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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頓街頭夜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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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哈頓街頭夜景》是丁玲寫的一篇散文,內容是什麼,來了解一下吧。

原文

去年十一月四日,我到了紐約,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傍晚,我住進了曼哈頓區的一家旅館,地處紐約最繁華的市區。夜晚,我漫步在銀行、公司、商店、事務所密聚的街頭。高樓聳立夜空,像陡峻的山峰;牆壁是透明的玻璃,好像水晶宮。五顏六色的街燈閃閃爍爍,遠遠近近,高高低低,時隱時現。走在路上,就像浮游在布滿繁星的天空。汽車如風如龍,飛馳而過,車上的尾燈,似無數條紅色絲帶不斷地向遠方引伸。這邊,明亮的櫥窗里,陳列着鋥鋥發亮的金銀餐具、紅的瑪瑙、青翠的碧玉、金剛鑽在耀眼,古銅器也在誘人。那邊,是巍峨的宮殿,門口站着穿制服的巡警,美麗的花簾在窗後掩映。人行道上,走着不同膚色的人群,服裝形形色色,打扮五花八門,都那樣來去匆匆。這些人從哪裡來? 到哪裡去? 他們走在通衢大道,卻似在險峻的山路上爬行,步步泥濘。曼哈頓是大亨①們的天下,他們操縱着世界股票的升降,有些人可以榮華富貴,更多的人逃不脫窮愁的命運。是幸福或是眼淚,都系在這交易所里的電子數字的顯示牌上。我徜徉在這熱鬧的街頭,四顧燦爛似錦似花,但我卻看不出它的美麗。我感到了這裡的複雜,卻不認為有多麼神秘。這裡有一切,這裡沒有我。但又像一切都沒有,唯獨只有我。我走在這裡,卻與這裡遠離。好像我有緣,才走在這裡; 但我們之間仍是缺少一絲緣分。我在這裡只是一個偶然的,匆忙的過客。

看,那街角上坐着一個老人,傴僂着腰,半閉着眼睛。行人如流水在他身邊淌過,閃爍的燈光在他身前掠過。沒有人看他一眼,他也不看任何人,他在聽什麼? 他在想什麼? 他對周圍是漠然的,行人對他更漠然。他要什麼? 好像什麼都不要,只是木然地坐在那裡。他要幹什麼? 他什麼也不干,沒有人需要他干點什麼。他坐在這熱鬧的街頭,坐在人流中間,他與什麼都無關,與街頭無關,與人無關。但他還活着,是一個活人,坐在這繁華的街頭。他有家嗎? 有妻子嗎? 有兒女嗎? 他一定有過,現在可能都沒有了。他就一個人,他總有一個家,一間房子。他坐在那間小的空空的房子裡,也像夜晚坐在這繁華的街頭一樣,沒有人理他。他獨自一個人,半閉着眼睛、傴僂着腰。就這樣坐在街頭吧,讓他來點綴這繁華的街道。總會有一個人望望他,想想他,並由他想到一切。讓他獨自在這街頭,在鮮艷的色彩中塗上灰色的一筆。在這裡,他比不上一盞街燈;比不上櫥窗里的一個仿古花瓶; 比不上掛在壁上的一幅亂塗的油畫; 比不上掠身而過的一身紫色的衣裙;比不上眼上的藍圈、血似的紅唇; 更比不上牽在女士們手中的那條小狗。他什麼都不能比,他只在一幅俗氣的風景畫裡留下一筆不顯眼的灰色,和令人思索的一縷冷漠和淒涼。但他可能當過教授,曾經桃李滿天下;他可能是個拳王,一次一次使觀眾激動瘋狂; 他可能曾在情場得意,半生風流;他可能在賭場失手,一敗塗地,輸個盡光;他也可能曾是億萬富翁,現在卻落得無地自容。他兩眼望地,他究竟在想什麼? 是回味那往昔榮華,詛咒今天的滿腹憂愁;還是在追想那如煙似霧的歡樂,重溫那香甜的春夢? 老人,你就坐在那裡吧,半閉着眼睛,傴僂着腰,一副木木然的樣子,點綴紐約的曼哈頓的繁華的夜景吧。別了,曼哈頓,我實在無心在這裡久留。

1982年9月25日北京

(原載1982年10月7日《文學報》第80期)

賞析

1981年,丁玲應邀訪美,後以隨筆的形式寫了一系列「旅美瑣記」,《曼哈頓街頭夜景》為其中較為精粹的篇章之一。曼哈頓是美國第一大城紐約市最繁華的街區之一,丁玲以藝術家的敏銳的目光捕捉這個最繁華的社會的一角,並以她那嫻熟而犀利的筆觸,對它作了深刻的剖析,表現出作家對光怪陸離的資本主義世界這一側面的理解:「曼哈頓是大亨們的天下,他們操縱着世界股票的升降,有些人可以榮華富貴,更多的人逃不脫窮愁的命運。」

圍繞上述題旨,作家總體上採用夾敘夾議的筆法,首先映入讀者眼帘的是曼哈頓五彩繽紛的鬧市夜景:陡峻聳立的高樓、水晶宮般透明的玻璃牆壁、繁星般閃爍的彩燈、如風如龍般飛馳的車輛……再看: 明亮的櫥窗里鋥鋥發亮的金銀餐具、紅的瑪璃、青翠的碧玉、耀眼的鑽石和誘人的古銅器,巍峨的宮殿門口站着穿制服的警士,行色匆匆的人群川流不息……好一派繁華似錦的景象!

可是,紐約真是黃金鋪地的樂園嗎? 非也。曼哈頓來去匆匆的人群,雖然行走在「通衢大道」,「卻似在險峻的山路上爬行,步步泥濘」;資本主義世界的激烈的競爭、角逐、鯨吞、傾軋,發財致富的畢竟是極少數,更大多數的人免不了「窮愁的命運」。作家筆頭一轉,把讀者的視線引向鬧市的一角:「那街角上坐着一個老人,傴僂着腰,半閉着眼睛」,他是一個活人,卻似乎與周圍的一切「無關」,與這個世界「無關」,他對周圍「漠然」,行人對他更「漠然」,他只是木然地獨自坐在那裡。他只是在這鬧市「鮮艷的色彩中」「灰色」的一筆。作家在這裡把他與周圍環境作對比,接連用了六個「比不上」:「比不上一盞街燈,比不上櫥窗里一個仿古花瓶,比不上掛在壁上的一幅亂塗的油畫,比不上掠身而過的一身紫色的衣裙,比不上眼上的藍圈,血似的紅唇,更比不上牽在女士們手中的那條小狗」。在五光十色這「一幅俗氣的風景畫裡」,他只是「一筆不顯眼的灰色」。他究竟是什麼人?有過什麼樣的身世? 作家一連假設五個「可能」: 他可能是教授、拳王,抑或可能是半生情場得意者或賭場失意者,也可能曾是億萬富翁?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也不需要知道。因為這並不重要,他只不過是這個繁華世界中千千萬萬落泊者的一個縮影。作家用強烈的對比手法來映襯老人孤寂無依的淒涼處境,環境與人、物與人、喧鬧與冷漠、絢麗與灰暗,構成強烈的不協調感。正是這種衝突,透露出在資本主義繁華表象下弱肉強食、爾虞我詐環境中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和隔膜。可見,作家的本意不在譽美曼哈頓之夜那繁華似錦的街景,而是用欲抑先揚的手法來透視資本主義表面繁榮下的危機和衝突。

其次,作家在展現這一「複雜」的陌生世界時,竭力以偶然的、來去「匆忙的過客」的身份作客觀的描述。她描寫那位老人,揣摩他的處境和內在世界,用反覆重疊的設問來啟發讀者的思索:「他有家嗎? 他有妻嗎? 有兒女嗎?」以此來加深讀者對他孤苦寂寞處境的印象。又如:「他去聽什麼? 他在想什麼?」 「他要什麼?」「他要幹什麼?」 「是回味那往昔榮華,詛咒今天的滿腹憂愁,還是在追想那如煙似霧的歡樂,重溫那香甜的春夢?」 這一切,都留給讀者去想象和解釋,而避免由作家自己作出匆忙的結論。然而,讀者還是可以從作品中層層遞進式的設問中,看出作家的主觀傾向。

再次,文章行文含蓄,耐人咀嚼。如寫老人形象,先後三次反覆描寫他「傴僂着腰,半閉着眼睛」,作家通過中間的設問,自問自答和與周圍環境的對比,特別是結尾處:「老人,你就坐在這裡吧,半閉着眼睛,傴僂着腰,一副木然的樣子,點綴紐約的曼哈頓的繁華的夜景吧。別了,曼哈頓,我實在無心在這裡久留。」儘管不露鋒芒,還是能讓讀者品味出其中的情感態度。又如:「我感到這裡的複雜,卻不認為有多麼神秘。這裡有一切,這裡沒有我。但又像一切都沒有,唯獨只有我。我走在這裡,卻與這裡遠離……我在這裡只是一個偶然的,匆忙的過客。」粗看如墮五里霧中,茫然不知所云,細細一琢磨,卻又感到深藏哲理。是啊,兩個世界的人,兩個如此不同的世界,兩種多麼不同的人生觀和世界觀,畢竟「仍是缺少一絲緣份」,以至「實在無心在這裡久留」了。[1]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