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書·列傳·卷三十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新唐書·列傳·卷三十出自《新唐書》,此書是北宋時期歐陽修、宋祁、范鎮、呂夏卿等合撰的一部記載唐朝歷史的紀傳體斷代史書,「二十四史」之一。全書共有225卷,其中包括本紀10卷,志50卷,表15卷,列傳150卷。《新唐書》前後修史歷經17年,於宋仁宗嘉祐五年(公元1060年)完成。[1]
原文
長孫褚韓來李上官
長孫無忌,字輔機。性通悟,博涉書史。始,高祖兵度河,進謁長春宮,授渭 北道行軍典簽。從秦王征討有功,累擢比部郎中、上黨縣公。
皇太子建成毒王,王病,舉府危駭。房玄齡謂無忌曰:「禍隙已芽,敗不旋踵 矣。夫就大計者遺細行,周公所以絀管、蔡也。」遂俱入白王,請先事誅之,王未 許。無忌曰:「大王以舜何如人?」王曰:「浚哲文明,為子孝,為君仁,又何議 哉?」對曰:「向使浚井弗出,得為孝乎?塗廩弗下,得為仁乎?大杖避,小杖受, 良有以也。」王未決。事益急,乃遣無忌陰召房玄齡、杜如晦定計。無忌與尉遲敬 德、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雲、杜君綽、鄭仁恭、李孟嘗討 難,平之。王為皇太子,授左庶子。即位,遷吏部尚書,以功第一,進封齊國公。 帝以無忌皇后兄,又少相友,眷倚日厚,常出入臥內。進尚書右僕射。突厥頡利可 汗已盟而政亂,諸將請遂討之。帝顧新歃血,不取為失機,取之失信,計猶豫,以 問大臣。蕭瑀曰:「兼弱攻昧,討之便。」無忌曰:「今我務戢兵,待夷狄至,乃 可擊。使遂弱,且不能來,我又何求?臣謂按甲存信便。」帝曰:「善。」然卒取 突厥。
或有言無忌權太盛者,帝持表示無忌曰:「我與公君臣間無少疑,使各懷所聞 不言,斯則蔽矣。」因普示君臣曰:「朕子幼,無忌於我有大功,視之猶子也。疏 間親、新間舊之謂不順,朕無取焉。」無忌亦自懼貴且亢,後又數言之,遂解僕射, 授開府儀同三司。與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皆以元勛封一子郡公。進冊司空, 知門下、尚書省事,無忌辭,又因高士廉口陳「以外戚位三公,嫌議者謂天子以私 後家」。帝曰:「朕任官必以才,不者,雖親若襄邑王神符,不妄授;若才,雖仇 如魏徵,不棄也。夫緣後兄愛昵,厚以子女玉帛,豈不得?以其兼文武兩器,朕故 相之,公等孰不曰然?」無忌固讓,詔答曰:「黃帝得力牧,為五帝先;夏禹得咎 繇,為三王祖;齊桓得管仲,為五伯長;朕得公,遂定天下。公其無讓!」帝又思 所與共艱難,賴無忌以免,作《威鳳賦》以賜,且況其功。
帝欲功臣並世襲刺史,貞觀十一年,乃詔有司:「朕憑明靈之祐,賢佐之力, 克翦多難,清宇內。蓋時屯共資其力,世安專享其利,朕所不取。刺史,古諸侯, 雖名不同,而監統一也。無忌等義貫休戚,效挺夷險,嘉庸懿績,簡在朕心。其改 錫土宇,用世及之制。」乃以無忌為趙州刺史,以趙為公國;房玄齡宋州刺史,國 於梁;杜如晦贈密州刺史,國於萊;李靖濮州刺史,國於衛;高士廉申州刺史,國 於申;侯君集陳州刺史,國於陳;道宗鄂州刺史,王江夏;孝恭觀州刺史,王河間; 尉遲敬德宣州刺史,國於鄂;李勣蘄州刺史,國於英;段志玄金州刺史,國於褒; 程知節普州刺史,國於盧;劉弘基朗州刺史,國於夔;張亮澧州刺史,國於鄖。凡 十有四人。余官食邑尚不在。無忌等辭曰:「群臣披荊刺,事陛下。今四海混一, 誠不願違遠左右,而使世牧外州,與遷徙等。」帝曰:「割地封功臣,欲公等後嗣 長為籓翰,而薄山河之誓,反為怨望,朕亦安可強公土宇邪?」遂止。後帝幸其第, 自家人姻婭勞賜皆有差。久之,進位司徒。
太子承乾廢,帝欲立晉王,未決,坐兩儀殿,群臣已罷,獨留無忌、玄齡、勣 言東宮事,因曰:「我三子一弟,未知所立,吾心亡聊。」即投床,取佩刀自向, 無忌等驚,爭抱持,奪刀授晉王,而請帝所欲立。帝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 「謹奉詔,異議者斬!」帝顧王曰:「舅許汝矣,宜即謝。」王乃拜。帝復曰: 「公等與我意合,天下其謂何?」答曰:「王以仁孝聞天下久矣,固無異辭;有如 不同,臣負陛下百死。」於是遂定。以無忌為太子太師、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三 品」自此始。帝又欲立吳王恪,無忌密爭止之。帝征高麗,詔攝侍中。還,辭師傅 官,聽罷太子太師,遙領揚州都督。
帝嘗從容問曰:「朕聞君聖臣直,人常苦不自知,公宜面攻朕得失。」無忌曰: 「陛下神武聖文,冠卓千古,性與天道,非臣等愚所及,誠不見有所失。」帝曰: 「朕冀聞過,公等乃相諛悅。朕當評公等可否以相規。」謂:「高士廉心術警悟, 臨難不易節,所乏者骨鯁耳。唐儉有辭,善和解人,酒杯流行,發言可意,事朕二 十年,未嘗一言國家事。楊師道性謹審,自能無過,而懦不更事,緩急非可倚。岑 文本敦厚,文章、論議其所長也,謀常經遠,自當不負於物。劉洎堅正,其言有益, 不輕然諾於人,能自補闕。馬周敏銳而正,評裁人物,直道而行,所任皆稱朕意。 褚遂良鯁亮,有學術,竭誠親於朕,若飛鳥依人,自加憐愛。無忌應對機敏,善避 嫌,求於古人,未有其比;總兵攻戰,非所善也。」
二十三年,帝疾甚,召入臥內,帝引手捫無忌頤,無忌哭,帝感塞,不得有所 言。翌日,與遂良入受詔,顧遂良曰:「我有天下,無忌力也。爾輔政,勿令讒毀 者害之。」有頃,崩。方在離宮,皇太子悲慟,無忌曰:「大行以宗廟、社稷屬殿 下,宜速即位。」因秘不發喪,請還宮。
太子即位,是為高宗。進無忌太尉,檢校中書令,猶知門下、尚書二省。固辭 尚書省,許之。帝欲立武昭儀為後,無忌固言不可。帝密以寶器錦帛十餘車賜之, 又幸其第,擢三子皆朝散大夫,昭儀母復詣其家申請。許敬宗數勸之,無忌厲色折 拒。帝後召無忌、遂良及于志寧言後無息,昭儀有子,必欲立之者。無忌已數諫, 即曰:「先帝付託遂良,願陛下訪之。」遂良極道不可,帝不聽。
後既立,以無忌受賜而不助己,銜之。敬宗揣後指,陰使洛陽人李奉節上無忌 變事,與侍中辛茂將臨按,傅致反狀。帝驚曰:「將妄人構間,殆不其然。」敬宗 具言:「反跡已露,陛下不忍,非社稷之福。」帝泣曰:「我家不幸,高陽公主與 我同氣,往謀反,今舅復爾,使我重愧天下,奈何?」對曰:「房遺愛口乳臭,與 女子反,安能就事?無忌奸雄,天下所畏伏,一旦竊發,陛下誰使御之?今即急, 恐攘袂一呼,以嘯同惡,且為宗廟憂。陛下不見隋室乎?宇文化及父宰相,弟尚主, 而身掌禁兵,煬帝處之不疑,然而起為戎首,遂亡隋。願陛下決之。」帝猶疑,更 詔審核。明日,敬宗言無忌反明甚,請逮捕。帝泣曰:「舅果爾,我決不忍殺,後 世其謂我何?」敬宗曰:「漢文帝舅薄昭,從代來有功,後坐殺人,帝惜撓法,令 朝臣喪服就哭之,昭自殺,良史不以為失。今無忌忘先帝之德,舍陛下至親,乃欲 移社稷、敗宗廟,豈特昭比邪?在法夷五族。臣聞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乘機亟行, 緩必生變。無忌與先帝謀取天下,天下伏其智,王莽、司馬懿之流。今逆徒自承, 何疑而不決?」帝終不質問。遂下詔削官爵封戶,以揚州都督一品俸置於黔州,所 在發兵護送;流其子秘書監沖等於嶺外;從弟渝州刺史知仁貶翼州司馬。後數月, 又詔司空勣、中書令敬宗、侍中茂將等覆按反獄。敬宗令大理正袁公瑜、御史宋之 順等即黔州暴訊。無忌投繯卒,沖免死,殺族子祥,流族弟思於檀口,大抵期親皆 謫徙。
初,無忌與遂良悉心奉國,以天下安危自任,故永徽之政有貞觀風。帝亦賓禮 老臣,拱己以聽。綱紀設張,此兩人維持之也。既二後廢立計不合,奸臣陰圖,帝 暗於聽受,卒,以屠覆,自是政歸武氏,幾至亡國。
上元元年,追復官爵,以孫元翼襲封。初,無忌自作墓昭陵塋中,至是許還葬。 文宗開成三年,詔曰:「每覽國史至太尉無忌事,未嘗不廢卷而嘆。其以裔孫鈞為 猗氏令。」
無忌從父敞,字休明。隋煬帝為晉王,敞以庫直從畋驪山,王凌危逐鹿,諫曰: 「大王冒垂堂,淫原獸,可乎?」王遂止。即位,頗見識擢。及幸江都,留守禁御。 高祖入關,率子弟謁新豐,授將作少監,出為杞州刺史。貞觀初,坐受賕免。太宗 以後屬,歲私給稟,償其費。累封平原郡公。卒贈幽州都督,諡曰良,陪葬昭陵。
從父弟操,字元節。父覽,為周大司徒、薛國公。操有學術。初,高祖辟署相 國府金曹參軍。未幾,檢校虞州刺史。從秦王征討,常侍旁,與聞秘謀。徙陝州, 城中無井,人勤於汲,操為釃河溜入城,百姓利安。以母喪解,長老守闕頌遺愛。 服除,封樂壽縣男。為齊、揚、益三州刺史,課皆最,下詔褒揚。永徽初,以陝州 刺史卒,贈吏部尚書,諡曰安,葬給鼓吹,至虞罷。
子詮,尚新城公主。詮女兄為韓瑗妻。無忌得罪,詮流巂州,有司希旨殺之。 詮有甥趙持滿者,工書,善騎射,力搏虎,走逐馬,而仁厚下士,京師無貴賤愛慕 之。為涼州長史,嘗逐野馬,射之,矢洞於前,邊人畏伏。詮之貶,許敬宗懼持滿 才能仇己,追至京,屬吏訊搒,色不變,曰:「身可殺,辭不可枉!」吏代為占, 死獄中。
無忌族叔順德。順德仕隋為右勛衛,征遼當行,亡命太原,素為高祖親厚。太 宗將起兵,令與劉弘基募士於外,聲備賊,至數萬人,乃結隊按屯。大將軍府建, 授統軍,從平霍邑、臨汾、絳郡有功。與劉文靜擊屈突通於潼關,通將奔洛陽,順 德跳追桃林,執通以獻,遂定陝縣。以多進左驍衛大將軍,封薛國公。討建成餘黨, 食千二百戶,賜宮女,詔宿內省。俄以受賕為有司劾發,帝曰:「順德元勛外戚, 爵隆位厚至矣。若令觀古今自鑒,有以益國家者,朕當與共府庫,何至以貪冒聞乎?」 因賜帛數十愧切之。大理少卿胡演曰:「順德以賂破法,不可赦,奈何又賜之?」 帝曰:「使有恥者,得賜甚於戮;如不能,乃禽獸也,殺之何益?」
李孝常謀反,坐與交,削籍為民。歲余,帝閱功臣圖,見其像,憐之,遣宇文 士及視順德,順德方頹然醉,遂召為澤州刺史,復爵邑。順德素少檢,侈放自如, 至是折節為政,以嚴明稱。先時守長多通餉問,順德繩擿無所容,遂為良吏。前刺 史張長貴、趙士達占部中腴田數十頃,奪之以給貧單。尋坐累還第。喪息女,感疾 甚,帝薄之,謂房玄齡曰:「順德無剛氣,以兒女牽愛至大病,胡足恤?」未幾, 卒,遣使吊之,贈荊州都督,諡曰襄。貞觀十三年,封邳國公。永徽中,加贈開府 儀同三司。
褚遂良,字登善,通直散騎常侍亮子。隋大業末,為薛舉通事舍人。仁杲平, 授秦王府鎧曹參軍。貞觀中,累遷起居郎。博涉文史,工隸楷。太宗嘗嘆曰:「虞 世南死,無與論書者!」魏徵白見遂良,帝令侍書。帝方博購王羲之故帖,天下爭 獻,然莫能質真偽。遂良獨論所出,無舛冒者。
十五年,帝將有事太山,至洛陽,星孛太微,犯郎位。遂良諫曰:「陛下撥亂 反正,功超古初,方告成岱宗,而彗輒見,此天意有所未合。昔漢武帝行岱禮,優 柔者數年,臣愚願加詳慮。」帝寤,詔罷封禪。
遷諫議大夫,兼知起居事。帝曰:「卿記起居,大抵人君得觀之否?」對曰: 「今之起居,古左右史也,善惡必記,戒人主不為非法,未聞天子自觀史也。」帝 曰:「朕有不善,卿必記邪?」對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職載筆,君舉必書。」 劉洎曰:「使遂良不記,天下之人亦記之矣。」帝曰:「朕行有三:一,監前代成 敗,以為元龜,二,進善人,共成政道;三,斥遠群小,有受讒言。朕能守而勿失, 亦欲史氏不能書吾惡也。」
是時,魏王泰禮秩如嫡,群臣未敢諫。帝從容訪左右曰:「方今何事尤急?」 岑文本泛言禮義為急,帝以不切,未領可。遂良曰:「今四方仰德,誰弗率者?唯 太子、諸王宜有定分。」帝曰:「有是哉!朕年五十,日以衰怠,雖長子守器,而 弟、支子尚五十人,心常念焉。自古宗姓無良,則傾敗相仍,公等為我簡賢者保傅 之。夫事人久,情媚熟,則非意自生,其令王府官不得過四考,著為令。」帝嘗怪: 「舜造漆器,禹雕其俎,諫者十餘不止,小物何必爾邪?」遂良曰:「雕琢害力農, 纂繡傷女工,奢靡之始,危亡之漸也。漆器不止,必金為之,金又不止,必玉為之, 故諫者救其源,不使得開。及夫橫流,則無復事矣。」帝咨美之。
於時皇子雖幼,皆外任都督、刺史,遂良諫曰:「昔二漢以郡國參治,雜用周 制。今州縣率仿秦法,而皇子孺年並任刺史,陛下誠以至親扞四方。雖然,刺史, 民之師帥也,得人則下安措,失人則家勞攰。故漢宣帝曰:『與我共治,惟良二千 石乎。』臣謂皇子未冠者,可且留京師,教以經學,畏仰天威,不敢犯禁,養成德 器,審堪臨州,然後敦遣。昔東漢明、章諸帝,友愛子弟,雖各有國,幼者率留京 師,訓飭以禮。訖其世,諸王數十百,惟二人以惡敗,自余餐和染教,皆為善良。 此前事已驗,惟陛下省察。」帝嘉納。
太子承乾廢,魏王泰間侍,帝許立為嗣,因謂大臣曰:「泰昨自投我懷中云: 『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更生之日也。臣惟有一子,百年後,當殺之,傳國晉王。』 朕甚憐之。」遂良曰:「陛下失言。安有為天下主而殺其愛子,授國晉王乎?陛下 昔以承乾為嗣,復寵愛泰,嫡庶不明,紛紛至今。若必立泰,非別置晉王不可。」 帝泣曰:「我不能。」即詔長孫無忌、房玄齡、李勣與遂良等定策立晉王為皇太子。
時飛雉數集宮中,帝問:「是何祥也?」遂良曰:「昔秦文公時,有侲子化為 雉,雌鳴陳倉,雄鳴南陽。侲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諸侯,始 為寶雞祠。漢光武得其雄,起南陽,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並見,以告明德。」 帝悅,曰:「人之立身,不可以無學。遂良所謂多識君子哉!」俄授太子賓客。
薛延陀請婚,帝己納其聘,復絕之。遂良曰:「信為萬事本,百姓所歸。故文 王許枯骨而不違,仲尼去食存信,貴之也。延陀,曩一俟斤耳。因天兵北討,蕩平 沙塞,威加諸外,而恩結於內,以為余寇不可以無酋長,故璽書鼓纛,立為可汗。 負抱之恩,與天無極。數遣使請婚於朝,陛下既開許,為御北門受獻食。今一朝自 為進退,所惜少,所失多,虧信夷狄,方生嫌恨,殆不可以訓戎兵、勵軍事也。且 龍沙以北,部落牛毛,中國擊之不能盡,亦猶可北敗,芮芮興,突厥亡,延陀盛。 是以古人虛外實內,懷之以德。使為惡,在夷不在華;失信,在彼不在此也。惟陛 下裁幸。」不納。
帝欲自討遼東,遂良固勸無行:「一不勝,師必再興;再興,為忿兵。兵忿者, 勝負不可必。」帝然可。會李勣詆其計,帝意遂決東。遂良懼,上言:「臣請譬諸 身。兩京,腹心也;四境,手足也;殊裔絕域,殆非支體所屬。高麗王陛下所立, 莫離支殺之。討其逆,夷其地,固不可失,但遣一二慎將,付銳兵十萬,翔■雲輣, 唾手可取。昔侯君集、李靖皆庸人爾,猶能撅高昌,纓突厥,陛下止發蹤指示,得 歸功聖明。前日從陛下平天下,虓士爪臣,氣力未衰,可驅策,惟陛下所使。臣聞 涉遼而左,或水潦,平地淖三尺,帶方、玄菟,海壤荒漫,決非萬乘六師所宜行。」 是時,帝銳意蕩平,不見省。進黃門侍郎,參綜朝政。莫離支遣使貢金,遂良曰: 「古者討殺君之罪,不受其賂。魯納郜鼎太廟,《春秋》譏之。今莫離支所貢不臣 之篚,不容受。」詔可,以其使屬吏。
帝既平高昌,歲調兵千人往屯,遂良誦諍不可,帝志取西域,寘其言不用。西 突厥寇西州,帝曰:「往魏徵、褚遂良勸我立麴文泰子弟,不用其計,乃今悔之。」 帝於寢宮側別置院居太子,遂良諫,以為「朋友深交者易怨,父子滯愛者多愆。宜 許太子間還東宮,近師傅,專學藝,以廣懿德。」帝從其言。會父喪免,起復,拜 中書令。
帝寢疾,召遂良、長孫無忌曰:「嘆武帝寄霍光,劉備托諸葛亮,朕今委卿矣。 太子仁孝,其盡誠輔之。」謂太子曰:「無忌、遂良在,而毋憂。」因命遂良草詔。 高宗即位,封河南縣公,進郡公。坐事出為同州刺史。再歲,召拜吏部尚書、同中 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兼太子賓客。進拜尚書右僕射。
帝將立武昭儀,召長孫無忌、李勣、于志寧及遂良人。或謂無忌當先諫,遂良 曰:「太尉,國元舅,有不如意,使上有棄親之譏。」又謂勣上所重,當進,曰: 「不可。司空,國元勛,有不如意,使上有斥功臣之嫌。」曰:「吾奉遺詔,若不 盡愚,無以下見先帝。」既入,帝曰:「罪莫大於絕嗣,皇后無子,今欲立昭儀, 謂何?」遂良曰:「皇后本名家,奉事先帝。先帝疾,執陛下手語臣曰:『我兒與 婦今付卿!」且德音在陛下耳,可遽忘之?皇后無它過,不可廢。」帝不悅。翌日, 復言,對曰:「陛下必欲改立後者,請更擇貴姓。昭儀昔事先帝,身接帷第,今立 之,奈天下耳目何?」帝羞默。遂良因致笏殿階,叩頭流血,曰:「還陛下此笏, 丐歸田裡。」帝大怒,命引出。武氏從幄後呼曰:「何不撲殺此獠?」無忌曰: 「遂良受顧命,有罪不加刑。」會李勣議異,武氏立,乃左遷遂良潭州都督。
顯慶二年,徙桂州,未幾,貶愛州刺史。遂良內憂禍,恐死不能自明,乃上表 曰:「往者承乾廢,岑文本、劉洎奏東宮不可少曠,宜遣濮王居之,臣引義固爭。 明日仗入,先帝留無忌、玄齡、勣及臣定策立陛下。當受遺詔。獨臣與無忌二人在, 陛下方草土號慟,臣即奏請即位大行柩前。當時陛下手抱臣頸,臣及無忌請即還京, 發哀大告,內外寧謐。臣力小任重,動貽伊戚,螻螘余齒,乞陛下哀憐。」帝昏懦, 牽於武后,訖不省。歲余,卒,年六十三。
後二歲,許敬宗、李義府奏長孫無忌逆謀皆遂良驅煽,乃削官爵。二子彥甫、 彥沖流愛州,殺之。帝遣詔聽其家北還。神龍中,復官爵。德宗追贈太尉。文宗時, 詔以遂良五世孫虔為臨汝尉。安南觀察使高駢表遂良客窆愛州,二男一孫祔。咸通 九年,詔訪其後護喪歸葬陽翟雲。
遂良曾孫璆,字伯玉,擢進士第,累拜監察御史里行。先天中,突厥圍北庭, 詔璆持節監總督諸將,破之。遷侍御史,拜禮部員外郎。而氣象凝挺,不減在台時。
韓瑗,字伯玉,京兆三原人。父仲良,武德初,與定律令,建言:「周律,其 屬三千,秦、漢後約為五百。依古則繁,請崇寬簡,以示惟新。」於是采《開皇律》 宜於時者定之。終刑部尚書、秦州都督府長史、潁川縣公。
瑗少負節行。博學,曉吏事。貞觀中,以兵部侍郎襲爵。永徽三年,遷黃門侍 郎。俄同中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進侍中,兼太子賓客。王后之廢,瑗雪泣言曰: 「皇后乃陛下在籓時先帝所娶,今無罪輒廢,非社稷計。」不納。明日復諫曰: 「王者立後,配天地,象日月。匹夫匹婦尚知相擇,況天子乎?《詩》云:『赫赫 宗周,褒姒滅之。』臣讀至此,常輟卷太息,不圖本朝親見此禍。宗廟其不血食乎!」 帝大怒,詔引出。褚遂良貶潭州都督,明年瑗上言:「遂良受先帝顧托,一德無二, 向日論事,至誠懇切,詎肯令陛下後堯、舜而塵史冊哉?遭厚謗醜言,損陛下之明, 折志士之銳。況被遷以來,再離寒暑,其責塞矣。願寬無辜,以順眾心。」帝曰: 「遂良之情,朕知之矣。其孛戾好犯上,朕責之,詎有過邪?」瑗曰:「遂良,社 稷臣。蒼蠅點白,傅致有罪。昔微子既去,殷以亡;張華不死,晉不及亂。陛下富 有四海,安於清泰,忽驅逐舊臣,遂不省察乎?」帝愈不聽。瑗憂憤,自表歸田裡, 不報。
顯慶二年,許敬宗、李義府奏「瑗以桂州授遂良,桂用武地,倚之謀不軌。」 於是貶振州刺史,逾年,卒,年五十四。長孫無忌死,義府等復奏瑗與通謀,遣使 即殺之;既至,瑗已死,發棺驗視乃還。追削官爵,籍其家,子孫謫廣州官奴。神 龍初,武后遺詔復官爵。自瑗與遂良相繼死,內外以言為讀將二十年。帝造奉天宮, 御史李善感始上疏極言,時人喜之,謂為「鳳鳴朝陽」。
來濟,揚州江都人。父護兒,隋左翊衛大將軍。宇文化及難,闔門死之,濟幼 得免。轉側流離,而篤志為文章,善議論,曉暢時務,擢進士。貞觀中,累遷通事 舍人。太子承乾敗,太宗問侍臣何以處之,莫敢對。濟曰:「陛下上不失為慈父, 太子得盡天年,則善。」帝納之。除考功員外郎。十八年,初置太子司議郎,高其 選,而以濟為之,兼崇賢館直學士。遷中書舍人。永徽二年,拜中書侍郎,兼弘文 館學士,監脩國史。俄同中書門下三品,封南陽縣男。遷中書令,檢校吏部尚書。
帝將以武氏為後,濟諫曰:「王者立後,以承宗廟、母天下,宜擇禮義名家、 幽閒令淑者,副四海之望,稱神祗之意。故文王興姒,《關睢》之化,蒙被百姓, 其福如彼;成帝縱慾,以婢為後,皇統中微,其禍如此。惟陛下詳察。」初,武氏 被寵,帝特號「宸妃」。濟與韓瑗諫:「妃有常員,今別立號,不可。」武氏已立, 不自安。後更謾言濟等忠鯁,恐前經執奏,輒懷反仄,請加賞慰,而實銜之。帝示 濟及瑗,濟等益懼。
顯慶初,兼太子賓客,進爵為侯。帝嘗從容問馭下所宜,濟曰:「昔齊桓公出 游,見老人,命之食,曰:『請遺天下食。』遺之衣,曰:『請遺天下衣。』公曰: 『吾府庫有限,安得而給?」老人曰:『春不奪農時,即有食;夏不奪蠶工,即有 衣。』由是言之,省徭役,馭下之宜也。」於時山東役丁,歲別數萬人,又議取庸 以償雇,紛然煩擾,故濟對及之。二年,兼詹事。尋坐褚遂良事,貶台州刺史。久 之,徙庭州。龍朔二年,突厥入寇,濟總兵拒之,謂其眾曰:「吾嘗絓刑罔,蒙赦 死,今當以身塞責。」遂不介冑而馳賊,沒焉,年五十三。贈楚州刺史,給靈轜還 鄉。
初,濟與高智周、郝處俊、孫處約客宣城石仲覽家,仲覽衍於財,有器識,待 四人甚厚。私相與言志,處俊曰:「願宰天下。」濟及智周亦然。處約曰:「宰相 或不可冀,願為通事舍人足矣。」後濟領吏部,處約始以瀛州書佐入調,濟遽注曰 「如志」,遂以處約為通事舍人。後皆至公輔雲。
濟異母兄恆,上元中,為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父本驍將,而恆、濟俱 以學行稱,相次知政事。時虞世南子昶無才術,歷將作少匠、工部侍郎,主工作。 許敬宗曰:「護兒兒作相,世南男作匠,文武豈有種邪?」
李義琰,魏州昌樂人,其先出隴西望姓。及進士第,補太原尉。李勣為都督, 僚吏憚其威,義琰獨敢廷辨曲直,勣甚禮之。徙白水令,有能名,擢司刑員外郎。 義琰姿體魁秀,博學,有智識。累遷中書侍郎。上元中,進同中書門下三品,兼太 子右庶子。高宗欲使武后攝國政,義琰與郝處俊固爭,事得寢。章懷太子之廢,盡 赦宮臣罪,庶子薛元超等皆蹈舞,義琰獨引咎涕泣,搢紳義之。帝每顧問,必鯁切 不回。宅無正寢,弟義璡為市堂材送之。義琰曰:「以吾為國相,且自愧,尚營美 宇,是速吾禍,豈愛我者邪?」義璡曰:「凡仕為丞尉,且崇第舍,兄位高,安可 逼下哉?」答曰:「不然。事難全遂,物不兩興。既處貴仕,又廣居宇,非有令德, 必受其殃。」卒不許。後其木久腐,乃棄之。
義琰改葬其先,使舅家移塋而兆其所。帝聞,怒曰:「是人不可使秉政。」義 琰懼,以疾乞骸骨,遷銀青光祿大夫,聽致仕,乃歸田裡。公卿以下悉祖餞通化門 外,時人比漢疏廣。垂拱初,起為懷州刺史,自以失武后意,辭不拜,卒。
子巢,幼豪俊,善騎射,而不治細行。義琰嘗拘之,絕其交遊。後亡走闕下, 獻書陳利害。拜監察御史,與李義府同按柳奭、韓瑗獄,遷殿中。上書忤旨,貶龍 編主簿。
義琰從祖弟義琛。義琛擢進士第,歷監察御史。貞觀中,文成公主貢金,遇盜 於岐州,主名不立。太宗召群御史至,目義琛曰:「是人神情爽拔,可使推捕。」 義琛往,數日獲賊。帝喜,為加七階。初,義琰使高麗,其王據榻召見,義琰不拜, 曰:「吾,天子使,可當小國之君,奈何倨見我?」王祠屈,為加禮。及義琛再使, 亦坐召之,義琛匍匐拜伏。時人由是見兄弟優劣。
累遷刑部侍郎。為雍州長史,時關輔大飢,詔貧人就食商、鄧,義琛恐流徙不 還,上疏固爭。左遷黎州都督,終岐州刺史。
子綰,為柏人令,有仁政,縣為立祠。
上官儀,字游韶,陝州陝人。父弘,為隋江都宮副監,大業末,為陳棱所殺。 時儀幼,左右匿免,冒為沙門服。浸工文詞,涉貫墳典。貞觀初,擢進士第,召授 弘文館直學士。遷秘書郎。太宗每屬文,遣儀視藁,宴私未嘗不預。轉起居郎。高 宗即位,為秘書少監,進西台同東西台三品,時以雍州司士參軍韋絢為殿中侍御史, 或疑非遷。儀曰:「此野人語耳。御史供奉赤墀下,接武夔龍,簉羽鵷鷺,豈雍州 判佐比乎?」時以為清言。儀工詩,其詞綺錯婉媚。及貴顯,人多效之,謂為「上 官體」。
麟德元年,坐梁王忠事下獄死,籍其家。初,武后得志,遂牽制帝,專威福, 帝不能堪;又引道士行厭勝,中人王伏勝發之。帝因大怒,將廢為庶人,召儀與議。 儀曰:「皇后專恣,海內失望,宜廢之以順人心。」帝使草詔。左右奔告後,後自 申訴,帝乃悔;又恐後怨恚,乃曰:「上官儀教我。」後由是深惡儀。始,忠為陳 王時,儀為諮議,與王伏勝同府。至是,許敬宗構儀與忠謀大逆,後志也。自褚遂 良等元老大臣相次屠履,公卿莫敢正議,獨儀納忠,禍又不旋踵,由是天下之政歸 於後,而帝拱手矣。
子庭芝,歷周王府屬,亦被殺。庭芝女,中宗時為昭容,追贈儀為中書令、秦 州都督、楚國公;庭芝黃門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以禮改葬。
贊曰:高宗之不君,可與為治邪?內牽嬖陰,外劫讒言,以無忌之親,遂良之 忠,皆顧命大臣,一旦誅斥,忍而不省。反天之剛,撓陽之明,卒使牝硃鳴辰, 祚移後家,可不哀哉!天以女戎間唐而興,雖義士仁人抗之以死,決不可支。然瑗、 濟、義琰、儀四子可謂知所守矣。噫,使長孫不逐江夏、害吳王,褚不譖死劉洎, 其盛德可少訾乎!
譯文
長孫無忌字輔機,秉性豁達機敏,博覽文史典籍。當初,高祖率領義軍渡過黃河時,長孫無忌到長春宮晉見高祖,被任命為渭北道行軍典簽,跟隨秦王李世民征戰有功,官職做到比部郎中,封為上黨縣公。
皇太子李建成投毒暗害秦王,秦王中毒病重,全秦王府都感到兇險驚駭。
房玄齡對長孫無忌說:「災禍已露出苗頭,很快就要爆發了。成就大業的人不拘小節,這是周公姬旦殺掉管叔、流放蔡叔的原因。」於是一起進府稟告秦王,請求搶先殺掉李建成,秦王不答應。長孫無忌說「:大王認為虞舜是怎樣的人?」秦王說:「他智慧深邃,經天緯地,光照四方。做兒子孝順,做國君仁德,還有什麼可說的呢?」長孫無忌接着說「:當初假使虞舜掏井出不來,能講孝心嗎?填塞倉庫裂縫不避火跳下來,能施仁政嗎?避開大棒拷打,忍受小棍敲擊,虞舜的確是事出有因。」秦王還是沒有下決心。事態更加緊急,才派長孫無忌暗中召集房玄齡、杜如晦商定計謀。長孫無忌與尉遲敬德、侯君集、張公謹、劉師立、公孫武達、獨孤彥雲、杜君綽、鄭仁恭、李孟嘗討伐並平息了禍亂。秦王當了皇太子,任命長孫無忌為左庶子。秦王登帝位後,提升他為吏部尚書,因為功勞第一,晉封為齊國公。太宗因為長孫無忌是皇后的哥哥,自幼又相友愛,垂愛倚重之情一天天深厚,讓他經常出入自己的臥室。又提升他為尚書右僕射。
突厥的頡利可汗與唐朝結盟後發生了政治動亂,眾將領請求趁機征討。太宗考慮剛結盟,不攻取是坐失良機,攻取又失去信用,猶豫不決,就向大臣們諮詢。蕭蠫說:「趁弱小兼併,趁政治昏暗攻取,征討有好處。」長孫無忌說:「現在我朝致力於和平,等突厥進犯,才能還擊。假使他們就此削弱,將來不能進犯,我們還有何求呢?我認為按兵不動保持信用為好。」太宗說「:好。」但後來還是征伐了突厥。
有人向太宗上表說長孫無忌權力太大,太宗把表奏給他看,說「:我與您君臣之間沒有一點猜疑,如果各人把聽到的話放在心裡不說,這就會受蒙蔽了。」因此向所有朝臣挑明說:「我的兒子年幼,無忌為我立過大功,我把他看得跟我兒子一樣重要。關係疏遠的人離間關係親密的人,新朋友離間老朋友是不合情理,我不會聽取。」長孫無忌自己也害怕地位太高,長孫皇后又多次向太宗談到這事,於是免去了他右僕射的職務,授予他開府儀同三司之職。他同房玄齡、杜如晦、尉遲敬德都因為是頭等功臣,太宗為他們每人封一個兒子為郡公。又頒發冊書授予長孫無忌為司空,主持門下省、尚書省的政務,長孫無忌辭謝,又託付高士廉口頭面奏太宗說「:以皇室外戚的身份占據三公的高位,心懷不滿的人會說皇上為皇后家謀私利。」太宗說「:我委任官員以才能為標準,沒有才能,即使是像襄邑王神符那樣的至親,也不隨意封官;如果是人才,即使像魏徵這樣的仇人,也不嫌棄。如果因為是皇后的哥哥而喜歡他,用美女玉帛豐厚地賞賜他,不就行了嗎?
由於他文武雙全,因此我任他為宰相,您諸位誰不說是這樣呢?」長孫無忌堅決辭讓,太宗下詔書答覆說:「黃帝軒轅得到力牧,成為五帝中的第一帝;夏禹得到咎繇,成為三王中的第一王;齊桓公得到管仲,成為五霸中的第一霸;我得到您,就平定了天下。希望您不要推讓!」太宗又想起跟他同生死共患難的往事,依靠他避免了危險,就寫了《威鳳賦》送給他,以此比擬他的功勞。
太宗想讓功臣們都世世代代襲任刺史職位,貞觀十一年(637),便下詔書給有關官員說:「我靠神靈的保佑,賢臣的輔佐,戰勝了許多危難,使得天下太平。
時勢艱難靠大家共同出力,天下安定由一人獨享其利,我是不願這樣乾的。刺史就是古代的諸侯,雖然名稱不同,但監督統領的職份是一樣的。長孫無忌等人歡樂憂愁時與我情義相通,順利艱難時對我忠心不變,他們的卓越功績,銘記在我心裡。還是改為賜給土地,採用世襲制度。」於是封長孫無忌為趙州刺史、趙國公,封地在趙;房玄齡為宋州刺史,封地在梁;杜如晦追認為密州刺史,封地在萊;李靖為濮州刺史,封地在衛;高士廉為申州刺史,封地在申;侯君集為陳州刺史,封地在陳;李道宗為鄂州刺史,王爵,封地在江夏;李孝恭為觀州刺史、王爵,封地在河間;尉遲敬德為宣州刺史,封地在鄂;李責力為蘄州刺史,封地在英;段志玄為金州刺史,封地在褒;程知節為普州刺史,封地在盧;劉弘基為朗州刺史,封地在夔;張亮為澧州刺史,封地在鄖。共十四人,其餘官職應收納租稅的封戶還不計算在內。長孫無忌等人推辭說「:從前我們在一起披荊斬棘,侍奉陛下。現在四海統一,實在不願遠離陛下,讓我們世代治理外地州郡,跟流放一樣。」太宗說「:劃分土地賜給功臣,是想讓諸位的後代永遠做保衛國家的重臣,以實踐當年高山大河般莊重的誓言,這事反而引起埋怨,我哪能還勉強您諸位到封地去呢?」於是作罷。後來太宗親自到他家裡慰問,從家屬到親戚都按級別賞賜。過了很久,提升長孫無忌為司徒。
太子李承乾被廢,太宗想立晉王李治為太子,還沒有決定,在兩儀殿坐朝,群臣退朝後,只留下長孫無忌、房玄齡、李責力商議立太子的事,因而說:「我有三個兒子一個弟弟,不知立誰為太子,我心裡煩亂得很。」說完向刀架撲去,抽出佩刀自殺,長孫無忌等人大驚,搶上去抱住他,奪下刀給晉王,然後請問太宗想立誰。太宗說:「我想立晉王。」長孫無忌說「:謹奉詔命,持異議者斬!」太宗對晉王李治說:「你舅舅已答應你當太子了,應該拜謝。」晉王於是拜謝。太宗又說:「您各位跟我意見相同,天下人會有什麼議論呢?」長孫無忌回答說「:晉王以仁德孝順聞名天下已很久了,本來不會有異議;如果有變化,是我辜負陛下,罪當萬死。」於是就決定了。太宗委任長孫無忌為太子太師、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三品」
的職位就是從這時才有的。太宗又想立吳王李恪為太子,長孫無忌暗中爭辯才沒有這樣做。太宗征討高麗,詔令長孫無忌代理侍中職務。回朝後,請求辭去太子太師的職務,太宗聽從他的意見,免去了太子太師職務,讓他身居京城而任揚州都督。
太宗曾親切地對長孫無忌說「:我聽說國君聖明則臣子就剛直,人常常苦於不了解自己,你應該當面批評我的過失。」長孫無忌說「:陛下的文治武功超過千古帝王,稟性親和天道,不是我們臣子比得上的,的確沒有看到您有什麼過失。」太宗說:「我希望指出我的過失,您各位都奉承我讓我高興,我可要評論您各位的優缺點,來告誡各位。」接着說:「高士廉心術機警聰明,面對危險不改變氣節,所缺乏的是剛直之氣。唐儉會說話,善於調解矛盾,在酒杯流轉之中,說話惹人發笑,為我服務二十年,還不曾說過一句有關國家大事的話。楊師道性格謹慎小心,自然不會有錯誤,但懦弱不了解世事,碰到危難不能靠他幫忙。岑文本性情敦厚,寫文章、論是非是他的長處,出謀劃策有遠見,自應不比別人差。
劉洎堅強正派,他說的話都有益處,不輕易對人許諾,能自己彌補不足。馬周敏銳正直,評判人物,出以公心,他辦事都令人滿意。褚遂良剛強正直,光明磊落,有學問謀略,竭盡忠誠親近我,像小鳥繞着人飛,自然讓我加倍喜愛。長孫無忌回答問題機警敏銳,會避嫌疑,在古人中,也沒有比得上的,但不擅長統帥軍隊打仗。」
貞觀二十三年(649),太宗病危,召長孫無忌到臥室內,伸手摸着他的臉,長孫無忌哭泣着,太宗激動得氣息哽咽說不出話。第二天,與褚遂良進宮接受詔書。太宗轉頭對褚遂良說:「我得到天下,是靠無忌的力量。您輔佐朝政,不要讓進讒言的人陷害他。」過了一會,就逝世了。當時在離宮,皇太子李治極度悲哀,長孫無忌說:「剛逝世的皇帝把朝廷、國家交給殿下,應該迅速登位。」為保守太宗逝世的秘密,暫不發表訃告,請太宗的靈車回到皇宮。
太子登皇帝位,這就是高宗。提升長孫無忌為太尉、檢校中書令,還是主持門下、尚書二省政務。長孫無忌堅決辭去尚書省職務,高宗答應了。高宗想立武昭儀為皇后,長孫無忌堅持說不行。
高宗秘密地把十多車珍貴的器物、錦緞、絲綢賞賜給他,又親自上門探望他,把他的三個兒子都提拔為朝散大夫,武昭儀的母親又到他家申述請求。許敬宗多次勸說他,長孫無忌都嚴詞厲色拒絕了。
高宗後來召見長孫無忌、褚遂良和于志寧說明皇后沒有子女,武昭儀有兒子,是一定要立她的原因。長孫無忌多次勸諫無效,就說:「先帝把您託付給遂良,希望陛下聽聽他的意見。」褚遂良極力說不行,高宗仍然不聽。
武昭儀立為皇后以後,因為長孫無忌接受了賞賜卻不幫助自己,懷恨在心。
許敬宗猜到武后的心思,暗中指使洛陽人李奉節向高宗誣告長孫無忌謀反,與侍中辛茂將辦理此案,教他編造長孫無忌謀反的情由。高宗震驚地說「:怕是奸邪的人挑撥離間,大概不是這樣。」許敬宗陳述說:「謀反的跡象已暴露了,陛下心軟,不是國家的福氣。」高宗哭着說:「我家裡不幸,高陽公主與我一母所生,先前謀反,現在舅父又這樣,使我深深愧對天下臣民,怎麼辦啊?」許敬宗回答說:「房遺愛是乳臭未乾的年輕之輩,夥同婦女一起造反,哪能成事?長孫無忌是奸雄,天下人都害怕而服從他,一旦暗中發難,陛下派誰抵抗他?現在就很緊急,只怕他振臂一呼,召喚同黨,就成了朝廷的禍患。陛下沒有看到隋朝的教訓嗎?宇文化及的父親是宰相,弟弟是駙馬,他本人統率皇宮的警衛部隊,煬帝對他們不猜疑,然而他起兵造反成了賊頭,就把隋朝滅亡了。希望陛下拿定主意處置他。」
高宗猶豫不決,又下令審核。第二天,許敬宗說長孫無忌造反的證據清楚得很,請求逮捕他。高宗哭着說「:舅父果然這樣,我決不忍心殺他,不然,後世將怎樣評價我?」許敬宗說:「漢文帝的舅父薄昭,保護文帝從代地回朝登上帝位有功,後來犯了殺人罪,文帝憐惜他又怕擾亂了法律,就命令朝臣們穿上喪服上門去為他哭喪,薄昭便自殺了,優秀的史官不認為這不妥當。現在長孫無忌忘記了先帝的恩德,拋棄與陛下的至親關係,竟然想顛覆國家、毀掉朝廷,豈止薄昭的罪惡可比?按法律該滅五族。我聽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應當抓緊時機迅速行動,遲了就必然發生變亂。長孫無忌幫先帝謀劃奪取了天下,天下的人都佩服他的智謀,他是王莽、司馬懿一類的人。現在他自己已承認謀反,為什麼猶豫不決呢?」高宗始終沒有對質審問長孫無忌。
於是下令削去官爵封地,給予揚州都督一品官的俸祿流放到黔州,由揚州派兵護送。把他任秘書監的兒子長孫沖等人流放到嶺南,把他任渝州刺史的堂弟長孫知仁降職為翼州司馬。幾個月後,又詔令司空李責力、中書令許敬宗、侍中辛茂將等人複查謀反案件。許敬宗命令大理正堂袁公瑜、御史宋之順等人到黔州用酷刑審訊。長孫無忌上吊自縊,兒子長孫沖免去死罪,殺死了同族的侄兒長孫祥,把同族的弟弟長孫思流放到檀口,服喪一年時間的親族大都被降職流放。
當初,長孫無忌和褚遂良全心全意為國家效力,把天下安危作為自己的責任,所以高宗永徽年間的政治有太宗貞觀之治的風範。高宗也尊敬老臣,恭敬地聽取他們的意見。法紀的設立和推行,是這兩個人全力維持的結果。到了為兩個皇后的廢立意見不合高宗的心意後,奸臣乘機暗中設計陷害他,高宗昏庸,聽信讒言,長孫無忌終於被害死,從此後政權被武氏家族奪去,唐朝差點亡國。
高宗上元元年(674),恢復了長孫無忌的官職爵位,讓他的孫子長孫無翼繼承封爵。當初,長孫無忌在昭陵墓地為自己預建了墳墓,到這時才允許遷葬回來。文宗李昂開成三年(838),下詔書說「:閱讀本朝史料,每當讀到有關太尉長孫無忌的事情,總是掩卷嘆息。就讓他的後代孫子長孫鈞任猗氏縣令吧。」
上官儀字游韶,陝州陝縣人。其父上官弘,隋朝時任江都宮副監,大業末年(617),被陳陵殺掉。當時上官儀還年幼,被身邊侍候的人隱藏起來,得以免遭不幸,假冒僧徒潛伏。後漸漸精於文章之學,涉獵遍及最古之書。貞觀初年(627),考中進士,朝廷徵招他任弘文館直學士。後來晉升為秘書郎。太宗撰著文辭,往往將文稿送給上官儀看;賜宴臣下,上官儀無不參與。又轉任起居郎。
高宗就位,他任秘書少監,升任西台侍郎、同東西台三品。當時任用雍州司士參軍韋絢為殿中侍御史,有人懷疑這不是遷升,上官儀說:「這不過是鄙陋無知的人的議論罷了。御史是在宮殿內供職,地位近於舜帝時的重臣夔與龍,置身於朝官的班列之中,難道是雍州的佐吏僚屬之職能比擬的嗎?」當時人們認為這是公正之言。上官儀長於做詩。他的詩綺麗多彩、柔婉華美。到了他地位高貴顯赫時,人們往往仿效他的詩風,被人稱為「上官體」。
高宗麟德元年(664),上官儀因與梁王李忠的案件有牽連,判死罪投入監牢,他的家財被充公、親屬淪為奴婢。起先,武后得志,因而牽制高宗,獨斷專行,作威作福,高宗忍受不了;她又勾結道士使用符咒謀求成功,被宦官王伏勝告發。
高宗因此大怒,要將武后廢為平民,召見上官儀一同商議,上官儀說:「皇后獨斷專行,恣意行事,朝野上下已失人望,應當廢黜她以順應人心。」高宗讓他草擬詔書。內宮侍臣急忙跑去通告武后,武后主動申訴辯解,高宗後悔;又怕武后怨怒憤恨自己,於是說:「這是上官儀教我這樣做的。」武后因此對上官儀深惡痛絕。
原先,李忠做陳王時,上官儀任咨議,與王伏勝同在王府。這時,許敬宗誣陷上官儀與李忠謀反,這是武后的旨意。自從褚遂良等元老大臣相繼被殘害,公卿大臣沒有敢再堅持公論的人,惟獨上官儀奉獻忠誠,災禍能不很快降臨到他頭上?自此國政歸於武后,而高宗也無所作為了。
上官儀的兒子上官庭芝,歷任周王府屬官,也被殺。上官庭芝的女兒婉兒,中宗時是宮中的昭容,因而追贈上官儀為中書令、秦州都督、楚國公;追贈上官庭芝為黃門侍郎、岐州刺史、天水郡公,按追贈職位的禮儀重行安葬。[2]
作品編纂
《新唐書》主要作者宋祁、歐陽修是北宋一代文宗,著名文學家。宋祁及其兄宋庠,在當時有「二宋」之稱,宋人《東軒筆錄》說宋祁「博學能文,天資蘊籍」;歐陽修為「唐宋八大家」之一,散文為其特長。
參加編撰《新唐書》的其它作者,也都為北宋時期名家高手。宋仁宗嘉佑年間曾公亮《進新唐書表》中所列之范鎮、王疇、宋敏求、劉羲叟等,都是當時文壇知名人物。范鎮曾為翰林學士,文筆流暢,有《東齋紀事》等百餘卷流傳於世。王疇文辭嚴麗,一向為世所稱。宋敏求為北宋一代掌故大家,富於藏書,曾編《唐大詔令集》和《長安志》,對唐史十分熟悉。劉羲叟是著名天文學家,後來曾助司馬光編《資治通鑑》,《新唐書》用這些人主筆,自然文采粲然,體例嚴謹。另一方面,宋、歐等人在修《新唐書》時,態度也很認真。歐陽修負責〈本紀〉、〈志〉、〈表〉部分,撰稿六、七年。宋祁的〈列傳〉部分時間更長,前後長達十餘年。認真謹嚴的態度,體例和筆法、風格上顯得比《舊唐書》完整嚴謹得多。另外,《新唐書》在列傳的標名上也作了歸納整理,如把少數民族仕唐將領合併到「諸夷蕃將傳」中;把割據的藩鎮也歸到一起來寫等等。這樣,就使得眉目更為清楚。 《新唐書》以清新質樸的語言特點為後世人賞識。也有了巨大的影響。[3]
作品影響
《新唐書》是我國正史體裁史書的一大開創,在體例上第一次寫出了《兵志》、《選舉志》,系統論述唐代府兵等軍事制度和科舉制度。為以後《宋史》等所沿襲。自司馬遷創紀、表、志、傳體史書後,魏晉至五代,修史者志、表缺略,至《新唐書》始又恢復了這種體例的完整性。以後各朝史書,多循此制,這也是《新唐書》在我國史學史上的一大功勞。[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