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來的孩子(張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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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來的孩子》是中國當代作家張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抱來的孩子
好最早懷疑自己是父母抱回來的，是媽媽不經意的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你是我們從山裡抱回來的，你的親爹是個聾子，你還有一個傻傻的啞巴媽……」
她問奶奶：「我真的是從大山里抱回來的？」
奶奶笑笑：「是的！要不你看你姐你哥，都長得那麼好看，那麼可愛，臉蛋紅撲撲的，哪像你，又黑又瘦又小，臉上還有恁大個大黑痣……」
「我不要聽不要聽！」她雙手捂緊耳朵，哀怨的雙眼噙滿淚水，跺着腳跑開了。
自此後，她整天默默無語，醜陋的長相，可憐的身世，像座無形的大山，壓在她幼小而自卑的心上，無數次她狠狠的撕扯着自己的頭髮，心裡一千遍一萬遍的問自己：「我真的是抱來的嗎？真的有個說話哇哇叫的啞巴媽？為什麼會是這樣？可她從不敢問別人。
再一次懷疑自己是抱來的，是由於頭上長虱子。
六歲那年，由於家裡窮衛生條件不好，房子下雨漏水且又潮濕，而父母又忙於幹活無暇顧及她，所以不怎麼講衛生的她頭上長滿虱子，頭整天癢的不行，姐姐一看見她就趔着身子離得遠遠的，生怕虱子蹦她身上;媽媽上工之餘，偶爾也幫她捉捉虱子;但脾氣暴躁而急於幹活的父親一看見她撓頭髮就說：「乾脆把頭髮剃光算了!省得麻煩。」
父母都不在家的時候，她更如驚弓之鳥，東躲西藏，因為她那頑固而倔強的奶奶總嫌她多餘，嫌她命硬克父，只要她父母一不在家，就拎個大掃帚滿村子抓她，要把她頭髮剃光，省得煩人。
在一天天的東躲西藏中，她也漸漸長大，但她始終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抱來的。
七歲那年的初春，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二月里的一個晴朗的上午，她和大她兩歲的哥哥在離她家很近的一個水塘邊玩，看到別的小朋友吹柳哨（用剛發芽的柳枝稍微用力扭一下，讓樹皮與木質部分離，但柳枝皮不破，然後抽出裡面的小木條，再用刀將兩頭剪齊，用嘴一吹，就會發出清脆的口哨聲），她央求大她兩歲的哥哥去爬水塘邊的一棵胳膊粗的彎腰柳樹，於是哥哥「嗖嗖嗖」幾下竄上柳樹，正在上下打量尋找合適做哨子的柳枝，而她一腳踩塘邊，一腳踩彎柳慢彎處；一手扶着柳樹，歪着小腦瓜正眼巴巴地等着哥哥的柳哨時，與鄰居一起趕集回來的奶奶看到這一幕，一邊大聲叫喊，一邊扭着不太周正的小腳（裹腳時沒纏好）拚命往她們跟前跑，哥哥聽到奶奶的叫喊聲，「嗖」的一聲從樹上跳下，撒開腳Y子一溜煙跑地無影無蹤，而膽小而瘦弱的她最終被奶奶逮到，像老鷹拎小雞般拎回家，插上門，扒開褲子，用麻繩納的鞋底，狠狠地打她的小屁股，一邊打一邊罵罵咧咧：「打死你這個不要命的小東西。」她撕心裂肺地大哭，她越哭奶奶似乎打得越有勁：「叫你哭，叫你們不要命……」她的哭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但她心裡仍有一個念頭在作怪，我真的是抱來的嗎？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討厭我？她唯一不知道的是，奶奶拚命打她的真正原因是，那水塘淹死過人……
又一次懷疑自己是抱來的，是她八歲那年的春節。
春節前的一天，她和小夥伴們瘋玩了一上午，回到家，爬上爬下到處找吃的，看到堂屋高高的泥巴條几上有一個大陶瓷碗，以為放的啥好吃的，便踮着腳扒着碗沿去看，不想滾熱的水化油（煮過豬肉的水上面漂着一層豬油的熱湯，而農村窮捨不得倒掉，平時做飯當油吃順棉襖袖而下，正巧被剛忙完活回屋做飯的媽媽看到，媽媽趕緊去脫她衣服，一邊脫一邊罵她：「饞嘴的小東西，去找你的啞巴媽！」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還沒換完衣服，她就立馬掙脫媽媽的懷抱，飛一般的往外沖，媽媽一愣，趕緊追，她跑出村莊，踩着村邊河上僅有的幾塊大石頭，拚命往通往村外的大路跑，她一邊瘋跑一邊哭着說：「我再也不要這個家，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的啞巴媽……
聽到她的話，媽媽似乎意識到什麼，拚了命的追上她，一把抱緊她一邊大聲哭道：「哪有什麼啞巴媽？我是逗你的……」「我不信我不信，我就找我的啞巴媽，再啞再傻的啞巴我也認……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知道醒來後一家人圍着她：「乖，你是親生的，不是抱來的……」
自此後，媽媽再也不提啞巴媽，奶奶再也不打她。
而她似乎也很爭氣，從小學到初中，年年優秀，終於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中專。
通知書發下來那天，她興沖沖地回到家，向家人報告這個好消息，而奶奶撇撇嘴說：「看她從小木木的，還能考上學，還不如讓她姐替她上。」
「誰說的？誰有本事考上誰上！」父親生氣地說。
「看你拿什麼交學費？那可是六千多，一籮筐也放不下！」
「沒錢我會借，但不能不讓妮不上學！」
東家借西家湊，臨開學才湊夠那筆巨款：六千四。看着那一沓沓的十元錢，眼淚順頰而下。
開學一星期後回家，沒看到父母。
「奶，我伯我媽去哪兒啦？」
「上磚廠拉磚賣力氣掙錢去了！還不是因為你上學，欠那一屁股兩肋骨賬！」奶奶不開心地說。
顧不上喘口氣，忙騎自行車到離家不遠的磚廠去找父母，當她看到滿身灰土，正弓着腰，拿磚的雙手碰到熱磚頭時，條件反射不斷往回縮手的父母時，淚水止不住滾落而下。
此時此刻，她再也不相信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而是抱來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