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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荒寒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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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荒寒里的微光》中國當代作家李正君 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那些荒寒里的微光

01

晚飯後母親說是要帶我去看電影,在另一個公社,抄近路七八里地。深秋的田野里沒有了莊稼,母親提着小板凳,牽着我,和同隊的幾個婦女說說笑笑,我聽不懂,好像也沒功夫聽。新翻的地,土坷垃很大,我竭盡全力跟上她的步子,不讓自己摔倒。

到了地方,已經三三兩兩坐下了好多人,放映機的燈光打在石灰粉刷的牆壁上,亮亮的一個方塊。大一些的孩子跑過來跑過去,讓自己的影子在白牆上動起來。有人把手伸進光線中,雙手互握,動了兩下,牆上出現了一個狼頭,嘴一張一合,我很害怕,縮在母親的懷裡。

隨着放膠片的輪子輕快地轉動,燈光暗下來了,電影開演了。牆上許多花花綠綠的人影動着唱着,各種姿勢甩袖子唱的,動不動捋着鬍子唱的,鑼鼓的點子時急時緩,人影們唱的我聽不懂,總覺得他們在哭,仰面問母親,她頭也不低說,是秦腔。這個唱起來像哭的秦腔我不喜歡,剛想要說回家,有幾個人影翻着跟頭出來了,我睜大了眼睛,把回家的事忘了......

又一次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已經在母親的背上了,好像是在回去的路上,母親、阿姨、嬸子們這回都不說話了。有點冷,抱母親脖子的手緊了緊,聽到她的喘氣聲,抬頭望了望,半彎月亮冷冷清清的掛在天上。

2

上小學時的冬天總是很冷,老家的西屋裡,屋頂和牆壁相接的地方,掛滿冰凌和冰花,白白的繞屋子一圈。天黑了,我和弟弟誰都不願意先上炕。等母親把被子焐熱一點,打着顫急急脫衣服鑽被窩。進了被窩還是打顫,打着顫看母親披着衣服為我們掖被角,從上到下掖得嚴嚴實實。被子貼在皮膚上,鐵一樣冰涼,盡力地躲,它還是無可避免地落到我們身上,一不小心我的腳碰到弟弟身上,他一陣大呼小叫。

外面西北風扯着長長的呼哨刮過去,冬天沉沉壓在屋檐上。小小的屋頂下面,馬燈也在寒風的嘯叫里打着顫。母親給父親講今天和誰一組上工,應該能掙多少工分;父親給我們講六零年為了活命去新疆逃荒。我不大能聽懂他們言語之間偶爾的嘆息。身上漸漸熱了些,腳跟上的凍瘡開始發癢了,在炕上蹭了蹭。那時候我不懂涸轍之鮒相濡以沫,也沒有用體溫取暖這樣詩意清新的說法。那時候我們兄弟倆學會了一句順口溜:脊樑靠脊樑,強如睡熱炕,彎彎套彎彎,強如蓋氈氈,我們就用這種生硬彆扭的方式很自然地彼此溫暖着。父親新疆的經歷里多半是夏天,真是個暖和的地方啊,我想,不過明早醒來,父母親和弟弟眉毛上結的冰霜也很好玩啊。

3

第一次是和母親出遊是去馬蹄寺,二十年前,單位組織的活動。在這事上,我糟糕的記憶力或者說我的漫不經心又一次發揮了作用。只記得一群人從草原上走過,不時揮手驅趕亂飛的蟻蠅,同時還小心腳下不要踩到牛糞。景點午飯同樣糟糕,一大碗羊肉麵片膻腥撲鼻。除此之外,我居然連游過哪些景點都不記得了。

只是在一處寺廟裡,母親說要敬香。那時候的自己,二十多歲,張揚恣肆,總覺得自己的人生,應該每個細胞都是桃李春風的詩意情懷,對母親的舉動是有點不以為然的。母親敬香時,自己在一邊打諢。她沒有說話,只是拿眼對我淡淡地一瞥,沒有怒意,我卻悚然而驚,竟是什麼都說不出來,老老實實站在一旁觀禮。一身黑衣的母親佛前合什為禮,一拜,再拜,三拜,動作舒緩,帶着一種說不出的韻律。這還是那個不識字的農村婦人麼?她的這種從容莊重的氣度舉止從何而來?氤氳的香煙和鐘磬聲里,陽光從佛殿木窗里透進來,照在她身上。那一刻,我能感受到浮塵落盡、喧囂遠去,感受到那些源自荒寒歲月的沉積,厚重而圓潤,叫做敬畏,叫做悲憫。

4

前幾天回家,飯後在沙發上拿手機下棋,一局終了,突然覺得家裡和平常有點不一樣。向左轉頭,父親照例在椅子上打盹;向右轉頭,母親居然沒有在看電視,拿着筆在一個拆開的藥盒背面寫字,看她寫的內容,父親的名字,我的名字,兄弟的名字,她的倆孫女的名字,她的名字……筆跡很稚弱,筆順也大多是錯的,她就那麼一筆一划,認認真真的寫着,突然明白這就是她對自己生命中珍視的事物的排序,她自己都沒有發覺,就這麼不經意地呈現在我眼前,我眼眶有點發熱。

她感覺到我在看她寫字,抬頭笑着問:你看我寫得對不對?我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嘲笑她:倒搭筆,寫得和幼兒園的娃娃差不多。她很認真地說,別看我不識字,以前在生產隊裡,我每天拿小本本記自己一組人的工。你大叔給生產隊記工,他有時候顧不上記,過上十天半個月就照着我的本本抄。我說,我咋從來不知道你這麼牛氣呢?她笑了,有點小小的得意和自嘲。

弄不清什麼原因,總是覺得自己記憶力有點問題。那天和母親談及小時候家鄉和家裡一些瑣事,自己居然毫無印象。這段缺失的經歷去哪了?我確定自己不是早發痴呆,可明明應該是我和母親共同擁有的記憶,怎麼就會象那些寒夜裡的被角,不知道什麼時候透風漏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千瘡百孔了?這讓我有些惶恐。

很仔細地回憶起來,我才明白那些在懵懂和漫不經意中記住的片段意味着什麼。那些我們經歷的冷暖,過往的滄桑,在天地山川眼裡,只不過是一瞬,但對我們來說,那些零散的微光,就是一生。

花白頭髮的母親如今愛穿顏色鮮艷的衣服,卻總拒絕讓她染頭髮的提議。這不符合我的審美,但我總是誇張地讚美,我知道,這有着深刻莊嚴的意義[1]

作者簡介

李正君,甘肅酒泉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