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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出自宋代劉過的《唐多令·蘆葉滿汀洲[1]

安遠樓小集,侑觴歌板之姬黃其姓者,乞詞於龍洲道人,為賦此《唐多令》。同柳阜之、劉去非、石民瞻、周嘉仲、陳孟參、孟容。時八月五日也。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繫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在否 一作:在不)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同一幫友人在安遠樓聚會,酒席上一位姓黃的歌女請我作一首詞,我便當場創作此篇。時為八月五日。[2]

蘆葦的枯葉落滿沙洲,淺淺的寒水在沙灘上無聲無息地流過。二十年光陰似箭,如今我又重新登上這舊地南樓。柳樹下的小舟尚未系穩,我就匆匆忙忙重回故地。因為過不了幾日就是中秋。

早已破爛不堪的黃鶴磯頭,我的老朋友有沒有來過?我眼前滿目是蒼涼的舊江山,又平添了無盡的綿綿新愁。想要買上桂花,帶着美酒一同去水上泛舟逍遙一番。但卻沒有了少年時那種豪邁的意氣。

注釋

唐多令,詞牌名,也寫作《糖多令》,又名《南樓令》,雙調,六十字,上下片各四平韻,亦有前片第三句加一襯字者。

安遠樓:在今武昌黃鵠山上,又稱南樓。姜夔《翠樓吟》詞序云:「淳熙十三年(1186)冬,武昌安遠樓成。」當時武昌是南宋和金人交戰的前方。 小集:此指小宴。

侑(yòu)觴歌板:指酒宴上勸飲執板的歌女。侑觴,勸酒。歌板,執板奏歌。

龍洲道人:劉過自號。

汀洲:水中小洲。

二十年句:南樓初建時期,劉過曾漫遊武昌,過了一段「黃鶴樓前識楚卿,彩雲重疊擁娉婷」(《浣溪沙》)的豪縱生活。南樓,指安遠樓。

黃鶴斷磯:黃鶴磯,在武昌城西,上有黃鶴樓。斷磯,形容磯頭荒涼。

渾是:全是。

賞析二

劉過詞能夠在辛派陣營中占據重要一席,並不僅僅是因為那些與辛棄疾豪縱恣肆之風相近的作品,還在於那些豪邁中頗顯俊致的獨特詞風,正如劉熙載所說:「劉改之詞,狂逸之中自饒俊致,雖沉着不及稼軒,足以自成一家。」(《藝概》)此詞就是這麼一首具有獨特風格的詞。[3]

這是一首登臨名作。作者借重過武昌南樓之機,感慨時事,抒寫昔是今非和懷才不遇的思想感情。安遠樓,在武昌黃鵠山上,一名南樓。建於1186年(淳熙十三年)。姜夔曾自度《翠樓吟》詞紀之。其小序雲「淳熙丙午冬,武昌安遠樓成,與劉去非諸友落之,度曲見志」,具載其事。  

劉過重訪南樓,距上次登覽幾二十年。當時韓侂胄掌握實權,輕舉妄動,意欲伐金以成就自己的「功名」。而當時南宋朝廷軍備廢馳,國庫空虛,將才難覓,一旦挑起戰爭,就會兵連禍連,生靈塗炭。詞人劉過以垂暮之身,逢此亂局,雖風景不殊,卻觸目有憂國傷時之慟。這種心境深深地反映到他的詞中。

詞一起用了兩個偶句,略點景物,寫登樓之所見。  

但既無金碧樓台,也沒寫清嘉的山水。呈現在人們面前的只是一泓寒水,滿目荒蘆而已。這裡的「滿」字和「寒」字下得好,把蕭疏的外景同低徊的心境交融在一起,勾勒出一幅黯淡的畫面,為全詞着上了一層「底色」。細味這殘蘆滿目、淺流如帶的詞境,不止氣象蕭瑟,而且寫出了居高臨下的眺望之感來,是統攝全篇的傳神之筆。接下去,作者以時空交錯的技法把詞筆從空間的憑眺折入時間的溯洄,以虛間實,別起波瀾。「二十年重過南樓」,一句里包含了多少感慨!二十年前,也就是安遠樓落成不久,劉過離家赴試,曾在這裡過了一段狂放不羈的生活。所謂「醉槌黃鶴樓,一擲賭百萬。」(《湖學別蘇召叟》)以及「黃鶴樓前識楚卿,彩雲重疊擁娉婷」(《浣溪沙。贈妓徐楚楚》),這就是他當年遊蹤的剪影。二十年過去了,可是以身許國的劉過卻「四舉無成,十年不調」,仍然一襲布衣。此時故地重經,而且是在這個危機四伏禍亂不遠的時候,怎不令人悽然以悲呢?句中的「過」字點明此行不過是「解鞍少駐初程」的暫歇而已,並為下文伏線。「柳下」三句,一波三折,文隨意轉,極見工力。「未穩」上承「過」字,說明行色匆匆,鈎鎖緊密,見出文心之細。「能幾日,又中秋」,意謂不消幾天,中秋又來到了。一種時序催人的憂心、烈士暮年的悲感和無可奈何的嘆喟都從這一個「又」字里泄露出來。三句迭用「猶」、「能」、「又」等虛字呼應提攜,真能將詞人靈魂的皺摺淋漓盡致地揭示無餘。

過片以後純乎寫情,都從「重過」一義生髮。曰「故人」,曰「舊江山」,曰「新愁」,曰「不似」,莫不如此。章法之精嚴,風格之渾成,堪稱《龍洲詞》中上上之作。「黃鶴」二句從設問提起,妙處在能從虛際轉身。「磯頭」上綴一「斷」字,便有殘山剩水的淒涼意味,不是泛泛之筆。「舊江山渾是新愁」,是深化題旨之重筆。前此種種灰黯的心緒,所為伊何?

難道僅僅是懷人、病酒、嘆老、悲秋麼?被宋子虛譽為「天下奇男子,平生以氣義撼當世」(《龍洲詞跋》)的劉過是不會自溺於此的,劉過此詞的憂國傷時之感無疑要高於宋玉《九辨》單純的寒土悲秋之感。他此刻所感受的巨大的愁苦,就是對韓侂胄引火的冒險政策的擔憂,就是對江河日下的南宋政局的悲痛。

舊日的壯麗江山籠罩着戰爭的陰影,而他對於這場可怕的災難竟然無能為力,這怎麼不教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呢?「渾是新愁」,四字包括三層含義。本有舊愁,是一層;添了新愁,是第二層。愁到了「渾是」的程度,極言分量之重,是第三層。舊愁為何?就是他《憶鄂渚》詩所云「書生豈無一策奇,叩閽擊鼓天不知」之懷才不遇報國無門的苦悶。卒章三句買花載酒,本想苦中求樂,來驅散一下心頭的愁緒。可是這家國恨、身世愁又豈是些許花酒所沖淡得了的!先用「欲」字一頓,提出遊樂的意願,接着用「不似」一轉,則縱去也無復當年樂趣,表示了否定的態度。「少年」,是一個比較寬泛的概念,相對而言。劉過初到南樓,年方三十,故可稱為少年。且可與上片之「二十年重過南樓」相綰合,論其章法,確有草灰蛇線之妙。如此結尾,既沉鬱又渾成,令人讀之有無窮哀感。

劉過的愛國詞篇,多為豪爽奔放,痛快淋漓之作。但這首《糖多令》卻寫得蘊藉含蓄,耐人咀嚼。與其他愛國詞比較,的確別具一格,故而流傳甚廣。《糖多令》即《唐多令》,原為僻調,罕有填者。自劉詞出而和者如林,其調乃顯。劉辰翁即追和七闋,周密而因其有「重過南樓」之語,為更名曰《南樓令》。可見此詞影響之大。

創作背景

安遠樓,在武昌黃鵠山上,一名南樓。建於1186年(淳熙十三年)。姜夔曾自度《翠樓吟》詞紀之。劉過重訪南樓,距上次登覽幾二十年。詞人劉過以垂暮之身,逢此亂局,雖風景不殊,卻觸目有憂國傷時之慟。這種心境深深地反映到他的詞中。

賞析

這是一首名作,後人譽為「小令中之工品。」工在哪裡?此寫秋日重登二十年前舊遊地武昌南樓,所見所思,纏綿悽愴。在表層山水風光樂酒留連的安適下面,可以感到作者心情沉重的失落,令人酸辛。暢達流利而熟練的文辭描寫,和諧工整而圓滑的韻律,都好似在這酒酣耳熱縱情聲色的場面中不得不掛在臉上的笑容,──有些板滯不太自然的笑容。  這淡淡而深深的哀愁,如滿汀洲的蘆葉,如帶淺流的寒沙,不可勝數莫可排遣。面對大江東去黃鵠斷磯竟無豪情可抒!袁中郎謂,「大抵物真則貴,真則我面不能同君面,而況古人之面貌乎?」讀此《唐多令》應該補充一句:「真則我面不能同我面」,初讀誰相信這是大聲鏜鞳的豪放詞人劉過之作?王國維《人間詞話》說,「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唐多令》情真、景真、事真、意真地寫出又一個具有個性獨創性的劉改之,此小令之「工」,首在這新境界的創造上。

論者多說此詞暗寓家國之愁,確。怎麼見得?請看此詞從頭到尾在描寫缺憾和不滿足:「白雲千載空悠悠」的黃鶴山頭,所見只是蘆葉汀洲、寒沙淺流,滔滔大江不是未見,無奈與心境不合;柳下繫舟未穩,中秋將到未到;黃鶴磯斷,故人不見;江山未改,儘是新愁;欲縱情聲色詩酒,已無少年豪興……。恢復無望,國家將亡的巨大哀感遍布華林,不祥的濃雲壓城城欲摧。這一灰冷色調的武昌蛇山巔野望抒懷,真使人肝腸寸斷,不寒而慄。

韓昌黎雲,「歡愉之詞難工,窮苦之音易好。」其實,憂鬱之情,達之深而近真亦屬不易。如果過於外露傾瀉,淚竭聲嘶,反屬不美,故詞寫悲劇亦不可無含蓄,一發不可收形成慘局。此《唐多令》,於含蓄中有深致,於虛處見真事、真意、真景、真情。情之深猶水之深,長江大河,水深難測,萬里奔流,轉無聲息。吾知此詞何以不刻畫眼前之大江矣?愁境入情,江流心底。「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武昌為當時抗金前線,了解這,對詞中外松內緊和異常沉鬱的氣氛當更有所體會。

劉過

劉過(1154~1206)南宋文學家,字改之,號龍洲道人。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縣)人,長於廬陵(今江西吉安),去世於江蘇崑山,今其墓尚在。四次應舉不中,流落江湖間,布衣終身。曾為陸游、辛棄疾所賞,亦與陳亮、岳珂友善。詞風與辛棄疾相近,抒發抗金抱負狂逸俊致,與劉克莊、劉辰翁享有「辛派三劉」之譽,又與劉仙倫合稱為「廬陵二布衣」。有《龍洲集》、《龍洲詞》。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