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右游日記十四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江右游日記十四出自《徐霞客遊記》,遊記是以日記體為主的地理著作,明末地理學家徐弘祖經34年旅行,寫有天台山、雁盪山、黃山、廬山等名山遊記17篇和《浙游日記》、《江右游日記》、《楚游日記》、《粵西遊日記》、《黔游日記》、《滇游日記》等著作,除佚散者外,遺有60餘萬字遊記資料,去世後由他人整理成《徐霞客遊記》。世傳本有10卷、12卷、20卷等數種,主要按日記述作者1613~1639年間旅行觀察所得,對地理、水文、地質、植物等現象,均作詳細記錄,在地理學和文學上具有重要的價值。[1]
原文
初六日 晨起,霧仍密翳。晨餐畢,別僧寶林出,而雨忽至;仍返庵中,坐久之,雨止乃行。由洞門南越一嶺,五里,〔其處西為西雲山,東為佛子嶺之西垂,〕望見東面一山中剖若門,意路且南向,無由一近觀。又二里至樹林,忽渡橋,路轉而東。又一里,正取道斷山間,乃即東向洋溪大道也。〔蓋自祝高嶺而南,山分東西二界,中開大洋,直南抵湯渡。其自斷山之東,山又分南北二界,中井大洋,東抵洋溪。而武功南面與石門山之北,彼此相對,中又橫架祝高至兒坡一層,遂分南北二大洋。北洋西自上陂合陳錢口之水,由錢山平田會于洋溪;南洋西自斷山至路口,水始東下,合石門東麓盧子壠之水,由塘前而會于洋溪。二溪合流曰洋岔,始勝舟而入安福。〕初望斷山甚逼削,及入之,平平無奇,是名錯了坳,其南即路口西下之水所出。由坳入即東南行,三里為午口。南上嶺,山峽片石森立,色黑質秀如英石一種製作盆景,假山之特殊石頭。
又二里,一小峰尖圓特立,土人號為天子地。乃東逾一嶺,共五里,為銅坑。濃霧復霾,坑之上,即路口南來初起之脊也。由此南向黑霧中五里,忽間溪聲如沸,已循危崖峭壁上行,始覺轉入山峽中也。霧中下瞰,峭石屏立溪上,沉黑逼仄,然不能詳也。已而竹影當前,犬聲出戶,遂得石門〔寺〕,乃入而炊。問石門之奇,尚在山頂五里而遙,時霧霾甚,四顧一無所見,念未即開霧,余欲餐後即行。見簽板在案,因訣之大士。得七簽,其由云:「赦恩天下遍行周,敕旨源源出罪尤,好向此中求善果,莫將心境別謀求。」余曰:「大士知我且留我,晴必矣。」遂留寺中。已而雨大作,見一行沖泥而入寺者,衣履淋璃,蓋即路口之劉,以是日赴館於此,此庵乃其所護持開創者。初見余,甚落落孤獨而不合,既而同向火,語次大合。師名劉仲鈺,號二玉;弟名劉古心,字若孩。迨暮,二玉以榻讓余,余乃拉若孩同榻焉。若孩年甫冠,且婚未半月,輒入山從師,亦可嘉也。
初七日 平明,聞言天色大霽者,余猶疑諸人故以此嘲余,及起果然。亟索飯,恐霧濕未晞xī干,候日高乃行。僧青香攜火具,而劉二玉挈壺以行。迨下山,日色已過下午矣。予欲行,二玉曰:「從此南逾嶺,下白沙五里,又十五里而至樑上,始有就宿處。日色如此,萬萬不能及。」必欲拉余至其家。余從之,遂由舊路下,未及銅坑即北向去,共十里而抵其家,正在路口廟背過脊之中。入門已昏黑,呼酒痛飲,更余乃就寢。其父號舞雩,其兄弟四人。
初八日 二玉父子割牲設醴,必欲再留一日,俟其弟叔璿歸,時往錢山嶽家。以騎送余。余苦求別,迨午乃行。西南向石門北麓行,即向所入天子地處也。五里,有小流自銅坑北麓西北注山峽間,忽有亂石蜿蜒。得一石橫臥澗上,流淙淙透其下,匪直跨流之石,抑其石玲瓏若雲片偃臥,但流微梁伏,若園亭中物,巧而不鉅即生硬耳。過此,石錯立山頭,俱黝然其色,岈然其形,其地在天子地之旁,與向入山所經片峙之石連峰共脈也。又五里,逾岡而得大澗,即銅坑下流,是為南村。有一峰兀立澗北,是為洞仙岩。逾澗南循西麓行,其西為竺高南下之大洋,南村之南即為永新界。又五里遂與大路合。又五里,一〔大〕澗東自牢芳坳來,〔坳在禾山絕頂西,北與石門南來之峰連列者。〕渡之而南,即為樑上。復南五里,連逾東來二澗,過青塘墅。又二里暮,宿於西塘之王姓家。
初九日 晨餐後,南行。西逾一北來之澗,〔即前東來之澗轉而南者。〕共六、七里,至湯家渡,始與大溪遇。〔此溪發源於祝高南,合南下所經諸澗,盤旋西山麓,至此東轉始勝舟。〕渡溪南行,又五里為橋上。〔其處有元陽觀、元陽洞,洞外列三門,內可深入,以不知竟去。〕前溪復自北而南。仍渡溪東,乃東向逾山,四里為太和,又四里逾一嶺,已轉行高石坳之南矣。小嶺西為東閣坪,東為坑頭沖,由坑南下二里,則大溪西自中坊東來。路隨之東入山峽,又二里為龍山,數家倚溪上。循溪東去,崖石飛突,如蹲獅奮虎,高瞰溪上。路出其下,灘石涌激,上危崖而飛沫,殊為壯觀。三里,山峽漸開,溪路出峽,南北廓然。又二里,溪轉而南,有大路逾岡而東者,由李田入邑之路也;隨溪南下者,路江道也。於是北望豁然無礙,見禾山高穹其北,與李田之望禾山無異也。始知牢芳嶺之東,又分一支起為禾山;從牢芳排列南至高石坳者,禾山西環之支,非即一山也。〔禾山西南有溪南下,至此與龍山大溪合而南去,路亦隨之。〕五里至龍田溪,轉東行溪上,居肆較多他處。渡溪,循溪南岸東向行。三里,溪環東北,路折東南,又三里,溪自北來復與路遇,是為路江。先是與靜聞約,居停於賀東溪家,至路江問之,則前一里外所過者是;乃復抵賀,則初一日靜聞先至路江,遂止於劉心川處;於是復轉路江。此里余之間,凡三往返而與靜聞遇。
初十日 昧爽,由路江以二輿夫、二擔夫西行。循西來小水,初覺山徑凹豁,南有高峰曰石泥坳,永寧之界山也;北有高峰曰龍鳳山,即昨所過龍山溪南之峰也,今又出其陽矣。共十里為文竺,居廛chán住房地頗盛,一水自南來,一水自西下,合於村南而東下路江者也。路又溯西溪而上,三里人岩壁口,南北兩山甚隘,水出其間若門。二里漸擴,又五里為橋頭,無橋而有市,永新之公館在焉。〔分兩道:〕一路直西向茶陵,一路渡溪西南向勒jí子樹下。於是〔從西南道,〕溪流漸微,七里,過塘石,漸上陂陀。三里,登一岡,是為界頭嶺,湖廣、江西分界處也。蓋崇山南自崖子壠,東峙為午家山。東行者分永寧、永新之南北界,北轉者至月嶺下伏為唐舍,為茶陵、永新界。下岡,水即西流,聞黃雩rú仙在其南,遂命輿人迂道由皮唐南入皮南,去界頭五里矣。於是入山,又五里,〔南越一溪,即黃雩下流也。〕遂南登仙宮嶺,五里,逾嶺而下。望南山高插天際者,亦謂之界山,即所稱石牛峰,乃永寧、茶陵界也,北與仙宮夾而成塢。塢中一峰自西而來,至此卓立,下有廟宇,即黃雩也。至廟,見廟南有澗奔涌,而不見上流。往察之,則卓峰之下,一竅甚庳bēi低矮,亂波由竅中流出,遂成滔滔之勢。所稱黃雩者,謂雩祝祈雨之祭祀之所潤濟一方甚涯也。索飯於道士,復由舊路登仙宮嶺。五里,逾嶺北下,又北十里,與唐舍、界頭之道合。下嶺是為光前,又有溪自西而東者,發源崖子壠,〔在黃雩西北重山中。〕渡溪又北行三里,過崇岡。地名。又二里,復得一溪亦東向去,是名芝水,有石樑跨其上。渡梁即為勒子樹下,始見大溪自東南注西北,而小舟鱗次其下矣。自界嶺之西嶺下,一小溪為第一重,黃雩之溪為第二重,崖子壠溪為第三重,芝水橋之溪為第四重。惟黃雩之水最大,俱從東轉西,合於小關洲之下,西至勒子樹下而勝舟,至高隴而更大雲。「勒子」,樹名,昔有之,今無矣。
譯文
初六日早晨起來,霧氣仍然濃密地遮蔽着山野。吃完早餐,告別僧人寶林走出庵中,雨忽然來臨;於是仍然返回庵中,坐了許久,雨停後才出發。從石窟洞的門南面翻越一座山嶺,走了五里,那裡西面為西雲山,東面是佛子嶺的西睡,在那裡望見東面有座山從中間破裂開,如同門一樣。心想,路將向南邊而去,不可能順路走到近處作一次觀覽了。又走兩里到一片樹林邊,忽然,越過一座橋,道路便轉往東面。又走一里,路正好從那斷裂開的山間經過,它就是向東通往洋溪的大路。大略從祝高嶺往南,山分向東西兩邊,中間展開一塊非常寬闊的平地,直往南抵到湯渡。從那座斷裂開的山的東面起,山又分向南北兩邊,中間展開一塊寬闊的平地,往東抵達洋溪。而武功山南面與石門山的北面,彼此相對,中間又橫架着祝高嶺至兒坡一層山嶺,於是便分別形成南北兩塊寬闊的大平地。北面那塊大平地中的水從它西面的上破來,匯合陳錢口來的水,經過錢山、平田在洋溪匯合;南面那塊大平地中的水從西面那座斷裂開的山開始,到路口水流才往東面流下去,然後匯合石門山東麓盧子壠的水,經過塘前在洋溪匯合。
兩溪合流後叫洋岔溪,從此才能夠航行船隻,流入安福縣城。起初望見那斷裂開的山時,覺得很狹窄,山崖很陡直,等進入斷開處,卻發現平平無奇,這裡名叫錯了坳,它南面就是路口往西流下去的水所流出的地方。從錯了坳進去就往東南行,走三里為午口。往南走上山嶺,見山峽中一塊塊石頭叢密地聳插着,石色青黑石質優良,如同英德縣特產的石頭。又走兩里,一座小山峰尖峭而呈圓狀,非常引人注目地聳立着,當地人稱它為天子地。往東翻越一座山嶺,共走五里,為銅坑。這時濃霧瀰漫,天空又布滿陰霆。銅坑的上面,就是從路口往南延伸而來的山最初聳起的山脊。從此處往南,在濃黑的霧氣中走了五里,忽然聽到沸騰的溪流聲,隨即,順着高崖峭壁往上走,這才發覺轉進了山峽中。從霧中向下俯瞰,高而陡峻的石頭屏障似地立在溪流上邊,顏色深黑,十分狹窄,不能詳細看清具體情形。隨後,竹影呈現在眼前,狗叫的聲音從門中傳出,這就是石門寺,於是進到寺中燒火做飯。探間到石門的奇景,還在山頂五里多遠的地方,當時霧氣、陰霆很濃密,四處探望一無所見,心想濃霧倘若未散開,我吃了飯後就出發。
看見簽板就放在案桌上,於是祈求大士決斷。抽籤後得到七簽,簽語說:「赦臣民恩天下到處行救濟,卻原來皇救聖旨源源出罪顯過失,好生向我佛界求得那善果,切莫將心境把別物來謀取。」我看簽後說道:「大士知道我的心性並且留我,天氣必將變晴。」於是便停留在寺中。隨即風雨大作,見一行人從泥地中沖入寺內,衣服鞋子上雨水直往下淌,他們就是路口的劉家人,選擇在這天前來此處的書塾中,此庵就是他家護助支持而創建的。他們剛見到我時,顯出與我合不來的樣子,隨後一同烤火,慢慢談得很投機。老師名叫劉仲汪,別號劉二玉;弟子名叫劉古心,表字若孩。到晚上,二玉將他的床鋪讓給我,我就拉了若孩同床睡眠。〔若孩年齡才二十,並且新婚不足半月,就進山從師學習學業,真是可以嘉勉。〕初七日天大亮後,聽到有人說天氣已晴,我還懷疑是眾人故意用這話嘲弄我,等起來觀看天氣果真已經放晴。於是急忙吃飯,又擔心霧氣潮濕未乾,直等到太陽升起好高才出發。僧人青香攜帶着生火器材,而劉二玉提了個壺一同前行。等到走下山,已經是下午了。我想往前走,二玉說:「從此處往南翻過山嶺,下到白沙有五里,又走十五里到達樑上,才有投宿處。天色已晚,萬萬不可能趕到那地方。」說完,一定要拉我到他家去飛我順從了他,由原路往下走。還沒到銅坑就折向北去,共走十里便到他家,他家正好在路口那廟的背後、山脊的中間。走進他家門,天已經黑了,二玉叫他的家人拿了酒來痛飲,直到一更多時才去就寢。〔二玉他父親的別號叫舞零,二玉有四個兄弟。〕
初八日二玉父子倆殺牲擺酒,一定要留我再住一日,說等他弟弟叔增回家後〔當時叔增去了錢山他岳丈家。〕用馬送我走。我苦苦向他們求別,到午時才出發。往西南朝石門山的北麓行,那裡就是前兩天進到天子地所經過的地方。走五里,有一條小水從銅坑北麓往西北流入山峽中,忽見山峽中亂石曲折延伸。有一塊石頭橫臥在澗流上,流水塗塗地穿過石下,石頭不是直接橫跨在水流上的,而是形態玲瓏若一片雲彩仰臥着;水流涓細石樑低伏,像園林亭榭中的景物一樣,小巧而不太大。過了此地,石頭交錯地聳立山頭,石色淡黑,如聳立的小山峰,這裡位於天子地的旁邊,和前兩天人山時所經過的聳石對峙的山地是同一山脈。又走五里,翻過一座山岡便見到一條大山澗,它就是銅坑水的下游,這裡是南村。有一座山峰突兀直立在澗流北邊,這是洞仙岩。越過山澗南面,順山的西麓而行,山的西面是從竺高往南延伸下來的寬闊的天平地,南村的南面就是永新縣界。
又走五里便與大路匯合。又走五里,一條大山澗從東面的勞芳坳流來,這坳在禾山最高頂端的西面,就是北面和石門山往南延伸過來的山峰相連而並列着的那個。渡過山澗往南走,就是樑上。又往南走五里,接連跨過從東面流來的兩條澗流,過了青塘墅。又走兩里,傍晚時投宿在西塘一個姓王的人家。初九日早餐後往南走。往西跨過,條從北面流來的澗流,它就是昨天所過的那條從東面流來後又折向南的澗流。共走了六七里,到湯家渡,才與一條大溪相遇。此溪發源於祝高嶺南面,匯合了我往南走時所經過的幾條澗流,環繞西山山麓,到此處折往東轉才能夠航行船隻。渡過溪流往南行,又走五里為橋上。那裡有元陽觀、元陽洞,元陽洞外排列着三個門,洞內可以走進去很深,我因不知道這情況而竟然走開了。前面折往東去的那條溪流到此處又自北向南流。仍然渡過溪水到了東面,就往東翻越山巒,走四里為太和,又走四里越過一座山嶺,這時已經繞行到高石坳的南邊了。小嶺的西面為東閣坪,東面為坑頭沖,由坑南下走兩里,一條大溪從西面的中坊向東流來。路沿着溪流往東進入山峽中,又走二里為龍山,有幾戶人家坐落在溪岸上。
順溪往東去,崖石飛突,如蹲臥的雄獅、奮起的猛虎,高高俯視溪流。路從崖石下邊通過,灘石交錯而溪水涌激到高峻的崖石上,浪花飛濺,極為壯觀。走三里,山峽漸漸開闊,溪流和道路出了山峽後,南北兩面非常空闊。又走兩里,溪流折往南,有條大路越過山岡往東而去,那是由李田入縣城的路;順溪南下的,是到路江的路。從那裡向北望去,是一片平坦的開闊地,只見禾山高高隆起,聳立在北面,與在李田望禾山沒有差異。這才知道,勞芳嶺的東面又分出一支聳起而成為禾山;從勞芳嶺往南排列到高石坳的,是禾山環繞向西面的支脈,與禾山不是同一山。禾山西南面有溪水南流而下,到此處與龍山大溪匯合而向南流去,路也沿溪而去。走五里到龍田,溪水轉往東去,溪岸上住宅店鋪較多於別處。渡過溪流,順溪南岸往東行。三里後,溪繞往東北去,路折向東南面。又走三里,溪從北面流來重與路交合,這裡就是路江。原先與靜聞約定,要他們留在賀東溪家等候,到路江打聽,才知所過的前面一里外就是賀東溪家;於是又往回走到賀家,卻得知靜聞在初一那天就已到達路江,便住在劉心川處;於是又從賀家轉迴路江。這一里多路,我們往返共三次才與靜聞相會。
初十日黎明時,雇了兩個轎夫、兩個挑擔的從路江往西行。順着西面流來的小溪走,起初覺得山路凹陷開闊。南面有座高峰叫石泥坳,是永寧縣的界山;北面有座高峰叫龍鳳山,就是昨天所經過的龍山溪南面的山峰,今天又到了它的南面。共走十里為文竺,村中房舍很多,一條水從南邊來,一條水從西邊來,在村南匯合後往東流下路江。路又溯西邊來的溪流往上行,走三里進入岩壁口,南北兩座山之間非常狹窄,水流其間,如穿過一道門。走二里後山隘逐漸向兩邊擴展,又走五里為橋頭,這裡沒有橋而有集市,永新縣的公館就設在這地方。道路在橋頭分成兩條:一條直往西向茶陵而去,一條渡過溪流西南向勞子樹下而去。從橋頭起,我們從西南的那條道走,溪流漸漸地變得涓細,走七里,過了塘石,漸漸上到傾斜而凸凹不平的山坡間。三里後,登上一座山岡,這是界頭嶺,是湖廣、江西兩省的分界處。大略崇山從南面的崖子壠蜿蜒而來,到界頭嶺東面聳起為午家山。午家山向東延伸的一支成為永寧縣和永新縣的南北界,折往北去的一支延伸到月嶺低伏下來,低伏處為唐舍,它是茶陵和永新分界的地方。
下了山岡,水就往西流,聽說黃零仙廟在山岡的南面,便叫眾人繞道由皮唐往南進入皮南,這時離開界頭已經有五里遠了。從皮南進入山中,又走五里,往南越過一條溪流,它就是黃零溪的下游。於是往南攀登仙宮嶺,五里,越過嶺頭往下走。望見南面有座高插天際的山,它也稱為界山,就是所稱的石牛峰,是永寧、茶陵的分界,它與北面的仙宮嶺相夾峙而形成山塢。山塢中有一座山峰從西面延伸過來,到此處高高直立起,山峰腳下有個廟宇,這就是黃零仙廟。到了廟邊,見廟南邊有澗流奔涌,但卻不見澗流的上游。走過去仔細觀看,原來直立的山峰下有一個很低矮的小洞,紛亂的水流從小洞中流出,便形成滔滔之勢。所稱的黃零仙,據說是乾旱時祭祀它,天就降下雨水滋潤一方土地、救助一方黎民百姓的神,很是靈驗。我們向道士索要了些飯吃,又從原路攀登仙宮嶺。
五里,越過嶺頭往北下去,又往北走十里,與唐舍、界頭來的道路交合。下了嶺為光前,又有條溪水自西向東流,它發源於崖子壠,那地方在黃零仙廟西北的重山中。過溪流又往北行三里,經過崇岡。〔地名。〕又走二里,又見到一條溪水也是向東流去,它叫芝水,有座石橋橫跨在溪上。跨過石橋就是勞子樹下,這才見到一條大溪自東南流注西北,小船像魚鱗一樣停泊在溪流中。從界嶺的西面起,嶺下的一條小溪為第一重,黃零仙廟的溪水為第二重,崖子壠的溪水為第三重,芝水橋下的溪水為第四重,只有黃零仙廟的那條水流最大。它們都是從東折往西,匯合在小關洲的下面,又往西流到勞子樹下,這裡能夠航行船隻,到了高隴水流更大。「勞子」是樹的名稱,此種樹先前有,如今沒有了。[2]
作者簡介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號霞客,漢族,明代南直隸江陰(今江蘇江陰市)人。偉大的地理學家、旅行家、探險家和文學家。徐霞客幼年受父親影響,喜愛讀歷史、地理和探險、遊記之類的書籍。這些書籍使他從小就熱愛祖國的壯麗河山,立志要遍游名山大川。先後遊歷了21個省、市、自治區,「達人所之未達,探人所之未知」,所到之處,探幽尋秘,並記有遊記,記錄觀察到的各種現象、人文、地理、動植物等狀況。歷經34年考察撰寫成60萬字的地理名著《徐霞客遊記》,遊記開篇之日(5月19日)被定為中國旅遊日。徐霞客不僅對地理學有重大貢獻,而且在文學領域中也有很深的造詣。他寫的遊記,既是地理學上珍貴的文獻,又是筆法精湛的遊記文學。他的遊記,與他描繪的大自然一樣質樸而綺麗,有人稱讚它是「世間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