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嬌的老太太(趙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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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嬌的老太太》是中國當代作家趙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撒嬌的老太太
這世間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
——愛爾蘭詩人葉芝 當情愛演繹到人間煙火的百姓生活中，會變得千姿百態，像春天的花朵開得五彩斑斕。一份打趣，一份撒嬌，都會將愛的真諦釋放出甜蜜的味道。
前段時間女兒生病住院，在病房遇見了一對很有趣的老夫妻。
那天我和女兒把住院需要的東西剛放下，病房鄰床一位老太太便用可憐兮兮的聲音對我說道：請你幫我倒口水吧，我的嗓子快冒煙了，我家那個死老頭兒不知道去哪了，水也不給我喝。因為剛來所以對病房裡的情況不是很了解，我一邊說好，一邊心裡嘀咕着：怎麼能這麼照顧病人呢，一口水都不給喝。我提起身邊的水瓶正要給老太太倒水，女兒急忙制止說：不要倒，你要先問問老奶奶的家屬這會能不能給喝水。並指了指老太太床頭上的治療卡，我這才看見老太太的治療卡上寫着糖尿病。哦，以前聽人說過糖尿病患者治療期間，每天什麼時候該喝水，什麼時候該吃飯，什麼時候該查血糖都是有時間規定的。正在為難時，轉頭發現門邊站着一位文質彬彬的老伯正微笑地看着老太太，估計應該是老太太的家屬了。便問道：請問你是她老伴兒嗎？老伯和藹地說：是的。我繼續問道：可以給她倒水喝嗎？老伯輕聲地說：謝謝，不用了，她剛喝過。我「哦」了一聲，無奈地朝老太太攤攤手。
晚上八點過，病房裡的病人和陪伴都早早地睡下了，我在椅子上玩着手機，突然老太太大聲地吆喝起來：我餓了，我要吃飯，今天一頓飯都沒吃，是想餓我嗎？老伯說：你小聲點，我馬上給你弄。我心想：這老太可真能忘事，晚飯不是吃了混沌嗎，這會又叫餓。正想着，老伯已經兌好了糊糊遞給了老太太，老太悉悉索索地吃完糊糊，安靜地躺下了。沒過一會兒，老太太又大聲地吆喝起來：我餓，我要吃飯，你是不是想餓死我？快給我弄吃的。
老伯沒有出聲。老太太可能是見老伯不理她，更加大聲地叫喊起來：要餓死人咯，你們快來看看我家這個老頭子不給我飯吃，不給我水喝，你們都不知道哦，他是在嫌棄我，想餓死我渴死我呢。老伯輕聲說道：你剛吃過的，你又忘了是不是？再吃你的血糖又該高了，不要鬧了，你不要吵着別人休息好不好？我擔心吵醒女兒，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看女兒還甜甜地酣睡着，心裡鬆了口氣。你不是就想我死嗎？老太接着咆哮：我就死給你看，我這就死給你看。只聽見一陣哐哐啷啷的聲音響起，用來隔床的布帘子也猛烈地搖晃起來，老太太的聲音更是聲嘶力竭：我馬上就死給你看，一陣哼、呵、哈地聲音傳來，護士過來打過招呼也沒用，老太太還是繼續鬧着，病房所有的人都被吵醒了，看來今夜無眠了。知道女兒膽小害怕，我就上床陪着女兒。緊接着老太太的床也搖晃起來，連着我們這邊床頭柜上的幾束鮮花也被震得掉落在地上。我對女兒說：不要害怕，這只是個生病的老太太，你閉着眼睛休息就好，我去看看怎麼回事。女兒說：嗯，好的，你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吧，我不害怕。
我一邊答應着一邊翻身下床，走過去看老太太到底在幹什麼。只見老伯緊緊地把輸氧氣的管子揣在懷裡並用手死死拽住，嘴裡說道：吊井要找大樹才行哦。聽老伯這樣說，我猜測老太太是想用床頭輸氧氣的管子勒脖子上吊吧。坐在床上的老太太探出半個身子，使勁的去撥拉老伯揣在懷裡的那根細細的氧氣管子，老伯就那樣使勁地拽着不動，坐在陪床上閉着眼睛也不看她。老太太見這般情形那可是來勁了，乾脆翻身起來伸手去抓老伯的衣裳，嘴裡還咕噥着：我讓你不給我飯吃，我讓你不給我飯吃……老伯可能是氣壞了，但更多的是怕耽擱大家的休息，起身將老太太摁在床上壓低聲音用嚴厲的口吻說道：請你不要鬧，這是在醫院不是在家裡，再這樣鬧下去整棟樓的人都會被你吵醒，你已經嚴重影響到別人休息了知不知道？聽話，趕緊閉上嘴睡覺？老太太見老伯摁住她了，這可更是不得了，新的台詞又來了：你不是想摁住我，你是想捂死我，快來人呀，打死人了，大家快來看打死人咯，哎喲呢，哎喲呢打死人了，快來看哦，我家老頭子想掐死我呢……這時，護士又一次進來干涉，並且手裡還拿着針筒非常嚴厲地說道：不要鬧了，再鬧就給你打針。老太太可能是太害怕打針了，終於在一瞬間默默地安靜下來，病房所有的人終於噓了口長氣也都重新睡下。
第二天早上，護士剛給老太太測完血糖，老太太便向老伯說：我要吃蒸餃。老伯說：早上梳頭的時候，你不是說要吃米粉嗎？剛剛買過來的，這會兒吃正好。老太太斜着眼睛噘着嘴說道：我這會兒就想吃蒸餃嘛，我就要吃蒸餃嘛。我心裡暗暗為老伯捏着一把汗，心想這老太太是不是又要開始折騰了，老伯啊你太難了確實太難了，再好的脾氣也禁不住這樣折騰啊，老伯你也該發發火了吧。可是老伯一臉慈祥笑眯眯地望着老太太，聲音柔柔的，那語調就像父親對疼愛的女兒在說話：好，好，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去給你買，但是只能吃四個，不能吃太多哈。老太太仰起那張滿是皺紋卻白裡透紅的臉，臉上還露出如少女般清純的笑容，就這樣望着老伯良久，然後聽話地點點頭並輕輕地「嗯」了一聲。接着老伯又從抽屜里拿出一盒牛奶，插入吸管之後遞給老太太，囑咐道：你先慢慢地把奶喝了哈，我很快就回來。老太太傲傲地、不以為然地接過牛奶，同時不忘嗲態的斜着眼睛白了老伯一眼並且還嘟了嘟嘴巴，然後就低下頭開始遊戲牛奶，在吸管和她的嘴巴處傳出了吸牛奶和吐牛奶的聲響，像個小孩子。我覺得怪怪的，總感覺這一切行為都和她的年齡很不相稱。老伯提上飯盒轉身望向我，還沒等老伯說話，我便會意地說道：老伯你放心吧，我幫你看着。老伯笑嘻嘻地道過謝之後，一陣風似地奔出病房。
不一會兒老伯提着裝有蒸餃的飯盒回來了，擺放好之後再將勺子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接過勺子安靜地細嚼慢咽地吃着。有吃得了總可以清淨一會了吧，我心想。於是走過去坐在床邊和正在輸液的女兒聊天。沒承想老太太的聲音又傳過來：我胃痛，我手痛，我全身痛哎喲，哎喲，我沒法吃了……哎喲喲。病房的人應該都知道這老太太又要起妖風了。這時，另外一床照顧病人的陪護大姐走過去，輕聲地跟老伯說了句什麼，老伯便走出病房去了。老太太見老伯出去了，繼續大聲地吆喝：哎喲哎喲，我痛，我全身都痛，哎喲呢哎喲呢。吆喝了幾聲之後見老伯還是沒有過來，老太太便探頭朝門邊望了一眼，應該是沒看見老伯，有點無可奈何地呆坐在那兒。等了一會也沒見老伯過來，便三下五除二地將幾個蒸餃幹掉了。吃完之後見還是沒人理她，就又開始哎喲哎喲地吆喝並且說道：我的碗和桌子怎麼辦呢？這真是一個聰明的老太太呀。我急忙走過去說：我幫你把它們收起來吧，並善意地騙她道：老伯出去給你買水果了。
老太太說：哦哦好的，真是麻煩你了！看我把碗和吃飯的小桌收好，老太太便笑嘻嘻地躺下嘴裡還哼着小調，看來心情不錯。這老太太真有意思，我心想。另一床的那位陪護大姐走出病房向老伯招招手，老伯急忙走進病房，見老太太已安靜地睡着，隨即轉過身來跟我們點了點頭以示感謝。我們知道，老伯這會是不敢說話表達謝意的，害怕一不小心就吵醒了老太太。殊不知只聽「啊」的一聲，大家緊張地齊刷刷地轉過頭看去，只見老太太已經睜開眼睛坐在那裡直愣愣地望着老伯。怎麼又醒了，不知是誰嘟噥了一句，大家心裡都是害怕了老太太的吵鬧。老伯急忙走過去撫摸着老太太的肩膀輕聲問道：怎麼啦？老太太這會兒也不跟老伯鬧脾氣了，只輕輕地說了句：我要睡了，你也休息一下吧，千萬不要太累了。呵呵呵，這老太太還是知道心疼人的呢！聽老太太這樣乖巧而溫柔的話語，老伯瘦削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這笑容仿佛滲進了每一條跳動的皺紋里。老伯小心翼翼地為老太太蓋上被子說道：嗯，好的，好的，我們都好好休息啊。我抬起頭看女兒的點滴快打完了，就將袋子裡的藥水放進瓶子裡，剛坐下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轉身過去悄悄地問旁邊的那位陪護大姐：你怎麼知道老伯不在的時候，老太太會這樣安安靜靜的呢？大姐說：我觀察了幾天，發現每次老伯不在的時候，老太太都是這樣出奇地安靜，看來啊，她就是依賴着老伯對她的好，才誕生出了這種折騰式的撒嬌方法吧。而且，你發現了沒？老伯也很享受老太太的這種撒嬌方式，我看老伯可是樂在其中呢！我的天哪，還有折騰式的撒嬌？這種折騰有幾個人能受得了啊……正想得出神，突然老太又大聲嚷嚷起來：我要上廁所，快點我憋不住了。
正在打盹的老伯急忙起身要去抱起老太太，見此情形我也急忙上去幫忙，老伯說：謝謝你，我習慣了很有經驗的，沒事！哦，說完這個字，我一眼望過去發現老太太有點壞壞地笑，心想這老太太不是又要出什麼幺蛾子吧？我站在那裡直勾勾地看着老太太，想看看她又要用什麼樣的折騰方式撒嬌。就在這當口，就在老伯抱着老太太快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只見老太太突然鬆開挽住老伯脖子的手，我條件反射想上前去做點什麼，還沒容我邁步，只聽「嘭咚」一聲，伴着老伯「遭了」的叫聲，老太太整個人掉在地上，同時老伯肩上的一個包袱也滑落在了地上，這響動讓病房裡面的、病房外面的都齊撲撲疾步跑過來，看這情形大家都爭先恐後的來幫忙，可是不管大家怎麼扶怎麼勸，老太太就是賴在地上不起來，並且開始借題發揮道：你們看看，這老頭子現在嫌棄我了，他嫌棄我老了，嫌棄我胖了，你這個死老頭子你想一想，你好好想一想，我當年嫁給你的時候是這樣的嗎？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你，還給你生了兩兒兩女，我胖了是我的錯嗎？我老了是我的錯嗎？你現在開始嫌棄我了，嗚嗚嗚……老太太開始放肆地大哭起來，老太太的哭喊聲引來了忙碌的護士，護士問清了情況說；你怎麼還要人抱着上廁所呀，你自己可以的呀！老太太委屈地說道：可是我渾身沒勁呀，所以才讓他抱着上廁所呢，哪知道這個沒良心的會將我扔地上啊。所有的人都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說什麼好。瘦高個的老伯看着白胖胖的老太太有點手足無措了，只聽那位美麗的小護士說道：來吧，可愛的大美女，我扶你起來好不好！
老伯這才緩過神來，急忙抓起地上那個鼓啷啷的大包袱，搭手扶起老太太進了衛生間。當他們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顯然老太太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經換過。老伯安頓好老太太躺下並附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老太太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不做聲了，看着老太太那起伏的胸脯就知道一定是折騰累了。老伯有點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道：我去把衣服洗了，又得麻煩你幫我照看一下好嗎？我笑着說：好的老伯，你去忙吧，老太太我會幫你看着的。
老伯做事很麻利，一會兒就將洗好的衣服晾曬得整整齊齊，然後輕輕地走到床邊看了看熟睡的老太太，端起茶杯坐在椅子上。我心懷敬佩地望向老伯，發現那雙略帶紅血絲的眼睛一直停留在老太太的臉上，眼裡充滿了愛惜和深情，而那張蒼老的臉上有一種飽經風霜後的堅毅。我小聲地說道：老伯，你趁這會兒時間也眯會眼睛吧，我幫你看着，有事我叫你。老伯也小聲地說道：沒事的，只是吵着你們了吧，我真是歉意啊！我說道：沒有關係的，生病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隨時都可以休息，你不用覺得歉意，有需要幫忙的說一聲就是。就在這會兒，老伯的電話響了，因為開着免提，所以很清楚地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爸爸，媽媽好些了嗎？昨天和今天我都在下基層，晚上很晚才回家，所以沒有過來。老伯說道：你們都不要過來，來回開車要三個多小時，有我在這裡就行，你們好好上班，平平安安地就好。
老伯一邊說一邊朝門外走，可是還是吵醒了熟睡的老太太，聽見電話里的聲音立刻大聲地對着電話喊道：兒子啊，你快來呀，你爸爸不給我飯吃，不給我水喝還要打死我！老伯轉過身走到老太太的床邊，笑着對電話那頭的兒子說道：你媽媽的情況很好，你聽聽精神好極了。電話那頭說道：爸爸，您辛苦了！在照顧好媽媽的同時你也要保重身體哦，我星期天過來換你休息，大姐和小弟星期六過來看你們，三妹下周要來綿陽出差，還特意請了兩天假，過來陪陪你們。老太太可能是感覺自己被忽略了，猛地坐起來大聲對老伯吼叫道：你個沒良心的死老頭子，你忘了，你都忘了，我年輕的時候要帶四個孩子，還要養雞養鴨，你在外面不回家，還不給我拿錢，我每次把賣了雞鴨的錢拿回家的時候，你笑得像個狗尾子，現在我老了我生病了，你就把我扔在地上不管我。老伯上前輕輕地拍着老太太的後背說：你好好休息吧，我知道你最好，你最好了！電話那頭說道：呵呵呵，爸爸，媽媽又跟你玩鬧調皮了吧？老伯笑着說道：是啊，你媽媽一直就這樣啊，哈哈哈……兩爺子開心地笑起來。說真的，如果不是剛剛空閒的時候，聽鄰床的陪護大姐跟我說起過他們家的情況，大概我真的會相信老太太所說的話。
剛才吃飯的時候陪護大姐一邊吃飯一邊跟我閒聊：這老兩口可幸福了，前幾天他們的兒女來看他們的時候，我聽他一個女兒說起，說老兩口在年輕的時候感情就一直很好。那時候老伯長年在外面打工，打工的錢除了吃飯，老伯都是拿回家讓老太太保管的，當然老太太也是很能幹的，在家裡雞、鴨、豬都是養上了的，老伯呢因為自己在家的時間很少，老太太一個人操持家務，還把四個兒女拉扯長大吃了不少苦，心裡總覺得虧欠老太太太多，所以每次回到家就會有一場家庭教育會議：你們四個兄弟姐妹要[團結]]，要做到大帶小，可以抽一點時間玩耍但是不能頑皮，要聽媽媽的話，放學回家都要幫着媽媽做家務活，學習上呢要多努力，爭取將來考上大學讓知識改變命運，這樣才能改變生活環境過上好日子。但是醜話說在前頭，不管以後你們有出息還是沒出息，都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們的媽媽，這就是我們的家規，你們都要記牢了。
鄰床的陪護大姐還聽說，前幾年老太太因為腦瘤做了開顱手術，再加上還有糖尿病、高血壓等其他的一些疾病，所以偶爾會有一點小小的失常，會亂說話，大小便也不能自控，進衛生間不是去大小便，而是換紙尿褲和衣服褲子，最辛苦的就是老伯了，但是老伯從來沒有一句埋怨的話。這麼多年以來一家人謹遵老伯的教誨，對老太太是有求必應愛護有加，有時候就算老太太無理取鬧，兒女們都不跟她計較，因為他們知道媽媽病魔纏身是很難受、很痛苦的，他們會想着法的逗老太太開心，絕不會冷落了老太太。
在老伯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滿面紅光的老太太很快就出院了。在這之前我還聽老伯說，老太太出院的時候兒女們都會過來，而且是開着商務車來接他們回家。老伯說這些話的時候難掩臉上滿滿的幸福和滿足。臨走時，老太太乖巧地跟着老伯的節奏，與病房裡的每一個人打着招呼：我們回家了，祝你們早日康復哦！大家都客客氣氣地互道珍重！老伯說道：那我們就走了，兒女們應該快到了，我和老伴先下去大門口等他們，免得他們再上樓一趟。大家七嘴八舌地說道：哦哦，好的好的，路上慢點，你們回家都要好好休養哦，不要太累了哈，一路平安！
望着矮矮的、白白胖胖地、一臉幸福的老太太，邁着笨拙而喜悅的步伐跟着老伯走出病房的身影，我頓生感悟——他們以這種方式詮釋了老夫妻的愛，彼此享受。世間百態，有種折騰也是愛！ [1]
作者簡介
趙萍，綿陽市安州區人，現已退休,四川省喜劇文化藝術促進會會員駐綿陽常務理事，綿陽市戲劇曲藝雜技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