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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復旦兮》是中國當代著名女作家王安憶的短篇作品。

作品欣賞

我見王振義教授,是在向明中學校慶日上。

向明中學位居瑞金路。從大門進去,經過操場、教學樓,一直到底,是禮堂。這禮堂是與相鄰的上海社科院共用,那時候,我們是稱為「黨校」。據說,最初,向明中學與「黨校」本是一體,為震旦大學,後來從中劃開,一分為二。很奇怪地,不知地理空間如何隔斷而又打通,那「黨校」的大院竟然到了我們後弄的牆邊。我們的弄口是在與瑞金路垂直相交的淮海中路上,弄口西側的街心花園後頭是一所小學校,東側是一排商鋪,商鋪背面又是另一所中學。在這城市的西區,密匝匝的民居商鋪中間,就擁簇着這麼多學校。無論哪裡,都聽得見上下課的鈴聲,早晨升旗的國歌,廣播體操的音樂,尤其是下午二三時許眼保健操的音樂,在白晝的閒靜中,悠揚而起,有一種溫馨的悵惘。    就像方才說的,「黨校」的大院與我們後弄一牆之隔,後弄是我們小孩子玩耍的地方。總是下午三四點時分,學校已放學,大人又還未下班,是管束鬆弛的一刻。太陽呢,剛好轉到後弄里,卻沒有下去,就停在那一堵牆頭上。牆上長着無名的雜草,被太陽照得毛茸茸,亮晶晶。如果是晚上,在二樓或者三樓,樓梯拐彎處的後窗里,看得見牆那邊,不知是屬「黨校」,還是向明中學的高樓頂上,有一座石雕,大約是聖母與聖子。是出於某種創作風格,還是長年日蝕風侵,那雕像似乎是粗拙的,輪廓模糊,但夜幕卻將它們襯托得清晰起來。在這寬闊沉靜的背景之下,它們顯得煢煢孑立,形影相弔,令人生出寂然的心情。    在我們的街區里,孩子們都嚮往進入向明中學,它是好學生們報考中學的第一志願。每逢中考結束,小學生們依考試成績步入各個中學,人生中第一次階級劃分便來臨了。我覺得處於城市西部,在上世紀初的半殖民歷史中成型的商業區,坊間對這所法國教會出身的中學抱着一種迷信。那些城市邊緣的市級重點中學,好是好,卻不是那種好。怎麼說?是好學校,但未必稱得上名校,而向明中學,無疑出身名門,有着好家世。保守的市民階層的偏見,狹隘是狹隘了,卻顯出對中國現代教育的認識,認識到它的洋務運動歷史。隨着歷史的變遷,這所名校已經改變許多,還將繼續改變它的面目以及內心。當我們還在小學校里,就聽說,向明中學開始強調學生的家庭成分,工農出身的子女得到特別垂青。並不清楚是降低分數線,還是其他優惠,總之,消除階級差別在一所中學裡正面提出。然而,這街區的保守主義觀念並沒有就此糾正,人們一如既往追崇它,只是競爭更加激烈,因出身成分也成為條件之一。然後,就到了1966年,我們這一屆小學畢業生擱淺在如火如荼的「文化革命」,直延宕到下一年的冬季,按照居住地段,俗稱「劃塊塊」,分進各個中學。所有的差異都消弭了,不僅階級出身,還有學業能力,可是也沒有如願換來平等的觀念。分進向明中學的孩子以及家長興高采烈,甚至喜極而泣,另一些則沮喪不已。    那一天,校慶的午宴上,唯有我是在這個階段上進入向明中學的校友。校史在這一個當口斷裂了,是突然發生,更可能是事情發展到一定時候所必然的結果。當我們入學時,學校已經歷一年半的革命狂飆,操場上的沙粒很久沒有鋪設;露出灰白的地面,玻璃窗打破了未顧得上補;大字報被日曬雨淋糊了墨跡,又破成絲絲縷縷;上幾屆畢業生處在等待中,不知何去何從,卻已從少年長成青年,無聊地在空地上站成一簇一簇,神情落寞且又欲望萌動……我們最多的功課就是大遊行和聽報告,坐在教室里,拉線廣播傳來大禮堂的集會聲。那大禮堂在印象中相當灰暗,水泥地上漾起涼森的灰塵氣味,大喇叭的混響震動空氣,嗡嗡地響。後來又來了工宣隊,穿着藍布棉大衣,操蘇北口音,流水線的勞動磨損了表情,看上去彼此相像,在教室里來回巡查。曾有過幾次複課的企圖,英語課學的是「Long LiveChairman Mao」,代數課則是「有理數」,每一回都停留在此,再也沒有繼續下去。    所以,我都羞慚於承認是向明中學的校友,這實在是對名校的褻瀆。校友會的午宴上,還記得有梅蘭芳的公子梅葆玖先生。每個人都代表着學校的某一個輝煌時期,我則是那最不堪的。可是,歷史就是這樣延續下來,為每個人分配不同的角色,就看你的運氣和造化。

我恰巧是坐在王振義教授身邊。主人為在座者互相介紹,當介紹到王教授,羅列各種身份,中國工程院院士,瑞金醫院終身教授,法國科學院外籍院士,等等,最後說道:王教授是陳竺的老師!這時,王教授略補充了一點解釋,意思大約是他稱不上是陳竺的老師,只是在某些課程上作了傳教。我注意到他的態度很平和,並不是要避攀附之嫌,刻意而為清高,而只是出於一種科學的精神,凡事都要客觀精確。同時,我也體會到在正大的學術與學府中,師承關係的嚴格性。    我與王教授相鄰而坐,他並未因我這個背時的校友而不屑之,也不因為我向他提出的外行問題而不耐之。我們相處得很好,談了許多,有時是與大家一併的話題,有時只是我與王教授。許多閒言閒語都記不得了,也無須記得,就像日本著名導演小津安二郎的電影《早上好》中的故事所描述,人們所說大部分是廢話,但就是這些廢話,構成人處身其中的生活。然而,王教授與我的閒話中有一些是我一直記得的,那就是當座上人們談及中醫,產生分歧,有人主張,有人不以為然,王教授沒有介入爭議,顯然,他不是那種熱衷慷慨陳詞的雄辯家。靜靜聽一會,他對我說,中醫有兩個極優的長處,一是它的理論,具有辯證的精神;二是它的藥,是合乎自然之道,建立於仿生的基礎上。他的原話許並不是這樣,由於理解的問題,轉述會有謬誤,而我永遠不會忘卻的是,當王教授與我說這些的時候,心中所領略到的醫學的樂趣。它不單是一門行業,或者說技能,而是與哲學、自然、人道,融會貫通,包含着對世界的看法,這就是文藝復興中所發揚輝映,造福人類的科學之光。    我與王教授謀面在一所老校的慶典上,其中真的隱藏着一種象徵,象徵着知識、教育、傳承、進步。雖然是在那個荒謬的年代進的學校,但還是在歷史的銜接上。只要歷史在,任何一種邂逅,終會有結果。我滿懷感激之情。[1]

作者簡介

王安憶,1954年3月6日出生於江蘇南京,原籍福建同安,現居上海,中國當代著名女作家,文學家,現任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協會主席、復旦大學教授。八十年代即已成名,其短篇小說《小鮑莊》被視為尋根派代表作。

1976年,發表散文處女作《向前進》。1986年,出版首部長篇小說《69屆初中生》。1987年,調入上海市作家協會創作室從事專業創作。1996年,出版長篇小說《長恨歌》,後獲第五屆茅盾文學獎。2005年1月,短篇小說《髮廊情話》獲第三屆魯迅文學獎優秀短篇小說獎。2012年7月,長篇小說《天香》獲第四屆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紅樓夢獎」首獎。 2013年9月,獲法蘭西文學藝術騎士勳章。 2020年10月,發表長篇小說《一把刀,千個字》。[2]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