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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撿雁糞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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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撿雁糞的地方》中國當代作家雪夜彭城的散文。

作品欣賞

有一個撿雁糞的地方

鄱陽湖邊長大,我知道撿牛糞、豬糞,也有另類人如馮家行的瘋子只撿狗糞。撿雁糞是很晚時候才知道的事。

每年陰曆八月,雁排隊來,在湖裡或湖上的天空喧叫不停。它們當然不會飛得太低,至少要高到鳥銃打不着,人夜上悄悄到湖上去,會事的當然能走得很近。有人說能聽懂雁語,雁之所言不過是彼此故里這半年的風花雪月,誰誰有了伴,誰誰獨彷徨,誰誰折了翅,誰誰哭天亮。聽了那話,持銃者死了獵雁的心。南昌人早先有專門獵雁的,比如有個叫三周當一縣的地方,當年就有兩百根雁銃。賊過修河來,占得南昌,一個好佬憤怒於給他戴綠帽的賊,動了殺心,死了三個。事鬧大了,日本人圍剿三周村,兩百根雁銃跟敵人對上了,引發了南昌會戰。獵雁的獵了寇,這過往的煙火祭奠了英魂。那個陳安寶喋血的地方就是我爺爺做手藝的村莊,到柴棚崗有一百多里直線水路。

柴棚崗是古地名,現在也還叫,不寫而已。說是崗,實是一個十多里長的半島,前有後湖,後有輸湖,後湖小,輸湖大,都是鄱陽湖的子湖。有草洲,不大,最多的長葉草,割了漚爛,是上好的肥。古往今來,割草是農家常見的體力活。草自然也成了資源。康熙版《都昌縣誌》載,時都昌縣人和新建縣人因草洲管理權限爭執不休。後來都昌人又和南昌人還是因着同樣的事發生械鬥,驚動官府。這樣的事連綿不斷直到新中國,歌謠云:上到滕王閣,下到蜈蚣腳;屁事莫問,見青就斫。這是都昌人幻想的或者真曾有過的湖洲管理權界限。所謂「見青就斫」,就是不管是瓜是豆還是草,都可割走。其實,草洲上無豆無瓜,就只有肥田的草。

哦,還有雁糞。

雁是野鵝(wildgoose)的一種,看樣子體型魁梧,有遠征的戰士的神韻,其實基本上算是草食動物(偶食蝦、螺),植被單純的草洲是雁生活棲息的好地方。草洲上自然會留下雁糞,雁糞依然保留了很好的纖維性,靠草洲居住的農民發現雁糞是很好的冬季保暖燃料。

陰曆七月將盡,鄱陽湖進入枯水期,大面積的河床露出來,那遠古泊來的草拚命地長,等山西那邊雁門開時,湖邊人已經在等着迎接那北來的雁。

湖邊人,地里種瓜種豆,湖上捕魚捉蝦,南北朝以來這裡的人就這樣生活。少數人會從這湖裡出去走四方,多數人則是「井裡蛤蟆井裡好」。

確實也沒有什麼不好,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裡的人有自己的文化,就說這魚、蟲吧,說起來都有許多名堂。屎肚鯇、鰟鮍事、團魚夢、蝦鱉將、麥穗釣、璀毛團、銀魚禮、豆娘衣……還有河豚毒,每一樣都有關乎百姓活命過世、男歡女愛甚至江山社稷的或平淡或傳奇的故事。

不知怎麼,真沒有關於雁的說頭。按說嘛,雁秋來春走,也該有些故事的,該有雁做了神仙,變作靚麗的女娃,愛上茅草屋裡的男人,之後遇到種種鬼打架的事,但結果是花好月圓的結局。這樣的故事真沒有,倒是有夜鷺的故事,夜鷺在鄱陽湖區被叫作青鴨,竟然是鬼附體的邪物。在我的故里,暮秋黃昏,間或聞青鴨哀鳴,聽者心一縮:天收人了,就在青鴨叫的那地方。我妹夫在鄱陽湖裡遇害的那個夜晚,我在任職的中學校里住,一隻青鴨不在天上飛,就在我房間外的操場上哀鳴了一夜,真的是。

雁沒有故事,草有故事,雁吃了草根、草籽,拉了草糞,有了撿雁糞的故事,這就也算雁有了故事。

天剛蒙蒙光

小妹子河下望

望到草船回來了

心涼肺也涼

這是打草的船去了湖洲遠處,在家的女人天天記掛着打草的男人,雁叫了,天氣晴,正是曬被的好天氣,女人思想着男人能回家,到黃昏,涼風起,青鴨叫,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這樣盼着盼着,到底有盼到草船歸來的日子,心繫着那草船的人兒誰不是心花怒放呢?但確實也有苦命的人遇到劫數的事兒,船過豬婆山哪哪的,遇到鬼,船翻人亡。所以,青鴨會那般咽着聲怪叫。

把草挑到地里去,也有故事。草在河邊缷了,堆成草山,十天半月,草腐爛,發出誘人的香。其實那只是一種腐臭,多少年來,這臭都聯繫着地里長出身上衣裳口中食的希望,那臭也就變成了一種香。打草的漢子不挑腐草,挑腐草的是女人或孩童。新嫁來的媳婦,紅頭繩扎長長的辮,洋布花褂,挑一擔腐草,足有一百二、三十斤,臉紅紅,奶閃閃,燈芯絨褲隨步子發出咔吱咔吱的摩擦聲。百斤草兩分工,勞力好的女人,一擔草就有近三分的收益,孩童半勞力,一天下來,肩皮紅腫,也能得七、八分,這都是令人覺得有奔頭的「大數據」啊!

寫《鄱湖草歌》的時候,我不知道撿雁糞的故事。我出生的柴棚崗,因着地勢的原因,草洲面積少,自然也就少有雁來棲息。鵝喧雁叫的日子倒是不少,那些鳥們歌唱的地方都在河床中央,河床上還是泥地,甚至有一膜水,雁拉屎在稀泥里,人管不着呢。

隔輸湖相望的大沙、和合則有非常好的灘涂,草洲廣闊。有個叫老三的耕者就在哪裡出生。從老三的文字我讀到了羅家莊、李家塘這些南北朝以前才有的村名,不久前,有人打電話來說他住羅家莊旁的韓婆墩,韓婆墩的人不姓韓,想必也是千年前就有的村莊。羅家莊、李家塘,在有鄱陽湖的歷史裡,豐水時是湖面,枯水時是草洲。

湖草的長性跟一般的草不同,沒有春榮秋枯的福分,春夏之時,湖水茫茫,草籽、草根只能在泥水裡睡覺,等得水枯雁來,草才有生長的機會,匆匆忙忙,如兌殼後的蟬一般奔放生命,到第二年春水起,電影就拆幕。悲催不是土地上的人斫草,斫草只是成全那草的芳華,悲催的是那草好似匆忙得來不及開花結果。相比,同時期生長的蓼子就把握得很從容,秋雁剛來,蓼子就濃抹艷裝,好似要集時光的萬千寵愛於一身。只是漫長的歲月里,湖邊人並不看重蓼子花,過往的日子,長蓼子的湖床有水蕩漾,蓼子沒有賣萌的機會,到岸上高處,星星寥寥,也不入歌詩、畫蝶者的眼。

老三撿雁糞的故事我並不曉得個囫圇,但他確實是撿過雁糞的。他撿雁糞時我撿豬糞,這大概並沒有什麼高低之分,潛意識裡我還是覺得撿雁糞不錯。撿雁糞的人歷經另類的風霜,風吹草低,有牛無羊,飢餓的孩童,提着篾條藍,在如茵的草地上徜徉,天上雲浪浪,偶有雁成行,雞糕(一種草根,可食)找不到,不如對雁開一槍,拇指、食指一比劃,啪!想象中雁落。雁不會真的落,那就歌吧:

雁哪雁

打竺(音杜)墊

前頭飛得早

後面銃打倒

雞糕只做果腹用,衡量勞動成果的,是雁糞的多寡。孩童在慕色里回家,並不是騎牛吹笛,而是用腰身頂着竹籃,彌補手力的不足,那趔趄勁,是告訴鄉親,俺撿到了不少的雁糞。

那當然不錯,撿回的雁糞,當不得糧食吃,卻是過冬烤火的好料,冰天雪地時,貧寒人家的衣裳不足抵抗寒氣的侵擾,那就在陶製的手爐里燃起干雁糞,雁糞是草料,經過雁肚子雁腸子的加工,變得如木炭般奇巧,火慢慢旺,不嗆煙,無明焰,手爐長時間暖着,眼見得暖力不夠,用括火片一括,紅彤彤的熱情瞬間升起。

老三始終沒有離開那片有雁歌唱的地方,他在那裡撿雁糞,勤耕耘,結婚生子,做孩子王,做領隊的雁,在那裡守着孤燈寫「鴻雁,向南方,對對排成行」之類的喜悅和憂傷。寫着,寫着,就讓我讀到那裡的現在和過往:在河之洲,羅家莊、李家塘,綿綿起伏的草,草下有雁糞,雁糞是一種被生命吞吐過的草,那草燃放着生命的光熱和芬芳。

水會枯,石會爛,願雁糞永有,撿糞者永有,雁糞燃放的光熱和芬芳永有。 [1]

作者簡介

雪夜彭城,本名劉鳳蓀,男,江西省都昌縣人。 發表關乎鄱陽湖文化的小說、詩歌、散文200萬字以上。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