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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賈(林棲)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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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賈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村賈》中國當代作家林棲的散文。

作品欣賞

村賈

多年以前,一撥一撥的異鄉人,從村口崎嶇的山路上走來,與村裡的人戶做着一樁樁小本生意。

那時候,人們靠地謀生,幾百上千號人常年生活在村子裡,炊煙裊裊,雞鳴狗吠。劁豬騸牛的,補鍋子鼎罐的,收破銅爛鐵的,賣百貨的,算命的,治病的,耍猴的,講春的,唱戲的,放電影的……你方唱罷我登台,冷僻的鄉村有時就像熱鬧的戲院和生意場。

「二而——二而,二而二!二而……」

村口響起了清脆悅耳的號聲。劁豬匠來了。

有要劁要騸公母豬的人家,一邊慌忙去圈裡擒豬,一邊派人到村口去接劁豬匠。劁豬講究時節,錯過不得,錯過了豬長不好,造成損失事大。

劁豬匠手持一個羊角號,肩背一個布袋,腰掛一個皮夾,皮夾里裝着劁豬用的小刀、鈎子和針線之物。

劁豬匠還沒進村,村口早等起一大撥人。那時候家家都養豬,劁豬匠生意好,一進村就被人爭搶。劁豬匠示意大家:「不慌,不慌,都要劁到!」於是,他由近及遠,一家家劁下去。

一進人戶,主家就熱情地遞過抹了又抹的板凳,再畢恭畢敬地捧上一杯熱茶。喝過茶後,無暇閒話。劁豬匠喊:「準備一盆清水,捉豬過來!」在主家的配合下,劁豬匠氣定神閒,踩定一隻豬後腿,口銜針刀,手舀清水洗淨切割處,看準位置,手起刀落,割除睾丸或是卵巢,傷口縫線,消毒……旁人還沒看過癮,眨眼工夫,劁豬匠封上一句吉語,一頭豬就劁完了。被劁的豬一直「咧咧」的叫着,滿寨都能聽見,惹得群眾都來看熱鬧。看着劁好的豬一顛一顛地跑進圈去,大夥看着都很開心。收了錢,不管多少,劁豬匠一點也不計較,起身樂呵呵的,被人迎向下一家。

劁豬途中,等到哪家飯熟,劁豬匠就在哪家落腳吃飯。一切都好像是約定俗成。主家絕不輕慢,必然是好酒好茶好菜好飯招待。

據說,劁豬這行當在東漢就有了,說是華佗高超外科手術的真傳。劁豬匠掌握着絕門手藝,受到特別敬重。明太祖朱元璋曾手擬一副對聯贈送給劁豬匠:「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所以千百年間,劁豬匠走遍鄉野,吃百家飯,是很吃香的生意客。

「當,噹噹——當,噹噹……」

村口響起了銅鑼聲。耍猴把戲的來了。

耍猴的人來得深遠,他說的話,沒有人能夠聽懂一句。但他耍猴的戲很精彩,我們看得懂。只要「噹噹」的銅鑼一響,村裡的大人小孩都會拚命跑出來,將耍猴的人圍得水泄不通。耍猴人牽着猴子在場地上旋圈,那猴子張牙舞爪,做各種鬼臉嚇唬人,人群便不斷地後退,後退,直到退出足夠寬闊的場地。耍猴人手中的銅鑼又「當!」的一聲響,猴子跑到一口神秘的木箱邊站定,猴戲就開場了。

耍猴人打開木箱,全場人的目光都投向那裡,很多人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生怕看不真切。耍猴人從木箱裡拿出幾個白色錫盤,放在戲場周圍,然後嘰里咕嚕朝猴子喊話。我們雖然沒聽懂一句,但知道那是向猴子發號施令。於是猴子站立起來,學着人樣,抱拳,作揖,繞場走圈,慢慢翻起筋斗來,接着戴各種面具和服飾表演,還有跳圈表演。我們最喜歡的是猴子頭戴長羽金冠,肩扛手舞金箍棒表演《西遊記》里孫悟空的戲,惹得我們起勁喝彩,尖聲呼叫。猴子累了,耍起賴皮,任憑耍猴人喝斥責罵,它躺在地上就是不肯動彈,惹起耍猴人的暴躁脾氣,少不了挨上一頓皮鞭狠揍。我們小孩子都為猴子憤憤不平,覺得耍猴人壞極了。

猴戲結束後,耍猴人沒有得到劁豬匠一般的禮遇。人們「轟」的一聲散去。猴場上的錫盤裡沒有多少錢,大多是孩子們給猴子投下的食物和大人們扔下的一些土特產。那時村莊寒苦,大家都缺錢,用土特產算是對耍猴人的一點報償。但是耍猴人還是年年來,每次都把猴戲耍得很認真。

「賣鍋唷——賣鍋唷——賣鐵鍋唷——」

村口有人扯開嗓子大聲叫喊。賣鐵鍋的來了。

這叫賣聲雖然聽得懂,但那腔調,一聽就是遠路人。

賣鐵鍋的,有時候是一兩個人,有時候是一群人。他們結伴而來,用肩扛着,用撮箕挑着。鉛灰色的鐵鍋,一匝匝的套在一起,有大有小。大鍋用木槓繩索綁在鍋沿中間,底朝天扛在肩上。小鍋就放在撮箕里挑在肩上。聽那木槓和扁擔發出的「嘎吱」聲,就知道那鐵鍋有多沉重。

那時候,鐵鍋是比較貴重的生活用品,很多人家看來看去都捨不得花錢買,要不然,一口大鐵鍋,一般人家是補來補去地用,有的用了幾輩人還捨不得丟,在補釘上再打上補釘用。

看着有心買鐵鍋的人,賣鍋人是不輕易放過時機的。再則,他們負重遠道而來,力氣也耗費不起了。他們解開捆在一起的鐵鍋,拍胸頓足地解說,山盟海誓地保證鐵鍋幾十年都用不爛。說到激越處,一把將鐵鍋從地上抓起來,狠狠地往地上一砸。那鍋滿地翻轉跳動,「哐哐」直響。真不愧是鐵鑄的,那鍋兒一點事也沒有!有人這才放心遞過攥在手心裡被汗水濡濕的錢去,扛起鐵鍋往家走。

天色將晚,看着實在拿不出錢,眼睛緊盯着鐵鍋不願離去的群眾,賣鍋人就拉起他們的手,攤了底牌,說:「老鄉,你要是看得起我這鍋,你就先拿去用,我們下回來收錢。」這下子,有的人反倒怕了,直搖頭走了開去。有膽大的,滿口應承着,拿起鍋就走。

最後一批賣鍋人來的時候,他們帶來了幾十上百口鍋,有的鍋大得出奇,放在地上快要有我們小孩子高。他們在地上「哐哐」地砸了一陣,砸到下午也沒賣出去幾口。他們又將這批鍋放在了村里,說好了下回再來收錢。

這一年,村口那條山路,突然變成了通車公路。收鍋錢的時候到了,可是公路上卻沒有出現賣鍋人的影子。

再後來,劁豬的,耍猴的,講春的……他們也都沒有來。

有人說,自從出村的那條山路變成了公路,世道就變了,村子裡的買賣也變了。

現在,村子裡又來了生意人。他們開着帶長拖斗的貨車,車上裝着喇叭,煩人地叫賣着。這些生意人,沒有天南海北的腔調,他們只賣東西,一分錢,一分貨。

好半天,一兩個漫不經心的人影,從村巷裡冒出來,在車上揀好東西,掏出手機照着車身上的二維碼一掃,「嘰」的一聲,便完成了交易。這種買賣,雖說便捷,卻少了異鄉人做生意的那種趣味。 [1]

作者簡介

林棲,實名張維軍,1974年10月29日生,土家族,貴州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