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梨樹故鄉的梨(易石秋)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故鄉的梨樹故鄉的梨》是中國當代作家易石秋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故鄉的梨樹故鄉的梨
春節過後回鄉下老家拜年祭祖,看見鄰居門前一樹柑子又大又圓,黃橙橙的掛滿枝頭,比正月里的花燈還要惹眼,仿如一幅絕佳的風景畫,讓被淒冷的北風蹂躪了整整一個冬季的原野頓然生色,比之郁達夫《故都的秋》中所描繪的秋日勝果更多出一份詩意與溫情。儘管此時殘冬將盡,春天正漫着匆匆的步履向我們走來,但蒼松翠柏之外,枯枝敗葉與衰草披離仍然是大自然的主色。而連續幾天的陰雨,使天氣顯得有些陰冷,再加上因祭祖活動引發的綿綿無盡的懷宗追遠之意,心中竟然也生出絲絲冷澀來。然而有了這一樹的裝點,心中立即又平添出一股融融暖意,因為它所調和的絕不只是一種自然的風景,還包括一種經濟的和文化的心態,這麼漂亮誘人的水果高居門前竟然無人問津,任其「芳樹無人果自落」,這在我們兒時是連想都不敢想的,只怕是尚未等到果子成熟,肚子裡早就已經饞蟲涌動了。
不過那時我們故鄉還沒有柑橘樹,甚至很多人還根本不知道柑橘的模樣與味道,自然無法想象看到這樣圖景的心裡感受,更不知道面對此情此景的心理承受能力如何。不過以當時的情形推測,想要等到它全部紅透的可能性都不是很大,更別說任憑它自生自落了。當然這樣的結論並不是源於憑空推斷,絕對有類比之物來作為支撐,這樣想着,眼前的柑子樹似乎已經幻化成為了我們那時最為常見的梨樹,那滿樹的柑子當然也就成為了圓鼓鼓黃燦燦的大黃梨了。至今我都清楚地記得當時面對着那一樹樹的大黃梨的那種垂涎欲滴的心態,即使把腦子用緊箍咒緊緊地罩着,我們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保持淡定的,更別說能夠做到瓜田李下各避嫌疑了,像這樣一大樹的果子還這麼張揚地掛着而無人問津,那簡直是痴人說夢。於是故鄉的梨樹故鄉的梨又穿越記憶的時空,活脫脫地在我眼前浮現起來。
不知是認識有限還是對於土質的誤判,抑或是傳統習慣使然,當時我們家鄉的人們普遍認為我們那裡最適合栽種的果木就是梨樹,因此堂前屋後田埂地頭到處栽滿了梨樹,大大小小的梨樹林遍布於村村寨寨山山坳坳,成為我們那時最司空見慣又最誘人聯想的風景。北宋詞人晏殊曾經以「梨花院落溶溶月」來描寫院落的精緻、人情的美好與記憶的美麗,表達對遠人的無盡追憶,充滿了詩情畫意柔情蜜意,勾起了人們很多美好的想象與聯想,更是讓我們感到格外的親切,總覺得家鄉的風物與文學的境界原來這樣的相近。
而當時初中教材里彭荊風的散文《驛路梨花》中的那位梨花姑娘更是善良美好的象徵,開滿梨花的驛站也成為了美的開創地與傳播站,特別是其中「有梨花就有人家」的斷語更是與我們的生活經驗不謀而合,尤其讓我感到無比的激動與溫馨。確實當時在我們鄉下滿院梨花那是最平凡不過景觀了,無論哪個屋場,無論哪家哪戶,幾乎沒有不栽上幾棵梨樹的。因為在當時的我們看來梨樹最為經濟適用,它的栽種幾乎沒有任何技術參數,不僅成活率極高,也無需做任何管理與維護,它的春華秋實就如季節本身的轉換一般的自然,真正是無論旱澇都可以坐等收成,讓你大快朵頤之餘還有較大的經濟效益,是當時我們山鄉里重要的活錢來源,所以普及率特別高。
對於當時的故鄉來說,梨樹的生理特徵較之其他果木有着不小的優勢,它是多年生木本植物,壽命可以長達100年以上,幾乎是一勞永逸,特別適合在大集體體制之下缺乏時間自主支配權的農人。它的枝幹也特別發達,有的梨樹可高達10來米,樹冠的直徑距離可延伸至數米,每當花繁葉茂時節就如同一把把巨傘張開着,開花結果與遮風擋雨兩不誤,成為故鄉一道道獨特的風景。梨樹還特別能結果,有時一顆大梨樹能收穫幾百斤梨子,除了解饞之外還可以作為難得的經濟作物銷往外地,特別是頗受當時稀有水果資源的城裡人歡迎,這在當時可是一筆不小的經濟來源,直讓人趨之若鶩。並且見效很快,甚至根本用不着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更用不着十年樹木式的深謀遠慮,一顆梨樹栽下去兩到三年就可以開花掛果,不用急功就可以近利。果期又特別長,盛果期可以長達50年以上,真是功在當下,惠及子孫,是短期效益與長遠打算完美結合的典範,所以備受青睞。
那時梨樹也是我們山村景色最具特色的裝點之一,每年農曆早春二月,整個天候尚自處於春寒料峭之中,有時甚至還看不到嫩嫩的綠葉綻放,性急的梨花就已經掛滿枝頭,不用詩人去發現與誇張,就名副其實地千樹萬樹梨花開了。那可比陶淵明筆下「夾岸數十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桃花林威風得多了,簡直是漫山遍野,這時整個故鄉幾乎就是一派雪的世界花的海洋。梨花彷如潔白的天使,白得那麼晶瑩剔透聖潔無暇,無論風雲如何變幻它都是「總向風塵塵莫染」,讓你嘆為觀止感慨萬端。特別是歷經綿綿春雨的洗滌之後,花枝綴滿雨滴,珠圓玉潤,宛若杏眼含春,我見猶憐,給人一種別樣的風情,難怪白居易的「梨花一枝春帶雨」能夠引發人們如此之多的聯想與感慨了。梨花還帶有一股淡淡的瓜果清香,讓人神清氣爽心曠神怡,只要輕輕一聞,眼前就能浮現出果滿枝頭的情景,充滿了一種甜蜜的幸福。如果說梅雪爭春要弄得「騷人擱筆費評章」,最後不得不以「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來各有抑揚的話,那麼故鄉的梨花絕對是名副其實的「香雪海」了。
最誘人的梨花景觀自然是門前一條自水庫蜿蜒而下的小水港了。水港兩岸都是稻田,田埂之上滿是梨樹,宛如兩道防護林帶,綿延數百米,蔚為壯觀。也許真的是近水花先發吧,每次其他地點的梨花尚在含苞,此處的就已經怒放,彷如兩道玉帶逶迤於兩岸的村落中間,成為綠水青山之中最好的點飾。兩邊相互對望之下大有梨花深處是村莊的感覺,花中窺人,人成花影,花人相映,自有雅趣,比之桃花源里還要意韻悠然。
每當盛夏時節,梨樹已是枝葉扶疏,它頗有些雍容地站着,有時甚至顯得有些臃腫,但絕對可以讓你暢享大自然的綠意與陰涼。那時梨子已經漸趨成熟,我們坐在大梨樹周邊,守望着滿樹的梨子就像守望着滿滿的幸福,心中充滿着無限的希冀。此時一邊聞着梨子成熟期的淡淡的香甜味,一邊享受着綠蔭的撫慰,感受着習習涼風的吹拂,那是何等的愜意和幸福。特別是勞累了一天的大人們空閒下來之時,常常帶着我們坐於梨樹下乘涼,一邊閒話梨子的收成,一邊講着他們過去經歷的種種,有時也講一些通俗的古代讀物或者悠遠的故事與童話。儘管他們見識有限,很多時候都是簡單的重複,還是讓我們覺得既新奇又溫馨,經常在涼爽的晚風之中伴着他們的絮叨酣然入夢。
最為激動人心的莫過於梨子成熟的季節,那梨子又大又圓,十分密集地掛滿枝頭,名副其實的千樹萬樹壓枝低了,似乎張口可及。並且種類繁多,以黃皮為主,兼有白皮、青皮、紅皮,色彩斑斕,讓人眼花繚亂。水分又十分充足,一口下去,蜜汁四濺,香甜直透心脾,堪稱三日儘是梨味,弄得早已等得望眼欲穿的我們已經很是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痛痛快快地飽餐一頓。那時是集體經濟為主,即使自留地有一些私貨,也數量有限,品種單一,遠不如隊裡一壟壟一排排一片片那般的激動人心。但是既然是集體,自然有集體的規矩,偷食者是要受到處罰的,所以儘管幾乎要望出血來也只能幹瞪眼。但孩子畢竟只是孩子,感性永遠大於理性,有時實在忍不住了就去偷,即使那要冒着被管教、罰款甚至被體罰的風險也在所不惜。當然饞人自有妙計,也許就是在那時我們深刻地體會到了人多力量大乃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常常是三五成群,有的把風,有的上樹,有的二傳,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四散奔逃,倒也很少有被當場俘獲的機會。即使有時真的被發現了,也法不罰眾,更何況在那個人口成為社會紅利的年代,誰家沒有幾個孩子呢,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也就是大聲呵斥幾聲不了了之了。
作者簡介
易石秋,男,1965年出生,1985年畢業於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