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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欒劉李劉謝列傳》出自《後漢書》。《後漢書》是一部由我國南朝宋時期的歷史學家范曄編撰的記載東漢歷史的紀傳體史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合稱「前四史」。書中分十紀、八十列傳和八志(取自司馬彪《續漢書》),全書主要記述了上起東漢的漢光武帝建武元年(公元25年),下至漢獻帝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共195年的史事。《後漢書》大部分沿襲《史記》、《漢書》的現成體例,但在成書過程中,范曄根據東漢一代歷史的具體特點,則又有所創新,有所變動。[1]

原文

 杜根 欒巴 劉陶 李雲 劉瑜 謝弼

  杜根字伯堅,潁川定陵人也。父安,字伯夷,少有志節,年十三入太學,號奇童。京師貴戚慕其名,或遣之書,安不發,悉壁藏之。及後捕案貴戚賓客,安開壁出書,印封如故,竟不離其患,時人貴之。位至巴郡太守,政甚有聲。

  根性方實,好絞直。永初元年,舉孝廉,為郎中。時和熹鄧後臨朝,權在外戚。根以安帝年長,宜親政事,乃與同時郎上書直諫。太后大怒,收執根等,令盛以縑囊,於殿上撲殺之。執法者以根知名,私語行事人使不加力,既而載出城外,根得蘇。太后使人檢視,根遂詐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竄,為宜城山中酒家保。積十五年,酒家知其賢,厚敬待之。

  及鄧氏誅,左右皆言根等之忠。帝謂根已死,乃下詔布告天下,錄其子孫。根方歸鄉里,征詣公車,拜侍御史。初,平原郡吏成翊世亦諫太后歸政,坐抵罪,與根俱征,擢為尚書郎,並見納用。或問根曰:「往者遇禍,天下同義,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間,非絕跡之處,邂逅發露,禍及知親,故不為也。」順帝時,稍遷濟陰太守。去官還家,年七十八卒。

  翊世字秀明,少好學,深明道術。延光中,中常侍樊豐、帝乳母王聖共譖皇太子,廢為濟陰王。翊世連上書訟之,又言樊豐、王聖誣罔之狀。帝既不從,而豐等陷以重罪,下獄當死,有詔免官歸本郡。及濟陰王立,是為順帝,司空張告辟之。晧以翊世前訟太子之廢,薦為議郎。翊世自以其功不顯,恥於受位,自劾歸。三公比辟,不應。尚書僕射虞詡雅重之,欲引與共參朝政,乃上書薦之,征拜議郎。後尚書令左雄、僕射郭虔復舉為尚書。在朝正色,百僚敬之。

  欒巴字叔元,魏郡內黃人也。好道。順帝世,以宦者給事掖庭,補黃門令,非其好也。性質直,學覽經典,雖在中官,不與諸常侍交接。後陽氣通暢,白上乞退,擢拜郎中,四遷桂楊太守。以郡處南垂,不閒典訓,為吏人定婚姻喪紀之禮,興立學校,以獎進之。雖幹吏卑末,皆課令習讀,程試殿最,隨能升授。政事明察。視事七年,以病乞骸骨。

  荊州刺史李固薦巴治跡,征拜議郎,守光祿大夫,與杜喬、周舉等八人徇行州郡。

  巴使徐州還,再遷豫章太守。郡土多山川鬼怪,小人常破貲產以祈禱。巴素有道術,能役鬼神,乃悉毀壞房祀,剪理奸巫,於是妖異自消。百姓始頗為懼,終皆安之。遷沛相。所在有績,征拜尚書。會帝崩,營起憲陵。陵左右或有小人墳冢,主者欲有所侵毀,巴連上書苦諫。時梁太后臨朝,詔詰巴曰:「大行皇帝晏駕有日,卜擇陵園,務從省約,塋域所極,裁二十頃,而巴虛言主者壞人冢墓。事既非實,寢不報下,巴猶固遂其愚,復上誹謗。苟肆狂瞽,益不可長。」巴坐下獄,抵罪,禁錮還家。

  二十餘年,靈帝即位,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輔政,征拜議郎。蕃、武被誅,巴以其黨,復謫為永昌太守。以功自劾,辭病不行,上書極諫,理陳、竇之冤。帝怒,下詔切責,收付廷尉。巴自殺。子賀,官至雲中太守。

  劉陶字子奇,一名偉,潁川潁陰人,濟北貞王勃之後。陶為人居簡,不修上節。所與交友,必也同志。好尚或殊,富貴不求合;情趣苟同,貧賤不易意。同宗劉愷,以雅德知名,獨深器陶。

  時,大將軍梁冀專朝,而桓帝無子,連歲荒飢,災異數見。陶時游太學,乃上疏陳事曰:

  臣聞人非天地無以為生,天地非人無以為靈,是故帝非人不立,人非帝不寧。夫天之與帝,帝之與人,猶頭之與足,相須而行也。伏惟陛下年隆德茂,中天稱號,襲常存之慶,循不易之制,目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有痛於肌膚,震食不即損於聖體,故蔑三光之謬,輕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拾暴秦之敞,追亡周之鹿,合散扶傷,克成帝業。功既顯矣,勤亦至矣。流福遣祚,至於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軌,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授國柄,使群醜刑隸,芟刈小民,雕敞諸夏,虐流遠近,故天降眾異,以戒陛下。陛下不悟,而競令虎豹窟於ED47場,豺狼乳於春囿。斯豈唐咨禹、稷,益典朕虞,議物賦土蒸民之意哉?又今牧守長吏,上下交竟;封豕長蛇,蠶食天下;貨殖者為窮冤之魂,貧餒者作饑寒之鬼;高門獲東觀之辜,豐室羅妖叛之罪;死者悲於窀穸,生者戚於朝野:是愚臣所為咨嗟長懷嘆息者也。且秦之將亡,正諫者誅,諛進者賞,嘉言結於忠舌,國命出於讒口,擅閻樂於咸陽,授趙高以車府。權去已而不知,威離身而不顧。古今一揆,成敗同勢。原陛下遠覽強秦之傾,近察哀、平之變,得失昭然,禍福可見。

  臣又聞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說,以消鼎雉之災,周宣用申、甫,以濟夷、厲之荒。竊見故冀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貞高絕俗。穆前在冀州,奉憲操平,摧破奸黨,掃清萬里。膺歷典牧守,正身率下,及掌戎馬,威揚朔北。斯實中興之良佐,國家之柱臣也。宜還本朝,挾輔王室,上齊七燿,下鎮萬國。臣敢吐不時之義於諱言之朝,猶冰霜見日,必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

  書奏不省。

  時,有上書言人以貨輕錢薄,故致貧困,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之士。陶上議曰:

  聖王承天制物,與人行止,建功則眾悅其事,興戎而師樂其旅。是故靈台有子來之人,武旅有鳧藻之士,皆舉合時宜,動順人道也。臣伏讀鑄錢之詔,平輕重之議,訪覃幽微,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謬延逮及。

  蓋以為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飢。夫生養之道,先食後貨。是以先王觀象育物,敬授民時,使男不逋畝,女不下機。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教通。由是言之,食者乃有國之所寶,生民之至貴也。竊見比年已來,良苗盡於蝗螟之口,杼柚空於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E827之事,豈謂錢貨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使百姓渴無所飲,飢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德,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牆之內也。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飢,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或欲因緣行詐,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造鑄之端於是乎生。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民,使不飢之士,猶不能足無CA75之求也。夫欲民殷財阜,要在紙役禁奪,則百姓不勞餌足。陛掀聖燈,愍海內之憂戚,傷天下之艱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敞,此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焦爛。願陛下寬鍥薄之禁,後冶鑄之議,聽民庶之謠吟,問路叟之所憂,瞰三光之文耀,視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國家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

  臣嘗誦《詩》,至於鴻雁於野之勞,哀勤堵之事,每喟爾長懷,中篇而嘆。近聽征夫飢勞之聲,甚於斯歌。是以追悟四婦吟魯之憂,始於此乎?見白駒之意,屏營傍徨,不能監寐。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眾而無所食。群小競進,秉國之位,鷹揚天下,烏抄求飽,吞肌及骨,並釋無CA75。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板築之間,投斤攘臂,登高遠呼,使愁怨之民,響應雲合,八方分崩,中夏魚漬。雖方尺之錢。何能有救!其危猶舉函牛之鼎,絓纖枯之末,詩人所以眷袒顧之,潸焉出涕者也。

  臣東野狂暗,不達大義,緣廣及之時,對過所問,知必以身脂鼎鑊,為天下笑。

  帝竟不鑄錢。

  後陶舉孝廉,除順陽長。縣多奸猾,陶到官,宣募吏民有氣力勇猛,能以死易生者,不拘亡命奸臧,於是剽輕劍客之徒過晏等十餘人,皆來應募。陶責其先過,要以後效,使各結所厚少年,得數百人,皆嚴兵待命。於是復案奸軌,所發若神。以病免,吏民思而歌之曰:「邑然不樂,思我劉君。何時復來,安此下民。」

  陶明《尚書》、《春秋》,為之訓詁。推三家《尚書》及古文,是正文字七百餘事,名曰《中文尚書》。

  頃之,拜侍御史。靈帝宿聞其名,數引納之。時,巨鹿張角偽托大道,妖惑小民,陶與奉車都尉樂松、議郎袁貢連名上疏言之,曰:

  聖王以天下耳目為視聽,故能無不聞見。今張角支黨不可勝計。前司徒楊賜奏下詔書,切敕州郡,護送流民,會賜去位,不復捕錄。雖會赦令,而謀不解散。四方私言,雲角等竊入京師,覘視朝政,鳥聲獸心,私共鳴呼。州郡忌諱,不欲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宜下明詔,重募角等,賞以國土。有敢迴避,與之同罪。

  帝殊不悟,方詔陶次第《春秋》條例。明年,張角反亂,海內鼎沸,帝思陶言,封中陵鄉侯,三遷尚書令。以所舉將為尚書,難與齊列,乞從冗散,拜侍中。以數切諫,以權臣所憚,徙為京兆尹。到職,當出修宮錢直千萬,陶既清貧,而恥以錢買職,稱疾不聽政。帝宿重陶才,原其罪,征拜諫議大夫。

  是時,天下日危,寇賊方熾,陶憂致崩亂,復上疏曰:

  臣聞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緩聲。竊見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邊章之寇,每聞羽書告急之聲,心灼內忍,四體驚竦。今西羌逆類,私署將帥,皆多段DA5E時吏,曉習戰陳,識知山川,變詐萬端。臣常懼其輕出河東、馮翊,抄西軍之後,東之函谷,據厄高望。今果已攻河東,恐遂轉更豕突上京。如是則南道斷絕,車騎之軍孤立,關東破膽,四方動搖,威之不來,叫之不應,雖有田單、陳平之策,計無所用。臣前驛馬上便宜,急絕諸郡賦調,冀尚可安¨事付主者,留連至今,莫肯求間。今三郡之民皆以奔亡,南出武關,北徙壺谷,冰解風散,唯恐在後。今共存者尚十三四,軍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斗生之計。西寇浸前,去營咫尺,胡騎分布,已至諸陵。將軍張溫,天性精勇,而主者旦夕迫促,軍無後殿,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厭,而言不自裁者,以為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也。謹復陳當今要急入事,乞須臾之間,深垂納省。

  其八事,大較言天下大亂,皆由宦官。宦官事急,共讒陶曰:「前張解事發,詔書示以威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靜,而陶疾害聖政,專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緣知?疑陶與賊通情。」於是收陶,下黃門北寺獄,掠按日急。陶自知必死,對使者曰:「朝廷前封臣云何?今反受邪譖,恨不與伊、呂同疇,而以三仁為輩。」遂閉氣而死,天下莫不痛之。

  陶著書數十萬言,又作《七曜論》、《匡老子》、《反韓非》、《復孟軻》,及上書言當世便事、條教、賦、奏、書、記、辯疑,凡百餘篇。

  時,司徒東海陳耽,亦以非罪與陶俱死,耽以忠正稱,歷位三司。光和五年,詔公卿以謠言舉刺史、二千石為民蠹害者。時太尉許戫、司空張濟承望內官,受取貨賂,其宦者子弟賓客,雖貪污穢濁,皆不敢問,而虛糾邊遠小郡清修有惠化者二十六人。吏人詣闕陳訴,耽與議郎曹操上言:「公卿所舉,率黨其私,所謂放鴟梟而囚鸞鳳。」其言忠切,帝以讓戫、濟,由是諸坐謠言征者悉拜議郎。宦官怨之,遂誣陷耽死獄中。

  李雲字行祖,甘陵人也。性好學,善陰陽。初舉孝廉,再遷白馬令。

  桓帝延熹二年,誅大將軍梁冀,而中常侍單超等五人皆以誅冀功並封列侯,專權選舉。又立掖庭民女D9F1氏為皇后,數月間,後家封者四人,賞賜巨萬。是時,地數震裂,眾災頻降。雲素剛,憂國將危,心不能忍,乃露布上書,移副三府,曰:

  臣聞皇后天下母,德配坤靈,得其人則五氏來備,不得其人則地動搖宮。比年災異,可謂多矣,皇天之戒,可謂至矣。高祖受命,至今三百六十四歲,君期一周,當有黃精代見,姓陳、項、虞、田、許氏,不可令此人居太尉、太傅典兵之官。舉厝至重,不可不慎。班功行賞,宜應其實。梁冀雖持權專擅,糯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榏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高祖聞之,得無見非?西鋇列將,得無解體?孔子曰:「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不經御省。是帝欲不諦乎?

  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雲,詔尚書都護劍戟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雜考之。時,弘農五官掾杜眾傷雲以忠諫獲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並下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救雲曰:「李雲所言,雖不識禁忌,幹上逆旨,其意歸於忠國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今日殺雲,臣恐剖心之譏即議於世矣。故敢觸龍鱗,冒昧以請。」太常楊秉、洛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請雲。帝恚甚,有司奏以為大不敬。詔切責蕃、秉,免歸田裡;茂、資貶秩二等。時,帝在濯龍池,管霸奏雲等事。霸詭言曰:「李雲野澤愚儒,杜眾郡中小吏,出於狂戇,不足加罪。」帝謂霸曰:「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小黃門可其奏,雲、眾皆死獄中。後冀州刺史賈琮使行部,過祠雲墓,刻石表之。

  論曰:禮有五諫,諷為上。若夫托物見情,因文載旨,使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自戒,貴在於意達言從,理歸乎正。曷其絞訐摩上,以C674沽成名哉?李雲草茅之生,不識失身之義,遂乃露布帝者,班檄三公,至於誅死而不顧,斯豈古之狂也!夫未信而諫,則以為謗己,故說者識其難焉。

  劉瑜字季節,廣陵人也。高祖父廣陵靖王。父辯,清河太守。瑜少好經學,尤善圖讖、天文、歷算之術。州郡禮請不就。

  延熹八年,太尉楊秉舉賢良方正,及到京師,上書陳事曰:

  臣瑜自念東國鄙陋,得以豐沛枝胤,被蒙復除,不給卒伍。故太尉楊秉知臣竊窺典籍,猥見顯舉,誠冀臣愚直,有補萬一。而秉忠謨不遂,命先朝露。臣在下土,聽聞歌謠,驕臣虐政之事,遠近呼嗟之音,竊為辛楚,泣血漣如。幸得引錄,備答聖問,泄寫至情,不敢庸回。誠願陛下且以須臾之慮,覽今往之事,人何為咨嗟,天曷為動變。

  蓋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燿,關之盛衰者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皆競立胤嗣,繼體傳爵,或乞子疏屬,或買兒市道,殆乖開國承家之義。

  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娣侄有序,《河圖》授嗣,正在九房。今女嬖令色,充積閨帷,皆當盛其玩飾,冗食空宮,勞散精神,生長六疾。此國之費也,生之傷也。且天地之性,陰陽正紀,隔絕其道,則水旱為並。《詩》云:「五日為期,六日不詹」。怨曠作歌,仲尼所錄。況從幼至長,幽藏歿身。及常侍、黃門,亦廣妻娶。怨毒之氣,結成妖眚。行路之言,官發略人女,取而復置,轉相驚懼。熟不悉然,無緣空生此謗。鄒衍匹夫,杞氏匹婦,尚有城崩霜隕之異;況乃群輩咨怨,能無感乎!

  昔秦作阿房,國多刑人。今第舍增多,窮極奇巧,掘山攻石,不避時令。促以嚴刑,威以正法。民無罪而復入之,民有田而復奪之。州郡官府,各自考事,姦情賕賂,皆為吏餌。民愁鬱結,起入賊黨,官輒興兵,誅討其罪。貧困之民,或有賣其首級以要酬賞,父兄相代殘身,妻孥相視分裂。窮之如彼,伐之如此,豈不痛哉!

  又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之寶,而微行近習之家,私幸宦者之舍,賓客市買,熏灼道路,因此暴縱,無所不容。今三公在位,皆博達道藝,而各正諸己,莫或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罰也。惟陛下設置七臣,以廣諫道,及開東序金滕史官之書,從堯、舜、禹、湯、文、武致興之道,遠佞邪之人,放鄭、衛之聲,則政致和平,德感祥風矣。臣悾々推情,言不足采,懼以觸忤,征營懾悸。

  於是特詔召瑜問災咎之徵,指事案經讖以對。勢政者欲令瑜依違其辭,而更策以它事。瑜復悉心以對,八千餘言,有切於前,帝竟不能用。拜為議郎。

  及帝崩,大將軍竇武欲大誅宦官,乃引瑜為侍中,又以侍中尹勛為尚書令,共同謀畫。及武敗,瑜、勛並被誅。事在《武傳》。

  勛字伯元,河南人。從祖睦為太尉,睦孫頌為司徒。勛為人剛毅直方。少時每讀書,得忠臣義士之事,未嘗不投書而仰嘆。自以行不合於當時,不應州郡公府禮命。桓帝時,以有道征,四遷尚書令。延熹中,誅大將軍梁冀,帝召勛部分眾職,甚有方略,封宜陽鄉侯。僕射霍諝,尚書張敬、歐陽參、李偉、虞放、周永,並封亭侯。勛後再遷至九卿,以病免,拜為侍中。八年,中常侍具瑗、左忄官等有罪免,奪封邑,因黜勛等爵。

  瑜誅後,宦官悉焚其上書,以為訛言。

  子琬,傳瑜學,明占候,能著災異。舉方正,不行。

  謝弼字輔宣,東郡武陽人也。中直方正,為鄉邑所宗師。建寧二年,詔舉有道之士,弼與東海陳敦、玄菟公孫度俱對策,皆除郎中。

  時,青蛇見前殿,大風拔木,詔公卿以下陳得失。弼上封事曰:

  臣聞和氣應於有德,妖異生乎失政。上天告譴,則王者思其愆;政道或虧,則奸臣當其罰。夫蛇者,陰氣所生;鱗者,甲兵之符也。《鴻範傳》曰:「厥極弱,時則有蛇龍之孽。」又熒惑守亢,裴回不去,法有近臣謀亂,發於左右。不知陛下所與從容帷幄之內,親信者為誰?宜急斥黜,以消天戒。臣又聞「惟虺惟蛇,女子之祥」。伏惟皇太后定策官闥,授立聖明,《書》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宜咎延太后?幽隔空宮,愁感天心,有如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戎狄遂至交侵。孝和皇帝不絕竇後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邊境日蹙,兵革蜂起,自非孝道,何以濟之!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念。

  臣又聞爵賞之設,必酬庸勛;開國承家,小人勿用。今功臣久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於茲。又故太傅陳蕃,輔相陛下,勤身王室,夙夜匪懈,而見陷群邪,一旦誅滅。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宜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台宰重器,國命所繼。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余皆素餐致寇之人,必有折足覆餗之凶。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征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臣山藪頑暗,未達國典。策曰「無有所隱」,敢不盡愚,用忘諱忌。伏惟陛下裁其誅罰。

  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家。

  中常侍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忿疾於弼,遂以它罪收考掠按,死獄中,時人悼傷焉。初平二年,司隸校尉趙廉訟弼忠節,求報其怨魂,乃收紹斬之。

  贊曰:鄧不明辟,梁不損陵。慊慊欒、杜,諷辭以興。黃寇方熾,子奇有識。武謀允臧,瑜亦協志。弼忤宦情,雲犯時忌,成仁喪己,同方殊事。

譯文

(杜根、欒巴、劉陶、李雲、劉瑜、謝弼)

  ◆杜根傳,杜根字伯堅,潁川郡定陵縣人。父親杜安,字伯夷,年輕時有志氣,有節操,年十三入太學,號為奇童。京師的達官貴人、皇親國戚都羨慕他的名聲,有的寫信給他,杜安不拆開看,都收藏在夾壁里。後來因罪逮捕貴戚賓客,杜安打開夾壁,拿出書來,印封還是原來的一個樣,終於沒有遭到禍害,當時的人非常尊敬他。位至巴郡太守,很有政聲。杜根天性方正篤實,急性子。

  永初元年(107),推舉為孝廉,任郎中。當時和熹鄧後臨朝聽政,權柄在外戚手中。杜根認為安帝年紀大了,應該親理政事,於是與同時郎上書直諫。太后大怒,逮捕了杜根等人,使用縑袋裝着,就在殿上打死。執法的人因杜根有名氣,悄悄地告訴打殺的人,不要太用力,後來用車子拉出城外,杜根甦醒過來。太后使人檢驗屍體,杜根假死,三天,眼睛中生了蛆,因此得以逃跑,在宜城山中一家酒店裡打雜。共十五年,酒家知道他是個好人,待他很恭敬。等到鄧氏誅殺,皇上左右的人都說杜根等人盡忠。帝說杜根已經死了,於是下詔布告天下,要錄用他的子孫。杜根剛回到鄉里,徵召到公車,授侍御史。先是,平原郡吏成詡世也諫太后歸政,獲罪,這時與杜根同被徵召,選為尚書郎,二人都見任用。有人問杜根說「:以前遇禍,天下的人都同情你的忠義,你的朋友又不少,為什麼要自苦到這個樣子?」杜根說「:在民間輾轉,不可能不露蹤跡,偶然被發覺,災禍就要降臨親友,所以我沒有這樣做。」順帝時,稍升濟陰太守。罷官歸家,年七十八逝世。翊世傳翊世字季明,年輕時好學,熟悉道術。延光時,中常侍樊豐,帝乳母王聖共同誹謗皇太子、把皇太子廢為濟陰王。成翊世連連上書申辯,又說樊豐、王聖誣陷皇太子,欺罔皇上的情狀。帝不聽他的,樊豐等人於是用重罪陷害他,下獄當處死,有詔只免去他的官,放歸本郡。等到濟陰王立,即順帝,司空張皓辟舉他。張皓因成翊世前為太子的廢黜申辯,薦他為議郎。成翊世自己認為他的功勞不大,不好意思接受這個職位,自己請求回去。三公頻頻徵辟,不應。

  尚書僕射虞翊最器重成翊世,想招他共參朝政,於是上書推薦他,征授議郎。後來尚書令左雄、僕射郭虔再舉他為尚書。在朝廷不苟言笑,百官敬愛他。

  ◆欒巴傳,欒巴字叔元,魏郡內黃縣人。好道術。順帝時,為宦官,供職掖庭。補黃門令,做官不是他的志願。性情樸實正直,學習儒家的經典,雖然屬於中官,不與諸常侍交往。後來陽氣通暢,身體恢復原形,報告皇上,請求退出宦官,被選任郎中,四遷桂陽太守。因桂陽郡位於南方邊陲地區,不熟經典,於是為吏人定婚姻喪紀的禮儀,興立學校,獎勵進步。雖幹吏小官,都讓學習,考試優劣,根據各人的能力提拔或授官。政事清明,在職七年,因病請求回家。荊州刺史李固推薦欒巴的政績,徵召授議郎,署理光祿大夫,與杜喬、周舉等八人巡視州郡。欒巴使徐州回,再遷豫章太守。郡里多山川鬼怪,山野小人常花錢祈禱。欒巴本有道術,能夠驅使鬼神,於是把那些房堂的祭祀徹底毀壞,翦滅奸巫,妖怪就自然消除了。

  開始的時候,百姓有些害怕,後來都安寧了。調沛國相,他所到的地方,都有政績,征授尚書。遇帝逝世,營築憲陵。陵的左右兩邊偶有小人的陵墓,主修的人想把它毀掉,欒巴連連上書苦諫。這時梁太后臨朝聽政,下詔責問欒巴說:「大行皇帝逝世有幾天了,選擇陵園,必須節省,墓地才二十頃,欒巴卻說什麼為主的人壞人冢墓。既然不是事實,應寢不報下,欒巴卻愚而好自用,又上奏誹謗朝廷,膽大妄為,此風更不可長。」欒巴獲罪下獄,當抵罪,不准做官,遣送還家。

  過了二十餘年,靈帝即位,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輔政,徵召授議郎。陳蕃、竇武被殺,欒巴因為是他們的同黨,復謫為永昌太守。以功自劾,託病不行,上書極諫,申訴陳蕃、竇武的冤案。帝發怒,下詔痛責,逮捕交廷尉。欒巴自殺,兒子欒賀,官至雲中太守。

  ◆劉陶傳,劉陶字子奇,一名偉,潁川郡潁陰縣人,濟北貞王劉勃之後。劉陶為人平易,不注重小節。所交朋友,一定是志同道合的,各人的嗜好不同,雖富貴也不求合;感情趣味如果相同,貧賤也不能改變其意。同宗劉愷,因有雅德著名,他獨看得起劉陶。當時大將軍梁冀專權,桓帝沒有兒子,連年饑荒,災異常有發生。劉陶這時在太學遊學,上疏說:「我聽說人如果沒有天地,就不能生活,天地沒有人,就無所謂靈。所以皇帝沒有人不立,人沒有皇帝就不得安寧。天和帝,帝和人,就像頭與足一樣,是相互依存才得行走的。我想皇上年壯德高,如日中天,繼承常存的慶典,遵循不變的制度,眼不看戰爭的事,耳不聽兵車的聲音,天災沒有肌膚之痛,地震、日食也無損於聖體。所以藐視三光的變異,老天爺發怒也置之不理。我想高祖自布衣起兵,收拾暴秦的弊政,消滅各種稱王稱霸的勢力,集合離散的百姓,救死扶傷,才成帝業,功勞很大啊!很辛苦啊!福澤流遺皇位,到了陛下。陛下既不能為祖宗的典則增加光采,反而忽視高祖取天下的勤勞,利器隨便借人,國家權力旁落,使一般刑餘的小人,殘虐百姓,為害國家,不管遠近,都受了他們的侵害。所以上天降下災異,警戒皇上,皇上還不醒悟,使虎豹紛紛到..場裡打洞,豺狼在春囿中『養兒育女』,這難道是唐堯虞舜治理國家,愛惜百姓的意思嗎?又,現在牧守長吏,上下貪財,好比大豬長蛇,像蠶吃桑葉一樣,吞噬國家的財富;錢是平反冤獄的靈魂,貧困的人只能作饑寒的鬼。高門獲殺身之禍,富戶受妖叛之罪;死了的在墳墓里含悲,生着的愁苦憂傷,遍於天下;這些是我常為之嘆息不已的。並且,秦朝將亡的時候,正直不阿進行勸諫的人,往往遭到殺害,而那些阿諛諂媚的人,往往受到獎勵,好的言語,忠臣不敢說,國家的命運,出於害人者的口。

  任趙高為車府令,閆樂就得以在咸陽與趙高同謀殺害胡亥。權柄自己不能掌握也不知道,威力自己不能行使也不管,成功與失敗的形勢,古今一樣,請皇上遠看強秦的所以覆滅,近看哀帝、平帝時的變亂,得與失是明擺着的,為禍為福。清楚可見。「我又聽說危世不是仁者不能扶,亂世不是智者不能救。所以武丁用傅說,就消除了鼎耳雉鳴的災禍,位得安寧;周宣王用仲山甫,以解夷王、厲王的荒亂。前冀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我同郡人李膺,都是正直清廉,品德純貞。朱穆從前在冀州,執法公平,摧破奸黨,掃清全境。李膺為牧守,以身作則,治軍作戰,威名遠揚北方。他們真是中興優秀的輔佐人才,是國家的柱石。應當要他返回朝廷,輔助王室,上同七曜,光明普照,下鎮萬國,天下太平。我敢於在拒諫的當朝,說這麼一些不合時宜的話,如同冰霜見了太陽,一定要被消滅的。我先是悲天下的可悲,現在天下當悲我的愚蠢啊!」書送上去,皇帝沒有採納。當時有人上書說因為貨輕錢薄,所以國家貧困,應當改鑄大錢。這事皇帝下詔四府百官及太學討論。劉陶上議說:「先聖先王奉天造事,與百姓同行同止。建功立業,大家都高興地去干;興師動眾,軍士都樂於聽命。例如興建靈台,百姓就如兒子一樣都來參加,周武王振旅,戰士就如鳧得水藻一樣喜悅。都是一舉一動,合於時宜,順於人道。我敬讀鑄錢詔知道,皇上為了統一輕重的意見,訪到平民百姓,不遺貧賤。「大抵現在可憂的事,不在於錢,而在於百姓餓肚子。生民養育的原則,是先要使他們有飯吃,然後才談到有錢用。先王觀天象,育萬物,教百姓按時勞動,男的努力種田,女的不下機杼。這樣君臣之道得以行,王路的教化得以通。這樣說來,糧食為國家之寶,是百姓最貴重的東西。近年以來,好好的莊稼,被蝗蟲吃得乾乾淨淨。紡織不能滿足公私的需求。所急的是一日兩餐,所害怕的是國家的勞役無已,難道還談得上什麼錢貨的厚薄,銖兩的輕重嗎!即使現在沙礫化為黃金,瓦石變為卞和之玉,百姓渴了沒有喝的,飢了沒有吃的,雖有三王的純德,唐虞的文明,還不能擔保國家內部不發生亂子啊!百姓可以百年沒有錢貨,不可一天沒有飯吃。所以糧食是最急需的。談論錢貨的人,不知道農業是根本,老是說鑄錢最方便。

  有的甚至想趁機詐騙,謀取國家的財利。國家的財利被謀取得差不多了,他們更加放肆爭奪,於是造鑄錢貨的事發生了。大概一萬個人鑄錢,一個人奪取,還不能供給,何況現在是一個人鑄錢,一萬個人奪取呢!雖把陰陽作炭,萬物當銅,用不吃飯的百姓,使用肚子不餓的官吏,還是不能滿足這種無止境的貪求的。要想使老百姓豐衣足食,關鍵在於停止勞役,禁止剝奪。這樣百姓不勞苦而自會豐足。皇上聖德,同情海內百姓的憂愁悲痛,感於天下的財用乏竭,想鑄錢統一貨幣,解決這種困難,這好比養魚於滾燙的鍋中,棲鳥於燃燒的樹上。水與木,本是魚和鳥生活的地方,用的不是時候,一定要至焦爛。請皇上對百姓減輕一點剝削,鑄錢的事以後再說。聽聽百姓的歌謠,採訪路人的所悲,看日、月的被食,星辰的錯行,山川的崩塌。天下的人心,國家的大事,在這裡都可以看得分明,沒有任何迷惑的地方了。「我曾經讀《詩》,讀到鴻雁於野的篇章,敘述百姓的勞苦,實在可憐極了。百堵牆壁,要同時築起,不顧百姓死活,我喟然長嘆,不忍卒讀。最近聽見征夫飢餓勞苦的叫聲,比鴻雁之歌,更加悽慘。是以追想到從前魯國漆室邑的女兒,靠着柱子哭,大概也是看到魯國征役太重,百姓生活太苦,國家有復亡的危險嗎?我看了《詩經》上『白駒』詩,憂恐..徨,不能睡覺。現在廣闊的土地得不到耕種,百姓沒有飯吃。一群害人精,削尖腦殼往上鑽,拿了國家的權位,橫行天下。烏鴉強奪求飽,肌膚骨頭也都吞下,沒有個滿足。真怕役夫、窮匠,突然興起於勞作之中,捲起袖子,扔掉斧子,登高一呼,愁苦怨恨的百姓,響應雲集,八方分崩離析,國家魚爛,雖有一尺見方那樣大的錢,也不能救。國家的危險,有如舉起函牛那樣大的鼎,掛在纖細枯槁的木尖。這是詩人懷念國家,不禁流淚的原因。

  「我是東野狂夫,暗昧不明大義,今就所問,對答如上。自己知道一定要獲罪,為天下的人所恥笑。」帝終於不鑄錢。

  後來劉陶舉孝廉,任為順陽長。縣裡大奸巨猾不少,劉陶到任,宣言招募吏民中勇猛有氣力,能夠不怕死的,不管是不是亡命之徒,或者隱藏的壞人,於是剽捷劍客之流過宴等十多人,都來應募。劉陶譴責他們以前的罪過,要看他們今後的表現,使他們各個結納他們的相好,得數百人,都全副武裝,等待命令。於是查辦那些奸猾不法分子,捉拿歸案,有如神明。因病免官,吏民思念他,做了一首歌「:鬱鬱不樂,思我陶君,何時再來,安此下民。」劉陶熟悉《尚書》、《春秋》,為這兩本書作了註解。推重夏侯建、夏侯勝、歐陽和伯三家《尚書》及古文,改正文字七百多處,名曰《中文尚書》。沒有好久,授侍御史。靈帝久聞其名,幾次召見他。當時巨麓張角假託大道,妖惑百姓,劉陶與奉車都尉樂松、議郎袁貢聯名上疏說「:先聖先王用天下人的耳目去看去聽,所以沒有看不見聽不到的事物。現在張角的黨羽,不可勝數。以前司徒楊賜請得詔書,切責州郡,保護遣送流民,因楊賜不在位,沒有對張角黨羽進行逮捕。雖然是遇上赦令,但他們還是沒有解散。四方暗裡說,張角等人潛入京師,打聽朝廷政事,禽獸為心,互相呼應。州郡害怕,不想報告朝廷。只是你告我,我告你,不肯公之於文字。應該明確下詔,有捉拿到張角的,獎賞為國士。如有看到張角不捉拿的,與張角同罪。」帝始終不醒悟,正下詔劉陶編次《春秋》條例。第二年,張角作亂,天下騷動,帝追想劉陶的話,封劉陶為中陵鄉侯,三遷尚書令。因為他所舉薦的人將為尚書,不好與他同列,請求放在編制以外,做個閒散人員。任為侍中。因為多次痛切勸諫,權臣怕他,調為京兆尹。

  到職,應當出修宮錢直千萬。所謂「修宮錢」,就是「買官錢」,劉陶清貧,又以花錢買官為可恥,託病不辦公。

  帝素重劉陶的才華,原宥了他的罪過,征授諫議大夫。當時,國家的局勢,一天比一天危險,外寇內賊,極為囂張,劉陶憂國家崩潰壞亂,又上疏說:「我聽說急事來臨,說話不能慢條斯理,痛心疾首的事,說起來不能小聲小氣。國家前有張角造亂,後遭邊章寇掠。我一聽到羽書告急的聲音,心中像火一樣焚,四體發抖。現在西羌雜種,擅自委派將帥,大多是段赹時的官吏,他們熟習戰爭,山川形勢了如指掌,變詐多端。我曾經擔心他們出人不意,從河東、馮翊抄襲西軍的後路,東去函谷,臨高據險。現在果然已經進攻河東,可怕的是轉而突擊上京。這樣,南邊的道路斷絕,車騎將軍的部隊孤立無援,關東驚恐,四方動搖,命令無人來,叫人無人應,雖有田單、陳平的計策,也不起作用。我從前驛馬上奏。要馬上停止各郡賦調,希望能夠安定。事情交主管部門,擱置到今天,無人問訊。現在三郡的老百姓都已經逃跑了,南走武關,北去壺谷,土崩瓦解,恐怕還在後面呢。現在剩下來的,還有十分之三四,軍吏士民悲愁相守,百姓有逃走退死的思想,沒有上前線戰鬥求生的計策。西邊的敵人漸漸向前,離我軍的陣地很近了,胡人的騎兵,已經到了各陵園。將軍張溫,精強勇敢,而領導朝夕迫促,軍隊沒有後援,假使一旦失敗,是不可挽救的。我自己知道話說多了討人厭,但還是說個不停的,是因為國家安寧,我就得到幸福,國家危亂,我就先亡了。特再陳當今緊急要事八條,請馬上採納。」所謂八事,主要是說國家大亂,都是由於宦官。宦官急了,大家誣陷劉陶說「:從前張角的事發生,詔令、威恩並用,自此以後,各各悔改。現在四方安定,劉陶痛惡朝廷政治清明,專門大說特說張角妖孽,州郡沒有上報,劉陶根據什麼知道的呢?我們懷疑劉陶與賊通來往。」於是逮捕劉陶,關進黃門北寺獄中,天天拷問鞭撻,劉陶自己知道必死無疑。對使者說「:朝廷以前封我為中陵鄉侯時怎麼說的?現在反因此受誣陷。

  可恨的是不能與伊尹、太公同流,而與微子、箕子、比干同輩。」閉氣而死,四海之內,沒有不悲痛的。劉陶著書數十萬言,又作《七曜論》、《匡老子》、《反韓非》、《復孟軻》及上書言當世便事、條教、賦、奏、書、記、辯疑,共百餘篇。這時司徒東海陳耽,也是無罪與劉陶同死,陳耽以忠為人稱道,歷位三司。

  光和五年(182),詔令公卿按百姓歌謠檢舉刺史、二千石為害的。當時太尉許有或、司空張濟,看着宦官的臉色行事,收取賄賂。宦官的子弟賓客,雖然貪污卑鄙,問都不敢問一問,而虛報糾舉邊遠地區小郡清廉有惠政的刺史二十六人。官吏和百姓到京師申訴,陳耽與議郎曹操上書說「:公卿太多庇護與他們有關係的人,所謂檢舉,是放走鴟梟囚禁鸞鳳。」話說得忠切,帝因此責讓許有或和張濟。由於這個,諸因謠言獲罪的,都授以議郎之官。宦官懷怨,就誣陷陳耽死於獄中。

  ◆李雲傳,李雲字行祖,甘陵縣人。性好學,通陰陽。起先舉為孝廉,升任白馬縣令。

  桓帝延熹二年(159),誅殺大將軍梁冀,中常侍單超等五人因誅殺梁冀有功,都封為列侯,專權選舉,又立掖庭民間女亳氏為皇后,幾個月的時間,皇后家受封的四人,賞賜巨萬。這時多次地震,各種災害接二連三降臨。李雲平素剛正不阿,憂國家危險,內心實在不能忍了。不得已,公開上奏皇上,同時以副本送三公府。奏說「:我聽說皇后是天下的母親,德與地靈媲美。皇后得人,雨、..、燠、風、寒『五是』都來,不得其人,地也震動,宮殿也要動搖。近年災異,可說是很多呀!老天的警戒,可說是無以復加呀!高祖受命,到今已有三百六十四年,君期一周,會有黃精代見(謂曹魏將興)。凡是姓陳的,姓項的,姓虞的,姓田的以及許氏,這些人不可居太尉、太傅掌握兵權。凡有措施,至關重要,不可不慎。論功行賞,應當名副其實。梁冀雖然掌權,獨斷專行,暴虐天下,現在因獲罪誅殺,這好比叫一家臣把他殺了罷了,是很容易的。只是他擅封謀臣萬戶以上,高祖知道了,會不會同意?西北眾將,會不會解體?孔子說:『帝者,諦也。』這是說做皇帝的要審察萬事萬物。現在官位錯亂,小人因阿諛奉承進升高位,行賄受賄,公開進行,政治教化,一天不如一天。奏書頒發,也不經皇上審閱。難道這是皇帝不想諦嗎?」帝看了奏書,大發雷霆,命令官吏把李雲逮捕,尚書都護武裝押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審訊。當時,弘農五官掾杜眾可憐李雲因忠諫獲罪,上書願與李雲同日死。帝更加發怒,就把杜眾送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救李雲說「:李雲說話雖不知道什麼應該說,什麼是不能說的,以至犯了皇上的旨意,但是他的本意是忠於皇上的。從前高祖容忍了周昌的諫諍,成帝赦免了朱雲的死罪。今天殺李雲,我恐怕前人譏刺紂王剖比干心的事件,又會見之於今天啊!所以敢於觸犯龍麟,魯莽上言。」太常楊秉,洛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都上疏請求救李雲。帝非常惱怒,管事的人上奏認為這些人大不敬。下詔痛責陳蕃、楊秉,免去官職,送歸田裡;沐茂、上官資降二級。這時帝在濯龍池,管霸上奏李雲等事。管霸請求說:「李雲是鄉野的愚儒,杜眾是郡中小小的官吏,他們由於一時的狂妄,不值得加罪。」帝對管霸說:「『帝欲不諦』,這是什麼話!常侍想原諒他們嗎?」使小黃門批准了他的奏書。李雲、鄭眾都死在獄中。後來冀州刺史賈琮巡視郡部,去李雲墓祭祀,刻石表彰他。史官評論說:禮有諷諫、順諫、闕諫、指諫、陷諫等五諫,諷諫第一。借物表達自己的感情,寫文章申述自己的意旨,最重要的在於意思明白,語言順暢,道理純正。為什麼要急切犯上,炫耀自己沽名釣譽呀!李雲是一個草野的小民不懂得「臣不密,則失身」的道理,竟敢公開上奏天子,致奏三公,置死生於不顧,難道古時候的狂士是這樣的嗎?沒有取得皇上的信任,對皇上進行諫諍,皇上就認為諫諍是誹謗自己。

  所以說話應該懂得說話的難處啊!

  ◆劉瑜傳,劉瑜字季節,廣陵人。高祖父是廣陵靖王。父親劉辨,是清河太守。劉瑜年輕時喜歡經學,特別精於訁千緯、天文、歷算之術,州郡以禮請他,不去。

  延熹八年(165),太尉楊秉舉他為賢良方正,到京師,就上書說:我自想東國鄙陋,因為是劉氏的後裔,被免除徭役,不給卒伍。已故太尉楊秉知道我讀了一些典籍,承他看得起,推舉我為賢良方正,真正希望我能為國家做點貢獻。楊秉的為國才略,沒有得到施展,不幸死得太早了。我在鄉下,聽說了一些歌謠,驕傲的臣子,殘暴害民,到處一片呼嗟嘆息之聲,最為辛酸難聞,使人不禁淚下。我高興的是受到引薦,回答皇上所問,當本着一片忠心,盡情傾訴,不敢欺罔。誠心誠意請皇上以片刻的時間,看看古往今天的事實。人為什麼要憂愁嘆息,天為什麼要動變?大抵諸侯的職位,上法二十八宿,為天子守四方,天象閃耀,這是關於國家盛衰的大事。現在宦官邪孽,紛紛裂土封侯,還爭着立後代,繼承爵位,有的求子於疏遠的親屬,有的就在街上買兒子,這是違背開國承家的原則的。古時候天子一娶九女,娣女至有序,不得混亂,河圖授嗣,正在九房。現在美女令色,充積後宮,都要大大地供給她們珍寶玩飾,不勞而食,宮廷為之空虛,勞散精神,發生各種疾病。國家受到消耗,身體遭到損傷。天地的特點,陰陽正紀,陰陽隔絕不通,就要發生水災或旱災。《詩經》上說:「五日為期,六日不詹。」就是約了五天回來的,六天還沒有回。這是婦女思念丈夫的歌,孔子記錄下來了。何況這些宮女自幼至長,藏在深宮,她們的怨曠之情,自可想見。又,常侍、黃門,這些宦官,也多娶妻妾,怨毒之氣,結成妖怪罪孽。道路的行人說,官吏搶掠人家閨女,娶了就不要了,大家為此驚恐。誰不知道?決不會無緣無故發生這種流言的。鄒衍不過一個匹夫,杞氏不過一個匹婦,鄒衍盡忠含冤,杞氏伏夫屍而哭,致有五月飛霜,七日城崩的現象,何況是這麼一大群人恣嗟怨恨,難道會沒有感應嗎?從前秦始皇建築阿房宮,國內犯罪的人多。

  現在王侯的第宅增多,十分奇巧,開山挖石頭,不管農忙不農忙,用嚴酷的刑法強迫他們,國家的法令威脅他們。百姓本來無罪,可以隨便加罪;百姓本來有田土的,可以隨便搶奪。州郡官府,各自審訊犯人,姦情賄賂,都是官吏生財之道。百姓的愁怨鬱結不得發抒,於是起來參加賊黨,官府因此動用武裝,討征他們。貧困的老百姓,甚至有賣掉自己的腦袋來索要報酬獎賞的,父兄互相替代殘害身體,夫妻相看分離。窮困如彼,迫害又如此,難道不痛心嗎?又,皇上如北辰那樣尊貴,國家之主,但是隨便走到一些左右人的家庭里,進入宦官的房室,賓客因此在市里買東買西,道路為之喧譁,強暴放縱,到了極點。現在三公在位,都是一些學識淵博,德行修養很高的人,而他們只是自己正身,對於皇上沒有什麼幫助,不是他們沒有知識能力,他們是害怕死罪呢。我想皇上設置七臣,有三公及前疑、後承、左輔、右弼。為的是廣開諫諍之路,以及開放東序金滕史官的書,遵循堯舜禹湯文武使天下興隆太平的方法,罷黜那些諂媚作惡的壞人,拋棄鄭衛靡靡淫亂之聲,這樣,自然政獲和平,人民普沾教化了。我誠懇陳情,說的話沒有值得皇上採擇的地方,只怕因此觸忤皇上,不勝惶恐。帝逝世,大將軍竇武想大殺宦官,引用劉瑜為侍中,又用侍中尹勛為尚書令,共同謀劃。等到竇武失敗,劉瑜、尹勛都被殺,事載在《竇武傳》。

  尹勛字伯元,河南人。叔祖父尹睦曾任太尉,尹睦的孫子尹頌曾任司徒。尹勛為人剛正強毅。年輕時讀書,每讀到忠臣義士的事,常常廢書仰天嘆息。自己認為操行不合於當時,不受州郡公府的禮命。桓帝時,因有道德被徵召,四遷尚書令。延熹中期,殺大將軍梁冀,帝召尹勛部署各職位,很有才能,封宜陽鄉侯。僕射霍..、尚書張敬、歐陽參、李偉、虞放、周永,都封亭侯。尹勛後來升至九卿,因病免官,授為侍中。八年,中常侍具瑗、左忄官等有罪免官,撤了他們的封邑,因罷黜了尹勛的爵位。劉瑜被殺以後,宦官把他的全部上書,統統燒了,認為是錯誤的言論。劉瑜的兒子劉琬,傳劉瑜的學業,懂得占卜的事,能夠指明災異的原因。舉為方正,不應。

  ◆謝弼傳,謝弼字輔宣,東郡武陽縣人。中正方直,為鄉邑宗仰敬重。建寧二年(169),詔舉有道之士,謝弼與東海陳敦、玄菟公孫度,都經過考試,授郎中。這時,有青蛇出現前殿,大風吹折樹木,詔令公卿以下百官,陳述政事的所失。謝弼上密奏說:我聽說和氣是由於有德而來,妖異是因為政事失措而生。老天爺發出警告,皇上就要想想自己的過錯;政教有虧失,就應該懲處奸臣。蛇是陰氣生的,與龍同類,龍有鱗,是甲兵的符驗。《鴻範傳》說:「厥極弱,時則有蛇龍之孽。」是說皇帝暗弱,就會有蛇龍怪異出現。又,熒惑星守亢星,徘徊不去,像有左右近臣陰謀作亂,不知皇上平日在宮中閒處與工作時,誰是您最親信的人呢。應當趕快斥退,消除老天的警告。我又聽說「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我想皇太后定策深宮,援立皇上,《書》說:「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的誅殺,難道罪可牽涉到太后嗎?把她幽禁宮中,愁苦上感天心,如果因病而死,皇上有何面目見天下之人呢!從前周襄王不能敬侍他的母親,戎狄因而侵犯。孝和皇帝不絕竇後的恩情,歷代讚美不絕。禮為人後的為人的子,現在認桓帝為父,難道可以不認太后為母嗎?《援神契》說:「天子行孝,四夷和平。」現在邊境一天一天地小了,戰事連續不斷,如果不講孝道,用什麼來挽救呢!請皇上仰慕虞舜以孝治天下的教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心。我又聽說國家設置爵賞,以報答有功德的人。開國承家,小人勿用。現在功臣久居在外,沒有獲得封官升級,阿母因為私寵的原故,竟享受大封。大風,下冰雹,也是由於這個。又已故太傅陳蕃,輔佐皇上,勤勞報國,白天晚上工作,一點也不懈怠。而竟被一群壞人陷害,橫遭殺戮,濫殺無辜,殘酷已極,天下為之震動。

  陳蕃的學生、舊部下,也都或被禁錮,或被謫徙。陳蕃已經死了,百身莫贖!應該把他的家屬遷回原籍,解除禁網。宰相台輔是國家的重器,國家的命脈所關。現在四公,只有司空劉寵不同流合污,潔身自好,其餘的都是一些尸位素餐致寇之徒。他們不勝任,一定要壞事。可以因災異的發生,都加以撤職或斥退。徵召先前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共理政事,這樣,庶幾災變可以消除,國祚永寧。我是山野的老百姓,不知道國家的法典,皇上讓「無有所隱」,就是說不要有什麼顧慮。豈敢不暢所欲言,忘記諱忌?乞皇上懲辦我的罪過。皇上左右的人,厭惡他說的這些話,把他派出任廣陵府丞。後來去官歸家。中常侍曹節的侄兒曹紹為東郡太守,恨了謝弼。於是假借別的事,把他逮捕拷打審問,死在監獄裡,當時人們哀悼他的死。初平二年(191),司隸校尉趙謙申訴謝弼忠節,請求報他的怨魂,於是逮捕曹紹殺了。[2]

作者簡介

范曄(公元398年—公元445年),字蔚宗,南朝宋史學家,順陽(今河南省淅川縣李官橋鎮)人。東晉安北將軍范汪曾孫、豫章太守范寧之孫、侍中范泰之子。官至左衛將軍,太子詹事。南朝宋官員、史學家、文學家,一生才華橫溢,史學成就突出。著作《後漢書》,博採眾書,結構嚴謹,與《史記》《漢書》《三國志》並稱「前四史」。

元嘉九年(432年),得罪司徒劉義康,貶為宣城太守,開始撰寫《後漢書》,加號寧朔將軍。元嘉十七年(440年),投靠始興王劉浚。元嘉二十二年(445年),擁戴彭城王劉義康即位,事敗被殺,時年四十八歲。[3]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