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三散記(許衛國)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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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三散記》是中國當代作家許衛國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楊三散記
楊三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兒，一直寄人檐下、牆角或橋洞為家，靠給人家干又髒又累的活計為生，可那時又髒又累的活也少之又少，故經常失業。饑寒交迫、流離失所是楊三早期人生常態，他活到五十歲還沒洗過澡，甚至臉都沒洗過。
小城改朝換代後，楊三被縣醫院求賢若渴般地發現，院長差點給他磕頭，因為這裡有無人可以勝任的工作令院長煩惱很長一段時間，那就是送死嬰去亂墳崗，以及有時兼給部分中老年死者洗身、穿衣等，這項工作是根據死者家屬的要求，滿足要求後，家屬有時給他一點好處，比如一包煙，幾根油條等。
遇到瘟疫肆虐年頭，楊三就會經常往小城南面亂墳崗走去，這片亂墳崗成就了楊三的未來，亂墳崗能為活人帶來希望和快樂幸福的唯楊三一人。楊三成了醫院的一員後，雖說地位不高，也令很多人羨慕甚至嫉妒，就有人傳言楊三可能與楊院長沾親帶故，楊院長聞言就很生氣。於是就有人在楊院長面前繼續傳說楊三膽大的歷史和無可取代的才能，以此來讚美楊院長慧眼識才、舉賢不避親，言語中不乏拍馬溜須、安慰的成分。
說有一回春天，楊三上街回來已經半夜，路過一片亂墳崗，這時天上淅瀝淅瀝下起小雨，湖裡濕悶燥熱，鬼魂就紛紛出來玩耍和施詭計了，決定統一思想，一致同意要給這個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楊三一點顏色看看，鬼火跳來跳去，繞的人眼花繚亂，楊三看也不看，他們熬心一樣怪叫怪嚎，楊三聽也不聽。有一個厲鬼就霧團一樣滾到楊三背上，涼透了揚三的脊背，要楊三背他走走，那鬼故意暗暗使壞，壓得楊三喘不過氣，大頭小頭都是滿頭大汗了。楊三咬牙堅持，悄悄解下腰帶把那鬼勒緊在他的後背上，那鬼渾然不知，繼續得意忘形，張牙舞爪，不知不覺走到了小城大街上，見有了燈光，那鬼就要掙脫，哀求着要下來回家。楊三不理，徑直背到自己的小屋裡，那鬼頃刻變成了一塊棺材板，楊三就用他生火溫酒，那棺材板被火燒的只是唧唧叫着流血——黑黑的血，還有夢一般遙遠的哀嚎。後來聽說楊三夜裡再去亂墳崗，都可以聽到一片驚恐的哭泣聲，求饒聲，說鬼爹爹來了，不要惹他啊。楊三成了鄉村傳說的大英雄，但很多人沒見過他，總以為是歷史人物。楊院長聽了，雖然不相信，但心情好多了。
時間長了，楊三也還是堅持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也不是魯迅說的那樣，人走多了才成路，楊三一人也照樣走出一條自己的路來，他反反覆覆走過的地方，茅草終於變得稀少和矮小，它鬥不過人，哪怕是楊三這樣人。其他人不願走那兒，嫌晦氣，不吉利。其他人見楊三用過摸過的東西也不願碰也不敢碰。醫生都是科學出身，不怕和楊三接觸，處理不了的事情總是楊三來解決，比如去太平間。有時一些醫生他們夜裡解剖人體還要找楊三開門，說，老楊，把那個腸梗阻幫我抬過來。同時他還被醫生邀請做助手，他神情自若，從容鎮定，比醫生還醫生。很多人不敢看這個現場。
這亂墳崗里一座座墳墓似一座座小山，煙火旺的人家墳墓上草反而不旺，因為年年清明節有人添墳，掃墓，新土覆蓋，老草受壓迫；那無人無主或懶惰不孝人家的墳墓無新土遮蓋，青草茂盛蔥蘢，遠看墳墓像個刺蝟，可年久就實質性的矮化了，到了冬天草枯倒伏就顯露它夏日虛假的高大。這種類型的墳上枸杞子最多，陰間土地上結出紅紅的果子還壯陽呢。這就是陰陽五行的辯證法吧。每年夏天發水季節，放牛的小子們見這裡水草豐厚，就唱着英雄王二小，騎牛過來，牛踏上墳頂去吃草，牛重蹄子尖，壓力大和壓強小的關係形成，踩踏墳墓，蹄子漏了下去，棺材板子腐而未朽，上面釘子還沒銹光，鋒利尚存，牛被刺痛，急促抽腿，反覆抽而不出，於是又遭一次乃多次創傷，牛咩咩掙扎哀叫，甩頭蹬腿，放牛人從牛身上滾下來，驚恐大哭。牛反反覆覆自拔，棺材塌陷，就踩出一個坑來，水溢出來，汪洋一片，白骨泛出，螞蟻蠐螬蜈蚣龜腰蟲以白骨朽木為船，又有蛇箭一樣逃走，野狗也聞訊過來了，牛終於找到支撐點，踉蹌掙扎出來，嘴吐白沫，昂首四顧狂奔，放牛小子哭着發誓：下次哪個狗日的再來！
野狗個個像患了慢性結膜炎似的，眼紅出血，長期流膿，把上下左右眼皮都經常粘在一起，所以也經常上下眼皮用力一擠，眼睛反而睜大，好似老虎後退是為了前撲。野狗見人全身毛髮豎起，像遇上了靜電，上嘴唇翻到牙花外，把所有的牙乃至牙齦全部露出來，表示態度堅決，不惜一戰，鼻子囔着，極像噁心或是蔑視對手。如果醫院不配合，準確的說，如果楊三不配合，幾天不見屍體來，野狗們就要偷襲活物，從低等動物向高等動物，按達爾文進化論來。但它們不敢超越它們的領地，最多也是游擊。由於人們不知它們究竟能幹出什麼大事來，所以，小高莊人上街趕集，雖說這裡是必經之路，雖說深知兩點之間直線最短，但孤單時還是繞了一段彎路為好，要是走直線就得成群結隊，如過景陽崗一樣。
楊三不是武松，身材長相倒很像武松的哥哥，可他敢來這裡，而且如同回家一樣，旅遊一樣。按力氣，按武功，和狗一個對一個打鬥，包括允許他使用武器，他也未必是狗的對手，可他不怕。鬼怕他，難道狗也怕他嗎？狗怎麼說也是陽間的強者，狼的堂兄弟啊。
每天，狗在三里以外，耳朵伏在地上聽到踩踏茅草簌簌聲時，即可判斷那絕對不是別人的腳步所為，它們就爬上最高的墳頭張望，當遠處一個巴掌大黑影出現時，野狗們就開始抬頭向他致敬，行注目禮，搖尾巴，兩邊白茅也向他點頭彎腰。野狗們知道要開飯了，老楊來了。於是最大最高的一個墳頭上全是狗頭，為了爭奪制高點，你上我下，暗吼怪叫，輪番滾打，爭論不休，廝打慘烈，把墳頭當成了政壇。誰上去誰就高瞻遠方楊三，垂涎搖盪，尾巴逐漸加快晃動，嘴巴就在一開一合做預備活動，牙齒咔咔地響。它們視楊三如親人，如再生父母，楊三走近，個個搖頭擺尾，滿臉笑容地迎上去，唧唧哏哏，尾巴搖得像熱烈歡迎。
作者簡介
許衛國，江蘇泗洪人，編輯記者 文藝編導、文旅策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