累之眾芬兮,揚燁燁之芳苓,遭季夏之凝霜兮,慶夭悴而喪榮。

  橫江、湘以南氵往兮,雲走乎彼蒼吾,馳江潭之泛溢兮,將折衷乎重華。舒中情之煩或兮,恐重華之不累與,陵陽侯之素波兮,豈吾累之獨見許?

  精瓊靡與秋菊兮,將以延夫天年;臨汩羅而自隕兮,恐日薄於西山。解扶桑之總轡兮,縱令之遂奔馳,鸞皇騰而不屬兮,豈獨飛廉與雲師!

  卷薜芷與若蕙兮,臨湘淵而投之;棍申椒與菌桂兮,赴江湖而漚之。費椒稰以要神兮,又勤索彼瓊茅,違靈氛而不從兮,反湛身於江皋!

  累既攀夫傅說兮,奚不信而遂行?徒恐鷤<圭鳥>之將鳴兮,顧先百草為不芳!

  初累棄彼虙妃兮,更思瑤台之逸女,抨雄鴆以作媒兮,何百離而曾不一耦!乘雲蜺之旖柅兮,望崑崙以樛流,覽四荒而顧懷兮,奚必雲女彼高丘?

  既亡鸞車之幽藹兮,駕八龍之委蛇?臨江瀕而掩涕兮,何有《九招》與《九歌》?夫聖哲之遭兮,固時命之所有;雖增欷以於邑兮,吾恐靈修之不累改。昔仲尼之去魯兮,婓々遲遲而周邁,終回復於舊都兮,何必湘淵與濤瀨!混漁父之餔歠兮,潔沐浴之振衣,棄由、聃之所珍兮,?庶彭咸之所遺!

  孝成帝時,客有薦雄文似相如者,上方郊祠甘泉泰畤、汾陰后土,以求繼嗣,召雄待詔承明之庭。正月,從上甘泉,還奏《甘泉賦》以風。其辭曰:

  惟漢十世,將郊上玄,定泰畤,雍神休,尊明號,同符三皇,錄功五帝,恤胤錫羨,拓跡開統。於是乃命群僚,歷吉日,協靈辰,星陳而天行。詔招搖與泰陰兮,伏鈎陳使當兵,屬堪輿以壁壘兮,梢夔、<鬼虡>而抶獝狂。八神奔而警蹕兮,振殷轔而軍裝,蚩尤之倫帶干將而秉玉戚兮,飛蒙茸而走陸梁。齊總總撙撙,其相膠葛兮,猋駭雲訊,奮以方攘;駢羅列布,鱗以雜沓兮,柴虒參差,魚頡而鳥<目行>;翕赫曶霍,霧集蒙合兮,半散照爛,粲以成章。

  於是乘輿乃登夫鳳皇兮翳華芝,駟蒼螭兮六素虯,蠖略蕤綏,漓乎幓纚。帥爾陰閉,霅然陽開,騰清霄而軼浮景兮,夫何旟旐郅偈之旖柅也!流星旄以電燭兮,咸翠蓋而鸞旗。敦萬騎於中營兮,方玉車之千乘。聲駍隱以陸離兮,輕先疾雷而馺遺風。陵高衍之嵱嵸兮,超紆譎之清澄。登椽欒而羾天門兮,馳閶闔而入凌兢。

  是時未輳夫甘泉也,乃望通天之繹繹。下陰潛以慘凜兮,上洪紛而相錯;直嶢嶢以造天兮,厥高慶而不可乎疆度。平原唐其壇曼兮,列新雉於林薄;攢並閭與茇{艹舌}兮,紛被麗其亡鄂。崇丘陵之駊騀兮,深溝嶔岩而為谷;離宮般以相燭兮,封巒石關施靡乎延屬。

  於是大夏雲譎波詭,嶊嶉而成觀,仰撟首以高視兮,目冥眴而亡見。正瀏濫以弘惝兮,指東西之漫漫,徒回回以徨徨兮,魂固眇眇而昏亂。據軨軒而周流兮,忽<車夾>軋而亡垠。翠玉樹之青蔥兮,壁馬犀之瞵<王扁>。金人仡仡其承鍾虡兮,嵌岩岩其龍鱗,揚光曜之燎燭兮,乘景炎之炘炘,配帝居之縣圃兮,象泰壹之威神。洪台掘其獨出兮,?北極之嶟嶟,列宿乃施於上日月才經於柍桭,雷鬱律而岩突兮,電倏忽於牆藩。鬼魅不能自還兮,半長途而下顛。歷倒景而絕飛梁兮,浮蔑蠓而撇天。

  左欃槍右玄冥兮,前熛闕後應門;陰西海與幽都兮,涌醴汩以生川。蛟龍連蜷於東厓兮,白虎敦圉虖崑崙。覽樛流於高光兮,溶方皇於西清。前殿崔巍兮,和氏瓏玲,炕浮柱之飛榱兮,神莫莫而扶傾,閌閬閬其寥廓兮,似紫宮之崢嶸。駢交錯而曼衍兮,<山妥>嵈虖其相嬰。乘雲閣而上下兮,紛蒙籠以掍成。曳紅采之流離兮,颺翠氣之冤延。襲琁室與傾宮兮,若登高妙遠,肅乎臨淵。

  回飆肆其碭駭兮,翍桂椒,郁栘楊。香芬茀以窮隆兮,擊薄櫨而將榮。薌呹肸以掍根兮,聲駍隱而歷鍾,排玉戶而揚金鋪兮,發蘭惠與穹窮。惟弸彋其拂汩兮,稍暗暗而靚深。陰陽清濁穆羽相和兮,若夔、牙之調琴。般、倕棄其剞厥兮,王爾投其鈎繩。雖方征僑與偓佺兮,猶仿佛其若夢。

  於是事變物化,目駭耳回,蓋天子穆然珍台閒館璇題玉英蜎蠖濩之中,惟夫所以澄心清魂,儲精垂思,感動天地,逆釐三神者。乃搜逑索耦皋、伊之徒,冠倫魁能,函甘棠之惠,挾東征之意,相與齊乎陽靈之宮。靡薜荔而為席兮,折瓊技以為芳,噏清雲之流瑕兮,飲若木之露英,集虖禮神之囿,登乎頌祇之堂。建光耀之長旓兮,昭華覆之威威,攀璇璣而下視兮,行游目乎三危,陳眾車於東坑兮,肆玉釱而下馳,漂龍淵而還九垠兮,窺地底而上回。風傱々而扶轄兮,鸞鳳紛其御蕤,梁弱水之濎濴兮,躡不周之逶蛇,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壽兮,屏玉女而卻虙妃。玉女無所眺其清盧兮,虙妃曾不得施其蛾眉。方攬道德之精剛兮,侔神明與之為資。

  於是欽祡宗祈。燎熏皇天,招繇泰壹。舉洪頤,樹靈旗。樵蒸?昆上,配藜四施,東燭倉海,西耀流沙,北爌幽都,南煬丹崖。玄瓚?<角翏>,秬鬯泔淡,肸向豐融,懿懿芬芬。炎感黃龍兮,熛訛碩麟,選巫咸兮叫帝閽,開天庭兮延群神。儐暗藹兮降清壇,瑞穰穰兮委如山。

  於是事畢功弘,回車而歸,度三巒兮偈棠梨。天閫決兮地垠開,八荒協兮萬國諧。登長平兮雷鼓磕,天聲趣兮勇士厲,雲飛揚兮雨滂沛,於胥德兮麗萬世。

  亂曰:崇崇圜丘,隆隱天兮,登降峛崺,單埢坦兮。增宮<山參>差,駢嵯峨兮,嶺<山菅>嶙峋,洞亡厓兮。上天之縡,杳旭卉兮,聖皇穆穆,信厥對兮。倈祗效禋,神所依兮,徘徊招搖,靈遲兮。輝光眩耀,隆厥福兮,子子孫孫,長亡極兮。

  甘泉本因秦離宮,既奢泰,而武帝復增通天、高光、迎風。宮外近則洪崖、旁皇、儲胥、弩阹,遠則石關、封巒、枝鵲、露寒、棠梨、師得,游觀屈奇瑰瑋,非木摩而不雕,牆塗而不畫,周宣所考,般庚所遷,夏卑宮室,唐、虞棌椽三等之制也。且其為已久矣,非成帝所造,欲諫則非時,欲默則不能已,故遂推而隆之,乃上比於帝室紫宮,若曰此非人力之所為,黨鬼神可也。又是時趙昭儀方大幸,每上甘泉,常法從,在屬車間豹尾中。故雄聊盛言車騎之眾,參麗之駕,非所以感動天地,逆釐三神。又言「屏玉女,卻慮妃」,以微戒齊肅之事。賦成,奏之,天子異焉。

  其三月,將祭后土,上乃帥群臣橫大河,湊汾陰。既祭,行游介山,回安邑,顧龍門,覽鹽池,登歷觀,陟西嶽以望八荒,跡殷、周之虛,眇然以思唐、虞之風。雄以為,臨川羨魚不如歸而結網,還,上《河東賦》以勸。其辭曰:

  伊年暮春,將瘞后土,禮靈祇,謁汾陰於東郊,因茲以勒崇垂鴻,發祥隤祉,飲若神明者,盛哉鑠乎,越不可載已!於是命群臣,齊法服,整靈輿,乃撫翠鳳之駕,六先景之乘,掉奔星之流旃,彏天狼之威弧。張耀日之玄旄,揚左纛,被雲梢。奮電鞭,驂雷輜,鳴洪鐘,建五旗。羲和司日,顏倫奉輿,風發飆拂,神騰鬼趡;千乘霆亂,萬騎屈橋,嘻嘻旭旭,天地稠{山敖}。簸丘跳巒,涌渭躍涇。秦神下讋,跖魂負沴;河靈矍踢,掌華蹈衰。遂臻陰宮,穆穆肅肅,蹲蹲如也。

  靈祇既鄉,五位時敘,絪縕玄黃,將紹厥後。於是靈輿安步,周流容與,以覽乎介山。嗟文公而愍推兮,勤大禹於龍門,灑沈災於豁瀆兮,播九河於東瀕。登歷觀而遙望兮,聊浮游以經營。樂往昔之遺風兮,喜虞氏之所耕。瞰帝唐之嵩高兮,眽隆周之大寧。汨低回而不能去兮,行睨陔下與彭城。穢南巢之坎坷兮,易豳岐之夷平。乘翠龍而超河兮,陟西嶽之嶢崝。雲霏霏而來迎兮,澤滲灕而下降,郁蕭條其幽藹兮,滃泛沛以豐隆。叱風伯於南北兮,呵雨師於西東,參天地而獨立兮,廓蕩蕩其亡雙。

  遵逝乎歸來,以函夏之大漢兮,彼曾何足與比功?建《乾》、《坤》之貞兆兮,將悉總之以群龍。麗鈎芒與驂蓐收兮,服玄冥及祝觸。敦眾神使式道兮,奮《六經》以攄頌。隃於穆之緝熙兮,過《清廟》之雍雍;軼五帝之遐跡兮,躡三皇之高蹤。既發軔於平盈兮,誰謂路遠而不能從?

  其十二月羽獵,雄從。以為昔在二帝、三王,宮館、台榭、沼池、苑囿、林麓、藪澤,財足以奉郊廟、御賓客、充庖廚而已,不奪百姓膏腴谷土桑柘之地。女有餘布,男有餘粟,國家殷富,上下交足,故甘露零其庭,醴泉流其唐,鳳皇巢其樹,黃龍游其沼,麒麟臻其囿,神爵棲其林。昔者禹任益虞而上下和,草木茂;成湯好田而天下用足;文王囿百里,民以為尚小;齊宣王囿四十里,民以為大;裕民之與奪民也。武帝廣開上林,南至宜春、鼎胡、御宿、昆吾,旁南山而西,至長楊、五柞,北繞黃山,瀕渭而東,周袤數百里,穿昆明池象滇河,營建章、鳳闕、神明、馺娑,漸台、泰液象海水周流方丈、瀛洲、蓬萊。游觀侈靡,窮妙極麗。雖頗割其三垂以贍齊民,然至羽獵、田車、戎馬、器械、儲偫、禁御所營,尚泰奢麗誇詡,非堯、舜、成湯、文王三驅之意也。又恐後世復修前好,不折中以泉台,故聊因《校獵賦》以風,其辭曰:

  或稱戲、農,豈或帝王之彌文哉?論者雲否,各亦並時而得宜,奚必同條而共貫?則泰山之封,烏得七十而有二儀?是以創業垂統者俱不見其爽,遐邇五三孰知其是非?遂作頌曰:麗哉神聖,處於玄宮,富既與地乎侔訾,貴正與天乎比崇。齊桓曾不足使扶轂,楚嚴未足以為驂乘;陿三王之厄薜,嶠高舉而大興;歷五帝之寥郭,涉三皇之登閎;建道德以為師,友仁義與為朋。

  於是玄冬季月,天地隆烈,萬物權輿於內,徂落於外,帝將惟田於靈之囿,開北垠,受不周之制,以終始顓頊、玄冥之統。乃詔虞人典澤,東延昆鄰,西馳闛闔。儲積共偫,戍卒夾道,斬叢棘,夷野草,御自汧、渭,經營酆、鎬,章皇周流,出入日月,天與地杳。爾乃虎路三嵏以為司馬,圍經百里而為殿門。外則正南極海,邪界虞淵,鴻濛沆茫,碣以崇山。營合圍會,然後先置乎白楊之南,昆明靈沼之東。賁、育之倫,蒙盾負羽,杖鏌邪而羅者以萬計,其餘荷垂天之畢,張竟野之罘,靡日月之誅竿,曳彗星之飛旗。青云為紛,紅蜺為繯,屬之乎崑崙之虛,渙若天星之羅,浩如濤水之波,淫淫與與,前後要遮。欃槍為闉,明月為候,熒惑司命,天弧發射,鮮扁陸離,駢衍佖路。徽車輕武,鴻絧緁獵,殷殷軫軫,被陵緣阪,窮冥極遠者,相與迾乎高原之上;羽騎營營,昈分殊事,繽紛往來,轠轤不絕,若光若滅者,布乎青林之下。

  於是天子乃以陽晁始出乎玄宮,撞鴻鍾,建九旒,六白虎,載靈輿,蚩尤並轂,蒙公先驅。立歷天之旂,曳捎星之旃,辟歷列缺,吐火施鞭。萃傱允溶,淋離廓落,戲八鎮而開關;飛廉、雲師,吸嚊潚率,鱗羅布列,攢以龍翰。秋秋蹌蹌,入西園,切神光;望平樂,徑竹林,蹂蕙圃,踐蘭唐。舉烽烈火,轡者施披,方馳千駟,校騎萬師。虓虎之陳,從橫膠輵,猋泣雷厲,驞駍駖磕,洶洶旭旭,天動地岋。羨漫半散,蕭條數千萬里外。

  若夫壯士慷慨,殊鄉別趣,東西南北,聘耆奔欲。拖蒼豨,跋犀犛,蹶浮麋。斮巨狿,捕玄蝯,騰空虛,距連卷。踔夭蟜,娭澗門,莫莫紛紛,山谷為之風飆,林叢為之生塵。及至獲夷之徒,蹶松柏,掌疾梨;獵蒙蘢,轔輕飛;履般首,帶修蛇;鈎赤豹,摼象犀;跇巒坑,超唐陂。車騎雲會,登降暗藹,泰華為旒,熊耳為綴。木仆山還,漫若天外,儲與乎大溥,聊浪乎宇內。

  於是天清日晏。逢蒙列訾,羿氏控弦,皇車幽輵,光純天地,望舒彌轡,翼乎徐至於上蘭。移圍徙陳,浸淫蹴部,曲隊堅重,各按行伍。壁壘天旋,神抶電擊,逢之則碎,近之則破,鳥不及飛,獸不得過,軍驚師駭,刮野掃地。乃至罕車飛揚,武騎聿皇;蹈飛豹,絹嘄陽;追天寶,出一方;應駍聲,擊流光。野盡山窮,囊括其雌雄,沈沈容容,遙噱乎紭中。三軍芒然,窮冘閼與,亶觀夫票禽之紲隃,犀兕之牴觸,熊羆之挐攫,虎豹之凌遽,徒角搶題注,?戚竦讋怖,魂亡魄失,觸輻關脰。妄發期中,進退履獲,創淫輪夷,丘累陵聚。

  於是禽殫中衰,相與集于靖冥之館,以臨珍池。灌以岐梁,溢以江河,東瞰目盡,西暢亡厓,隨珠和氏,焯爍其陂。玉石嶜崟,眩耀青熒,漢女水潛,怪物暗冥,不可殫形。玄鸞孔雀,翡翠垂榮,王雎關關,鴻雁嚶嚶,群娭乎其中,噍噍昆鳴;鳧鷖振鷺,上下砰磕,聲若雷霆。乃使文身之技,水格鱗蟲,凌堅冰,犯嚴淵,探岩排碕,薄索蛟螭,蹈獱獺,據黿鼉,抾靈蠵。入洞穴,出蒼梧,乘巨鱗,騎京魚。浮彭蠡,目有虞,方椎夜光之流離,剖明月之珠胎,鞭洛水之虙妃,餉屈原與彭胥。

  於茲乎鴻生巨儒,俄軒冕,雜衣裳,修唐典,匡《雅》、《頌》,揖讓於前。昭光振耀,蠁曶如神,仁聲惠於北狄,武義動於南鄰。是以旃裘之王,胡貉之長,移珍來享,抗手稱臣。前入圍口,後陳盧山。群公常伯楊朱、墨翟之徒喟然稱曰:「崇哉乎德,雖有唐、虞、大廈、成周之隆,何以侈茲!太古之覲東嶽,禪梁基,舍此世也,其誰與哉?」

  上猶謙讓而未俞也,方將上獵三靈之流,下決醴泉之滋,發黃龍之穴,窺鳳皇之巢,臨麒麟之囿,幸神雀之林;奢雲夢,侈孟諸,非章華,是靈台,罕徂離宮而輟觀游,土事不飾,木功不雕,承民乎農桑,勸之以弗迨,儕男女使莫違;恐貧窮者不遍被洋溢之饒,開禁苑,散公儲,創道德之囿,弘仁惠之虞,馳弋乎神明之囿,覽觀乎群臣之有亡;放雉菟,收罝罘,麋鹿芻蕘與百姓共之,蓋所以臻茲也。於是醇洪鬯之德,豐茂世之規,加勞三皇,勖勤五帝,不亦至乎!乃祗莊雍穆之徒,立君臣之節,崇賢聖之業,未皇苑囿之麗,遊獵之靡也,因回軫還衡,背阿房,反未央。

譯文

 揚雄字子云,蜀郡成都人。他的先人是有周伯僑的後代,作為庶出旁支以晉的揚作為食邑,並以此為氏,不知伯僑是周的哪一支系。揚在河、汾之間,周衰亡後揚氏有人稱侯,號稱揚侯。碰上晉六卿爭權,韓、魏、趙興起而范、中行、知伯衰落。這時,逼迫揚侯,揚侯逃到楚巫山,在那裹安家。楚漢興起時,揚氏逆江上行,住到巴江州。揚季官做到廬江太守。漢元鼎間躲避仇人又逆江上行,住到崤山南面的郫,有一壇田,一區宅,世代以耕種養蠶為職業。從季到雄,五代衹有一子單傳,所以揚雄在蜀沒有別的揚族。

  揚雄小時候好學,不研究章句,通曉字詞解釋而已,博覽群書無所不讀。為人平易寬和,口吃不能快速講話,靜默愛沉思,清靜無為,沒有什麼嗜好欲望,不追逐富貴,不擔憂貧賤,不故意修煉品性來在世上求取聲名。家產不超過十金,窮得沒有一石餘糧,卻很安然。自身胸懷博大,不是聖哲的書不喜歡;不合己意,即使能富貴也不干。卻很喜歡辭賦。

  此前,蜀有司馬相如,作賦很壯麗典雅,揚雄心中佩服他,每次作賦,常把他作為榜樣模仿。又驚訝屈原文才超過相如,卻至於不被容納,作《離騷》,自己投江而死,為他的文章感到悲傷,讀時沒有不流淚的。認為君子時勢順利就大有作為,時勢不順就像龍蛇蟄伏,機遇好不好是命,何必自己投水呢!便寫了一篇文章,常常摘取《離騷》中的句子而反駁它,從豎山投到江水中來哀悼屈原,名為《反離騷》;又依《離騷》重作一篇,名叫《廣騷》;又依《惜誦》以下到《懷沙》作一卷,名叫《畔牢愁》。《畔牢愁》、《廣騷》文字多不記載,衹記載《反離騷》,辭中說:和有周氏親連啊,起源於汾畔,神靈的後代從伯僑開始敘譜,發展到末代的揚侯。經歷了江河的大波,得到周楚的美烈,沿 着江邊投下弔文,敬悼楚投湘的無罪死臣。天路不開啊,為何純潔而遭難!穢濁不光明的東西交雜紛亂。

  漢經十代到了陽朔,招搖紀時為周正月,取法於皇天的清明和大地的周正。想到你是貴族之後,又看到你的美好的文辭,佩帶着規矩和衡器,踩着妖星的足跡。平素身穿美衣,為何文采縱橫卻性情狹隘!身有鯫娃的美發,卻賣到九戎去求利。

  鳳凰在蓬壁飛翔,哪裹是駕鵝趕得上的!驛騮跑在曲折險阻中,便艱難與驢騾齊步。枳棘髒亂,猿航擔心不敢下去,楚王既然相信坦、鹽的讒言,你為何不早察覺?

  穿着芰茄的綠衣,披着芙蓉的朱裳,芳香濃烈沒人間到,不如疊好放在別的屋中。女子們比賽容姿綽約,互相以佳麗之態爭比,知道美女們的嫉妒,你何必皺起娥眉?

  美好的神龍潛伏深淵,等待雲起而騰飛,沒有春風紛揚,誰知龍的所在?可嘆你多芬芳,飄散光盛的香苓,遭到季夏的冷霜,夭折而失去了美麗。

  渡過遼、迪往南,到那蒼吾,乘着遼潭的浮波,向重華討個公正。訴說心中的煩惱,怕重華不向着你,乘着陽侯的白浪,難道單會讚許你?

  細瓊屑和秋菊,要用來長享天年,面對Z困自沉,怕日落西山。解開扶桑的車轡,讓它放縱奔馳,鸞皇飛騰都趕不上,不衹是盈慶和堊面!

  捲起薜芷和若蕙,投入湘底;大把的申椒和菌桂,淹沒於江湖。用椒糈請神,又找到很多瓊茅,不聽從靈氛的占卜,卻在江畔投水身亡!

  你既仰慕傅說,為何不真的實行?徒然擔心鵯鴿要叫,卻在百草之前不芬芳!

  原來你拋棄了處妃,又想瑤台的美女,叫雄鴆來作媒,為何多次離去一個也配不上!乘着旖旎的雲霓,向墾盒週遊,放眼四方而感懷,何必非在高丘做官?

  既沒有盛美的鸞車,又怎駕委蛇的八龍?對着江畔抹淚,又怎麼有《九招》和《九歌》?聖哲的遭遇,本是天時和命運;雖常欷獻感嘆,怕靈修也不因你而改變。從前仲尼離開魯,來來往往週遊,最終回到舊國,何必非投身湘底激流!以為漁父吃糟喝醃污濁,自己沐浴後抖去衣塵純潔,丟掉由、驕所珍重的,重蹈彭鹹的覆轍!

  莖旦適時,有門客推薦§隧的文章像擔迎,皇上正郊祠苴墾叄時、進墮后土,來求繼嗣,召握雄在丞塱庭中待詔。正月,跟着上苴星,回來上奏《甘泉賦》諷諫。辭中說:選第十代,要郊祀上玄,祭叄睦,求神佑,尊明號,合於三皇,仿效五帝,憂後賜福,開拓嗣統。於是便命百官,選吉E1,合良辰,如同星空的分布運行。下令招搖和泰陰,讓鈎陳率兵,連結天地作為壁壘,撻擊夔魎、猶狂。八位神來往奔走,戎裝壯麗;蚩尤那些人帶着干將拿着玉戚,凌亂地飛跑逃竄。都聚在一起狂奔,半途分散;交織排列,像魚鱗一樣紛雜,參差不齊,像魚鳥一樣上下翻騰;像霧蒙一樣開合聚散,光輝四散,燦然分布。

  於是乘輿以鳳凰為飾,覆蓋着華芝,四匹蒼螭六匹素虬,螭虬奮飛,車飾盛美。陰陽開合聚散,升於清霄越過浮影,旗施矗立多麼繁盛!旄飾如流星電燭一般,都是翠蓋鸞旗。營中聚集萬騎,排列着千乘玉車。車聲轟鳴參差,輕車比迅雷狂風還快。高下參差,曲折澄澈。登上椽樂到天門,馳過天門到達寒冷之地。

  這時未到甘泉,遙望連綿的通天。下面陰冷低下,上面紛雜交錯;高直通天,不可量度。平原坦蕩寬廣,林中草叢生處列樹新雉;聚集並間和茇?,分散無際。丘陵高大,溝谷深險;相連的離宮到處輝映,封巒石關連綿相接。

  於是大廈如雲波怪誕,崔嵬而成觀闕,舉目仰視,暈眩不能見。瀏覽其高大,指點其東西的綿長,心意迷惶昏亂。扶着軒欞環顧,祇見遠映無邊。玉樹蒼翠青蔥,瑪瑙犀角飾壁燦爛。勇健的金人背負着鍾虞,龍鱗岩而張開,舉着明亮的火炬,乘着太陽的光輝,比得上上帝住的縣圃,如同泰壹的尊神。高台峭然獨出,竦峭至於北極,眾星延伸到屋翼,曰月經過屋侶中央,雷聲在深幽中轟鳴,電光在牆籬間閃爍。鬼魅不能到達,半途而墜落。沿着倒影走過浮橋,蚊蟲能浮到天空。

  左為攙槍右為玄冥,前為嫖闕後為應門;陰蔽西海和幽都,醴泉湧出汩7E1成河。蛟龍在東岸蜷曲,白虎在崑崙怒吼。觀覽高光的屈折,在西廂清閒處閒暇彷徨。前殿崔嵬,和氏玲瓏生光,立浮柱駕飛椽,神在暗中扶持,高門空虛宏遠,如紫宮般深邃。交錯綿延,崔嵬相繞。登着雲合上下,交錯深通自然天成。紅彩流離,翠氣蜿蜒。接旋室和傾宮,好比登高遠望,臨淵肅穆。

  迴風放起,過動眾樹,桂椒披散栘楊聚合。香氣高飄,上送屋翼柱拊。聲響振起樹根合動,轟鳴傳入鍾內,打開玉戶金鋪,散發出蘭蕙彎蔚的芳香。風吹鼓帷帳,幽隱深靜。陰陽清濁穆羽相和,好比夔、牙在調琴。般、棰扔了他們的刀鑿,王爾丟掉其鈎繩。即使征僑和雇佺並行,也好像在夢中。

  於是事物變化,使人驚駭,是天子在珍台閒館玉飾椽頭的深廣宮中的肅穆之容,可以清心靜氣,儲精深思,感動天地,祈福於三神。便尋找可與皋、伊相敵的人,超越眾人的俊才,有甘棠的美德,懷束征的意願,一起聚集在陽靈之宮。織薜荔作席,折瓊枝為芳,吸清雲清霞,喝若木華的露水,聚集在禮神的苑囿,登,L歌頌地神的堂屋。豎起)七亮的長旆,華蓋威儀昭明。登旋璣向F看,環顧三危,陳列很多車於東岡,放閒置鈇向下奔馳,飄過龍淵回到幾垓,窺見地底又回到上面。風疾馳扶轄,鸞鳳銜着纓蕤,渡過弱水好像它很淺,又輕易地越過不周,想西王母正愉快地祝壽,叫玉女和處妃迴避。玉女無從顯示其清瞳,處妃不得展示其蛾眉。攬道德精剛,與神明資質同等。

  於是恭敬地積柴求福。燎熏皇天,招搖泰壹。舉洪頤,豎聶旗。木柴麻稈同焚,義分散於四方,束照蒼海,西照流沙,北晃幽都,南熱丹壓。玄瓚中櫃鬯已滿,芬芳瀰漫。火光感動黃龍,火飛化作大麟,派巫咸叫天門,開天庭請眾神。儐助神影降於清壇,祥瑞盛積如山。

  於是功成事畢,轉車回歸,經過三蠻,在塞墊休,自、。天門地際都打開,八荒齊同萬國和諧。登墾王擊雷鼓,響聲震天勇十奮起,雲飛揚雨滂沱,都說是美德照萬世。

  亂曰:高高的圜丘,高遠的天空,升降上下,環繞回周。重宮參差,高峻相連,屑次深邃,沒有邊際。上天之事,高遠迅疾,聖皇美好,與天地配。敬來郊祭,神明依附,徘徊招搖,疏緩自如。光輝眩耀,降下福祉,子子孫孫,永無窮極。

  甘泉本是在秦離宮的基礎上建成,已很奢侈華麗,武帝又增建通天、高光、迎風。宮外近處是洪壓、旁皇、儲胥、弩陸,遠處是石關、封巒、枝鵲、露寒、棠梨、師得,游觀瑰麗奇偉,沒有不雕刻的木器,沒有不繪畫的牆壁,周宣的考室,般庚的遷都,夏卑的宮室,唐虞棵椽三等的制度。並且為時已久,不是成帝所造,揚雄想諫又感到不是時候,想沉默又不能自己,因此便推崇它,上比於帝室紫宮,好像說這不是人力所為,如果說是鬼神所建倒可以。還有這時趟昭儀正受寵,每次上甘泉,常按照禮儀讓她隨從,坐在隨車的豹尾之內。所以揚雄姑且極力形容車騎眾多,參麗之駕,不能用來感動天地,祈福於三神。又說「斥退玉女、慮妃,」來委婉勸誡虔敬之事。賦成上奏,天子很是驚異。

  其年三月,要祭后土,皇上就率群臣渡過大河,到達汾陰。祭祀結束,在路上遊覽介山,繞過安邑,遊覽龍門、鹽池,登歷觀,上西嶽而望八荒,踏着殷周遣址,遠望而思念唐虞之風。揚雄認為臨川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回去後,獻上《河東賦》加以諷諫,賦中說:

  這年晚春,要祭后土,拜靈祇,到束郊汾陰,於是勒刻尊名,垂傳鴻業,發祥降福,敬順神明,非常盛美,不能盡書!於是命令群臣,整齊法服、靈旗,執翠鳳裝飾之車,六馬迅疾之車乘,掉轉奔星般的流旃,拉開天狼的威弧。張開耀日的玄旄,揚左纛,披雲施。舉電鞭,駕雷車,敲響大鐘,豎起五旗。羲和主管太陽,顏倫駕車,風吹翻拂,神鬼騰奔;千車萬騎盛亂壯捷,怡然自得,天地動搖。跳過丘山,躍過涇渭。秦神恐懼跳躍,魂倚堤岸;河靈驚動,掌據華,足蹈衰。便到了陰宮,肅肅穆穆,行動有節。

  靈祇已到,五方之神敘次已定,天玄地黃,大興於後。於是靈輿穩步,週遊安豫。觀覽企業。嘆塞公而為雄傷感,在壟塱慰悼大禹,開溝導流洪水,布散九河於東海之濱。登上歷觀遙望,漫遊規劃。欣賞往昔的遣風,喜歡虞氏所耕之地。看到了帝唐的高大和盛周的安寧。徘徊不能離去,想看陔下和彭城。憎惡南巢的崎嶇,喜愛豳岐的廣平。乘翠龍渡河,登上崢嶸的西嶽。雲飄飄而來迎接,雨露降下,寂靜幽深,雲氣縈繞。在南北呵斥風伯,在東西呵斥雨師,合於天地而獨立,廣大無比。

  沿路歸來,包容諸夏的大漢,別朝怎能與它相比?《干》《坤》的貞兆,六爻都是龍。驅使鈎芒和蓐收,駕馭玄冥和祝融。勉勵眾神作道的表率,歌頌《六經》發揮其志。盛德過於有周;仿效三皇,過於五帝。起自平陸,誰說路遠不能跟從?

  這年十二月羽獵,揚雄隨從。認為在古代二帝三王之時,宮館台榭沼池苑圃林圃深湖的產物足夠供奉郊廟,接待賓客,放滿廚房而已,不搶奪百姓肥沃的糧田和種桑柘的土地。女子有餘布,男子有餘糧,國家富饒,上下充足,所以甘露落在庭園中,甘泉從池塘裹湧出,鳳凰在樹上築巢,黃龍在池沼中遊動,麒麟到其苑囿,神雀在林中棲息。從前禹任命益主管山澤,上下和諧,草木茂盛;成湯喜愛田獵而天下財用充足;文王的園圃百里,百姓仍以為太小;齊宣王園囿四十里,百姓認為太大;這是使民富足和搶奪民財的區別。武帝擴展上林,南到宜春、鼎胡、御宿、昆吾,西傍南山,到長楊、五柞,北繞黃山,東臨渭水,周長數百里。仿照滇河挖掘昆明池,營建建章、鳳闕、神明、馭娑、漸台、泰液取象海水環繞方丈、瀛洲、蓬萊。游觀奢華,美妙無比。雖然把上林苑的三個邊割了不少給平民,然而羽獵田車戰馬器械儲備宮牆的建制,仍太奢侈浮華,不是堯、舜、成湯、文王三驅的本意。揚雄又怕後代再因愛好而增修,不以泉台為教訓,便藉《校獵賦》來諷諫,辭中說:有人稱讚羲農,難道後代帝王更有文飾嗎?議論者說不是,各自因時制宜,何必按照一個準則?否則封泰山,怎能有七十二種儀式?所以創業垂統的人都沒有錯,遠近的五帝三王誰知對錯?於是作頌道:神聖壯麗,住在玄宮,同地一樣富庶,同天一樣高貴。齊桓不配來扶車,楚嚴不配來駕馬;打通三王的隘僻,大步前進;像五帝般宏闊,像三皇般高遠;以道德為老師,和仁義交朋友。

  於是嚴嚴末月,陰氣大盛,萬物初生於內,枯死於外,皇上要到靈德的苑囿打獵,開拓北邊,頂着西北風,來繼承顓頊、玄冥之業。下詔虞人管湖,束到昆邊,西到閨闔。儲備待命,戍卒立於道旁,除平荊棘野草,沂、渭禁行,整治酆、鏑,周圍廣大,E1月從中升落,天地顯得遙遠。在三變建虎落作為司馬門,直徑百里作為殿門。外面正南到海,左臨虞淵,高山獨立,廣闊無垠。合營大會,先設置在白楊南面,昆明美湖東面。賁育等人,帶盾背羽,拿着莫邪攔截上萬禽獸,其餘的背着垂天大綱,張着蓋地的覆車,放下日月旗的紅竿,舉起飛揚的彗星旗。青雲作旒,彩虹為絡,綴在崑崙山谷,分散如繁星排列,浩大似滾滾波濤,來來往往,前後遮攔。彗星作碉堡,明月為瞭望台,熒惑作司命,用天弧發射,輕快錯雜,滿路浩蕩。徽車矯捷,次序飛馳,浩浩蕩蕩,翻山上坡,幽絕遼遠,並列在高原上;羽騎盤旋,服飾分明,績紛往來,絡繹不絕,若隱若現,分布在青林之下。

  於是天子在日出後從玄宮出來,撞大鐘,樹九旒,六隻白虎,拉着靈車,蚩尤並車,蒙公做先驅。立項天的旗;揚拂星的旃,雷鳴電閃,吐火掄鞭。萃聚盛大,暢意曠達,指揮八鎮開關;飛廉、雲師,喘息蕭索,排布如魚鱗,合聚如龍羽。啾啾嗆嗆,進西園,近神光;遠望平樂,穿越竹林,踩蕙園,踏蘭坡。燃起烽火,馭者顯技,千馬並驅,校騎萬軍。哮虎行陣,縱橫交錯,飆吼雷震,轟轟烈烈,天搖地動。分散瀰漫,散布數千萬里以外。

  至於壯士慷慨,異情別趣,東西南北,隨意驅馳。拉蒼豕,勒犀慘,踢浮麋。殺大挺,斗玄猿,騰躍凌空,力拔曲樹。走曲枝,戲澗門,塵埃紛起,山谷因此起狂風,叢林因此蒙灰塵。至於能俘夷狄的人,腳踢松柏,掌擊蒺藜;在草木茂密處打獵,軋飛禽;踩虎豹,扯長蛇;鈎殺紅豹,牽引象犀;度山陵,過陂塘。車騎如雲,上下難分,泰華作旒,熊耳作綴。樹倒山轉,散布如天外,漫步於水邊,遊牧於境內。

  於是晴空無雲,逢董睜眼,型巨拉弓。皇車紛紛,光照天地,望厘收韁,徐徐到了上鹽。陣圍變換,稍稍聚斂,曲折重疊,各按行伍。壁壘盤旋,扶擊如電,碰到的便碎,靠近的就破,鳥來不及飛,野獸不能通過,軍隊驚駭,掃刮野地。等到罕車飛奔,騎兵迅猛,踏飛豹,捉噪陽;追天寶,出於一面;回應軤然之聲,扶擊流光。山野窮盡,全獲雄雌動物,群獸眾多,在縱網中張噱。三軍眾盛,窮追跑獸,截住亂獸,衹見飛禽被縛,犀兕相抵,熊熊搏鬥,虎豹驚惶,徒然角牴額擊,戰慄恐怖,魂飛魄散,觸車輻折頭頸。亂髮箭也能打中,進退都能踩到獲取,傷獸過於車輪,像丘陵一樣堆積。

  於是飛禽衰亡,互相聚在深閒之館,面朝珍池。引岐梁水,和江河水,束望極日,西望無際,隨珠和氏,在坡上閃耀。玉石高尖,青光耀目,漢女潛水,怪物幽暗,不能窮盡其形貌。玄鸞孔雀,翡翠流光,王雎關關,鴻雁嚶嚶,在其中遊戲,噍噍而鳴;鳧鷺飛鷺,上下磕碰,聲如雷霆。便叫文身的技工,入水和魚蟲搏鬥,破硬冰,入深淵,攀岩扶岸,逼取蛟螭,踏猵獺,捉鼂鼉,抓靈蛸。入洞穴,出蒼梧,乘大魚,騎巨鯨。漂浮彭蠡,探望有虞。正椎擊有夜光的琉璃,打開明月般的珠腹,鞭打洛水的處妃,宴請屈原和彭胥。

  於是大儒出現,高車冠,衣服雜色,修唐典,正《雅》 《頌》,在前行禮。光明閃耀,聲響如神,仁慈地施惠於北狄,在南鄰進行義戰。所以穿旃裘的大王,胡貉的官長,送實來朝,舉手稱臣,前面進入圍川,後面陳兵盧山。眾公卿常伯楊朱、墨翟之輩,喟然嘆道: 「道德真高啊,即使有唐、虞、大夏、成周的興盛,又怎能超過它!太古的朝覲束岳,憚梁山腳,如不是今世,誰能行呢?」

  皇上仍謙讓說不然,便將從上獵取三靈的流光,下面開決醴泉之水,打開黃龍洞,偷看鳳凰巢,面對麒麟的園囿,到神鳥的樹林;縮小雲夢和孟諸,戒章華,效靈台,少到離宮停止觀游,不裝飾建築,不雕畫木器,勸民農桑,勉勵其不要懈怠,使男女婚配合時;怕貧窮的人得不到豐饒之利,開皇帝林苑,散發公家儲糧,開創道德的囿苑,寬廣仁惠的虞澤,在神明的園囿中奔馳,觀察群臣的得失;放開雉菟,收起置罘,麋鹿柴木和百姓共有,大概到了這種地步。於是大德醇美,盛世良法,慰勞三皇,勉勵五帝,不也很盛大嗎!於是恭敬和易之人,立君臣節義,尊聖賢功業,無暇於美麗的苑囿和遊獵的奢靡,於是調轉車頭,遠離阿房,回到未央。[1]

作品出處

本文出自《漢書》。

《漢書》,又稱《前漢書》,由我國東漢時期的歷史學家班固編撰,是中國第一部紀傳體斷代史,「二十四史」之一。《漢書》是繼《史記》之後我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與《史記》、《後漢書》、《三國志》並稱為「前四史」。 《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西漢的漢高祖元年(公元前206年),下至新朝的王莽地皇四年(公元23年),共230年的史事。《漢書》包括紀十二篇,表八篇,志十篇,傳七十篇,共一百篇,後人劃分為一百二十卷,共八十萬字。[2]

作者簡介

班固(32年—92年),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咸陽東北)人,東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班固出身儒學世家,其父班彪、伯父班嗣,皆為當時著名學者。班固一生著述頗豐。作為史學家,《漢書》是繼《史記》之後中國古代又一部重要史書,「前四史」之一;作為辭賦家,班固是「漢賦四大家」之一,《兩都賦》開創了京都賦的範例,列入《文選》第一篇;同時,班固還是經學理論家,他編輯撰成的《白虎通義》,集當時經學之大成,使讖緯神學理論化、法典化。

班固還著有詩、銘、誄、頌、書、文、記、論、議、六言等,共41篇。《隋書•經籍志》載有《班固集》十七卷,可惜早已亡佚,現存的《班蘭台集》是明代學者輯錄而成的。[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