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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背面(鄭彥芳)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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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背面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時光背面》中國當代作家鄭彥芳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時光背面

巷口拐彎有台階,台階前不遠處有棵國槐,國槐不算粗壯,但是午後逗留台階上的蔭影,足夠兩個老人納涼。

透過窗戶望過去,老人坐在台階上,身旁橫着拐杖。天暖和了,她又能挪出來看「明兒」了。去年我送母親過去,她跟母親說:咱好歹活着,就能天天看見「明兒」。

之前好多時候,尤其在長長的夏日,午後三四點鐘,我時不時瞅瞅窗外,當她蹣跚在深巷裡,我就攙着母親迎過去。倆老人約好了的,待炙熱稍稍退卻,台階上鋪上斑駁的樹影后,她們在這兒碰面。

老人比母親愛說話,坐定後,嘮嘮叨叨地念些兒家常,經常說着說着靠在母親身旁就打起盹兒來,口水不知不覺淌下來,驀然清醒後,她總是訕訕地笑笑,抬手擦去嘴角的口水,看上去怪難為情的。

老人腦血栓導致偏癱,起初有老伴照應着,老伴下世後,無奈之餘來在兒女身邊。老人提起老伴,總愛說一句話:破罐熬過囫圇罐。她老伴硬硬朗朗的,說走撒手就走了,甩下她病歪歪的,她覺得盡拖累子女了。

她家有倆兒一女住我家對過,天長日久,相同的境遇把她跟母親緊緊牽繫在一起。

她走路不方便,母親去找她多一些。但也僅僅是有限的幾次,母親曾說:年輕人里出外進忙忙碌碌的,朽墩一樣坐人家家裡,怪沒意思的。

直等到炎夏,國槐影子爬上台階,兩位老人也就有了絕佳的去處。

去年夏天也不例外,午後,望見她蹣跚在深巷,我就把母親送過去。

期間帶母親回家轉了一圈,臨上車,母親從門洞拿起兩隻谷墩兒(玉米葉子辮的坐墊)放進車裡。入伏後,台階上坐久了泛潮氣,母親拿過來的兩隻坐墊,是給自己備一隻,再給老人鋪一隻。

第二天午後,母親挾兩隻坐墊等在我家門口,餘暉散盡,也沒見老人走出來。一家鄰居告母親,老人被接去大女兒家住了。

之後,母親來來去去也走了幾處,斗轉星移,眨眼功夫秋天也過去。

入冬的一天,路面上鋪了薄薄一層雪,她二女兒家出嫁姑娘,她被接回來,說是想見見母親。

她家小女兒推走母親的輪椅,說過會兒把她推過來,和母親見見面嘮嘮嗑。

母親從床上坐起來,收拾妥當,坐在靠床的椅子上,靜靜地候着。

屋外,雪飄得漫不經心,到黃昏,天色越發暗了,老人終究沒能過來。她家裡來辦喜事的遠方親戚,藉此都來探望她,幾乎應接不暇,紛紛擾擾過完事後,她又被大女兒接走了。

小心翼翼蟄伏了一個嚴冬,一天比一天溫暖了,萬物開始復甦,為母親又一次熬過苦寒暗暗松下一口氣。不成想,雨水剛過,母親驟然離世。

老人坐在我家對面的台階上,向這邊張望,來我家,得越過一條公路,沒人攙扶,她自己沒辦法走過來。聽說她反覆向兒女問起母親:你嬸真不在了?然後又說:走了好,走了就不受罪了。

知道她回來,幾次想去看看她,卻終究沒去,我在儘可能地迴避任何一個談及母親的人。

這個午後,我坐在窗內,看老人坐在樹蔭下,然後艱難地起身離去。

母親離開的時候,二姨在海南的表妹家,她摔了一跤,斷掉三根肋骨,正在住醫院。加上她的身體本就衰弱,而且每況愈下,基於此,關於母親,一家人都瞞着二姨。

前年母親大病一場,驚動了所有親人,二姨回來跟母親住了幾天。我們小姐妹圍在她倆身邊,小表妹問她們:看你們姐倆親的,小的時候也鬥氣不?母親笑着,伸出右手讓我們看她的手指頭,除大拇指外,其餘四個指頭的指甲都是癟下去的,看着有些異樣。聽母親說才知道,那是她姐妹倆幼時在碾房推碾,碾壓過的糧食粘在磨盤上,母親伸手去攪拌,二姨沒看見,自顧自地還在推,碾軲轆從母親手上徑直壓了過去,四個手指尖被壓得扁扁的,慢慢癒合後成了現在這樣子。之前,沒有聽母親提起過這些事,我們也從來沒有發現母親的右手四個手指頭有異樣。小表妹問母親:大姨,你那次有沒有打我媽?母親笑笑:咋沒打,我順手操起碾盤邊的笤帚去敲她,你媽繞着碾盤跑。小表妹着急的問:追上了沒?母親看看二姨:最後還是被我攆上了,抓住她後,用笤帚疙瘩照着她的後背狠狠敲了一通。二姨在一旁聽着,只是笑。

幾場病下來,二姨走路不再利索,說話口齒也不大清楚。可她還是最用心的那個人,逢年過節不忘打電話過來問候,尤其是母親的生日。每次電話過來,二姨向家裡每個人問好,一個都落不下。她的話很難聽得懂,通常是她那邊說,我們這邊猜,習以為常後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在電話里,時不時逗逗二姨,喊她「胡啞巴」,聽她在那邊呵呵的笑。她跟母親對話,我們在邊上給她們當翻譯,姐倆在電話里胡亂打岔,笑一陣哭一陣。

母親後來操作手機也不靈便了,時常看見她拿起手機按,教給她,一會兒就忘記了。問她想給誰打電話,她搖搖頭說:不用打了。許多時候她都是安靜地坐在一邊。

去年冬天,母親又在按手機,問她想給誰打過去?她說:給你二姨打一電話哇。拿母親的手機撥通二姨電話,我坐邊上聽,母親說:你好哇!家裡都好哇!二姨說:都好都好。姐姐你也好哇!孩們也都好哇!跟往日一樣,一問一答的,凡家裡不管大人小孩,挨個念一遍。幫母親掛掉電話時告二姨,最近抽時間帶母親去看她。

幾天後,表妹把二姨二姨夫接到海南去了,母親跟二姨的約定隨之泡湯。

母親走後,二姨的手機被收起來。從海南回來,她記掛着母親,又不能打電話,就纏着表弟表妹帶她回老家來看母親,表弟表妹想盡辦法應對她。

二姨回來一個多月了,我們兄妹遲遲沒去看她,也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二姨。

無論如何都該去看看她了,等我們去的時候,二姨因血糖高,雙腿癱軟無力,又住進醫院。

表弟在醫院門口接我們進病房,二姨剛打完點滴,坐在輪椅里,看見我們就落淚,想要說的話表達不出來,於是哭得更傷心。

她終於問起母親,哄她說,母親在我家裡,挺好,不用記掛。她又問,怎麼不帶母親過來。又騙她,母親跟她一樣,不方便出遠門。她垂下頭,哽哽咽咽哭個不住,最後差點兒緩不過氣來。

表妹悄悄說,有一次,她跟三姨家兒子聊起母親,忘記二姨在身邊了,被二姨聽去許多話。等沒人時,二姨逼着表妹問:你大姨是不是不在了?表妹裝着跟她開玩笑:你說話說不清楚,聽話也聽不清楚,你瞎說什麼了,我大姨好好的呢。她將信將疑,也就不再問了。

二姨一直瞅着我,看她那神情,對於母親,她一定是預感到了什麼。她在揣度我的表情,想從中捕捉些微兒破綻。只是,我已再不是那個一說謊話就臉紅,大人只要瞥上一眼就能識破的孩童了。

二姨無論哭着還是笑着,都像極了母親,有一瞬感覺她就是母親,索性她哭陪着她哭,她笑陪着她笑。

午休起來,她突然說:我夢見你媽死了!一家人忙着回應:夢都是反的,夢見死,說明人好着呢!二姨看看我們,不哭也不說話了。

二姨還在找她的手機,不給她手機,她說等出院後,讓表弟表妹陪着回來看母親。

不知道能瞞到什麼時候,只能瞞一天算一天吧。

路旁的曼陀羅開出白色的花來,崖畔上的山丹丹花也紅艷艷了,櫻桃熟了,掛在樹上像成串成串的紅珍珠。

二舅喊着去他家摘杏,母親院裡的杏也該成熟了吧,假如母親還在,也該喊着回去了。

七七給母親上完墳,再沒有回去過,沒有母親的家,任憑它飄搖在風雨里,害怕去靠近它,更怕看見它。

去二舅家要路過母親家,村口正在修牌樓,車輛不能通行,返出村口,拐進河灘。這裡有一條粗糙的便道,順着便道流淌着一脈清流,水流窄窄的,在日光下歡快跳躍。

溪水繞在南山腳底,南山上有母親的墳頭。去二舅家僥倖繞過母親家門,卻繞不過母親的墳頭。

二舅家的杏樹不知道多少年了。坐在姥姥家小南屋頂上,躲在濃蔭里,拿杏當飯吃,姥姥躡着小腳,在小院裡轉過來轉過去,一忽兒喂喂豬,一忽兒攆攆斗架的,一忽兒姥姥戴上老花鏡,抱着姥爺的土布衫,坐到後門上去補補丁,嘴裡一邊還在念叨:這狗兒們也不知道哪兒野去了。我們從濃蔭里趴出來,踩着木梯挨下去,躡手躡腳躲在姥姥背後,一準把姥姥嚇一跳。

如今的杏樹,站在南屋頂上都夠不着了,南屋前靠着一架木梯,南屋頂上靠着樹杆又架着木梯。原打算幫二舅來摘杏的,看着那搖搖懸懸的木梯,小南屋也沒敢爬上去,最後還是二舅上樹,小心踩着樹杈,摘下好多。

小村里比往昔更幽靜,走出二舅家大門,玉秀嫂站在她家門檻外,拄着一根粗樹枝,笑吟吟的。她在家裡聽見我說話,就挨在門上朝二舅家張望。她頭髮蓬亂,面部虛浮,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塊乾淨的地方來,她跟母親年齡相近亦或是同歲。我要拐出巷口了,她猶在喊:腿不聽使喚,想送送你也不能了。

以前來姥姥家,走在河神廟,就能望見閣洞,閣洞外蹲着一隻石獅,玉秀嫂常常倒背着手站在石獅旁邊,或者靠着石獅,向遠處眺望。印象里她總是一副無所事事的神情,笑咪咪的,悠閒的很。

幾年前,有人把石獅偷走了,又蹲了一隻在那裡,新石獅左看右看總是不順眼。玉秀嫂想走到石獅跟前,估計也是很艱難了。

返回來時,沒走河灘,繞進了街裡面。遠遠望見母親的門樓,掩映在山楂樹下,再走近些兒,從車窗里能看清大門上掛着的鐵鎖。家門鑰匙託付給二舅了,從二舅家出來,也沒想着問二舅拿下來。原來,母親走了,母親的庭院我們也能這樣子路過,像路過多多少少其它的不相干的人家一樣。車走得很慢,屋脊、杏樹、杏樹上成熟的累累果實漸漸從視野里剝離。猛然看見一群人,圍在母親西牆外,車才緩緩停下來。

原來,上面什麼領導要來視察,村里統一修繕整頓。母親家的圍牆還是陳舊的土坯牆,父親在世時抹上的白灰泥已剝蝕。西邊牆破損猶且嚴重,顯然受那根杏樹的拖累。母親多年不在家,果實成熟的季節,淘氣的孩子攀上牆垣採摘杏子,牆皮被踩踏碎了。

待我們走近,鄉鄰們停下手裡的活計,他們以為我們是為修邊牆的事回來的,說不用操心,他們會修補好的。

不遠處一灘和着草的混泥,有人鏟在小車裡,推在西牆根,匠人用泥抹鏟起小車裡的泥,一塊一塊地修補牆上的窟窿。

有一處地方窟窿較大,牆頭上鋪的那塊石板,中間部分凹了下去,下雨天,雨水都聚在凹處,年深日久,牆檐滴水沖刷出大面積的殘破,那個地方足足填進去兩小車泥水。

應付門面檢查,本不用這樣認真的,就如同我看見過的許多地方,無論殘缺與否,只要用塗料刷成統一的色系,從外像上望過去,看不出什麼瑕疵就算敷衍過去了。

他們把活兒做的很上心,像修補自家的屋宇,生怕它走風露雨。

杏樹上站着好多鳥,它們不怕人,一邊唧唧喳喳,一邊在啄食果實。

鄰家嬸子不知道啥時候站在我身後,招呼去她家,左右勸着喝口水,異乎尋常的熱情。她這樣一路言行,倒讓人好生奇怪。

她是母親家對門老鄰居,出了名的孤人,跟周圍鄰家極少打交道。出出進進,門對門,臉對臉的,多年來跟母親腔腔不遞,母親也說不清楚哪件事哪句話不周全,把她得罪下了。我們回去,碰上跟她照面,主動尋着與她打招呼,她也是似理不理的神情。

鄰家叔叔頂好,但是他的好總是背着嬸子,只要嬸子在跟前,瞅着我們來來去去的,他也不說一句話。

習慣了她不苟言笑,見人不理不睬的樣子,忽然她笑模笑樣地站在臉前,多少有些兒不適應。

她用手在空氣中比劃着,說她嫁過來那時候,我不過就是剛剛夠着她腰間,擰兩根辮子的小女孩。她提起父親,又說到母親,咋一忽兒說走都走了呢?

多少年來,她若即若離,如此近距離看她,還是第一次,她頭髮已然花白,臉上皺紋密布,母親的離世對她有無影響我不知道,但她確實有所改變了。

如果母親還在,看到這一幕,也該感到些許欣慰吧。

緩慢如蝸牛的車子出了村口,天和地一下子寬廣起來,車越開越快,我沒有回頭,透過淚水望着遠方,前方是看不見的未來。曾經的過往,就讓它留在身後,留在時光背面吧。 [1]

作者簡介

鄭彥芳,筆名,人俏西樓。山西晉中和順縣人,市作家協會會員,西部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