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夢•夢(溫燕霞)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夢•夢•夢》是中國當代作家溫燕霞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夢•夢•夢
於我而言,「夢」是很好看的一個字。也許還代表着一種倏忽即逝因而更加妙不可言的景象與意境或者情緒,故而我很熱愛夢。可惜的是,我所做的夢能記住的極少。偶有幾個也支離破碎,拚命地串起來,還是個惡夢。
記得某年冬天去景德鎮出差,晚上睡在臥鋪車廂最頂層,聽着夜雨在車篷上呼呼作響,心緒很低沉。後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不料卻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我覺得自己到了一片荒野,很茫闊的地方。四顧之下,只有遠處幾點寒星般的螢光在流動。我聲嘶力竭地喊,卻連回聲都沒有。那種死寂,真是可怕。正焦急間,場景倏忽一換,兩條腿已走在街上了。街當然是老街,有兒時生活的小鎮上覺的木板騎樓,鵝卵石鋪就的街面油膩細緻。我感到雙腿不聽使喚,最後竟奔跑起來,並且耳邊一陣廝殺之聲,我的身份似乎也從一個悠閒的遊人一變而為被追剿的特工,神經霎時繃得緊緊的。我拚命地跑,好不容易看見一座草寮子,剛要側身閃入,一把銀刀便橫腰斬來。我看見自己的下肢在草地上兀立着,尤如襪店的林腿,而且有束斜月照來,讓我看見擺在一旁的磅秤。接着怪事發生了:我的上半身居然毫不費力地拎起了下半身並且準確地放到了秤盤上,這邊立刻就有人報上重量來!
夢做到這裡,我被嚇醒了。夜當時還很沉,火車咣當着往前跑,時不時吁出一口長氣。車廂內飄浮着一股渾濁的臭氣。有人在全力以赴地磨牙。對床一個老頭在夢中發出充滿情愛的呻吟,顯得痛苦又甜蜜。就着過道下側微黃的燈光,我總算證明了自己的上下身還連在一起,心中這才舒了口氣。
第二天,我把這個夢講給一同出差的人聽,他們大笑我怪誕,但誰也圓不了我這個夢。倒是有一位不相識的鄰座用她胖乎乎的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粗腿之後,用一種很權威的口吻給我釋夢:
「你很擔心自己會發胖,因為你是典型的梨形身材,下身偏胖,所以你總想秤秤下身的重量。」
她的話把周圍的人都給逗笑了,我倒不覺得無稽,因為往深處想想,的確有些道理。
還有一個夢,是從小就開始做的,一直到讀大學了,還時不時在深夜裡粉墨登場。在這個夢裡,我不可避免地成為一隻螞蟻,軀體上壓着密實的棉被。我使出吃奶的勁兒想爬動一下,卻始終無法挪動。久而久之,我感到自己都要被那床大棉被壓死了,於是一寸寸地挪着身子,以便把頭伸出來呼吸。每一次夢到這兒,我總醒來,大約是睡眠時先蒙了頭感到憋悶,借着這個情節,便將頭伸出,新鮮空氣一吹,自然醒來。所以夢醒之後,倒常有一份難得的輕鬆,也算是惡夢的反效應吧!
大約是去年春天吧,我還做過一個絢麗多姿的夢。夢中有一條五光十色的綢布街,許多小店鋪互相貫通,所有的布料都色彩繽紛圖案分明,我徜徉其中,覺得非常有趣。尤其是其中一塊淡紫色小碎花的布簡直讓我愛不釋手,以至醒後我還念念不忘。乃至後來上街,仍有意無意地搜尋一塊能與夢境切合的布料。因了這個夢,原本非常通俗的購買也沾上了幾許尋夢的詩意,也可算上一得了。
不過,也有做得很苦的夢。前些年弟弟在南京工作,有段時間一直沒有收到弟弟的信,心裡忐忑得緊。有一夜不知怎麼的竟夢見弟弟觸了電,便硬生生在從睡夢中哭醒。愣怔了許久之後,才從窗外射來的一縷月光中發現一切不過是夢罷了。儘管如此,次日還是匆匆草了幾個字寄去,一直等到收了弟弟的回信,惡夢的陰影才褪去。只是偶爾憶起那個夢,心中還會泛起幾絲餘悸。
另外有一個夢也比較奇妙,夢見自己改行當了旅行家,身上背着無所不能的滑雪板,每到稍有高度的地方,即穿起滑雪板騰空而起。由於這個夢是如此的令人輕鬆愉快,次日夢醒之後我立即記下,還朗讀了一遍,似乎覺得比往日刻意虛構的夢境還要意象繁紛一些。然而事隔幾載之後,卻怎麼也找不到那紙記錄,實在讓我遺憾。因為夢也跟生活本身一樣,有時錯過一次,就是終身的失卻。這輩子,我想我是無緣再做那樣一個美夢了。究其原因,大約是年齒漸長,日夜的憂心使我只能做些陰鬱的夢。譬如前些日子,就曾夢見一片無垠的草地,我和丈夫在草叢中嬉鬧,可是轉瞬間一陣風吹起草棵搖動如潮,再睜眼時,已失丈夫所在。那股惆悵的滋味,於今猶在心頭。又有一夜,夢見帶兒子到山上玩,去時天晴,沿途開着許多粉紅色的薔薇。兒子很高興,一路都興高采烈。可是到了山上,天陡然轉陰,四下里濃雲密布,到處寒氣襲人。我站在一蓬枯草上,盡力地想去抱坐在山樑上的兒子,可那座山卻像大洋中的冰塊似的慢慢浮遠了,兒子的臉在一片綠蔭中皎潔得近乎慘白,叫我醒後想起,仍後怕得打了個寒噤。
為什麼會做這樣那樣的鬼夢呢?難道……?我不敢想下去,我也不敢講給人聽,因為現在的人不能圓自己的夢卻常常能給別人釋夢,而且有時竟能說到點子上。所以心存恐懼,畢竟不是什麼好夢,又何必因它多幾絲煩惱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