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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應​(郭中會)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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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應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報應》中國當代作家郭中會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報應

01

紅星軍工電子開招聘會,在正常情況下這是很平常的事,但今年不同,受疫情的影響,市里一年一度的招商引資和人才招聘會取消了。電子廠這不同尋常的招聘會,不能不說是一個難得的新聞。而這信息在第一時間被電視台的觸角即刻捕捉到了。

在副市長鐵二榮的親自指導下,從宣傳企業形象入手,步步遞進,直到招聘工作結束。用她的話說:要把這次招聘會變成展示臨江實力和形象的窗口。

精心錄製的節目,使得本來就很有名的軍工電子,平添神秘和誘惑。H形主樓,坐落在正對大門口的位置,盡顯宏偉莊嚴。兩側相對的淡綠色生產廠房,在墨綠色風景樹的襯托下,拉開了視覺的空間關係。中間,一條暗紅色的大理石路把人們的視線引到縱深。遠遠望去,主樓上方毛體金字——「軍工」,彰顯着莊重,大氣,力量和神聖。

考評組人員提前三天就到崗了,上百份資料,證件,三天之內看完,雖然勞動強度很大,但,不允許有一點馬虎,因為誰都知道,這次招聘會不但是代表整個臨江市形象的電視直播,更主要的是副市長屆時參加。

幾天的閱讀,人們共同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參選者竟然有一個和副市長重名的女人!從簡歷上看,此人大學,企業管理專業畢業,具有五年企管經歷。人們又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塊兒:「把這事匯報給副市長!」

鐵二榮接過簡歷,只草草的看了一眼,就觸電般的放下了。世上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02

她的老家在北方農村 ,家裡的幾個孩子只有她讀完了高中,不是她的兄妹學習成績差,實在是家裡沒有能力供孩子上學。父親說,「砸鍋賣鐵也得供二榮念書,這孩子始終全鄉第一啦。」

那年她剛滿十八歲,從走進考場到走出考場,她沒有一絲的緊張。等在考場外面的老師幫她核對完考題之後給了她同一個答案:回去準備行李吧。

發表成績是在十六公里外的縣城,雖然徒步而行,她並不感覺累。一路上她幻想着看見成績時的場景,幻想着老師和父母欣慰的笑容,甚至聽到了同學們的歡呼聲。

縣一中操場上臨時搭建的宣傳欄,從南到北一字張貼的大紅紙上,密密麻麻的寫着參考學生的名字。鐵二榮心裡有數,她的名字肯定在前幾張紙上,她有點兒像欣賞名畫,相信自己肯定是這名畫中閃亮的一筆。一張,兩張,三張,已經到第八張了,還是沒發現「鐵二榮」三個字。眼看着這成績已經考不上任何學校了,「不對,肯定是馬虎了。」她雖然這樣想着,心裡卻隱隱生出一種不祥的感覺。果然在最後第二張發現了自己的名字。那是她絕不相信的成績。

考生們帶着各種表情逐漸的散去了,她呆呆的望着這一排大紅紙,整個心像被掏空了一樣。「天不早了,得回家了,」一起去的同學喊她。「啊,啊,」她機械的答應着,跟着同學走出操場。

老師和同學沒有一個人相信這就是二榮的成績,

「肯定是抄寫時弄差了。」

「趕緊去查查考卷」

「得抓緊找,要報志願了」

親人,老師,同學的建議,二榮不是沒考慮過,她比任何人都急,可有用嗎?老實巴交的農民父親,好不容易找到了教育局,人家一句「上邊不允許查,我們沒辦法,」就輕鬆把他打發走了。

父親看着躺在炕上的閨女,無奈中透着心疼,「不怕,再念一年,准能考上大學。」二榮深深的搖着頭,「不,不念了,能不能考上不是咱們的事兒。」

還是考大學吧,以後就不用干莊家活了,」父親堅持着。

「幹什麼都活一輩子,去南方打工。」

那可不行,聽說外面太亂,」父親說。

「再大的風險也比在家這麼窩囊好。」

南去的列車毫不猶豫的把北方的原野甩在了身後,也把二榮心裡的痛留給了漸行漸遠的老家。過了山海關,好像一切都是陌生的。此刻二榮才意識到,「我真的離開家鄉了,」從小到大還沒離開過生養她的地方,那個方圓不足百里的鹽鹼地就是她少年時期的一切。她看看車窗外陌生的景物,再看看車廂內一幅幅陌生的面孔,突然產生一種莫名其妙的孤獨和恐懼。她下意識的摸摸衣兜,那是父親給她湊的盤纏(路費)錢。

03

八月節的江南沒有一點退卻悶熱的跡象,(起碼她是這個感覺,)剛下火車,滾熱的氣浪撲面而來。此時,天已經漸漸的黑下來了,望着這令她眼花繚亂的城市,大汗淋漓的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按實說,儘管她是個純粹的農村孩子,可她畢竟是優秀的高中畢業生,找到一家旅店住下還是不會有難度的。可她清楚,兜里的幾個錢只夠吃幾碗面兒條了。

零點過後,躁動的人們逐漸的安靜下來,車站的牆邊拐角擠滿了橫躺豎臥的人,「唉,我也找個地方吧,」踅摸了好一陣子,始終沒有理想的位置。她索性離開車站,漫無目的的尋找能容她過夜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遠,估計早已離開了鬧市區,老遠才有一個象徵性的路燈,無精打采,忽明忽暗的閃着光。一輛汽車從後面駛來,燈光划過,前面不遠處一座拱形石橋,下面一排橋洞引起了她的注意,「真是老天保佑,」她真想叩幾個響頭!走到近前才發現,靠邊的兩個橋洞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看樣子好像是一家人。那老大娘看見她嘿嘿的笑了,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她一個字也沒懂,不過從她的手勢和表情完全看出這人沒有敵意。洞裡的老大爺可能猜到了老大娘的話沒被對方聽懂,他探出半個腦袋,「沒地方打宿了吧?旁邊那個洞乾淨,」二榮着實吃了一驚,這是她這幾天第一次聽清楚的一句話。大概是同命相憐的緣故,老大娘拿着一隻破舊的手電筒和一捆干稻草又說了一大堆話,二榮嗯嗯啊啊的應付着,雖然她聽不懂說的是什麼,有一點是肯定的,這老大娘幫助了她。

二榮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準確的說是惡夢把她喚醒的,這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做這樣的夢,在她的意識里,從來就沒有鬼神的概念,可今天她卻夢見了鬼,且是那樣的清晰,那幾個青面獠牙的惡鬼正一步一步的向她走來,眼看鬼首領掐住了她的脖子,突然一個滿臉鬍鬚的神仙從天而降,手裡的大刀寒光閃過,惡鬼消遁了。

「醒啦,醒了就好,」老大爺的聲音。二榮睜開眼睛,從她驚恐的眼神和滿頭大汗就知道,她還沒完全從惡夢中走出來。「不緊甘,」(沒事兒了)老大爺說。二榮這才發現,她這是在老大爺的家(橋洞裡)。

「我怎麼會在這裡?」二榮問。

「幾個乞討(乞丐)要耍惡,被我們打跑了。」她才緩過神兒來,原來是老大爺一家救了我。老大娘端來一盆冷水,一陣嘰里咕嚕過後,小心的摸一下二榮的脖子,「痛不啦。」二榮這次真的聽清楚了,「她是問我痛不痛,」「哎呀,可不是麼,」現在她才感覺脖子火辣辣的疼。

「不是此地人吧?」老大爺問,

「不是。」

「走親戚?」

「出來打工。」

「苦錢難呦,麻達孜搜(沒有技術)不如拾荒(撿破爛)。」老大爺的話,她沒往心裡去,甚至感到有些滑稽。不過她從心裡感激這對老夫妻。「大爺大媽感謝你們救了我,感謝,感謝,感謝。」二榮一邊說一邊深深的作揖。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學會了這個動作。老夫妻都笑了,片刻,這兩個人又戲劇般的嚴肅起來,「這把刀給你留下。」

連續兩天,二榮幾乎不停腳的穿梭在鬧市區,儘可能搜集更多的招聘信息,她每走一個地方,都要在日記本上謹慎的標出線路圖,這樣就不會走失。傍晚,她還要回到那個不花一分錢宿費的橋洞。儘管這樣,兜里的錢已經不夠買一碗米飯的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掏出筆記本,看看走過的線路,「得馬上回去!」一天沒吃一口東西的胃發出了近似於痛的信號,她咽了一下口水。

回到橋洞,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鐘了,「隔壁」老夫婦還沒睡覺,見二榮回來,似乎有點興奮,「哎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大爺說着,指指洞子,「飯在竹蹦子上。」二榮吃驚的望着橋洞,變樣了!一張竹子編的床面,上邊放着兩個饅頭,一碗稀飯。可能是二榮的表情有點滑稽,老夫婦呵呵的笑了,「阿子,(小孩的意思)快吃飯吧,快吃飯吧。」二榮也笑了,不過,不爭氣的眼淚卻搶先跑了出來。這是她有生以來吃的最香的一頓飯。「慢嘎子,慢嘎子(慢點)還有的啦。」大媽笑着說。奇怪!這幾句話二榮聽懂了。她用力的點着頭。

「你拿着的招聘信息沒有用的,」大爺說。

「要招工的廠子很多,」二榮說。

「大多是假的,」大爺說。

「那無論如何也得上班。」

「哪有什麼好工作呀,不是對身體不好,就是累得要死。」

「我想試試,」

「你還是個娃子,吃不消的,再說,你手裡分文沒有,沒發工資前怎麼活呀,倒不如拾荒來的強。」大媽放慢了語速,那誠懇的表情讓二榮沒有一點懷疑的餘地。

04

在大媽的言傳身教下,二榮終於「出山」拾荒(撿破爛)了,為了生存,她別無選擇。俗話說,萬事開頭難,撿破爛這活兒,看上去簡單,要真正入行,還非做足功課不可。首先是裝束,道具,這必須與你的角色吻合。經大媽一番打扮。二榮徹底變了一個人,淺藍色的破舊工作服,淺藍色的男式單帽,臉上不規則的畫上幾道深淺不同的灰色。再加上一個大大的絲袋子。二榮真不知道畫完妝的自己是個什麼樣子。大媽說「家裡沒有鏡子,你也不要看。」看着二榮猶豫的樣子,大爺說「女孩子家,這樣安全。」

像大媽說的一樣,在這個城市撿破爛並不難,半天時間,那麼大的袋子已經不能再放丁點東西了,好在沒什麼重物。她扛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袋子,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接受着人們投來的各種眼神。「大娘,我送你回去吧?」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男孩子說。二榮愣住了,沒等她反應過來,男孩子近乎奪的動作已經把袋子扛在自己肩上。「您在前邊帶路,」二榮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只知道自己現在的形象一定又老又丑。

「大娘,你家離這遠嗎?」

「啊,啊,不遠,在前面的橋洞子。」

「大娘,說話真好聽,不是此地人吧?」

「啊,啊,對。」二榮儘量讓語句短些,她怕自己的年齡露出破綻。今天的時間似乎也停滯一樣的慢。總算熬到橋洞了,小伙子放下袋子好像不放心,又囑咐了一句,「以後別裝這麼多了。」

「啊,啊,行行,謝謝你了,」

「別那麼客氣,我回去了」

「好的,好的,」剛要說常來,話到一半,停下了。「千萬別再來了,」她正想着,突然,小伙子又回來了,「怪我太着急了,我身上沒帶錢,只有一百元了,買床被子鋪上,別受潮。」不管二榮有何反應,他走了。

「哎,你叫什麼名字,以後一定還你錢,」

「大娘,沒關係的,」小伙子沒影了。

鐵二榮拿着這一百塊錢,傻傻的坐在那裡,她腦子有些亂,那小伙子究竟是什麼人?這在電視劇里才有的情節,竟然在自己身上上演了。大娘又是何方神聖,竟有這麼高超的化妝技術。這對於剛走上社會不到十天的她,自然是個不解之謎。

噠噠的四輪拖拉機聲由遠而近,在拱橋上停下,老夫婦扛着袋子上去了,朝着洞子喊了句「阿子,收廢品的到了,把袋子扛上來。」二榮朝橋上看了看,心的話,「真走運,剛撿回來就有收的。」袋子並不重,都是些塑料之類的廢品,她感覺這些東西不可能夠一天的飯錢。收廢品的人把她的袋子打開,仔細的看了一下。又用力的晃了晃袋子說「一哈頭(一起)還是撿(挑)。」大爺立刻搭話,「撿,撿,撿着賣。」出乎預料,不到一天,她撿的破爛兒竟然賣了整整二十元錢!大爺望着遠去的拖拉機自言自語的說「錢都讓收廢品的賺去了。」這句話,聲音雖然不大,卻引起了二榮的注意,就隨便問了一句「那收廢品的又賣給誰呀?」「嘿,好幾個廢品收購站哩!」

05

 一天时间,二荣像走进了一所大学,好像一下子就读懂了人生,读懂了社会,她不再怨恨社会的不正之风,不再怨恨世道不公。相反她倒觉得这世界是公平的,有得就有失,有失必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眼前就有一个天大的机遇——收废品!她习惯的摸摸衣兜,从心底出发一句话“谢谢你的一百块钱!”

二榮的眼睛從盯着地上的破爛,變成了撿破爛的人,她仍然拿着那個大號的袋子,只是多了大爺撿回的自行車,雖然這車子並不能騎,可兩個輪子能轉,這就足夠了。她沒再化妝,像「守株待兔」一樣站在撿破爛的人可能經過的地方。不時的敲兩下破盆,也許是這種「樂器」的聲音有些刺激神經,亦或是造型有些滑稽,更有可能是因為這破盆和二榮的俏美臉龐形成的極大反差的緣故,人們的臉上呈現着各種複雜的表情,議論紛紛。

「哎呦,好漂亮的妞子,多可惜幺,收廢品了,」

「家裡有難處唄。」

「才不對呢,這叫時尚,」

「那得看美不,你時尚一個我看看,」

「別說,這妞子是城裡最美破爛王!」

「最美,最美!」人們的圍觀,影響了二榮的生意,整個下午她沒有一點收穫。回到橋洞,她反覆琢磨,「都是這張臉惹的禍,看來明天還得畫妝。」這一夜她失眠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剛聽到隔壁有動靜就立刻過去了。「麻煩您老,還得畫妝。」

「傻阿子,不用了,不用了,」

「不行,人們總盯着看,收不到廢品。」

「今天不會啦,不會啦。」

「那我再試試?」

「去吧,還去昨天的地方,」二榮簡單的收拾一下出去了,「記住,蹲(站)在哪裡不要動。」大娘隨後喊了一句。

像大娘預料的一樣。幾乎沒人圍觀,雖然駐足的人很多,也只是扔過幾個塑料瓶就匆匆的離開了。二榮想叫住他們,「給你錢。」可沒人給她這個機會。而她要做的只是不停的還給人家的笑臉。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二榮有些發愁,「這堆塑料瓶可怎麼運到廢品站去呀。」逐漸的,她覺得向她投來的塑料瓶已經成了不斷加重的負擔。屋漏偏逢連夜雨,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她面前嘎然而止,一聲「美女,」歘的一聲扔下一個印花袋子。沒給她留下反應的機會,車門砰的一下關上,車子瞬間消失了。

「得雇個倒三輪車了,」臨出來時大爺囑咐過,「扛不回來就雇個倒騎驢(人力三輪車)」她認真的觀察過往車輛,一個小時過去了,連個三輪車影子都沒有。突然一輛小客貨車在她身邊停下,「叫車嗎?」二榮像找到了救命稻草,「僱車,僱車。」忽然又覺得不妥,「你的車多少錢?」

「要看你走哪裡的啦(去哪裡的意思)。」

「廢品回收站,」

「去哪裡的收購站?」

「最近的那個,」

「噢,金城不啦?」

「是的,是的,多少錢?」

「150」

「太貴了,倒騎驢才十元,」

「這條街麻達(沒有)倒騎驢,最少100.不用算了。」二榮心裡有數,除去車費最少能剩伍十塊錢。「那行吧。」

司機挺賣力氣,沒用二榮動手,幾分鐘的功夫裝好了。帶着那輛自行車。又是十分鐘的功夫就到廢品站了。

比想象的順利,二榮的廢品清一色的塑料瓶,一次性過磅,只幾分鐘,錢到手了。不多不少,二百元整。

收購站離橋洞路程並不近,好在石拱橋在全市有名,她推着那輛自行車,一邊走一邊打聽,回到橋洞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鐘了,雖然走了近兩個小時,卻沒感覺到累,因為在這異地他鄉找到了生存之路。

「急死人啦,怎麼才嘎里(才回家),」

「去收購站了,好遠,」

「離你去的地方左拐150米就是的,」

「司機帶路去的,要100元車費,」

「唉,沒卦車子不好呢,」大爺說。這正是二榮一路上想的事,眼看着辛辛苦苦掙的錢,人家只用二十分鐘就拿去一半兒,不就差個三輪車子嗎

「大爺,我想買卦舊車。」二榮說,

「舊貨市場多的是。明天領你去買,」大爺想了一下,「不用了,一百塊錢的物件。」第二天一早二榮還沒起床,大爺把三輪車騎回來了,「命運好着哩,大半新,」大爺得意的笑着說。

06

短暫一個月的時間,二榮就熟悉了這座城市,適應了收廢品的行業,更適應了那個橋洞子,她像正常上班一樣那麼守時,更像她的父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纖弱的身軀在這輛草綠色的倒騎驢上。一起一伏的動作顯得那麼吃力。從收廢品的老地方到收購站這條路即是她的灑汗之路,又是她的收穫之路。沒人知道她流了多少汗,但越來越鼓的錢包卻是公平的,也是對這柔弱小姑娘的獎賞和精神安慰。

時至深秋,晝夜溫差逐漸加大,晚上十點鐘過後,沒有任何遮擋的橋洞寒氣襲人。二榮緊緊的裹着被子,勞作了一天,她很想馬上睡去,可不知為什麼,翻來覆去就是毫無困意,她索性靠着水泥管坐下,突然聽到了腳步聲,這聲音越來越近,「不好!」她下意識的拿起那把砍刀。

「誰,再往前走我喊人了,」從來人的腳步判斷已經到了洞口。她站起身緊緊的握住了刀。「把錢都拿出來,」一個男人用低低的聲音說。

「沒有,」此刻二榮只有一個想法,「豁出這條命也不能把錢給他。」

「不拿錢要你命!」那人一邊說着探進了半個頭,二榮掄着砍刀瘋了般的衝過去。來人顯然沒考慮到這個結果,被二榮砍到了頭,當場倒下了。隔壁老夫妻聞聲趕到時,二榮愣愣的站在那兒,看得出來,她已經懵了!「我去報警」大爺說。

第二天早上,電視台一則爆炸性的新聞「女英雄單刀擒匪,入室搶劫案成功告破」,成了人們街頭巷尾,茶餘飯後議論的中心。

「乖乖,美女破爛王武功了得,」

「這個害人精終於被抓到了,」

「只一刀就解決了戰鬥,」

「神了,那東西沒流一滴血就倒下了。」

「什麼呀,用刀背打暈的,」

「哎呀,單刀俠女,單刀俠女!」被人們瘋傳的二榮,幾天功夫變成了神話!而公安局的表彰又把這神話推上了極致。懸賞條件是半年前公布的,當那讓人怦然心動的獎金擺在二榮面前時,她只說了三個子「不需要。」

「二榮同志這是市委的決定,也是你應該得的,」局長說。

「我說了,不要,」

「二榮同志還是收下的好,不然我沒有完成任務,」局長真的有些為難了。

「哎呀,捐給公安局了!」

「這,這,這怎麼行吶,」

「行,我簽字你就可以交差了!」省,市電視台錄像機的鏡頭直接對準了二榮的那隻鋼筆,

「鐵女士,您為什麼把獎金捐給公安局?」記者不不失時機的提問。

「得靠他們保一方平安!」

「此時此刻,您最想說的話是什麼?」

「做一個合格的市民。」

「您已經做到了,而且十分優秀,」

「不,我只是個沒有戶口的破爛王!」鏡頭轉換,現場採訪記者點題式的敘述:

“观众朋友们,这就我们的英雄,在金钱面前她的选择是保一方平安,在人生的道路上,她的选择是做一个合格的市民。这是我市最有价值的户口簿,因为它美!”记者带有一点激动的语调结束了这次节目的录制。
  滚动式播放的电视节目,二荣是没有条件看到的,她没有时间去想那件事,至于躲过的一劫,那只是砍刀的功劳。从那天和歹徒遭遇到现在已经三天没去老地方了,她推出三轮车,朝隔壁喊了一句,“大爷,我得上班了,”

「早點回來,」

「知道了。」這是他們每天的程序。

「二榮同志,等一哈,等一哈,」二榮抬起頭,她才發現拱橋上停着兩輛轎車。幾個當官模樣的人正朝她走來。其中公安局長她認識。「那案子沒完?」二榮問。

「噢,我的大英雄出馬,案子結嘍。」上了一點年紀的人開玩笑的說。

「有事快說吧,三天沒去老地方了,」二榮有些着急。

「這是市委郝書記,」局長介紹。二榮的心一下子涼了,看來今天又耽誤了。

「二榮同志,為了安全,你得搬家了,」局長說。

「這地方挺好,安全。」

「這是書記的決定,房子已經安排好了。」

「那倒不用,最好給我落戶口,」

「你搬家馬上落戶,」書記哈哈的笑着說。

「搬家,搬家,馬上馬上。」停了一下她像有些後悔「可我不能離開大爺一家。」

「早就安排好了,你們還是隔壁。」

07

安置房雖然是普通裝修,卻很舒適,二榮和老夫婦被安排在一樓靠邊的一個獨院。這就給收破爛兒提供了方便。最主要的是這房子不花任何費用。二榮做夢都沒想到她這一生就這樣一步跨入了天堂!躺在床上,她怎麼也睡不着,準確的說,她捨不得閉眼,這潔白的四壁,嶄新的木床,柔軟舒適的被褥。這麼周到的安排,只有她的父母能夠想到,可惜的是她的父母沒有能力做到。

「睡下啦?」隔壁大娘的聲音。

「沒有,沒有,」二榮打開了門。

「阿子,住這房子真不要錢?」老人有點懷疑。

「放心吧,這是救濟房,只要你不搬家,房子就是你的。」

「唉,好人,都是好人哪。」

住樓房的感覺就是不一樣,尤其是二榮這農村的孩子,這些天她變得越來越自信,街上的人們似乎也在變,從昔日的美女破爛王換成了崇拜的單刀俠女。雖然這生意只是收廢品,可用順風順水形容絕不為過。二榮自己清楚,那麼遠的路只為送幾個塑料瓶,而自己收購的價格並不比別人高,只有一種解釋,這是人們好奇心作用下的結果,可這好奇心又能持續多久?也許只有幾天!

「不行,馬上改變收購方式!」二榮看到了危機,她甚至想象出一個月以後。自己又拿起那個袋子走街串巷的狼狽樣子。

二榮的身影在老地方消失了,人們一時摸不着頭腦。

「女俠不收費品了?」

「好些天沒來了,」

「不會有事吧?」

「胡說什麼呀,人家會武功!」

「各位,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女俠這回又辦了一件大好事,上我們那條街看看就知道了。

「快說,快說,怎麼回事,」

「哎呀,說嘛,」

「這回賣費品不用出小區,最神的是你把廢品放在箱子裡,第二天,那錢自己就出來了。」

「拉謊(說謊話),」

「年輕人講話沒數(不靠譜)。」小伙子有點生氣了,「不信,自己望望不啦。」

「說的也對,女俠做事凶(厲害)的不得了!」

和小伙子介紹的一樣,不到一周時間,整條街道的小區都多了一道風景。綠地前面的柵欄換成了淡綠色的「牆」。緊靠上面均勻的掛着一排精緻的銅鎖。小伙子走到綠牆前打開鎖,「瞧,這是我家錢櫃,」

「哎呦,這像郵箱,」

「這有啥門道?」

「別急,」小伙子賣了個關子。他按了一下前邊的按鈕,錢櫃旁邊的門子開了,

「這就是廢品箱,」

「直接賣就完了,費二遍工,」

「還沒明白,笨死!」小伙子有點不耐煩。「這是俠女的主意,你什麼時候放廢品都可以,她兩天取一次,把你的廢品錢投到錢櫃。」他說完緩了一口氣,「我的娘,累死!」隨後又補充一句「別擔心,你的廢品多重,每斤多少錢都有單子。」

08

金秋十月,南方到處都彰顯着成熟和希望,剛從炎熱中走出來的城市,連空氣都帶着幾分輕鬆,幾分爽氣。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靠的只是破爛兒,廢品。從她的生活中詮釋了這句話。那台黑白電視機,那台收錄機,臉盆架,穿衣鏡……就連那台四輪拖拉機也是人家處理的。不過,這一切她已經十分滿足了,最起碼倒騎驢變成了機械化。大爺變成駕駛員。

噠噠的馬達聲在小區和收購站之間迴蕩,它訴說着收廢品姑娘的心酸和快樂。二榮的這個年齡準確的說還是個孩子,本應該在大學深造的她,命運卻給了她一個破亂市場。人就是這麼不可思議,她竟然在異地他鄉的破亂市場中站起來了。竟然是整個一條街。

四輪拖拉機雖然很舊,可對於大爺來說,那就是寶貝,他每天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擦車。

「噢,蠻用心的啦,」嚇了大爺一跳,隨即問了一句,「找哪個?(找誰)」

「哎呦,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不緊甘(不礙事),」大爺說。

「鐵二榮同志在家嗎?」

「什麼事,阿子還沒醒哩,」

「大爺,能不能叫一下,市里有個會議要二榮同志參加。」

「那我瞧瞧?」大爺謹慎的說。

「不用,不用,我來了,來了。」二榮一邊穿衣服出來了。

「二榮同志,我是市委辦主任,八點鐘召開城市規劃會議,市長讓你做個中心發言,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準備一下。」

「哎呀,我不知道說什麼,」二榮真為難了。「你怎麼想就怎麼說,隨便。」主任說。

「這叫什麼會呀,」二榮不解。

「趕緊吃飯,來不及了,」很顯然由不得二榮不同意,已經定下來了。二榮想了一下,「去吧,欠着人家情哪,再說,我一個收破爛的,說錯了也不丟人。」

二榮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屋子裡已經坐滿了人,主席台上的老書記見她進來,立刻站起身「二榮同志,請到台上來,請到台上來。」她長這麼大沒見過這場面,此時她才知道什麼是「酷刑!」兩條腿還好辦,桌子擋着,這兩隻手就多餘了,根本沒有地方放。

「同志們,今天我們在這裡召開城市規劃工作會議,主要解決一個問題,」書記指了一下頭。稍停,又指了一下二榮,「可能大家在電視上已經知道了,對,她就是為民除害的女英雄鐵二榮,但未必有人知道,她還是了不起的經濟師,城市設計師,可能有的人不信,不服氣,那就讓事實說話,看看鐵二榮想的是什麼,好了,不多說了,有請二榮同志講話。」從不太熱烈的掌聲就知道,有一半的人沒當回事兒。

「我是個收廢品的,不會說什麼,」會場轟的一聲。「大家不要笑,」老書記嚴肅的說。二榮感覺有點給老書記丟臉。她再看看下面那一幅幅近似於蔑視的表情,「有什麼了不起的!」天生倔脾氣的她,緊張的心情一下放鬆了許多。「不會說什麼是因為我並不懂城市規劃,可我知道老百姓需要什麼,我知道什麼是美,」會場肅靜了。老書記不失時機的插話,「這就是我說的,用大腦思考問題。」他看看二榮,那讚賞的目光告訴她:繼續!

「各位領導,你們都是抓大事的人,可我不行,收破爛就是我的宿命,一年多的時間,我從這個不起眼的行業找到了普通百姓的需求和美化環境的鑰匙。」會議室徹底肅靜了,人們的表情由蔑視到僵化。由僵化到驚訝。「大家知道嗎,自我來到臨江市的那天起,我就一個願望:成為一個真正的臨江市民,今天我的願望實現了,分給我房子的時候,我說過,我要做一個合格的市民,我想,我那一條街的廢品箱就是開始的第一步。」

「據我了解,廢品箱是小區自己花錢做的,」副市長說。

「您只說對了一半,這錢最終還是要我付的,街道小區只是墊付。欠條,合同都在我這裡,請領導詳查。」

「你收廢品,什麼時候還上?」

「年末!現在就可以,但得按合同辦事,我們老百姓說話算數,不扯皮!」二榮的火藥味誰都聽得出來,會場三三兩兩的開始小聲的議論着。「大家可以暢所欲言,談談看法。」老書記啟發性的說。

「二榮同志一心想着百姓,值得大家學習,」

「用自己的錢,為大家辦事,難得!」

「二榮同志心裡裝的是整個臨江市!」

「同志們說的對,我們在座的領導有誰能做到?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多向二榮同志學習,對自己有好處,不知大家怎麼想的,我在這裡主觀的表個態,當然要經市委討論,從明天起,不,從現在起,鐵二榮同志就正式為市長秘書兼副市長候選人。」市長的語氣帶有不容反駁的果斷!

「不行,我那條街剛建好,再說廢品收購價格是有合同的,別人壓價,吃虧的還是百姓。」

「二榮同志,不但那道街是你的,整個臨江市的廢品箱都是你的,」老書記嚴肅的說。

「當然,建廢品箱要由市財政撥款。」市長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我沒經驗,水平低,當不了領導,」

「二榮同志,一個合格的好市民,應該多為百姓服務對嗎?」市長說。

「那好吧,我試試。」

「哎,這才是我們的鐵英雄!」

09

六年過去了,大爺成了廢品收購公司的董事長。鐵二榮成了市委最年輕的「老領導」,在她的精心策劃下,臨江市已經成了名副其實的花園城,臨江市的廢品收購模式在全省得到了推廣落實。領導們因此一個個的升遷,一個個的就任要職。而她卻不行,用她自己的話說「我這官當這麼大頂天了,再升就成了不能幹活兒的廢人。」多少次升遷調動她都是這話。就因為這樣,領導和群眾共同給了她一個切合實際的名字——鐵副!

全球性疫情的爆發給臨江市的經濟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大小企業紛紛停產倒閉。眼見得企業的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陸續的離開臨江,鐵副能做的就是不斷的走訪,不斷的許諾,不斷的演說,而留給自己的只有失眠。這些年的工作經驗告訴她,人才就是企業的命脈。只要留住人才就留住了希望。

在這巨大的壓力之下,一個讓她高興得落淚的消息傳來了,全市唯一開工的《軍工電子》召聘會即將舉行。她像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為了擴大宣傳範圍,她親自聯繫了省電視台。

照相機的閃光燈頻頻提示人們,招聘會開始了,隨着面試考評組人員的依次就坐。現場氣氛逐漸的顯得有些緊張,來自全國各地的應聘的人員,面對僅有的幾個崗位,各自做足了功課,一摞摞的履歷,證書擺在考評組的桌子上,這些資料鐵副早已看過,其中一個和她重名的女人,她最清楚不過了。這女人的到來讓她弄清了十年前高考成績的真像,原來,自己早已經大學畢業,成了一家企業的高管。世事弄人,疫情使這家企業倒閉了。剛巧她收到了省電台的招聘信息。

經過提問,答辯,技能,現場模擬,等多環節的考核,緊張的招聘結束了,「鐵二榮」以絕對優勢被錄取為外聯部經理。軍工電子總經理宣讀完招聘結果後,主持人洪亮富且有磁性的聲音:

下面請臨江市副市長鐵二榮同志講話。本來,鐵副已經交代好了的,不要提她的名字。可主持人不知道其中原因,為了渲染氣氛,還是把這名字說出去了。鐵副暫短的尷尬之後,馬上回復了正常,「恭喜鐵二榮等四名同,」沒等她說完這句話,鐵二榮頭也不回的跑出會場!「回來,回來,你是人才!」鐵副着急的大聲喊着。時間少許,人們明白了,「報應,報應。」眾人用最高分貝送走了假鐵二榮。

當天晚上,省電視台播出爆炸性新聞——報應。[1]

作者簡介

郭中會,筆名,冰雪山人,黑龍江省尾山農場人,現住江蘇省鹽城市。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