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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宅沉思(二)(寶棟)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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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宅沉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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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宅沉思(二)》中國當代作家寶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故宅沉思(二)

農村里貧窮會被人瞧不起,如果貧窮又沒有勢力,不僅會被人瞧不起,還會被人欺負。

我就被人欺負過兩次,不是小孩子之間的事,而是大人對我的欺負。

一件事是我在生產隊的胡蘿蔔地里薅了幾把胡蘿蔔葉子,不知道怎麼被隊裡會計遠遠地看到了。等我進村時,他等在那裡,上來就往我臉上打了幾巴掌,當時我還不知道為啥被打,頭懵懵地疼。一個大人這麼狠勁地對一個小孩出手,顯然是看人來的。當他說為什麼薅隊裡的胡蘿蔔葉子時,咱也覺得理虧,只能忍了。不過,他那幾巴掌讓我至今記得,因為他下手太狠了,打得我頭疼了半輩子。

另一次是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放學後路過生產隊裡的空地瓜窖,上面已多處露天,裡面很大,不少人下到裡面去玩,我也下去了。後來他們都出去了,我要出去的時候,有人用鐵掀鏟了土往我頭上撒,我在裡面到處躲,躲到哪頭,他從哪頭撒我,弄得我滿身滿臉的土。等他撒夠了,我出來,除了我的那些同學之外,就是那個和我們家族關係不好的人家的男人,他手裡正拄着一把鐵杴,站在那裡沒事人一樣看着滿身土的我。我一看就是他幹的。

一個大人竟然如此地對待一個和他毫不相干的初一學生,其人其行,實為惡毒。

這兩件事,讓我的少年時期感到了有些人的無端的惡意,體會到了人間的醜惡和冷酷。他們的行為顯然是對人來的。如果是家裡有勢力的,他們顯然是沒有膽量這麼做的。

不過,他們的欺負,倒是助長了我學習的動力,自己暗下決心,一定得好好學習,離開這樣一個欺軟怕硬的地方。後來我考上了大學,也是我們村里恢復高考後的第一個大學生。有時候碰見,他們看我的眼神明顯不一樣了。當時的惡毒沒有了,代之的是抬起臉來看着我的說不清楚的游離的神情。有沒有愧疚看不出來,但對我的樣子明顯像是馴服了的狗一樣。每看到他們,我的心底也動過報復的心思,但是始終沒有表現出來,當時的切齒轉變為不屑了。曹德旺說過「感謝那幾個當時把我打出村的人」。我也是要感謝他們,是他們讓我有了後來的樣子,是他們讓我走出了那個欺軟怕硬的環境,走出了我那個艱難屈辱的少年時代。

不僅如此,我的升學在給父母帶來了快樂和自豪的同時,也帶來了人們對父母的禮貌和尊敬。儘管這個家庭還是沒有擺脫貧困,但在村人心裡的地位明顯有了提高。

去年聽說那一個惡意往我身上撒土的人意外出了車禍,沒了。我沒有吃驚同情,心頭倒是出現一個詞,我不想直接說出來。民間有一句話大概是準的,叫做:人在做,天在看。

那時候生活比較原始,吃飯要推磨磨麵,吃水要去井上擔水。對於一個剛剛少年的學生來說,都不是很容易的事。父親不在家,只能自己擔當。印象最深的是,心裡最害怕冬天擔水。那時候好像比現在冬天冷,井沿上結滿了冰,每次站在井沿上,都擔心會不會滑進去,每一次都是戰戰兢兢的。木水桶又大又沉,得費好大勁才能提上來。

再就是磨麵,尤其是初中快畢業那一段時間,白天要上學,一般都是晚上放了學去磨麵。我和母親兩人,提着地瓜干,到我家後院的二爺爺家裡去磨麵。人家都睡了,磨就在院子裡。我就在那裡一圈一圈地推,母親籮面。那時候剛恢復考高中,農村里考上高中的比例不高,自己也沒大把握。心想如果考不上,以後的生活就得這麼面對了,所以儘管疲勞得很,還是非常有耐心的低頭推磨。任時間怎麼流失,怎麼困得抱着磨棍打盹,還是像驢子一樣在磨道里艱難地轉圈。夜裡很靜很靜,連風也沒有,月亮懸在天上,明亮得只有幾個星星相伴。

走在老村退耕而成的田野里,尋找着故宅的位置,一切過往聯翩而來。

我考上城裡高中的時候,我們家搬到了街前的後院。我們家才正式住上了三間堂屋。院子雖然還是不大,但有樹了。東院牆外有幾棵榆樹,院裡南牆跟也有幾棵。東間窗外有一棵春樹,後來長得挺大,枝繁葉茂。廚房坐西向東,門外有一棵棗樹,瘦瘦高高的,每當棗子青圓的時候,鮮鮮亮亮的長形棗一串一串地掛在枝頭,非常好看。

夏天早飯期間,太陽在東天,院子裡片片綠蔭,給人清新涼意。比我們北街老院好多了。

記得剛搬過來的時候,窗外的春樹剛栽上不幾年,樹還小,但枝葉非常茁壯。有一次狂風大雨,它搖搖欲倒。我忙找了一條長繩,和妹妹一起把它繫上,另一頭拴在窗戶的頂端大橫木上,算是保住了它。

那時我還在上初中,在房屋西山頭的大梧桐樹下養了一窩兔子,專門給它修了窩,挖了地道連通。上面用碎磚頭壘起來。南面靠地面留了一道門,可以用整磚堵上。進去門是用大破瓮弄成的活動空間,上面用磚壘起,留了個天窗,算是它們的客廳。向東經過碎磚砌成的地下通道,也是大瓮砌成的空間,算是它們的臥室。這就成了它們一室一廳的舒服住處。我每天給它們弄新鮮的青草回來,它們長得很快。後來他們生了一窩小兔。剛出生的小兔子光溜溜的,小得和小老鼠一樣。可惜後來看不到了。不知道是它們殘忍地吃掉了自己的孩子,還是老鼠進去吃掉了,總之是沒有了。而它們則是越長越大了,尤其是那個公兔子,應該有十幾斤。一身純白,讓它們出來放放風時,在院子裡跑,像一團白色的球一樣蹦跳着。耳朵好長,豎着。如果是晚上出來,兩隻眼睛像兩個閃光的水晶球一樣又紅又亮,非常可愛。

盛夏天熱,我就睡在它們的窩邊大桐樹下。可惜有一天早上醒來只看到個空窩,兔子不知道去哪裡了。或許是它們拱開了窩門跑出去了,被人看到給宰吃了。辛辛苦苦把它們照看大,忽然沒有了,讓我好幾天心裡不舒服。

後來我去城裡上高中了,爺爺非常高興。我每次禮拜六回來,爺爺總會親自到我家裡來看我,坐在院子裡陪我聊天,問問學校里的事。老人沒有文化,也沒大去過城裡,對我這個他的第一個考進城裡上學的孫子,顯着特別關愛,甚至來看我都有着農村人的儀式感。如今老人去世幾十年了,就埋在老村後面那片麥茬地里我家祖墳里。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依然活現在我的腦海里。回想起來老人對我的關愛,都是對我殷切的期望。

那時候應該是開始包產到戶了,每次星期六回來,母親都儘量做點好吃的,給我改善生活。星期天返校前,要給我準備滿滿一背包發麵窩頭,雜麵的,而家裡人還是經常吃地瓜面。顯然,我的高中是被家裡優待的。

說到母親做的大窩頭,我印象深刻。個頭要有現在的饅頭三個大,我那時正是飯量大的時候,一頓一個,而且也只能吃一個。因為背包里只能裝下那麼多,每周是算着數吃的。再配上一罐頭瓶胡蘿蔔醃鹹菜,就是一個禮拜的給養了。

最麻煩的是夏天,溫度一高,窩頭就會長毛,過了禮拜三,毛就把窩窩長滿了,白乎乎的。只好拿到食堂花二分錢菜票在大籠上溜溜。否則,黏黏糊糊的,不好吃。

因為家裡沒有自行車,我要步行去學校,單趟五十多里路,每周來回一趟。那時十七歲,來回跑着,玩着,也沒覺得路子遠,也沒有感覺累的記憶。有時候回到家,家裡人還沒有下地幹活,還可以跟着去幫點忙。

讓我我都覺得神奇的是村西頭的盲人二爺爺,覺得他特不一般。他一個盲人,手裡拿着竹竿,自己摸摸索索地居然能拐彎抹角地摸到我家來。他是來讓父親給他念卦書的。他一來,父親即使正在廚房裡燒着鍋,或是做着別的事情,也一定立馬放下手裡的活,安排二爺爺坐在春樹陰涼里,接過二爺爺拿着的卦書,一句一句地給他念着,解說着。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這麼聽上兩三遍,居然就能背下來,真是讓人佩服。然後他就自己口裡背着,手裡拿着竹竿再拐彎抹角地摸索着走回去。下一次再來的時候,他把上次學過的背上一遍,讓父親看着書檢查,然後再繼續學下一卦。大約兩三個月,他居然就背下來整本卦書,真是不簡單。

而且他學了就能用。有時候抽着空閒時間,他還給我們姊妹幾個算卦。根據我們各自的八字,他鈎着手指測算着,說我們幾個都能吃國糧。我當時覺得他大概是故意說的吉利話,但別管是真是假,那時對有點迷信的父母來說,真是得到了不少的精神鼓勵和對我們的希望。即使再苦再累,也捨不得讓我們放下書本去幫他們幹活。所以,我儘管是家裡的老大,卻真的沒有干過多少真正的莊稼活。

再後來,我和妹妹真的都從這個院子裡考上了學,走出了黃土地,也就是盲二爺爺說的吃國糧了。這也似乎是驗證了盲二爺爺給我們算卦的準確,也給他增加了算得準的鮮活實例。

說到妹妹考上學,也是經歷了一些波折。大概她上三年級的時候,弟弟小,沒人看,母親忙不過來,就讓她休學了。也是妹妹要強,不願意耽誤自己,自己情願帶着弟弟上學,一面聽課,一面看着弟弟,也是經歷了別人沒有經歷過的艱難,實在真不容易。好在她後來考上了,自己的堅持和辛苦終於有了回報。

這個院子,培養出來兩個考學吃國糧的孩子,在農村就算是一處吉宅了。父親母親的辛勤付出也算是得到了回報,不僅他們有了子女成才的欣喜和滿足,就是以前瞧不起我們家的人也開始轉為尊重,刮目相看了。

那時考上學基本上不交錢,國家發飯票,也等於給家裡減少了一些負擔。按說父母兩人可以不必那麼辛勞了,可是當我工作了好幾年甚至妹妹也工作了好幾年之後,村里人仍然說父母還是那麼辛勞。地里旱了,兩個人拉水去澆莊稼,多出了多少力。勤儉持家的老理,讓他們堅持了一輩子。

弟弟上小學的時候,曾經跟着我上過兩年。有一次暑假回來,半年沒有見到兒子了,母親跑到村外去接,我們卻從另一條路上回來了。而老天突然下起雨來,大雨滂沱,我們被淋了一點,母親則被淋得全身濕透。回到家看着淋濕的對方,相視而笑。那是母親高興的時刻,也是母親給我的年輕而充滿親情的美好記憶。

再後來,弟弟沒有考上學。家裡給他蓋了一個院子,與老院隔胡同斜對過相鄰。他也成家,這院就是弟弟的家,也是我們的第三個家。

弟弟成家後,到處打工,日子也挺艱難,後來有個礦上招工的機會,我通過朋友給他爭取了個名額。因為孩子小,他把弟媳和孩子接過去租房子住,家裡也就交給了父母。起初是父親給他們看着院子,後來老院因為年久失修不能住人了,父母就搬到了弟弟院裡住。再後來老院塌掉了,弟弟院裡就成了我們在老村的第三個家了。

我們三人都離開了家,守家的就剩下父母了,他們就這樣漸漸變成了空巢老人。按說應該是父母不用再那麼辛勞可以享受天倫之樂了,但是,也有很多遺憾,主要是家裡只有這一處院子,我們一次只能回來一家,一起來住不下,所以沒有三家一起回來齊聚的時候,所謂兒孫繞膝歡聚一堂的美好,父母沒有真正享受過。

這進院子,處在村子的東南沿,東面牆外是大坑,南牆外也是大坑。南牆應該就是坐落在老村老寨牆上,門口的胡同應該就是老南門口。

三個院子中,這處院子是最大的。院東有高大的白楊樹,院南牆外坑沿上父親也栽上了楊樹。夏秋季節,清晨或夜晚,清風徐徐,樹樹有聲,比在村裡頭老院裡多了幾分涼爽。

父母閒不住,除了種自己的地之外,小院裡也種上了青菜。靠東牆那邊常種些韭菜、茄子、青椒、豆角、小白菜之類。靠南牆那邊多是大白菜,青蘿蔔

等。院裡打了壓水井,澆水非常方便,院子裡也就也總是青青綠綠,生機勃勃。

後來,不知什麼時候,父親心血來潮,在南牆跟下栽種了一排竹子,青竹護牆,枝枝葉葉,柔柔細細,風吹起來颯然有聲,極其可愛。

但是,這類竹子,表面看着不太堅挺高大,根系卻特別發達,不幾年,靠南牆的菜地里就都是竹子的地盤了,嚴重侵占了母親的菜地,母親發愁,但卻欲除之而不得了。

有一次八月十五,我在家裡陪父母過中秋節,晚上,月亮在天,竹影婆娑,和着牆外楊樹的嘩啦聲,倒覺得一種愜意與美好。清風,樹聲,竹影,圓月,伴着家常親情,人間美好,夫復何求!

如今,清晨的陽光下,眼界所及的一片生機綠野里,我尋覓着故宅蹤跡,幾十年的記憶湧入腦海,歷歷在目。街北老院,我的童年和少年,街前後院,我的少年和青年,街前前院,我的中年,而父母隨着我們的成長到了他們的老年。回望新村,那一排排白牆紅瓦之間又有了我的院子和弟弟的院子。我的小院爹娘住着覺得踏實,也就是我們的第四處家了。因為統一規劃,二層小樓,院子小,沒有了樹影婆娑,沒有了颯颯竹聲,也沒有了青聰的各種蔬菜,更沒有了父母的辛勞操持。他們老了,腿腳不行了,耳朵聽不清楚了,視力也不太好了,這些活再也干不動了,老態龍鍾了。而我也做了爺爺,也被年輕人稱作老人了。回首過往,真是感慨萬千。時光如梭,毫不我待啊。

幾十年拼搏,卻沒有多少可以安慰父母的成績,沒有拼出多少本事來,打心裡覺得有愧於這一路的時光,有愧於父母這一生的操勞。

人生不可多求,只能如此了。但願光陰惠待老人,晚年平安。

2022.7.4下午三點完成於榆林 [1]

作者簡介

寶棟,高中語文教師,現有一百多篇文章見諸網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