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與小雞(董玉明)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母親與小雞》是中國當代作家董玉明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母親與小雞
春天的時候,母親從市場上買回了五隻小雞。
本來我家住樓房,養活小雞不僅沒有地方,吃食拉屎也會弄得一屋子怪味兒,我是比較反對的,然而,當母親把五隻毛絨絨黃乎乎的小東西放進紙盒箱裡時,我的反感頓消。
我把手指尖兒擱在小雞附近,它們就會嘰嘰喳喳地擠過來,有的用小嘴叼,有的用抓子踩,有的用羽毛蹭,更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乾脆跳到手腕上,做勢要飛的樣子,惹得我笑聲不斷。於是,小雞就留下來了,七十五歲的母親從此又多了個新的營生。
我是屬雞的,從小就討厭吃雞肉,現在不知道怎麼搞的,連雞蛋也不愛吃了,吃了就噁心反胃。以前在舊房區住,後面有個小院子,家裡還真養活過好多雞呢。不過全是母雞,主要目的是為了收蛋,現在這幾隻全是小公雞,用母親的話說:閒着也是閒着,養活幾個小雞玩,等長大了就吃肉。我整天呆在家裡,眼疾幾乎讓我跟外界隔絕了,我每天的行程就是南屋北屋轉圈子,沒事跟小雞們逗逗也滿有意思的。只是小雞偶爾會放出去,這樣飼養小動物,不會招惹鄰居們的反感吧?畢竟是居民小區呀。
母親每天定時放出小雞,看着它們在不大的院子裡四處瘋跑。鄰居多有上年紀的人,跟着說些早年間農村生活的閒話,感嘆着時光的流逝。還有人將吃剩的東西放進牆角的雞食盆里,母親一唏唏哩哩地招呼,小雞們就飛也似地奔過來,站在食盆邊,開始它們的搶食活動,遠遠近近的人無不為小雞的可愛連聲讚嘆。小雞們吃飽了,有時候會跟在母親身後,伸頭縮腦地在院子裡閒溜,惹得誰家的小狗汪汪亂叫一通。據說小雞的品種是山西黃,長大以後可肥實着呢。母親的晚年生活實在需要點寄託,雖然苦一點累一點,終日忙忙叨叨地里外轉悠,臉上洋溢着幸福和快樂,我也就頗感安慰了。
失明以後,我無法分擔母親肩頭的壓力,常常陷於自卑自愧中,要是母親整天愁苦着臉聽我的唉聲嘆氣,那會讓我更加難過的。空間太小,想到外面躲清靜,也是不現實的。
有一天,母親急沖沖地回到家,非常氣憤地說:不知道誰家扔的滅蟲藥罐,有一隻小黃雞誤吃中毒,怕是不行了。我趴在窗台上想象,那隻小黃雞畏畏縮縮地蹲在牆角,眼睛緊閉着,渾身抖成了一團。另外那四隻小雞都圍攏在它身旁,嘰嘰喳喳地伸着脖子亂瞅,像是打探夥伴的病情,又像是連聲求救。母親里外屋轉了十幾趟,嘴裡不住地叨念着,也沒想出啥好辦法,最後還是狠了狠心,找出一片藥來,給小黃雞餵了下去。然後又用小紙盒將它放在裡面,就擱在另外那隻存放小雞的大紙盒旁邊。我側耳傾聽着小雞們的竊竊低語,仿佛聽到了弱小生命的悲悽輓歌。
母親一宿未眠,她嘴裡不停地長吁短嘆:這下怎麼行啊!這可怎麼辦啊!她半夜起來還掀開盒蓋檢查,用手摸索着,小黃雞似乎還有口氣,母親就跟我說:還活着呢,命真大呀,還活着呢。
果然第二天那小黃雞還活着,只是不吃不喝,也不叫喚,閉着眼睛只是一個勁地扑打翅膀,一副病懨懨的神情,母親給她餵了幾勺奶粉,小黃雞強撐着叨了幾口,然後又趴在那裡不聲不響了。另外那些小雞仍然在院子裡瘋跑,當它們搶占了有利地形,準備在食盆前大吃一通時,才似乎想起它們病中的同伴。小雞們亂叫亂嚷着,有的用嘴叨旁邊的紙盒箱,有的用腦袋頂上面的盒蓋兒。
我問母親:小黃雞還有救麼?
母親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好像在說:誰知道呢?聽天由命吧,小黃雞八成是沒救了。
但是奇蹟出現了,當小黃雞三天後搖晃着翅膀頑強地站起來時,母親告訴我:小黃雞活過來了。果然小黃雞開始吃食了,開始叫喚了,開始慢慢走路了。小黃雞膽怯地叫着,聲調喑啞,仿佛在努力召喚它的同伴。母親把小黃雞放回到同伴中間,它們都過來用翅膀蹭它,用頭頂它。我生氣地嚇唬那些小雞:滾一邊去,它剛好你們就欺負他。母親阻止我:它們跟它玩呢,沒事。
果然不出兩天,它們就像田徑比賽場上的運動員一樣,在院子裡奔跑起來。生病的小黃雞雖然落在最後,可它一點也不服輸,哪像個需要特殊關照的病號。我這樣想着,心裡平添了一些莫名的敬畏。
生命也許是脆弱的、無助的、渺小的,但不能因為生命的脆弱,就放棄對生命的執着與熱愛;不能因為生命的無助,就心生厭倦和悲觀;更不能因為生命的渺小,而妄自菲薄,甚至怨天尤人。
我問母親:小雞長大了做什麼用呢?母親說:當然是吃肉了。我才不吃呢。我說。
心裡很矛盾,有時我想:要是小雞們永遠長不大該多好哇。
有時我又想:要是小雞永遠長不大的話,那起早貪黑的母親就該傷心了。 [1]
作者簡介
董玉明,筆名方程,男,69年生人,原在某醫院工作,80年代初開始創作,98年因病雙目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