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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之謎(段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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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之謎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時間之謎》中國當代作家劉景合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時間之謎

一九八三年的秋天意味深長,這一年我哥十八歲了。我們的家只有兩間平房,家裡四口人明顯不夠住,我和爸媽擠着睡在裡間,我哥住在外間,他住的那一間房兼具客廳餐廳的功能,吃飯的時候,我們一家圍坐一張八仙桌。他的床緊挨着餐桌,也是狹窄的單人床。桌子的左手邊擺放一溜簡易沙發,沙發的拐角處是爐子和火牆。而我逐漸長大長高,這意味着我需要離開父母的房間,需要有一間單獨的房子。

蓋房子不是一件小事,醞釀了半年之久,哥哥開始了這個對他來說有些複雜的大事。他白天在青年連上班,那幾年主要就是修北亭農場的公路。下午的時候,他開始籌備蓋房子的事。他去我家院子對面的荒地上挖了一個大坑,將坑裡的土挖松,用水泡土,醒上兩天,就像發麵的時候需要醒面一樣。兩天後,土醒好了,他將麥草撒到泥上,讓泥土和麥草融合,不斷的用手把泥土混成一個一個泥團。我家的院子和那個泥坑中間是一段馬路,他把泥團運送到靠近院子的路邊。

當年十歲的我,看着我哥做這些事的時候,我有些擔心,那些未知的困難像一團霧困擾着我,對我哥能否蓋成一間房子,有困惑和疑慮。路邊林帶里的楊樹不太粗壯,灰白色的葉片被風撩撥地啪啪響。空氣中會有一些百無聊賴的氣息,我感覺蓋房子是一件漫長的工作,而之前的籌備工作也有了漫長和深沉的意味。我坐在林帶邊的土埂上發呆旁觀,哪怕是最微小的猶豫和懷疑,就能改變蓋房子這個決定,但心底里還是希望房子能夠蓋好,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屋子,讓陽光透過碎花窗簾,坐在書桌前寫字讀書,那是十歲的我心底最為渴望的,意味着我有了一片獨立自由的天空,那時會有恣意的雲朵漫遊的空間。

哥哥開始了最核心的工作就是打土塊,他用一個木製的模具,用泥團把模具填滿壓磁實,一次能打兩塊,看着他費力地把模子抬起然後迅速地扣下去。恰好有一隻蛐蛐從此地經過,它匆匆忙忙地走過泥坑,沿着土塊的模具的邊沿小心翼翼向前行進,可是腳底一滑,跌進模具里的泥團沼澤,隨着它的身體掙扎越陷越深,陷落到比黑暗更深的深處。打好的土塊要經過晾曬,干透。如果恰逢一場雨,就讓人心煩了。雨從天空飄下的時候,老天並不知會你一聲,一如風的任性,說來就來的雨會越來越急。我和他忙碌地在院子裡找到塑料布、油氈布之類的東西覆蓋到土塊上。反反覆覆的經過四個月,打土塊的過程總算完工了。

第二年的秋天,我哥約上他的兩個兄弟,挖地基,砌牆,房子的牆一天一天地在長高。今天的牆長高了五層,而我明天再去看時,它又縮減了一層。如此反覆,折磨着我的渴望和耐心。這是一項巨大的工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我的耐心逐漸變成了漠視。從房子旁邊經過穿梭,哥哥的執着依舊,他在蓋房子的間隙,也抽空去別家的院子看一看,他在計算窗戶的位置,或者房檐怎麼出。這項工程終於到了尾聲階段,就是給房屋上樑。房頂上的人用繩子將木頭拉上去,放到適宜的位置。用樹枝麥草交錯覆蓋。院子裡,哥哥穿着黑色膠筒,踩在麥草和泥土混合的泥團里,他用耙子將泥巴混合,將鐵鍬鏟起草泥扔到房頂上,房頂上有人最後將草泥抹平。房子就快蓋好了,可我們還要等待一扇門。

後來我哥他在烏市五建朋友家的院子裡,看到一扇鐵門剛好用的上。朋友答應把這扇門給他。但如何將這扇門運回來,他頗費周折。那一天他坐在公路邊等着便車。夕陽很快落下來,天空暗下來,等待的時間漫長,心情也黯淡地如同昏黃的燈火一般。當一輛深綠色的解放卡車遠遠地駛來,在他眼裡如同行駛過來的希望。他快跑着衝到路中間,張開雙臂攔車,車終於停下來。在他百般懇切地訴說下,司機師傅好心同意幫他拉門回家。回到北亭農場的時候,天完全黑下來了。我哥把門挪進院子的時候,我和父母剛吃過了晚飯。爐子裡火委頓了,只有殘存的炭火餘溫。

我住進的那間新房子,正午的午睡時分,偶爾就能聽到一隻蛐蛐的鳴叫,它是陷落在泥團沼澤的那一隻蛐蛐麼?我們每天感受和接納的陽光是一樣的,溫暖簇新的時光是一樣的,他們漫過時間的流水不斷延伸向前行進。

我從那個院子裡退出來的時候,那扇時間的門剛好已經關上。我注意到哥哥續建的那間房子,靠近窗戶的牆面有一些傾斜,窗台上留有一個小鏟子和一些乾癟的葫蘆籽。院子裡有一些衣服晾曬在鐵絲上,縈繞在煙囪周圍的炊煙還未飄遠,一切都慢下來。而我想重新回到那個地方,回到那個已經不存在的院子裡,收集一些風和陽光的喁喁絮語。

四十歲的我在回憶里搜尋這間房子和院子的時候,它們早已不存在了。父母先後離開我們近十五年,那個被稱為家的老房子也已經被樹木、花園取代。當年我哥在蓋房子時,物質和金錢對我們家都是匱乏的,他所有用於蓋房子的材料,都需要去自己去大自然里去尋找並創造。一塊土塊,一截木頭,一塊磚頭,一些麥草,構成這間房子的結構和肌理,它佇立在那個泛黃的80年代,為我們遮風擋雨。然後請陽光進來吧,一束光照在書桌上,照進我的童年時光。在我眼裡這間房子的建造完成漫長而又艱難,它深刻地划進我的生命年輪,再也不會遺忘。

當那些過去的事物,陽光、空氣、樹木、雲朵、甚至是呼吸的節奏,抑鬱的黃昏,稠密的葉片,不斷地衝擊我的心,在現實的精神的空間裡徘徊留連的時候。我欣喜自己已經打開了一扇過去的時間之門,在那裡我看到了心靈深處所有珍惜的事物和留戀的人,他們在另一層次的時間和空間裡活着。此時,划過陰沉的天空,有一束光亮照着他們。

抵達之岸

黑夜裡的樹林,深灰色的枝椏交錯,我看到那種尖銳的樹枝漠然地伸向空中,心裡會莫名地有一種害怕和疼的感覺,尤其在這種黑夜的背景映襯下。這像是一種心裡的病。多年以後,當我牽着四歲的女兒走在路上,她忽然告訴我,她害怕看到那些尖尖的樹枝。

一些你不能控制的隱憂會隱藏在那些暗處的森林里。

我曾在居住的小區家門口,遭遇一場淬不及防的搶劫。那個暗處的人用右手卡住我的脖子時,也許他不太用力。我竟然說,你怎麼在這裡。當他將一把小刀的刀尖頂在我脖子上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不是某人的玩笑。我知道此刻的危險,交出我身上的錢和手機,另一種念頭從地底攀延着上來,他猶疑不決將我的身體往更暗的地方拉扯,我感覺身後的人比較瘦,雖然他一言不發,我從他的呼吸里可以感覺到他很年輕,也不是窮凶極惡的那一類。此時周邊的樹叢和灌木從顯得異常冷漠,它們和黑夜一起加重了惡的意味,我已經感到那種孤立無援的悲哀。或者他還想要點別的,他將他拿着刀的手挪到了我後部腰的位置,他的另一隻手朝着我的腰部以下摸索。

那時候我們靠近的樓棟六樓亮着燈。黃色的燈光提示了我,無來由的我充滿善意地說,「六樓里住的是一些小區的保安,一會他們要出來巡邏,你快走吧」。當我目送這個搶劫犯遠去的背影,仿佛在目送一個熟悉的人。而我摸索着把鑰匙掏出來,擰開單元門的鎖眼,我的手是顫抖的,這時候才覺出真正的怕來。我對搶劫犯莫名其妙的擔憂,我站在他的角度擔心他被抓的想法和表達救了我。我以為是善的意志瓦解了惡的慾念,一把惡的刀從我的脖頸走過腰際,然後逃離至無邊際的黑夜的深處。

善與惡相對而立,中間卻隔着無法填平的溝壑和深淵。那其實也是人類給予的標籤,大自然里的樹木、花朵、風景、動物,無所謂善或惡。推動它們的是欲望的力量。欲望是一朵純潔之花,你是順從還是違逆。流向遠方的欲望河流,向上生長的樹木,蓬勃的自然生命里,欲望的力催開意志的花朵。

黑夜的樹木,尖利的枝椏,總令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高中時期的我,曾經有兩年,周末要從北亭農場騎自行車去阜康一中學校。那段路程是美好的,平坦的柏油路,會經過濃郁的沙棗樹林,星星點點的小黃花拼盡所有的力量在夏天的黃昏里綻放。我騎車的速度也不急不緩,陷落在如迷一般的沙棗花香里。像迷失在綠野仙蹤的童話般的意境裡。微風拂過耳畔,腳踩踏板的節奏也很從容。此時,我後面的聲音嘈雜起來,我回頭看見三個大男孩騎着自行車,嬉笑着在我的身後,他們在追逐我的車。我隱約感覺他們是不懷好意的,我開始加速,拼勁全力地踩踏板,車子幾乎像飛了起來。我忘記了背後的追趕,只是全力地朝着前面的虛無行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敢回頭,那些追逐我的少年離我遠了。

我開始害怕走夜路,黑色的背景加重了模糊不清和危險的意味。黑色有着深沉和捉摸不定的意味。當你墜入夢境的深處,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從頭髮的根部赫然蔓延而去的白髮,你意識到衰弱開始靠近你,那曾經讓你以為純淨簡潔的白色,讓人一下就驚懼地傷感起來。你從夢裡的鏡像中抽離出來,才舒緩了。原來是一場夢。夢裡的黑色帶着一層隱憂。我無法把我的十五歲帶走,它必須永遠留在這裡了。由我的思想建造的秘密花園,將和你一起走進陰影的深處,這個秋天,你跑出了想象的邊界,就用想象和隱喻在這裡搭建一所房子。留給那些居無定所的風居住。你在隨想和隱喻的邊界中遊走,每一件事物都能通往另一件事物,那些風鈴猶疑的叮噹聲敲擊着冬天的肋骨,不眠不休。

在時間的岸邊,你可以往回走,走到更為溫暖和明亮的季節里,你可以走回小時候,走到你只有六歲的光景,走到你的父親母親他們都在這個世界的時候,走到春暖花開你還不識愁滋味的時候,走到虛無和無法抵達的遠方。那個清冷的早晨,在被大雪包圍的屋子裡,火爐里殘留着炭火的微溫,你被一隻早起的灰麻雀叫醒。

那一年大年初一,母親帶着我走親戚。北亭農場的場部距離農一隊有八公里的路程,沒有通班車,我們只能走着去。那一年我六歲,母親提着東西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我上身穿着母親做的棉衣、外面罩着小碎花的褂子。那件外衣,有中式的盤扣,領口是立式的。那天我的小辮子也扎得很高,每次母親給我梳頭時,扎皮筋的時候頭髮根會緊一下,我就會「啊」的叫一聲,她的手會摸摸我的頭頂安撫一下,輕聲說「忍一下,就快好了。」我帶着棉手套悠哉游哉的走着,路兩邊楊樹的枝丫上都是雪。雪很深,走在上面深一腳、淺一腳的,睫毛白了,嘴裡呼出的熱氣快結冰了。前三公里的路,有一種新鮮有趣的意味,我走得很開心。樹上的麻雀叫兩聲也會引起我的注意,其中的一隻雀嘴裡銜着一截麥稈,麥杆上還殘留兩顆麥粒,它的兩隻腳在樹枝上輕巧地挪動着步子,我站在那裡看着這隻鳥,鳥也歪着頭看看我,它在高處安靜的樣子,沒有恐懼。可能是我的個頭小,從鳥的視角來看我,我在它眼裡也是小的溫良的善的吧,就這樣在茫茫的白雪地里,一隻鳥和我的對視,被冬天的風定格了。多少年後,我也不能忘記,在那樣一個純白的冬天,停留在我記憶里雪天枝丫上的鳥。母親走了很久,不見了後面的小影子。她的腳步慢下來,站在路邊耐心地等我。我走累了,眼光變得渙散,腳步變慢,變成挪着步子走,眼前的雪花仿佛增加了阻力,我的腳步變得持重而漫不經心。母親站在前面還在等我,「快一點走嘛,就快到了。」

我們走到大表哥家的時候,已經中午了。大表哥和母親年紀一般大,三十多歲。他有兩個兒子,小兒子也比我大六歲。大表哥拉我到火爐邊,我的棉鞋表面凍硬了。那天夜裡,總也睡不着,隔壁屋子裡大表哥不斷地坐起來,他的咳嗽斷斷續續地持續了一夜。長期的抽煙導致他的肺不好。大表哥會在我到他家的幾天裡,帶着我走親戚,像帶着他的小女兒。他會給我很多壓歲錢,讓我不要告訴別人,這如同我倆的小秘密,藏着他對我小女兒一般的喜愛。每年過年的時候,我看到他額頭的皺紋一年比一年深,白髮也在逐年增多,他夜裡的咳嗽總讓我有些擔心,我小小的心裡也一直被這病痛困擾着,而在我上初二的時候,他病重離開我們。

北亭冬天的夜晚,我和三個小姐妹為了迎接新的一年,我們在舊歲的那天廝守在一起。凌晨的月亮高高地掛在天空高處,她閃爍着童話意境般的光芒,馬路上被一層剛剛飄下來的細雪覆蓋,遼闊的星光鋪滿了大地,我們四個人在路上奔跑、追逐,黑夜一下變得喧譁起來。馬路兩旁的樹木靜默着,它們安靜的樣子像一幅簡潔的工筆畫。月光的睫毛上也有零星的雪花,遼闊無邊界的銀白,澄澈而透明的夜晚,潛入我的心底。沒有了對現實的逃避和擔憂,我保留着這樣清澈的夜晚,在以後的瑣碎而庸常的時光隧道里,它們一次一次地從水底深處浮上來,融化着我心裡的冷。 [1]

作者簡介

段景,出生於新疆兵團阜北農場222團,烏魯木齊市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