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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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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中國當代作家祝桂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桃之夭夭

花開與葉落時,桃園才允許閒雜人等走進。

桃園四周堆起長長的土嶺,密密層層種滿刺槐樹,刺槐根部,枝條叢生,許多明條上的刺兒大而尖。桃花落時,看桃園的老漢就開始修剪編織,這道長嶺就是桃子的天然屏障,就算一隻狗要穿過去,得掛破一些皮肉做代價,必是逼急了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園中一座石頭壘砌的小屋,門口一片寬闊的平地,果實收穫季節這裡風光旖旎。

春天里的萌動若有若無,返青的麥田把褐色田野分割成許許多多方塊,溝渠背陰處,殘雪未及融化,路旁與土嶺上的刺槐光禿着枝丫,遠遠看去,仿佛攏一團淺淡煙霧,走進桃園卻突然爆出一些明艷,仿佛粉紅雲朵將要從枝頭溢出,把人臉上、眼睛裡塗上歡欣與柔軟。看桃園的老漢,鬆開往日擰緊的眉毛,臉上洋溢着溫情。

桃花從夢中醒來,拱裂花萼,顫顫巍巍張開花瓣兒。風褪去粗獷的模樣多情起來,拂過桃園,枝上就綴滿粉紅桃花,蜂來了,蝶來了,野蜜蜂也來了,聚會盛大而且熱烈。

桃花踏着春天的腳步,漸漸綠肥紅瘦,那些粉紅的爛漫,順着溪水,流到天邊與荒野,直至望不見粉紅的蹤影。忍不住感嘆:花期這麼短暫,一隻螞蚱還見過三季,桃花的見識流於淺薄了。看桃園的老漢氣哼哼地辯駁:「小孩子懂什麼!看看剛剛發出的綠芽,這是明年的桃花長出來了。只有春天的枝條才能長出好桃花。」

哦!一朵桃花走過的路程,原來也不簡單

滿眼都是粉紅桃花時,熱鬧中就有新綠砰然爆響,仿佛一個巨大的震動,粉紅花瓣輕輕落地。其時,明年的花朵已經藏在根系的血液里,它摩拳擦掌,躁動不安,誰也不知道它經歷過寂寞和苦寒,是從一個嫩芽開始。

這個嫩芽不能生得太晚,最好就是在「綠肥紅瘦」的季節。它需要閱歷充足,要讀過風的溫柔和鋒利,經過大氣灼熱或冰冷的煎熬,幸運地躲過病蟲害,好在造物主早已安排妥當,一朵花蕾藏在嫩芽里啟程。

它是見證過許多生命足跡的。聽見河水在遠處上漲,青蛙在夜風裡合唱,小麥正在汩汩灌漿。迷路的飛蛾,在知了聒噪聲里落入蜘蛛的網。村莊的炊煙或直或彎,氣味隨着節令各不相同。

它知道村莊屋檐下,新生命降臨與舊生命送行,都離不開桃的加持。土地廟裡,一盞燈忽閃着,仿佛照見五蘊皆空,秸稈紮成的馬車,裝下家人預備的物件,吹鼓手的號令中火光沖天,翻飛的灰蝴蝶,送走一個靈魂在俗世的一切苦厄。

秋氣把熱濁緩緩抬高,藍天流雲,萬物成熟,落幕的桃花變成汁水豐美的果實。日光曬紅的臉頰布滿細絨毛,那是純潔甘美的象徵。村莊忙碌起來,牲口拉着木頭車輪在路上轆轆滾動,揚起陣陣塵土。村莊的孩子們惦記着桃園,口水流成村東的小河,而這時候,看桃園的老漢已經神經繃緊,變成壞脾氣,傳說誰進去偷桃子,他用鐮刀砍。一朵花蕾知道了會不會也嚇得瑟瑟發抖?

每個節氣降臨,都為花蕾帶來新鮮與挑戰。一場暴風、乾旱、冰雹、或者一把剪刀等等,都能決定一朵桃花的命運。

隆冬壓上枝頭的一片雪,聽得到一朵桃花在堆積力量,抵禦寒冷;寒霜與冰凍會告訴你,在季節變換中,花蕾着床時流動與聚攏,緊張與舒緩,驚叫與顫抖,像羊群處在各種成分之間擠擠挨挨,跟隨着村莊的傳統,蓬勃有序,用自己的努力來承受命運的選擇。看桃園的老漢,此時已經回到村莊炊煙中,女兒桃花也漂漂亮亮地從外面世界回家過年,村子裡吹來風言風語,「桃花眼,桃色事件,桃色緋聞……」而桃花眼光流轉,眼如彎月,依然紅撲撲的臉,依舊勤快地替父母捶背。

燕子呢喃,河水輕唱,日光噼噼啪啪,闖過數劫的桃花畫了一個圓,綻開笑顏。

桃花的四季路途,有陽光,也有風雨雷電。當遇到煩惱和痛苦來臨,別忘了途中的夕陽和朝霞,別忘了夜空的繁星,別忘了去聽聽鳥鳴和流水。

2.靈魂的香氣

那時候走過桃園,心心念念的是桃子。

記憶中吃過最早的桃子是「五月鮮」。那是在麥芒、汗水、泥塵中摸爬滾打後,疲累到感覺不出煎雞蛋滋味兒時,在母親的柳條小笸籮里,赫然擠着那麼三五枚仙物兒。

最上面那個頂着一片細長葉兒,帶着幾滴水珠,濕淋淋的好像剛下過一場及時雨,馬上驅除許多麥收季節的炎熱。桃子全身披着薄薄的綠皮外衣,質地屬於緬甸老坑糯種翡翠,外衣漫撒緋紅緩緩堆積到峰頂,像一小撮正在燃燒的火焰,頓覺屋子內陳舊的物件熠熠生輝,柳條笸籮迎來高光時刻,正午的光線是上天派來撫慰人間疾苦的信使,照的桃子幾乎通透,看得見飽滿的汁水在薄薄的皮下涌動、糖化,那桃核、桃心一副瓜熟蒂落、不慌不忙的模樣,空中飄蕩着鮮甜的果香。

藝術家對桃園的設想,應該是伊甸園的模樣,浪漫無限。對於李二叔來說,桃園管理好壞卻關係到全家老少的幸福指數。

太陽尚在地平線下沉睡,二叔已經套上牛車趕往果園,鄰居家大黃狗習慣性的「汪、汪」兩聲,趕緊把頭縮進草窩裡,嘗試接上被驚擾了的美夢。一路上,聽得見公雞伸長脖子用力打鳴,扯出天邊一縷魚肚白,為人間打撈黎明。

進入蜜桃園就是上了戰場。他要去搏鬥,為各種需要用錢堵住的漏洞,去得到蜜桃。低頭、彎腰、俯身,手腳粗糙抵得過鐵砂掌。他有一顆善良的心,卻不能「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照燈」,為了桃子,落在視線里的害蟲,他毫不猶豫捻死。他研究農藥,連蟲卵都不放過,總想一網打盡,然而,蟲子每年準時出現在桃園。

有一年,桃子尚在花朵里,遭遇一場冰雹,許多桃枝脫了皮,桃園幾乎絕收,偶爾有幾個逃過劫難,也是滿身疤痕。

運氣旺的時候,蜜桃讓他嘗到甘美,他用桃子換來錢為兒子在城裡買了樓房,給自己買了手扶車。大家紛紛效仿,栽種桃樹,於是,滿山的桃園,同樣的蜜桃。後來大豐收,卻沒有商販上門收,眼看就要軟爛,不敢存放,只好開着手扶車去集市賣,發現賣桃比買桃的人還多。太陽偏西,在路旁一個溝渠里,他倒掉剩下的半車桃子。

若干年後,李二叔忘記回家路上車廂發出的空響,卻記得縈繞鼻息間的那些桃香。桃本是瑤池仙品,來人間一趟,總有一些香氣入了人心,用產能過剩、品種單一和盲目跟風,讓人學會思考。

在仙界的桃子似乎就少了這許多煩惱,許多神話人物出場都離不開桃子的陪襯。

手持拐杖的壽星老人出場,標配之物是一枚碩大的仙桃;麻姑獻壽,端的盤子裡必定有仙桃。據《太平廣記》記載,西王母送給漢武帝五枚仙桃,漢武帝本打算留下桃核栽種,只因為西王母說「此桃三千年一結果」,就放棄栽種。漢朝距今已經過去兩千多年,如果漢武帝種下那仙桃,照着仙桃生長的節奏,如今正是開枝散葉,繁花滿樹。拋卻人性中的自私和急功近利,後代人繼續有序管理,幾百年後,子孫後代可以吃到仙桃了。

仙桃給人們帶來無限遐想,桃文化深深地嵌入世間生活,得到人們熱情追捧。百姓蓋房、娶媳、添丁、慶生等喜慶事,都要做桃餑餑。

文人墨客多愛桃。

《西遊記》中蟠桃不只美味,還延年益壽、增高修為仙法。印象中孫猴子最喜愛的食物,莫過於仙桃,他的猴子猴孫也是如此,以至於民間繪畫猴子題材,常常捎帶兩枚桃,好像不畫上枚桃子,就虐待了那些活潑好動的猴子們。

齊白石筆下的壽桃各個鮮活欲滴,置於籃中像剛從樹上摘下,掛在枝上像唾手可得。而吳昌碩則是筆墨蒼拙老辣,他以紅潑寫桃實,滲以黃彩,濃墨勾勒葉筋,淡墨寫葉與枝幹,此壽桃碩大無比,色彩鮮而不艷,圓渾、穩重卻不失靈動。曾有人批評其畫不合理。吳昌碩則表示,「此是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實之仙桃,非尋常之水蜜桃。蟠桃、仙桃就是如此。我畫並不悖理。」桃子又成為文人墨客的思想的一個載體,承載着主人對於生活的理解與追求。

而桃子是不挑地位不挑人的,它只以心換心, 得之不喜,失之不憂。如那些利他的靈魂,自帶香氣。

3.通靈之木

老家膠東半島中部,一片低山丘陵中,常常見到一片一片桃園,它們依着丘陵的起伏,高高矮矮裝點着大地。童年的記憶中,桃木如影隨形,一直在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

在故鄉,新生嬰兒降臨第三天,按照老規矩應該舉行剪頭儀式。家人從東南方向折來桃樹枝,用紅線繩拴上一棵蔥、一頭蒜,插在屋檐下。

於是,有嬰兒咿呀的屋檐下,常常會看見桃枝各種形態:粉色的春,碧綠的夏,金紅的秋,內斂的冬。

嬰兒的啼哭穿過夜晚的窗戶紙,像嫩芽兒掀開泥土,稚嫩而嬌弱,家人必須給予細心呵護。冥冥中有些是人力無法控制的事情,都求桃樹枝來加持。桃枝插在屋瓦下,炊煙繚繞中,不但向世間宣告新生命的到來,且擔負驅除邪祟的重要使命。《南華真經》中曾言,插桃木於門上,令孩童不驚,讓鬼邪不敢入。

剪頭由奶奶動手。前七剪,後八剪,胎髮落入一個柳條細籮,端着倒在十字路口,一陣風就把細軟胎髮吹走,儀式宣告結束。家人都相信那看不見的邪祟,遇到屋檐下桃枝,馬上瑟瑟發抖——趕緊逃!於是暗處的邪祟就沖了、散了,孩子一天天健壯、長大。

某一天,門口一個人突然走了,是死於非命。鄉里鄉親幫忙處理後事,嘆惜之餘,不忘了在送葬隊伍經過的街門上,插上根桃樹枝。晚上,聽到門口老槐樹上貓頭鷹叫,聲音像哭像笑,有點瘮人,小孫子恰恰發起燒來,說着胡話,白天打針吃藥後好了,到晚上還是發作,數日反覆。於是,奶奶就去燒了一摞紙錢,嘴裡念念有詞,像勸說,也像禱告,然後,折一根桃樹枝擱在炕頭柜上。

桃木看過世間的許多風雲變幻,被稱為神仙木、英雄木。從遠古開始,人們每年辭舊迎新之際,都用桃木板分別寫上"神荼"、"鬱壘"二神的名字,或者用紙畫上二神的圖像,懸掛、嵌綴或者張貼於門首。道士捉鬼,必定右手持一把桃木劍,左手握三清鈴,腳踏禹步,口念道家神咒,顯得威風凜凜而又充滿神秘。桃木劍殺鬼多了,道行加深。普通人見了劍身是一片木質細膩、花紋清晰暗紅色的桃木,惡鬼見了就是凜凜然森森然不可侵犯的鎮壓利器,必就難逃被驅除的命運。

若干年後,道士淡出民間生活,人們視線就轉移到桃木劍。請把桃木劍回家,那劍鞘也是桃木,雕龍刻珠,祥雲朵朵,紋飾講究,放在擱物架上,祈福鎮宅的同時,亦有藝術審美價值。

後來雕刻師把十八般兵器刀、斧、錘、如意之類做得越來越齊全,瓜果蔬菜、蟲魚鳥獸應有盡有。現實生活中存在的可以雕刻,藝術想象中的,在雕刻師手裡也栩栩如生得到呈現。

桃木堅硬,紋理不規律,疤節多。鋸一棵多年的桃木,鋸條常常被木頭夾的很緊,鋸口處冒出熱氣,落地的鋸末,帶着熱乎乎的甜香,拉鋸的漢子,腦門必定沁出汗珠來。這時,眼前的桃木會成為一個什麼物件,心中已經有數。

一截桃木落到雕刻師手裡,就是枯木逢春,意味着再生。像一片樹葉,自己落地意味着結束,被一雙手採下來,頂住了煎熬的疼痛,就會脫胎換骨,成為滋味醇甘、香氣如蘭的茶。要斷、舍、離,要經歷水浸泡、鐵鍋煮燉;要一絲一絲慢慢抽出多餘的繁雜,動用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刻刀,從細到寬,從尖到平到半圓;要打磨、拋光。

從一汪泉中啟程,橫七豎八大大小小的桃木,剝盡滿身的花、枝、葉,裸露出歲月留下的痕,翻滾在傾瀉而下的水中。山泉清澈而包容,清洗它的傷口,彎彎曲曲的肌理,像它在世間走過的坎坷路,泉水溫柔而強勁地滲入,驅出木質中糖分和果膠之類的東西。琥珀色的光里,火舌舔着鍋底,大鐵鍋盛滿鋸開的桃木,水在周邊沸騰。山泉浸泡、沸水燉煮,等蒸汽落盡,放陰涼處風乾。半年多以後,終於神清氣爽,木體清香,這時候,已經消除開裂和蟲蝕的隱患,在時空的變遷中,木性穩定。桃木在一雙握着刻刀、長滿繭子的手裡,木花翻飛,漸漸顯出重生的雛形。

人生難免都會遇到種種磨難,當生活滑落谷底的時候,就會急躁、焦慮、苦惱,這時候,需要靜下心,放空一切繁雜的思緒,說不定,在某個街角的拐彎處,就是一片美麗的風景。大道至簡,把最複雜的變成最簡單,才能看到詩和遠方。

那些桃木雕刻,走過幾千年,敘述漢民族的風俗文化。它不只是鎮宅之物,更是一種圖騰,敦厚和善,呵護家園的安寧。我們喜歡這樣一種圖騰,鎮住歪風邪氣,震懾那些邪惡的魂靈……

一條若干年前小小的桃木魚,戴在頸項間,掛墜兒已經顯現出包漿的油潤,像光陰遊動的語言,簡單而枯寂。老子說「恍兮惚兮,其中有象。」人生不需要塞地很滿,有留白,才有禪意。[1]

作者簡介

祝桂麗,筆名塵世低眉。山東萊西人,教育工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