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樺樹塔(周海)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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樺樹塔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樺樹塔》中國當代作家周海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樺樹塔

樺樹塔是我們的習慣叫法,其實就是大澗兩岸的這片樺樹林子。

這些樺樹屬於黑樺],落葉喬木,總有兩百多棵,主要分布在大澗南岸,相傳是康乾盛世時由岸北岸南兩個村子的老一輩人種下的。我至今還不明白,為什麼把這片林子叫做塔。大多數樺樹高約數丈,最高的有十幾米,樹幹筆直,樹身黝黑,虬結突出,夏季濃蔭蔽日,秋季落葉飄零。黑樺樹材質堅硬,樹心紅褐色,邊材淡黃色,可以作屋樑、椽子和農具的柄。我不知道是否還可以做成死後躺進去的棺材?一口好棺材,是村里人最後的牽掛。

起大風的時候,姐姐總要去樺樹塔筢樹葉。樺樹葉燒起來特別旺火,不像別的樹葉比如梧桐葉、柳樹葉點着的時候冒濃煙,嗆得人直咳嗽。母親經常說,燒樺樹葉做一頓飯的時間比別的樹葉要短。我們家距離樺樹塔不過五分鐘的路程。外面大風的聲音嗚嗚響的時候,姐姐就背上一隻背簍,帶我一起出門。我們從周潭小學的西門,穿過一條通往樺樹塔的小路。小路的兩邊是一望無邊的麥田。風吹得麥田起了一層層的麥浪,一會兒倒向一邊,一會兒彈起來似地倒向另一邊。風是隱在麥浪後面的一隻大手。麥浪的聲響似乎是巨大的,而我們走在麥浪當中,又是安靜的。盛夏的麥子已結出了沉甸甸的麥穗,不堪重負似地垂了下來,風吹來的時候垂得更低了,搖搖欲墜。我們的個頭剛好比麥子高一點,麥田由遠而近的麥浪一層一層向我們襲來的時候,我們走得趔趔趄趄,就像兩隻小船在浪中飄搖,麥浪好像要將我們捲走,姐姐兩條長辮像風中鼓滿的帆。

樺樹塔在大風中發出的聲音從遠處聽有些沉悶,那是一種內在的、有點壓抑的聲響,類似於流經千溝萬壑的松濤,又有點像河流在河床上緩緩流過的嗚咽。那是一種事物質感的存在。它在提示我們它的恢弘、寥廓。走進樺樹塔,就像進入一個事物的內部,就像由果皮進入果核。樺樹塔發出的聲響就在頭上,樹葉和樹葉碰撞在一起,既像是調皮的孩子抱成團笑着往下蹦,又像是泉水流經碎石發出的叮叮泠泠。樹林蓊鬱,風吹過皮膚好像水流過一樣,讓人忍不住要用手抹一把、甩一下。樺樹塔的內外如此不同,讓我多年以後回憶起來還有幾分驚詫。

姐姐放下背簍,竭力想用筢子把樹葉攏到一起。可是風太大了,剛剛攏到一起的樹葉嘩一下飛起來,像一群受驚的鴿子,旋舞着飛上天空。姐姐放下筢子,坐在地上哭起來。我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姐姐。我們像兩顆被風拋棄的種子。風颳了多久,姐姐哭了多久,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風的聲音,由遠而近,由近而遠,最後風的聲音漸漸低下來,細下來,就像嗚咽的人得了安慰而漸漸止住了哭泣。風停下來,世界也就靜下來。姐姐抹抹眼淚,嘴角浮現出笑容,站起來開始筢草,樹葉一堆一堆地攏起來,一會兒就像一座小山包。

大風停下來,就像一場並不存在的災難結束了。我開始在樹林裡逮天牛,撲蝴蝶。樺樹塔里的天牛角特別長,天牛的頭部一伸一縮,兩根長須就像戲台上唱戲人的花翎搖來擺去。天牛的嘴像一把大鉗子,不小心夾着手比挨竹絲打還痛。我將天牛一隻一隻地放進墨水瓶,一不小心被一隻天牛蜇了一下,痛得大哭起來。姐姐已經走遠了,聽不見我的哭聲。她攏起的一堆堆樹葉跟着她,像是她做的記號。

這時候,一群白蝴蝶飛了過來。上初中開生物課,我才知道它們學名菜蝶,幼蟲為菜青蟲,無脊椎動物,鱗翅目,對農作物有害。而我也不知道,青菜葉子上鋸齒狀的小孔就是菜青蟲咬的。偶爾父親去賣菜,一把青菜中間夾了兩棵蟲子咬的,母親就會嘀咕兩句:又買了蟲子咬的。而現在,蟲子咬過的菜,被視為沒有打農藥的有機蔬菜,成為稀缺資源。蟲子倒要為它腹中的食物作證了。我更想象不到菜青蟲會破蛹變成美麗的菜蝶。蟲子和蝴蝶,一個在地上或草上爬,一個在天上飛,它們有什麼關係?為此,「破蛹」作為一個詞彙深深地植進我的記憶。

這群白蝴蝶出現得有點詭異。不知道它們是從哪兒飛出來的。大風颳來的時候,它們藏在哪兒?如果停在樹葉上,早被風颳走了。樹葉有莖杆連接着樹枝,有些尚且被刮跑了。而它們纖細的足、薄的羽翼可以依附在哪兒呢?沒聽說蝴蝶棲在山洞裡,況且山洞那麼遠,飛到樺樹塔需要多少路程。但它們就這樣飛過來了,繞過樹幹,到了我的跟前。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它們。任何譬喻都不能比出它們的原生態。我跟着這群白蝴蝶後邊走,它們飛上飛下,飛前飛後,總飛不出樺樹塔。我離它們很近,近得似乎一手就能攥住,可是又永遠無法抵達它們,像永遠無法抵達自己的內心。最後,這群白蝴蝶像受驚的馬群似的,忽地向天空飛去,隱入樺樹濃密的樹葉中,不見了。我抬頭看它們倏忽消逝,不知道它們飛到哪兒去了,就像不知道它們從哪兒飛來一樣。

不記得從哪一年起,姐姐再不能去樺樹塔筢樹葉,我也無法再跟着去。干灘兩邊的大山、周潭兩個村子,為這片樺樹林子打起來了。當初種樺樹的老一輩人已經不在了,誰也沒有在樹上做標記,這棵樹是屬於大山還是周潭的。大部分樹種在岸南邊,可是兩個村子都有份。周潭村以樹林在岸南、離村子近為理由,要占去樺樹塔的大半。我們家作為鷂石周氏族人的成員之一,也認為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兩個村子的青壯年勞力都上陣了,婦女負責送飯、運「彈藥」(磚頭、石塊、農具之類)。幾天前,父母就告訴我們哪兒都不能去,不能出校園。姐姐筢的樹葉已經快堆到屋頂了,幾個月不筢樹葉和草也不會斷炊。真正打起來是在一天早上,我們圍在一張大桌上吃青菜泡飯,媽媽又用雞蛋和面給我和妹妹一人撻了一個粑粑。我們還沒吃完,嚎叫聲、打鬥聲冷不丁地響起來了,清晰地傳進我們家的屋子裡。母親趕緊將門閂上,我們停下了吃飯的勺子,一齊望着母親,誰也不敢吭聲。械鬥整整持續了三天。那三天裡,我們每天聽到吶喊聲、嚎叫聲、磚頭石塊在空氣中擦過的聲音,我們從聲音里辨別受傷的人,有些我們認識,有些很陌生。奇怪的是,這些聲音在我聽來總像是從遙不可知的地方傳來,像是古代的一場戰爭將戰場設在了樺樹塔。械鬥在一天下午突然結束了,世界一片死寂,像任何事情沒有發生過。

械鬥對兩個村子的打擊是沉重的。雖然沒有出人命,但參加械鬥的人基本都受傷了,沒有誰毫髮無損。不少人為此落下了終生殘疾。西頭的老六的一隻耳朵被木棍擊打,耳膜破裂,聾了。後來他聽人說話總要湊過去他另外一隻沒有受傷的耳朵。大山那邊受傷的具體情況不詳,據說比我們村還嚴重。用受傷程度來比較—這在當時幾乎是家族械鬥勝負的唯一標準,我們村打贏了。械鬥的結束是因為公社介入了。公社書記接到報告,說再不管真要出人命了。公社幹部直接帶民兵荷槍實彈地過去了。兩邊的人見了幹部和槍,事情就這麼一下子平息了。公社幹部做主,這片林子兩個村子一邊一半,而且立即給砍了,不留後患。只剩下大澗源頭還有幾棵沒砍,算是漏網之魚。械鬥早已是陳年舊事,可樺樹仍在蓬勃生長。最粗的那棵足有四個大人合抱,連同樹邊的那口老井,這次在考察周潭大澗的時候,我也專門去看了。樹身上還掛了一塊瓷白色的鐵牌子,上面寫到:

保護樹種,清朝乾隆年間種植,樹齡250年。

樅陽縣文物委員會

大山村村委會

一九九六年立[1]

作者簡介

周海,男,70後,安徽省樅陽縣人。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