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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門屋裡的噴嚏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板門屋裡的噴嚏》中國當代作家雪夜彭城的散文。

作品欣賞

板門屋裡的噴嚏

下街盡頭轉角有剃頭的,剃頭的跟村裡的不一樣。臉盆放古色的架子上。洗面帕子很舊,灰暗得看不清上面的花紋,有洋鹼的香氣,並沒有別人留下了的汗臭。老匠人馱着背給客人修臉、刮鬍、扒耳屎,溫熱的水洗臉,一遍再一遍。

村莊裡來的赤腳漢子,滿身的牛尿臊,把牛繩遠遠的系在馬路對面的電線杆上,一屁股坐進可以旋轉的椅子,痛快地呻吟一聲,看得鑲花邊的鏡子裡那個蠢頭蠢腦的男人跟自己一樣破衣爛衫,就傻傻地咧着嘴笑了。這檔口,一塊皂色布很溫柔地圍過來,師傅細聲細氣地問:剪西裝還是平裝?

鬍子刮過,眉毛、鼻毛、耳毛都修過,耳也取了,師傅用軟毛刷把漢子脖子上的殘發掃了,之後用蛤蜊油搽了臉,漢子再一次忍俊不住露出黃煙熏壞了的大板牙,痛快得想打個噴嚏,忽然聽得外面有人罵:牛拉屎了!哪個不想事的在電線杆上綣牛?

鋪子是公家的。屋子很低矮,板門也都陳舊得厲害,從行頭和做派看,老早是私人開的鋪子,估計是晚清遺留下來的東西。

老長的一條街,唯一的剃頭店,師傅沒閒暇,也未見有許多顧客候着。我光顧了多次,只有一次是去剃頭。剃頭錢只要五分,說是洋鹼錢。村落里出來的人過剃頭店,一般是上洲勞作,多數時候沒有錢,如果有,也是算定買幾個饅頭的。雖說不剃頭,到了店門口,總會很正式地打量一下店裡的光景店裡的人。思索着什麼時候攢下五分錢且又得了閒暇,就一屁股坐到那個能轉動的黑木椅子上去,讓師傅輕輕的刮鬍刮臉,洗面帕子柔柔地在臉上撫動,一遍還一遍,之後取耳,舒坦得腳趾亂抖。一般也就是想想而已,上洲的時候,都是干功夫的季節,沒有幾個人真能丟得下功夫來消遣。

師父姓張,或章?洪武皇帝廢除又恢復賤民制度,朝廷只允許賤民做很少的幾個職業,抬轎、剃頭、收豬毛、換旗杆糖、捉蝦蟆,為文可以做戲,無緣科舉。女的則多作喜娘。這陋習竟然漫過大清,漫過民國,解放了幾十年了,這事兒還有殘跡。集中在浙江某地居住的賤民有很多章姓人。張和章同音,張姓人可是以張天師為榮的,非常不喜歡人家誤解其為賤民,所以介紹自己名、姓時,一般會強調「弓長張」,一些賤民出身的章姓人則會閃爍其詞。老師傅對我說自己姓的時候,沒說立早也沒說弓長。

我之所以有很多次去剃頭店,是因為那年冬天築中壩的時候,我被安排住在師傅家裡。師傅家的房子也是泥胚的,建造得非常好,明明看得出房子有年頭了,卻找不到房子的破敗。師傅的夫人長得柳秀,眼小如豆,似乎有輕微的眼疾。兩個老人脾氣非常的好,不張揚笑臉,也決不嘴烏面烏;輕聲慢氣,言語不多。

看得出這一家子的日子過得不錯,圈裡有豬哼唱,炊煙準時起,蒸菜準時香,家什擺放得極是整齊,門口晾曬的衣服也富足,針腳密而整齊。老匠人及時去店裡,也及時回家吃煩、歇息。

他們慷慨地把自己的房子讓給築壩的民工住宿,一間廚房也讓出來了,做我們小隊民工的伙房。現在想來,必有民工言語粗魯、不講衛生、亂拿器物之類的種種不好,但真的沒見倆老絲毫不悅的臉色。我們就覺得是忽然有了一門好的親戚。

那時,他兒媳婦剛嫁來,好似剛滿了十六。看得出也是農家女,非常文靜,長長的辮子,發梢上微微泛黃,長相併不十分搶目,面目周正。

兒媳婦去娘家的時候,小隊裡的女人們就去她房間裡參觀,他們論道新媳婦娘家的陪嫁物好富足,馬桶都有。那馬桶放屋外晾曬的時候我見過,木料非常好,做工也精緻,上鐵紅漆,有蓋,蓋的做工也沒有絲毫的含糊。而那時,我隊上的社員多數是第一次聽說有馬桶這回事。

這大約是門風所招。就是什麼樣的家風,招什麼樣的兒媳婦。

因為成了師傅的「親戚」,雨天無法開工的時候,我去剃頭店玩,盯着那些古舊的東西看。

世道大變,髮廊漸興,提供的服務比剃頭店是加之又加,單在頭髮上做的文章就多得無法一一言說,老師傅不見,操刀的、玩泡泡的都是年輕人。街上許多的行業都繁華起來。有百貨大樓,讓我輩看得眼睛發光。我結婚的時候,去百貨大樓買了上海牌機械手錶,滿心的歡喜。誰知這表心有旁騖,每天總有些時候是睡着的,任你怎麼緊把也枉然。後來我妹妹做房子搞慶典,我和哥哥上百貨大樓,合買了電視機。兄弟倆興昂昂抬着去做母舅坐上。那電視機好似只有一個頻道,也只有一個畫面,就是使勁落雪,六月天也是,那雪也不一般,不是靜靜飄,而是沙沙的下。

雪沙沙下的時候下街末端板門裡的剃頭店還在。在新的世景里,剃頭店顯得很渺小,師傅在不在?是不是原來的老師傅?都沒什麼人在乎了。

我很堅決地認定這輩子享受的最高檔的服務就是在周溪街板門店剃頭。我覺得只有那個老師傅給人剃頭是真的心無旁騖,心靜如水,他給人的關懷和尊重是真實無妄的,他的手藝也是真的堪為人師。

都昌邵家街轉角處有一處老的剃頭店,許多的做派跟周溪老街的剃頭店相似,轉椅啦,黑木框的古鏡啦,為人謙和的老師傅啦,讓人感受溫馨的服務啦,非常低廉的費用啦,那店也維持了很久,算是都昌文化遺產的一處。可以肯定的是,邵家街老剃頭店並沒有哪一個師傅在剃頭文化上做得比周溪老街剃頭店的師傅更好。

一條古來街,必然有也應當有些文化遺留下來,很多年很多年作為地方上的念想。周溪街有什麼留下來?我想這剃頭店真算是一樣。當然,下街拐角處的剃頭店是早就不在了,板門店還歪歪斜斜的在,並沒有做任何的用處。老師傅應當早就不在人世。但我還是認為有些東西還在那裡。並不是說磚木椅,也不是黑木框陽紋邊立鏡,當然更不是說師傅手上的種種行頭。我是說那種精神上的東西一定會有傳承。

世道浮躁,人心不古,食色之欲旺得燙手,除了看得到的光鮮好似百無一是。

其實並不是這樣。好東西如精靈貓在某個地方,等着風吹日夜生。說不準什麼時候,一場天街喜雨,綠油油的東西就冒尖了。

過着,過着,天色暗下;過着,過着,天氣好起來。

好的光景里,或許在某一天就有一家剃頭店,溫柔的洗面帕子,一遍再一遍的洗臉,令人歡喜得想打噴嚏。 [1]

作者簡介

雪夜彭城,本名劉鳳蓀,男,江西省都昌縣人。 發表關乎鄱陽湖文化的小說、詩歌、散文200萬字以上。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