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梁玉東)
作品欣賞
桐花
清明已至，忽然想起了唐人孫昌胤的《清明》詩。它沒有杜牧的《清明》那般淒清婉約，因此知道的人應該不多，但它卻也道出了清明時節的落寞。"桐花發故枝「一句，也因此讓我憶起了桐花。
桐子樹在清明節時開花。還記得故鄉有這樣的俗語："小伙兒你莫夸，三月還要凍回桐子花。" 只要桐子樹一開花，心中就明白，天要變熱了，再不必為冷發愁了。那時的二三月間可不好過啊，白天漸長，正月間的盛大又把家中的油肉吃了個底朝天，櫃中的糧食日見現底，而田中的麥子離成熟還早着呢，大人們愁眉苦臉，而小娃們則成天喊着餓，真可謂"春荒不饒人"啊。
「桐花萬里丹山路"，這詩句我深有感觸。故鄉地處川北，屬秦巴山脈，多山和狹谷。因為桐油是國家戰備物資，每個生產隊都有上繳任務，桐子樹就栽種得特別多，田邊地旁全是。每年三月一齊開放，一片粉白，再配上山野的各種刺花以及各色雜相草花，的確是萬里丹山。而這時像我這等正奔走在山間青板路上的讀書郎，一邊嗅着花的濃香，一邊觀着山的青綠，一邊照耀着驅盡寒冷的暖陽，全不顧衣着單薄寒傖，腹中飢餓，樂享着春的愜意，毫無爹媽眉頭的愁情。
在我的記憶里，桐子花算不上美。小小喇吧形，花蕊少而長。花一開盛，前端裂開，花蕊就伸出來了。這正好像從鼻孔中伸出的鼻毛，給人以不雅甚或噁心之感。花氣悶香，甚至讓人頭痛，應是有毒，似乎蜂蝶也不甚喜歡。花多，成串狀，我以為，一棵桐子樹上可開成千上萬朵。既多，就賤。在春風的檢驗下，很多皆成敗類，故而每棵樹下落花成堆。
那時，故鄉的桐子花是無人欣賞的了，雖然真的可以稱得上百里花海，但桐花結出的果子卻實實給山鄉帶來了實惠。
每年九十月間，滿山的桐樹綴滿了桐果，桐葉紅紅的，桐果黃黃的，紅紅的，煞是可愛。待生產隊收完後，我們這些讀書郎就會趁着讀書的暇閒去撿桐子了。要麼爬上高樹用長竹竿去打下高處的幾顆逍遙者，要麼去桐葉緊密處搜出幾顆潛伏者。當然，更多是去地下、坡上、山溝和石縫中搜撿漏網者。幸運的話，一上午或一下午可撿好幾百顆。
還記得，那季節也正是川北的霖雨季，每當暮靄四處張羅，我們就帶着一身的泥濘和收穫滿滿的喜悅，甚或是句『』明天又來『』，依依不捨地消失在山野的霧氣和林木里。
說實在的，那時的日子真可謂清苦。春天，滿山的桐花在飢餓的折磨下有幾人欣賞？秋天，在泥水裡，冒着從高樹上掉下、從坡上掉入深溝的危險，去撿幾顆桐子。冬天，在昏暗中，和家人坐在火塘旁，一邊剝桐子，一邊想我剝着的就是我的書包和紙筆之資。
而今，我悠閒地生活在古老而美麗的小縣城中，已再無深溝陡坡之險，再無泥濘滿身之苦，但我卻時時感到有失『』明日再來「之盼，有失"這就是我的書包紙筆之資『』之樂。世人啊，都只盼享樂，孰知苦中方有樂。
作者簡介
梁玉東，中學教師，熱愛詩詞，有作品在各類媒體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