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剪韭(許學琪)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春雨剪韭》是中國當代作家許學琪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春雨剪韭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低吟默誦老杜的詩句,一窩韭菜在中國人心中生長了千年。這款被先祖馴化的野菜,口味脆爽辛香,姿態青翠妙曼,博得了大多數人的喜愛。它魅力超凡,百依百搭。能入寒門小戶,隨鄉就俗,安貧樂賤;也可登大雅之堂,依金偎翠,榮享富貴。
「三月韭,佛張口」。春寒料峭,村里莊戶人家的院子就搭了小小的溫棚。彎了竹條,弓形插入邊壠,蓋上厚厚的塑料。陽光充足,幾日功夫,濕潤的土地里,韭葉蒙蒙的細尖就冒出來了,密密麻麻,擠擠挨挨,萌動着春的訊息。長到四五寸許,揭了塑料,割上一把,攤雞蛋餅,做韭菜盒子,蒸韭菜豆腐蒸餃,「咬春」迎春,盡祛一冬風寒。一盤熱氣騰騰的蒸餃端上來,青翠餡丸隱約可見,清鮮香味直撲雙鼻,令人食指大動,涎水橫流。
韭菜生命力極強,不費人力,管理粗放,因此又名「懶人菜」。大江南北,長城內外,都有種植。可以用菜籽播種,也可以分株栽培。它能適應各類環境,不擇地力肥沃貧瘠,種子落地,就能生長,可謂「見風長」。庭前房後,田間地頭,鄉下家家都要種上一畦半畦,晶瑩碧綠,蓬蓬勃勃,時刻張揚着生活的靜怡和希望。
去年秋天回家,見父親拿了一把小鋤頭,在韭菜根四周深挖,挖出了好些碎根來。原來韭菜根系發達,時間久了,宿根糾纏蔓結,生長放緩,這時就要去繁就簡,斬斷宿根,促發新根,讓它獲得新生。
韭菜得名也頗具傳奇。傳說王莽篡西漢平帝位,並四處緝拿其子劉秀。劉秀隱名埋姓潛逃到安徽亳州泥店地面,被一老農以野菜相救充飢,劉秀稱帝後,追憶泥店「救菜」,造一個字「韮」,於是「救菜」就定名為「韮菜」。泥店現有全國最大的韭菜生產基地,有過傳說也符合中國食物傳承的一般規律。
韭菜能補腎健胃益肝,可行氣理血潤腸,所以有人又稱它為「起陽草」、「洗腸草」,吃法有多少,大概誰也說不清。但家常的也就那麼十來樣,如韭菜炒雞蛋,韭菜攤雞蛋餅,三鮮蒸餃,韭菜盒子,韭菜小炒豬肉,韭菜炒蝦仁,韭菜炒木耳,韭菜炒地軟,韭菜炒豬肝,韭菜豆腐羹等等。有一道陝北地方特色菜,叫小炒豬肉年糕。豬肉同韭菜同炒,加黃米蒸製的年糕,糯咸醇鮮,香的出奇。我們小時,媽媽們往往把韭菜嚓嚓切碎,放鹽醃了作調料。無論是吃高粱飯、錢錢飯,還是抿夾、湯麵,就這一碗醃韭菜當調料或下飯菜。有時改善伙食,用韭菜芝麻醋醬調汁,澆涼粉,或蘸蕎面攪團吃,能回味上好幾天。現在韭菜吃法日益翻新,夜市攤點也有烤韭菜一味,油汪汪放精鹽辣麵花椒粉等調料烤熟,盤子上來,有人直接手抓過哧溜吸食,十分豪氣。
韭菜花開白色。舊時農村人年年要選長勢良好的莊稼留作寶貴的種子,老話說了,「餓死老子娘,不吃種子糧」。韭菜過春不割,韭苔長出,頂端結出一簇花蕾,花開花落,結成細碎的顆粒,好似黝黑鋥亮的珍珠。如果要做韭菜花醬,要花開正盛時採摘搗制,成醬咸香辛辣,調味絕妙。《舌尖》有一段蒙古牧民持大塊羊肉,蘸了野生的韭菜花醬開吃的鏡頭,讓人覺得透過熒屏也能聞得到美食的香味。火鍋煮了土豆片,蘸韭菜花吃,味道也是一絕。聽說南方有耗油韭菜花醬,想不出是咋樣的鮮香刺激。老家媽媽們有時把韭菜花朵晾乾,燒紅菜籽油潑了,味道類似蔥油,香氣濃郁,可拌涼菜,也可拌麵,俱佳。
農村鄉風淳樸,過年誰家殺豬宰羊,總要將煮熟的下水送鄰居分享。新鮮菜疏上來的早,也要送些才好。盈盈一小把韭菜,也能維繫和睦的鄰里關係。有意思的是,有那麼一碟當作饋贈品的韭菜花醬,竟然催生了一幅上承晉唐、下啟宋元的經典書法作品。五代時文人楊凝式午睡醒來,恰恰吃到友人饋贈的韭花醬,感覺非常爽口,一時興起,手書一貼回謝。《韭花帖》說:「晝寢乍興, 輖飢正甚,忽蒙簡翰,猥賜盤飧。當一葉報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助其肥羜實謂珍羞,充腹之餘,銘肌載切,謹修狀陳謝伏惟鑑察,謹狀。 七月十一日。(凝式)狀。」尺牘小文,溫馨自然,滋味恍在舌尖。該貼7行63字,行朗字疏,含蓄顧盼,平中寓奇,俊逸自若,被稱天下第五行書。董其昌曾說:「少師韭花帖,略帶行體,蕭散有致,比少師他書欹側取態者有殊,然欹側取態,故是少師佳處」,極盡溢美之詞。
韭菜還有一個孿生兄弟——韭黃,長盈尺許,通體黃嫩,味道和韭菜相似。韭黃炒雞蛋,韭黃小炒肉,韭黃豬肉水餃,是地道的家常飯菜。有人考證,說杜甫詩中寫到的春韭,其實就是韭黃。安史之亂第三年春天,杜甫從洛陽回華州,在奉先遇少年至交衛八處士。歷經離亂,在叛軍猖獗動盪不安的情勢下,故人相見,別有一番驚喜和感慨。雨夜剪來的春韭,摻着黃粱的米飯,夜風微微,燭光閃閃,訪故問舊,悲喜交集,賓客頻頻舉杯,十觴不醉。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韭菜春食則香,夏食則臭。夏天韭菜瘋長,有一股難聞氣味,讓人難以接受。只等過了立秋,盡去舊葉,新生的韭菜方可以食用,但味道比起春天差了許多。生活中也有不少人忌吃韭菜,因為食用後口腔留有氣味,影響社會交往,面試應聘走親訪友約會拜門尤其忌諱。曾經有一個青春無敵美少女說,再名貴的巴黎香水,也打不過一個韭菜盒子,令人莞爾一笑。
畦下院邊,一窩窩韭菜將固化的味道傳承了千年。人們栽培着它,它滋養着人們,同經風雨,共渡雪霜,頑強固守,生生不息,將青翠碧綠的夢想向不知的未來無限蔓延。[1]
作者簡介
許學琪,男, 陝西綏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