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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歐陽杏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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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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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州》中國當代作家歐陽杏蓬的散文。

作品欣賞

永州

小時候,就聽大人說永州府。

小時候,永州府是一個遙遠的地方。

鄉里有個土財主,要上永州府,僱人抬轎,爬上龍盤,過桐子坳,上鏟子嶺,路陡,轎夫上山,嘴咬額膝頭。轎子裡的人,要後仰翻,嚇哭了,說「永州府是在哪個歪(外)國」,膽氣嚇沒了,當下打道回府。在鄉里,傳為笑話。也側面說明一個一個事實:寧遠,或者南路,包括寧遠、新田、藍山幾個縣,要去永州,交通極為不便。道縣居瀟水兩岸,是否有水路出道州,入芝山,或冷水灘,未知。江華、江永去永州,取決於道縣和永州之間的交通。寧遠、新田、藍山去永州,要過陽明山區。交通不便,鄉民在群山圍裹之中,消息閉塞,宗族變得尤其重要。各處紛爭,最後,莫不演化為宗族勢力的較量。

永州的出名,大致與山有關。

永州境內,叫得出名,響噹噹的,原來就有九疑山、陽明山、舜皇山、香零山、月岩,後來發現了道縣的鬼崽嶺,還增加了藍山域內的湘江之源野狗嶺。

九疑山,在寧遠南,又叫九嶷山,舜帝在這裡落腳,在這裡隕落。廣西人說舜帝隕落在全州,湖南人說隕落在永州,爭短長,都無物證,便哪方引經據典多,哪方就聲量大。做一個遊客,在乎的是游。游九疑,一看山,萬山朝九疑;二看雲,紅霞萬朵多百重衣;三看岩洞,紫霞岩里有黃河;四看廟,舜帝廟裡有舜帝陵,有碑林,人工痕跡嚴重,所以,把這一項排最後。九疑山里旅遊景點繁多,既可朝聖,也可以去找斑竹枝,「斑竹枝,斑竹枝,淚痕點點寄相思。」 還可以吃到一種九疑山里才有的野菜——藍海,味同大蒜,比大蒜葉薄。

陽明山在永州中心地帶,在零陵區、祁陽縣、新田縣、寧遠縣之間,異軍突起,面積遠遠超過五嶺之一的騎田嶺。瀟水穿山,養綠竹一片,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去陽明山,春天三月去,既可以朝佛許個願,滿山杜鵑映日紅可以開眼。單說游山,我喜歡陽明山,不是它與我家近,而是陽明山山勢凌厲,山巒層疊,太陽從山上出,在山上落,萬里雲天之下,山如濤滾,斷人念想。凌空看,千峰競秀,雲霄繚繞,天地渾然,奔放豪氣,嶺上空無一物。千山鳥飛絕,並非千山無鳥,只是,山高天低,雲追霧逐,鳥飛不過千山。凡人使眼,使腿,使力,面對陽明山,如螻蟻,所見更為狹窄、蒼涼、兇險,生活艱難,人口凋零,「萬徑人蹤滅」也理所當然了。

除了這兩座名山,其他風景,小巫見大巫,但各有特色。江華的山裡有盤王,有勾藍,秦時立縣的江永,峒里有女書。舜皇山有紅軍舊跡,香零山更是永州一景——成固定風景,人工痕跡就重,不如一個人立在瀟水岸邊,看斜陽,想東吳水軍,想江波上的釣翁,是否記得柳子舊事。

永州雖是歷史上的瘴癘之地,還是關聯到幾個歷史名人。

前124漢武帝建零陵,隋文帝將零陵郡為永州,然後零陵、永州交叉,廢一個興一個,興一個廢一個,幾個朝代折騰,直到上個世紀九十年,終於折騰完,定名永州,市府遷冷水灘。我個人覺得,不叫零陵,這是永州司馬勝了一次山中皇帝遺墳,是現實選擇。

柳宗元,柳氏,河東人,二十二歲舉進士,博學多才,致力統合儒佛,能文能辨能寫,與韓愈共同倡導唐代古文運動,並稱為「韓柳」,被後人稱為文學家、哲學家和思想家。年幼隨父在基層,接觸民生,積極用世,參與王叔文革新集團,包括韓泰、韓曄、劉禹錫、陳諫、凌准、程異、陸質、呂溫、李景儉、房啟等人,半年後,憲宗當皇帝,貶王叔文為渝州司戶,王伾為開州司馬,韋執誼、韓泰、陳諫、柳宗元、劉禹錫、韓曄、凌准、程異俱被貶為州司馬,史稱「二王八司馬」。其中,柳宗元被貶為永州司馬,劉禹錫被貶為朗州司馬。把他們哥倆單拎出來,是劉柳的感情,遠勝於「韓柳」和「王孟韋柳」(王維、孟浩然、韋應物)。要了解柳宗元,離不開劉禹錫。

柳宗元與劉禹錫同登進士(22、21歲),同為官,共同參加永貞革新(34、33歲),同貶南荒。在文學史上,柳宗元、劉禹錫是韓、白兩派外的名家,以「劉柳」並稱。柳宗元與劉禹錫感情好,政治理念雖近似,但人生還是有比較大出入的。柳宗元在永州十年,一邊寄情永州山水,一邊等待長安召回,山水遊記最為膾炙人口。劉禹錫在朗州(常德)十年,融入當地,人生豁達,遍種桃花,山水詩成就斐然。815年,劉、柳二人同時被召回京城,劉禹錫因作詩「玄都觀里桃千樹,儘是劉郎去後栽」惹怒憲宗,將劉禹錫貶到播州(後改為連州),將柳宗元貶到柳州。柳宗元鬱悶極了,半世飄零,抑鬱成疾,於819年病死於柳州,卒年47歲。劉禹錫得知後「驚號大哭,如得狂病」,揮筆寫下了《祭柳員外文》和《重祭柳員外文》。劉禹錫人生也起起落落,但深信「秋日勝春朝」,豁達開朗,活了70歲。後來,劉禹錫將柳宗元遺稿編纂成集《柳河東集》、《柳宗元集》傳世,還收養了他的小兒子。劉柳的誠信之交,傳為千年佳話。永州人後來也秉承了這一傳統,豪爽仗義,如李抱冰冒險在自己的軍隊裡收留革命鄉黨。此類壯舉,在永州人里,實在太多。

柳宗元在永州十年,每天都在等朝廷召回,心在長安。但人在永州,還是勤於政事,體恤民情的。這十年,也是柳宗元創作上的黃金十年,寓言寫了《三戒》、《臨江之麋》、《黔之驢》、《永某氏之鼠》、《傳》、《羆說》等,傳記寫了《段太尉逸事狀》、《梓人傳》、《河間傳》、《捕蛇者說》,似寓言又似小說的實驗性文本寫了《宋清傳》和《種樹郭橐駝傳》。其成就最大的山水遊記,寫了《始得西山宴遊記》、《鈷潭記》、《鈷潭西小丘記》、《至小丘西小石潭記》、《袁家渴記》、《石渠記》、《石澗記》、《小石城山記》。「永州八記」里,沒有一篇記永州的名山大川,只能證明柳宗元是個務實的人。他的詩詞騷賦寫了《懲咎賦》、《閔生賦》、《夢歸賦》、《囚山賦》,均不如後來在柳州所寫《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七律;《江雪》、《漁翁》、《溪居》等篇,在唐朝絕句中均為扛鼎之作。柳宗元《柳河東全集》的540多篇詩文中,有317篇創作於永州。這在文學史上,極為罕見。在永州十年,是永州凋敝的十年,這與柳宗元無關。整個唐朝都在衰落當中,欲挽狂瀾的革新,都無法繼續,也註定了唐朝最後的風雨飄搖。歷史的車輪將無情碾過唐朝,這不是柳宗元或他們一幫人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改變歷史的。柳宗元政治上不得意,不影響他成為永州文化最有代表性的一張面孔。

除開柳河東,永州還有一位早他半個世紀的懷素和尚也值得大書特書。這傢伙是永州土產,家貧,出家,有愛好,年幼在芭蕉葉上堅持練字。俗話說: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他不師古,在正統門外「撞南牆」。其精神感動詩仙李白,為其作詩《草書歌行》,詩云「少年上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墨池飛出北溟魚,筆鋒殺盡中山兔。」誇張,是李白的一大藝術特色,對懷素也不吝嗇,但從詩句中我們可以揣測到懷素當時的書法已具備法度,用筆自由了。762年懷素在練過萬匹芭蕉葉後,由零陵出發,要去行萬里路,遊歷天下了。在長沙遇張謂,一見如故,入京一同研習張芝、張旭以及王獻之的書法,得悟,大成,著《自敘帖》、《苦筍帖》、《食魚帖》、《聖母帖》、《論書帖》、《大草千文》、《小草千字文》、《四十二章經》、《藏真帖》、《律公貼》、《七帖》、《北亭草筆》等,名動天下。韓偓說懷素書法「若教臨水照,字字恐成龍。」北宋大學士黃庭堅稱「懷素草書,暮年乃不減長史,蓋張妙於肥,藏真妙於瘦,此兩人者,一代草書之冠冕也。」米芾贊 「懷素草工瘦。」懷素,被後人尊稱為「草聖」,與張旭齊名,成為永州的一個獨特的文化符號。

說永州,不得不提另外幾位先賢。一個是有點虛無飄飄的舜帝,至今,除了史記的記載,立存舜源峰下的殘破的碑林外,還沒有一件與舜帝有關的證物出土,或同時代的文獻佐證。人們都是通過後世的記載和典籍,按照後人描述和猜測,恢復祭祀,重建宮殿。大興土木,不在於還原歷史,更多的在於拉動當地的經濟發展。去九疑山,我更在意與當地的山民交朋友,且善且美,從這方面,或者緣於先民得到了帝子教化,雖在山中,經營世俗,人卻不世故,這點,可在灣井、魯觀等地民眾生活中感知到。他們寧可憋屈自己,也為客人大方安排。九疑山有奇景,天下萬山朝九疑。地上山如此,已經很奇特,更為奇特的,是朝霞暮雲,紅如紅霞萬朵,白如白鴿萬隻,在九疑山上空凝止,蔚為大觀。當然,山中奇峰無數,造化之力,超乎人類想象。九疑山因舜帝,或者,永州因舜帝,民間編制了很多故事,滋潤這片土地。舜帝,為永州文化的源起。

還有一位值得稱頌的是元結。永州如說是「異人」,舜帝給了這異人視界,或想象空間,或者思想,元結給了他闊氣的排場,柳宗元描繪了他的方方面面,懷素給了他浪漫氣質,周敦頤給了他品格。元結,喜歡著書自娛,始號琦圩子,繼稱浪士,亦稱漫郎,看似吊兒郎當,實為「實有才用,論能扶世,政能便民」的傑出的現實主義文學家,在道州不僅留下《舂陵行》、《賊退示官吏》,還留下《右溪記》、《寒亭記》、《九嶷山圖記》、《陽華岩銘》等許多優秀的山水遊記和碑銘。遊記直接影響了後來的柳宗元。公元760年,元結寫《大唐中興頌》,歌頌朝廷平定安史之亂,並函請顏真卿,將其摩刻於祁陽浯溪峻崖之上,成為祁陽文化源起,直接影響了陶鑄、周玉成等後輩人才。浯溪碑林因「文奇、字奇、崖奇」,後引來米芾、黃庭堅……等全國200多位文人雅士前來遊覽,留墨祁陽浯溪,成為一文化奇觀。

最末一位是道州周敦頤,道州人。說到道州,這是永州的文化重鎮。除周敦頤,前還有元結,後還有何紹基。周敦頤是道州人,一生在外為官,在外成名,有《愛蓮說》、《太極圖說》,所提出的無極、太極、陰陽、五行、動靜、主靜、至誠、無欲、順化等理學基本概念,為理學奠基,對後輩張載有一定借鑑作用。周敦頤主張人為萬物之一,是萬物之靈,張載主張萬物一體為氣。道州有周敦頤衣冠冢,地理環境極好。道州作為永州文化大本營,對外還輸出過何紹基。道州是何姓大本營,縣誌就有何有蘭、何天衡、何凌漢、何紹基、何紹業、何紹祺、何紹京、何紹彩、何維朴、何維棣、何寶珍、何積祜、何積熛、何善垣、何善堉、何華中。在道州街頭隨意問一個人,說姓何一點也不驚訝。何紹基同周敦頤相似,一生在外為官。何紹基多才多藝,是詩人、畫家、書法家,以書法成就大。何紹基之後,永州南部六縣人才輩出,新田人蔣先雲,寧遠人樂天宇、闕漢騫,永州北部二區四縣(冷水灘區、零陵區、祁陽縣,東安縣、雙牌縣)人才更甚,東安唐生智、冷水灘李達、祁陽陶鑄…… 但相對於神州大地,永州人才堪稱寥若星辰。幾千年歷史的永州,600萬人的永州,學校教育、家庭教育、社會教育,非改革不可了。

永州南六縣(寧遠、新田、藍山、道縣、江華、江永)和永州北部的二區一市三縣(零陵區、冷水灘區、祁陽市、雙牌、東安)不太對付,一直有抱團獨立於永州外的想法,民間還取好了市名:道州市,舜陵市…… 因陽明山隔阻,永州區域內文化相同,語言卻大不相同,我至今聽不懂零陵話。東安人尚武,寧遠人霸蠻 ,道縣人善辨。幾縣之間,也相互評論,大致是打不過東安,蠻不過寧遠,說不過道縣之類。各縣風俗迥異,寧遠這一邊,八月十五包粽子,屈原端午投江的消息,傳到寧遠,時間到八月十五了。南六縣的人叫北部的人,不直稱為人,而是叫「麻拐」,祁陽麻拐、東安麻拐,不僅如此,南六縣的也相互道稱「麻拐」,寧遠麻拐、道縣麻拐、新田麻拐、藍山麻拐。並不因東安以雞出名,叫東安雞,寧遠以鴨出名,叫寧遠鴨,永州螺出名,叫永州螺。江華、江永,因有少數民族居住,名家人自覺改口,不叫他們麻拐,而是牯子,過山牯子。麻拐,蛙類統稱,不雅。牯子,牛的統稱,耐勞。麻拐,愛叫,白天夜裡,哇啦哇啦,熱鬧。牛有力氣,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永州一頭在陽明山中,一頭在九疑山中,山如水一樣常見,人丁卻不稀少,三里五里,不管是在平地,還是雲霧山區,都可以看到村莊依山傍路,村民在路邊漫步。在江華、江永,香芋、香柚、香姜、香米、香菇最負盛名,每個集上都可見到,在沱江碼頭,更是貨如輪轉。

年青時候,我出東干腳,前往永州謀生。

在90年代初,萬物復甦,大地蓬勃,人心思變的時候,我一個人拜別父母,乘車北上,過侯坪、麻江、桐子坳,山勢磅礴,沿途風物,因陽明山,確實冷硬逼仄,與寧遠大不相同。過接履橋,入芝山,枕瀟水清波,宿柳子廟一側,聽江上號子,夜不能寐,攜友而出,江楓漁火,遠山如幕,念及前程,頹然嘆息,對着一江明月,拍遍欄杆。後求職無望,遂往冷水灘火車站,一張車票,送我南下,抵達珠三角腹地,輾轉謀生,歲月如流,三十年如長河一瞬,渾然北望,永州,如正在一列啟動的火車,轟轟然,在崇山峻岭里,試車。想到永州賢人,黃蓋、蔣琬類,頓覺蒼涼。念及「碣石瀟湘無限路」,我想,我還是儘快回永州,永山永水,在心裡一直未變。餘生與永州這個滄桑蓑笠翁相伴,應該很安詳。

煙霞里,永州很硬,蒼山如鐵,永州很軟,瀟水如綿,所以,年青的時候來吧。年紀大了,腿腳不夠用。

2023.2.10 [1]

作者簡介

歐陽杏蓬,湖南人,現居廣州,經商,散文領域自由寫作者。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