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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雪花落滿南山(北木)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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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雪花落滿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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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雪花落滿南山》中國當代作家北木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每當雪花落滿南山

南河灣此刻大概正在下雪吧。

若你從窗口遠遠地望上一眼,便可知道南山此刻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銀白色的世界裡一片安靜,山川、田野、樹木都被裹上了一層棉絮。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來,仿佛要落一千年,一萬年。

麻雀照理是無處可去的,便窩在屋檐底下,雙眼眯瞪,凍得發昏。它們正做一個又一個夢,夢見明媚的春天正在來臨。那時它們便可張開翅膀,在黃土高原上的天空里上下翻飛了;那時它們可以在春光里相互自由戀愛,再把屋檐下的舊巢翻新,養一窩孩子;那時它們白天出去覓食,晚上在星空下談天,這樣算不算虛度光陰?而我也不會再去掀了它們的愛巢,將它們的孩子搶來當作寵物。

水壺在火爐上吹着快樂的泡泡,燒得通紅的炭火烤着它的屁股,通紅通紅的,像是我在北京動物園看見過的猴的屁股,甚至比這還紅。火苗從爐子的縫隙里竄了出來,像一條蛇吐着紅信子。若是我提起舀子灌上一舀水,它便哼哼唧唧了起來,不消多時,便又吐起了泡泡。再添上些水,它便又重複之前的聲音。周而復始,等到它裝不下為止,不再吐泡泡了。水溢了出來,火爐上「呲呲」地冒起水氣,母親便白我一眼,叫我去把暖壺填滿。我也吹起泡泡來,就像水壺那樣,再把兩隻暖壺灌滿。我抱怨它們總是喝不飽,正如喝不飽的父親一樣,他讓我總是要把他的大水缸子填滿,再加上些茶葉和紅糖,他每次邊喝邊咂嘴,表情滿足,像喝了蜜一樣。

我照舊喜歡在母親黏鞋墊子時,嘗一嘗麵粉做成的漿糊的味道。我抱怨母親總是不放鹽,簡直是難吃得要命。再或是翻開母親夾鞋樣子的書,裡面的鞋樣子大的小的各種各樣,我一一攤開了,問個究竟,母親回答最多的都是我的。母親每年依着我的腳剪上三雙,新鞋穿上,過不了幾天,「大舅」(方言戲稱露出外面的大腳趾為大舅)就又上門了。這些自然都是我不在乎的。只是那書上的、鞋樣子上的黑白彩的小人,或者黑白彩的小動物,便足以教我興高采烈起來。這個是什麼,那個是什麼,我可以看圖說話地給母親一一道來,至於那上面的字,斗大也識不得一籮筐。母親總叫我好好念書,不要像她和父親一樣,當個「明眼瞎子」(文盲),以後做個老楊家有出息的娃。母親如是說,我如是點頭,滿口答應,過後便忘得一乾二淨。

炕照理是熱的,甚至於有些燙人。屁股坐上去,不消一會,便會通紅燒熱起來。就像是坐在火爐上的水壺,就差嘴裡冒着熱氣兒吐着快樂的泡泡了。我礙於父親的言辭,便裝模作樣地老老實實趴在桌上,把"a,o,e…」翻過來倒過去的讀上幾遍,再算上幾道「1+1,2+2」的算式,算是完成任務大功告成了。之後書照理是不再去翻的了,便又把壓在炕蓆子底下的鞋墊子翻出來,再穿個針,引個線。一針一線,有板有眼的縫了起來。母親手是極巧的,家裡的枕套、被套、被面都繡了花,什麼馬蘭啊,牡丹啊,五顏六色真真是迷人的眼。母親看到了,翻上我一眼,嘴上說一句:「沒出息。」其他的也便不再管了。我若是還有怨氣,只白一眼歪在炕凹里繡花的姐姐,再嘀咕上一句:「您咋不說她?」母親便笑着不再言語,我便已是滿足了。

我總笑話姐姐納繡花鞋墊是給她女婿做的,心想,誰家的男娃比我還有福,能穿上姐姐納的鞋墊?那可是又厚又軟的鞋墊,穿上能活活地把腳美死。當然我也會拿起繡花針讓她教我,但總也繡不出紅牡丹,粉桃花,還把手指戳上幾個窟窿眼眼,疼得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姐姐找一點棉花點了燒成灰粘在傷口上,一會就不疼了,眼淚還沒有乾的時候我就又笑了。姐姐說又哭又笑的,真是沒羞。我總喜歡和她拌嘴,當有一天她真的出嫁了,我又會覺得非常失落,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和她拌嘴,而沒有好好疼她。

脖子照理是低久了就僵,像是寫作業寫久了酸僵一樣。就爬起來,抬抬頭,低低頭,再做得幾個「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自然是好些了。此時,若是屋外雪下得更大了些,我便可穿了鞋子去雪地里,就像魯迅筆下的阿長媽媽一樣,躺個大大的大字,再畫上耳朵、鼻子、眼睛、嘴巴活脫脫就是另一個自己,好玩的很。如若還不盡興,便可滾個雪球,滾大了再順着路滾下去,看它越滾越大,最後掉進山溝溝里,我便高興得手舞足蹈了。

當然,這還不能夠盡興。我把雪堆起來,做一個雪人,用玉米棒子做成耳朵,用兩塊黑炭做成眼睛,把收藏的牛角做成鼻子,拿喝水的瓷缸當做圓圓的嘴巴,再給它系上自己的紅領巾。對了,把母親掃地的掃把插在兩邊,活脫脫的兩條胳膊就出來了,我戲稱「它」是隔壁的二狗子,還說要給他再在旁邊做個新媳婦子,這樣二狗子就不孤單不寂寞了。二狗子一生氣,就追着我到處跑,然後幾個人把我壓在雪地里,疊嘍囉,架土飛機,還一個勁地罵我:「壞慫,壞慫。」多年以後,每當下雪,我們再也玩不起這種遊戲,也過了玩遊戲的年紀。

也許多年以後,我終將明白,人人都說吹泡泡、納鞋底、繡花、滾雪球、堆雪人這些都是沒有出息的行為,人人都說男孩子是要幹大事的。你可仔細想了去,什麼才是有出息的行為,納鞋繡花,不也是一件大事麼?也許那時我們開始對於這些事嗤之以鼻,開始知道嚮往名利,知道熱衷於成功,把別人的言語眼光當作做人的信條,但卻忘了母親那一句「沒出息」里藏着的愛和深意

只是後來,每當雪花落滿南山時,我便想起一生中最快樂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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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北木,男,江蘇三強律師事務所律師,蘇州大學法律碩士。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