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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邊有隻船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河邊有隻船》中國當代作家林棲的散文。

作品欣賞

河邊有隻船

我與母親緣淺,在塵世只相伴了十五年,老實說,只有三個年頭。母親留給我的記憶不多,很多時候因為怨恨不願去想她,可總有一首歌謠在我耳邊縈繞不去。

月亮光光,要吃茫茫(音,飯),茫茫還沒熟,要吃臘肉,臘肉還沒皅(音,熟),要吃粑粑,粑粑還沒打,對倒河邊耍,河邊有隻船,坐到思南,思南一顆釘,坐到北京……

那年月,生我的寨子很苦,母親尤苦,每當我飢啼時,母親總是摟着我唱這首歌謠,我的哭鬧總是戛然而止。

母親生在人世,於她,是一種悲哀,因為我的記憶中,除卻了她的淚水,從未有過歡樂。

1

我的外公不知何方人氏,於辛亥革命不久的亂世中,與他的兄弟二人一起南下逃命,不久便流浪來到武陵山與苗嶺山交接的窮鄉僻壤,也就是生我母親和我的地方。

那是個冬日的黃昏,天地一片寒冷,刺骨的風吹刮着山間的草木,也吹刮着破落的村莊,黑暗和冰冷鋪天蓋地而來。人們發現,村頭丟棄的一堆白森森的牛骨上,坐着兩個皮包骨頭的少年乞丐,餓極了的他們,伸長了脖頸,瘋狂地啃咬着堅硬的牛骨,兩對大眼突鼓鼓的,露出嚇人的綠光。

地主老爺聞訊趕來,圍着兩個乞丐轉了一圈,發現他們都有兩把幹活的好手,於是收留了他們,將他們安排與豬牛同住,干牛馬一樣的活。

這乞丐兄弟中的老大,後來成了我的外公。

我爺爺說,地主老爺是個窮凶極惡的人,他不僅霸占着遠近村莊的土地,欺壓良民百姓,還殺死過幫他幹活的長工。外公兄弟倆有時候實在受不住勞累,想逃跑出去,都被抓回來,吊着打,折磨得死去活來。

一個春天到來,一場瘟疫來勢洶洶,席捲着整個村莊,最恐怖的一天,寨子上接連死了十幾個人,一些人家無力埋葬親人,便只有拋屍荒野,任憑豺狼飽餐。我的奶奶也被這場瘟疫奪去了生命,那時,我的父親出生才一個月,奶奶的身體都僵冷了,他還趴在奶奶的身上拱着找奶吃。

埋葬我奶奶的道士先生正是寨上的大地主,午時啟靈入土時,進寨的山埡口突然響起了呯呯嘭嘭的槍聲,很快,一大群身着軍服的人黑壓壓地圍攏來,地主一看這架勢,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跑。部隊中有人喊起來:「老鄉們,不要怕,我們是解放軍!」

寨子解放後,地主惡霸被槍決。做了十多年農奴的外公兄弟,成為最徹底的無產階級,也成了解放最大的受益者,他們不僅從地主手裡分得了田地,房屋,牛馬,揚眉吐氣做了寨子的主人,我外公還當上了生產大隊長,在土改、生產和階級鬥爭中,先前那些給過他巴掌和皮鞭的人們,我外公此時一一地毫不留情地照樣打回去。

外公的日子一天天紅起來,他成了那個時代的英雄。為了報答共產黨的再生之恩,他每天第一個起床,第一個下田,第一個帶頭農業學大寨。

後來,外公娶了外婆。外婆生下母親不久就死了。

2

父親和母親,兩個苦命的人,走在了一起。

母親沒有兄弟姐妹,出嫁時,她不忍心丟下外公孤零零的一個人,便帶着他一起嫁過來。

父母結婚沒幾天,離我家不遠的湘黔鐵路開建,作為生產隊長的外公,那時掌管着全大隊人的命運,他毫不猶豫就將我父親第一個推出去修鐵路。這一去,父親就終身成了鐵路人,從貴州到湖南,一直修到山東濟南。

父親走了,外公老去,家裡的重擔落在母親一個人身上。我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曉事的時候,看到的是蒼老的外公、勞累無助的母親和破敝的家景。

一次,外公偷偷在家多吃了一個紅薯,被母親發現,外公就像做了賊似的慚愧。晚上我有尿床的習慣,驚醒後就再不敢入睡,趕緊把衣服墊在屁股下企圖捂干,但常常被母親發現,遭受一頓打。母親一邊打,一邊責怪,還一邊流淚。因為整個冬天,我們家就只有一床祖傳的棉絮,尿濕了沒換的,還容易霉爛,母親是心疼被子,打我又心疼我。

飢餓就像一條條毒蛇,緊緊地纏繞和啃齧着我們,每當我飢啼時,母親便緊緊地摟抱着我,指着夜空里的月亮,嘴裡哼唱一首歌:

月亮光光,要吃茫茫(音,米飯),茫茫還沒熟,要吃臘肉,臘肉還沒皅(音,煮熟),要吃粑粑,粑粑還沒打,對倒河邊耍,河邊有隻船,坐到思南,思南一顆釘,坐到北京……

神奇的是,母親的歌謠,便像香噴噴的美食一樣,伴我在山寨漫無邊際的黑夜裡甜甜入夢,夢見河邊有隻船,夢見彼岸花開。

我們住在一幢破舊黑暗的老木屋裡,一到冬天,木屋四壁透風,風一吹,整個房子嘎嘎亂叫,屋頂、樓板、四壁都在搖晃,好像隨時轟然垮塌下來。許多夜晚,母親都要去生產隊開會,很久都不回來,我一個人呆在黑暗的木屋裡,仿佛身邊全是幽靈在走動,常常嚇得我跑出木屋,滿寨去找母親。正是這種不尋常的人生經歷,從幼時到現在,我對黑暗老舊的木房都充滿莫名的恐懼。

弟弟出生後,母親的負擔更重了。記得最深的是她早出晚歸,挑着籮筐下地去打穀子,一頭挑着我,一頭挑着弟弟。等到穀子打好後,先將我和弟弟留在稻田裡,等把穀子都挑完了,才回來挑我們回家。這種日子,母親一個人硬撐着。

那時候,從我們生產隊裡走出去的鐵道工人,不只我父親一個,他們在外流血流汗甚至犧牲,沒有多少工資,只夠養活他們自己。一年到頭,父親只有春節幾天的探親假,指望父親照顧家庭,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一個秋雨瀟瀟的日子,爺爺突然病危,伯父跑了幾十里山路到郵局往濟南發出加急電報,要父親火速回家見爺爺最後一面,直到爺爺去世下葬,也沒等來父親的身影。那時父親正在濟南的深山裡修建鐵路,音訊不通,根本收不到信。兩個月後回來,父親遠遠望見爺爺埋在山裡的新墳,摧肝折肺跪地大哭。

我還不滿三歲,弟弟不到一歲,母親便在勞累與無助中背棄了父親。弟弟和外公跟母親,我跟父親,一個苦難的家從此撕裂。

父親覺得我是個累贅,與母親辦完離婚手續後,到姑媽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天還沒亮就悄悄踏上了遠去山東的列車,到死也沒有回過故鄉。 [1]

作者簡介

林棲,實名張維軍,1974年10月29日生,土家族,貴州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