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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魂(五)(王福林)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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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魂(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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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魂(五)》中國當代作家王福林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河魂(五)

隆興長原是一個商號名字,早年清政府平定寧夏騷亂時,一個榮的清軍小頭目回撤時用駝隊載着大批蒙古人喜歡的物品,白酒,百葉壺等,在五原中心地帶與蒙古人交易之後,將要離開的一個亮紅晌午,駝隊突然停止了前進,前面的嚮導望着的情景噤若寒蟬。郭向榮親自到前面一看驚出了一身冷,兩條一丈多長的大蟒在歡暢淋漓地交尾,領頭的兒駝嚇得哇哇叫,止步不前。郭向榮原是走南闖北的人,知道蟒屬小龍,是富貴之地,在此建院置地或者做買賣必然財源茂盛大富大貴。

郭向榮當時就下令駝隊就地安營紮寨,且買地置家,建立了「隆興長」商號。隆興長是「龍行床」的諧音。時間一長隆興長既是商號,也成了此處的地名。郭向榮在此發家且發達,隆興長成了後套久負盛名的集鎮。到王占川開始發跡時,隆興長商號開始走下坡路,買賣已是名存實亡。王占川設想着從黃河岸邊修,從西南到東北穿過隆興長直達鳥加河,大渠寬十丈,深一丈二,能讓大木船從隆興長出發順大渠進入黃河,然後上到寧夏河南以及山東等地。後套產出的糜米白面以及牲畜皮毛就可遠銷內陸,內陸的商品也會輕而易舉地進入隆興長。到那時隆興長就會成為後套的商品集散地,隆興長就會更加繁榮。王占川被理想鼓動着興奮不已,他日以繼夜地奮鬥着,爭取儘快實現這個夢想。

王占川這日騎馬往達拉特旗王爺府走。馬身上馱着貴重物品和金銀財寶,都是他節儉下來的,另外還拉着從後山買來的兩匹駿馬,他要親自將這些禮物送給德王爺。

德王爺見王占川帶厚禮來到府上非常高興,就命令手下設酒免上兩人喝酒並促膝談心時,王占川提出了要大批包租德王爺所管轄的土地。德王爺一高興就把隆興長以北的大量土地承包給了他。王占川滿載而歸,他的土地面積一夜之間就超過了他的岳父郭友全。

郭友全嫉妒心極強,眼看王占川的家業超過了自己心裡很不舒服,雖然是女婿也不能比他強。於是他派人在四大股渠上打壩,卡王占川的脖子,用陳獅的手段來對付自己的女婿。

王占川在自己新開墾的生地里種了糜子。糜子長勢喜人,正要澆水時,跑渠的黃三回來向他報告說:「郭掌柜在上游坐了壩,水下不來了!」此時的黃三已經從郭友全那裡跳槽來到他手下,給他當了渠頭。

王占川二話沒說就騎馬趕到外父家。郭友全大概已經猜測到王占川要來與他理論,提前離開了家。王占川問誰誰不知。問外母娘。外母娘也不敢說出實情,只說他大概是去拉僧廟敬香了。王占川就等了一天。第二天仍然未見外父的面,他就對外母娘說:「姨姨,我作為女婿本不應該對岳父無禮,可我地里的糜子就要旱死了,等不上姨夫回來了,我得帶人去放壩。」

郭友全的妻子說:「占川,你們是女婿外父,有甚話可以說,萬萬不可像跟陳獅那樣斗歐,會傷和氣的。」

王占川說:「姨姨,春天淌麥子的時候他老人家就這樣卡過我,我都讓了他啦,現在又是這樣。他咋能用陳獅整治他的手段來整治我呢?」

郭妻說:「我在其中積極地幫你協調,你千萬不要寫他一般見識。他那人見不得別人比他強,女婿也一樣。你就聽外母一句話哇,先回去,我儘快給你消息。」

王占川重義氣講道理,他說:「那好,我再等兩天,兩天後再不放水給我,就不能怪我不仁不義,只得先顧上百頃糜子的死活了!那可是我今年秋糧的全部收入。」說完就離開了郭家大院。

王占川回到大院後將岳父卡脖子之事對妻子講了。杏花聽了也很生氣,她要自己上娘家門為占川討個公道,說着真要走。王占川阻攔了她,擔心她與娘家從此鬧下裂痕。郭家既然這麼做已經有了思想準備,閨女這層親情關係已經顧不來了,說明外父郭友全為人心狠。自從王占川承包下達拉特旗的土地後,郭友全對他的態度明顯改變,用水不如以前那麼痛快了,彼此之間發生過許多次爭吵,還為開墾荒地兩家下人發生過械鬥。以前的過節王占川作為小輩能忍則忍,實在忍不住了就和岳父講道理,總之他不想做得過分,也不想讓人家認為他翅膀硬了連外父也不認、純粹一個白眼狼。王占川做甚事都喜歡做到仁至義盡,但他也深深懂得與財主們爭鬥光靠仁義不行,該使手段時必須使,不能心慈手軟,否則難成大業。王占川心中明鏡似的,後套財主們都很嫉妒他,把他看作一匹狼隨時都可能吃掉他們,因此他們都防備着,甚至暗中糾集在一起企圖對付他,將他扼殺在發家致富的初級階段。過去上游的陳獅卡郭友全的脖子,現在詭計多端的陳獅自己不出面來與王占川作對,而是坐山觀虎鬥,看郭友全和王占川這外父女婿之間如何爭鬥,當他們斗得你死我活的關鍵時刻他就會突然出擊,來個漁翁得利。王占川看破了陳獅的嘴臉,也提醒過外父大人。但外父仿佛和陳獅穿上了一條褲子,而自己倒成了他們共同的敵人。王占川有些難以理解,過去陳獅刁難郭家時,郭家痛恨得想殺了姓陳的,為了替郭家出氣對付陳獅,王占川幾次不顧生死,從此得罪了陳獅,而如今倒好,睬郭兩家倒成了朋友,他卻成了他們的共同敵人,實在讓人啼笑皆非。

王占川最終還是不願和郭家正面發生衝突,而是靠智慧贏得這場勝利。

上游陳獅也正在澆糜子,渠水四處分散,大渠內就只有半渠水。郭家在中游坐了壩,就徹底幹了下游的王占川。王占川趁着沉沉夜幕帶幾十人上了上游,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偷偷堵了陳獅所有澆糜子地的支渠日。大渠中的水位急劇上漲,中游郭家負責看守大壩的人趕快向郭掌柜匯報。郭友全親自上大渠察看水情,見滿滿當當的渠水就要馬上沖毀大壩,趕快令人四處開渠口化解險情。可手下人還沒有開始挖渠口,大壩就轟地一聲被水沖塌了,渠水奔馳而下,再想堵上它就比登天還難。郭友全氣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說:「這是老天幫助王占川啦!」

王占川施巧計贏得了勝利心中卻不舒暢,感覺以後與外父就更難相處了。晚上他正在馬圈中餵自己的走馬時,管家楊六悄悄來到他身邊說:「掌柜的,你和郭家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要另外想招。」楊六讀過幾天私塾,心裡有些道道。

王占川就問他:「你有甚高招指點指點。」楊六說:「指點不敢,建議而已。」「說哇!」王占川說。楊六這才說:「按說郭老爺這麼不仁你也可以不義,但你畢竟是小輩,傳出去眾人就會說你不義而同情郭老爺。而且郭家勢力之大,你與郭家爭鬥必然是兩敗俱傷,而得利的肯定是陳獅。所以為了防止矛盾升級,我建議你自己開渠。」

王占川伸手拍拍楊六的肩膀說:「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早有此意,只是財力還有些不足。再說即使自己開渠也還要走他們兩家的地,他們仍然在上游,衝突還是會產生的。」

楊六說:「那就不一樣了,你開渠從他們地上過,按照規矩是要給他們租金的,他們誰澆水都得交水費,彼此之間有了合約就不怕他們出叉子了。你說對不?老爺!」

「你說得不錯,其實我已經開始踩渠道了。自己開渠是我的追求,我要用畢生精力來開發後套,這也是我的人生志向。我已經對後套地形進行過一次詳細察看,將來至少要開八條大渠才能滿足整個後套灌溉問題,到那時就可以將能夠開墾的土地全部開墾出來。」

楊六微笑着說:「正如你那個好夢一樣?」

王占川說:「對!」

楊六不無疑慮地說:「可是,清朝政府明令禁止開墾牧場,你須謹慎從事。」

王占川微微一笑說:「咱這地方天高皇帝遠,朝廷鞭長莫及!薩拉齊廳遠在數百里外,衙門官員沒有人願意到這偏僻荒涼的地方來視察,這裡也就成了三不管的地界。你看這些年地商們與各旗王爺勾結起來開墾牧場,哪有人過問?」

楊六想想說:「那是他們還處在偷偷摸摸階段,氣候也不大。一旦如你所說要開八條大渠,那就要把後套所有能種莊稼的牧場全部開發,那時候可就樹大招風。你事業輝煌之時越許就是被朝廷扼殺之日。」

王占川嘆息道:「寧願讓他們扼殺也要實現我的理想。我曾經面對黃河發過誓,不將河套全部開發出來枉為人也!」

「老爺雄心壯志我自然明白,楊六不過提醒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也只有你理解我的心,你到我這裡當管家也有幾年了,以後家業壯大還需你鼎力相助,佣金會不斷增加。」王占川對楊六這樣難得的人才極為重視,像這樣的人王家大院傭人當中還有幾個,都能獨當一面。

王占川與楊六一直談到深夜才回到自己屋裡。杏花還沒有睡,坐在素油燈下為娃娃們做衣裳。一眨眼他們成家已經六年,已經有了三個娃娃,兩兒一女。大兒取名王雄。二兒取名王青。女兒月清。其它大戶人家的娃娃都由女傭來餵養,但他家的娃娃都是由杏花親自帶,一來可以增進母親與兒女之間的親情關係,二來可以用自家的方式從小教育兒女,這是王占川為自家立下的規矩。三個娃娃和他們睡在一條炕上,昏暗的油燈下就見三個腦袋並排在後炕。王占川走到炕沿邊伸手去摸他們的腦袋,與睡夢中的娃娃們親熱後才上炕準備睡覺。他每日起五更睡半夜與娃娃們難得親熱。雞叫起身出外時娃們還在夢中,半夜回來他們已經再次進入夢鄉。如此常年累月娃們幾乎見不上他的面,偶爾見他回來眨巴着眼睛不知是誰。每當這時王占川抱起其中一個,說我是大大,不認大大啦?娃們在母親的授意下才敢與他親近。

王占川脫衣睡覺時,杏花問他:「渠水放下來沒有?」

王占川回答:「已經放下來了。」

杏花說:「沒和老人吵鬧哇」

王占川說:「沒有,我是借陳獅的水淌了咱們的糜子。」

杏花說:「咱們當小的應該讓着點,與老人爭鬥讓人笑話不說,自個心裡也難受。占川你說對不?」

「對!你說得挺對,過幾天我去與他們認錯,從此以後不再與他們較勁了。」

由於夫妻感情較好,杏花說話王占川願意聽,何況她知人情明事理,從不無理取鬧。如今王占川與她父親鬧矛盾,她總是兩頭解勸,而從不偏向哪一頭。丈夫做得不對她就說,父親出格她也同樣要去說理。她的性格隨了母親。也正是由於這母女倆的阻止,女婿外父的矛盾才沒有激化到真槍真刀的地步。王占川非常疼愛自己的妻子,但不是言聽計從。要論謀略杏花遠遠比不上王占川。而杏花要比王占川心細,這一點王占川心裡也清楚。

杏花自從成家就很少回娘家,丈夫一天忙得暈頭轉向,作為妻子自然不會閒遊亂串。她把大部分時間用在家務上。沒生娃娃前總是在料理家務,幫助下人們打點裡里外外,有了娃娃就把一半時間用在撫養他們的身上。閒暇時仍然幫楊六管管家事,她從不懶散,加之丈夫總是早出晚歸她就更沒有偷閒的理由了。每當丈夫雞叫起床時,她也早早起來打掃屋子,給娃娃們洗洗涮涮。涉及到娃娃們的事她從來不用下人,丫環雖說有一群,但她都不用她們伺候,也不用她們上手,這就減輕了丫環們的負擔。王占川家的丫環都忙碌在一些瑣碎事務上,一天也見不上老爺的面,恕伺候都伺候不上。太太幾乎不用人伺候,所有的事自己做。她們只剩下燒個水倒個茶,陪少爺小姐們在院子裡玩耍,連少爺小姐的吃喝拉撒睡她們大多插不上手,都是由太太自己料理。杏花與丫環處得挺和諧,從不大聲使喚她們,總是細言細語如此這般。丫環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杏花除了教她們做事還教她們如何做人。她身邊的兩個丫環剛剛十五歲。一個叫翠兒,一個叫桂蘭。翠兒從小沒娘,她大叫曲才,就在王家大院當長工。早幾年翠兒小,她大曲才來大院做營生時就把她丟在自家的茅庵中。後來他總是往家裡跑,被王占川發現了,就跟着他到家一看,十來歲的翠兒一個人在茅庵中,很可憐。王占川就把翠兒帶回了王家大院,讓妻子幫着帶。翠兒十四歲時,曲才讓閨女給太太做丫環,杏花同意了。桂蘭父母原是山西府穀人,走口外來到後套,桂蘭就生在隆興長,因為家裡兄弟姐妹七八個,她是最小的。她大養活不過,就把她和她上面的姐姐帶到隆興長街頭去賣。恰巧王占川騎馬路過,見桂蘭姐妹倆可憐就對她大說,娃娃不要賣了,有甚難處跟我說。桂蘭大名叫李寶,他說我家十來口人,實在養活不過,不能讓她們餓死,所以我要給她們找條活路。不賣咋活?王占川從懷中拿出許多碎銀交給李寶說,我叫王占川,就住在隆興長。娃娃我帶回去了,但不是買的,你也不必要賣孩子。甚時想來看她們都行,到大你就找個合適人家把她們嫁出去。就這樣,桂蘭就進了王家大院。早幾年桂蘭小,閒吃閒坐,十四歲時做了丫環,就跟在太太身邊做事。姐姐桂香做了兩年丫環後被她大李寶領回去嫁人了。她大得了些彩禮,家裡稍稍寬裕了些。翠兒和桂蘭相處得像親姐妹一樣。太太待她們很好,她們也挺敬重太太和老爺,毫無二心。每當老爺太太起床時她們就早早起來,給他們送茶送水,老爺就會說,你們不必這麼早起來,正長身體的時候,多歇會兒。翠兒嘴巧就說,老爺太太都起這麼早,我們做丫環的哪能偷懶。王占川就摸一把翠兒的腦袋,說翠兒這張巧嘴,將來吃不了素。桂蘭不愛說話,早早地把老爺水葫蘆遞過去。王占川平時不把水葫聲帶在馬身上,走到哪兒渴了就爬到渠邊喝一口渠水。可近一段時間他的胃不舒服,喝了渠水總要鬧肚子,所以才在馬身上帶一個水葫蘆,裝點熱水,即使涼了也不會喝壞肚子。桂蘭就每天早早地燒好水給老爺裝進水葫蘆。葫蘆也叫瓢葫蘆,和葫蘆一樣的植物,下面長個大大的肚,越往上越細,成熟後挖空裡面的瓤子就可以當酒葫蘆或者水葫蘆用。後套人都種這樣的葫蘆,不但可以吃,還可以當器具用。從中間一劈兩瓣還可以用來舀水,人們又管它叫瓢葫蘆。王占川善於持家,家裡多是就地取材,能省就省,不花錢去買銅瓢鐵瓢。王家大院的節儉讓翠兒和桂蘭不理解,兩人背地就會嘀咕。後來太太知道了就對她倆說,家有千萬也要補補納納,乃是過日子的古訓。你們將來如果當太太也要仔細些,不能海吃愣花。富裕的時候多想想受窮的光景,你就會懂得咋過日子了。受老爺太太的影響,翠兒和桂蘭也學會了節儉,兩人把太太給她們的錢省下來都送給了自己的老人,從不亂花一文。

王占川陪同妻子要到黃腦樓去看望岳父岳母,翠兒和桂蘭早時把熱水送過來讓他們洗臉。杏花對她們說:「我今天和老爺去娘家,你們把少爺小姐帶好,不要讓他們出大院,更不要上街,黑夜我們就回來。」

翠兒說:「太太您放心走哇,我們一定會把少爺小姐帶好的。」楊六準時過來對王占川說:「老爺,還是帶幾個隨從好些,也好有個照應。」

王占川說:「不必了,帶了人多會讓岳父大人多心。」

杏花卻對楊六說:「管家,給我殺兩隻公雞,要快!」

楊六不解地問:「太太,真的要殺兩隻公雞?郭掌柜府上可不缺雞肉。」

杏花說:「我大就好吃公雞肉,家裡養着一大群雞,但那是他的,我送的是我的一點心意。」

楊六一聽馬上解釋說:「對不起,太太,我沒有想到這一點,請太太原諒。」

王占川聽了心裡也感覺杏花說得對,於是對楊六說:「管家,再準備一大葫蘆燒酒,我要陪岳父喝幾盅,再給我帶一捆山東烤煙,老人也好這口。」

楊六答應着準備去了。王占川親自為妻子備馬。他騎他的大紅走馬,妻子騎着黃走馬,一切準備齊整後夫妻二人上路了。走出隆興長向北邊望去是藍映映的陰山,向南瞭望卻是一望無際,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鄂爾多斯高原的身影。東邊的山嘴倒足清晰可見,西邊恰似綠色的海洋,一眼望不到邊。

八月的河套烈處一片綠色。王占川與杏花的兩匹馬並排往前走,湛藍色的天底下,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糜子地,身旁有一片豌豆地,還有一片西瓜地,種西瓜的老漢正在摘瓜。杏花對丈夫說:「給我大帶幾顆西瓜咋樣?」

王占川說:「沒有口袋昨帶?馬身上已經馱滿了禮物。

杏花後悔似的說:「哪如再帶一匹馬呢。」

王占川從馬上下來,走到種瓜老漢面前說:「老人家,西瓜咋賣?我想買幾顆。」種瓜老漢抬頭一看,說:「你是大老財哇?你家有西瓜地,咋跑到我這兒來買?」

王占川解釋說:「看到你的西瓜才想起給外父帶幾顆。老人家,你咋認識我的?我並不認識你呀!」

種瓜人說:「我租的是你外父的地,過去經常看到你在郭家出入。你的名聲很大,我咋能不認識你?郭家長工佃農很多,你咋能都認識?我叫劉寬,租種這片地已經有幾年了。」

王占川說:「今天認識了,以後有事就去隆興長找我。你有口袋嗎?借我用一下,回來時順便還你。」

「要裝西瓜是哇?有,我給你找。」

王占川裝了八顆大西瓜馱到馬背上,老人不要一文錢。他就將自個兒非常喜歡的銅煙袋送給了他。老人高興地接受了。

兩匹騎馬順着四大股渠逆流而上,兩邊到處是糜子地,偶爾路過一些沙窩,沙窩附近長滿哈莫兒和枳機,低洼地帶都是紅柳或是蘆草。望見這些植物王占川就想起了後套三件寶,即哈莫兒,紅柳,枳機草。王占川剛到後套時就聽說這三件寶,但那時的他並不完全懂得三件寶的真實含義,而現在他十分清楚了。哈莫兒也叫白茨,蒙語叫哈莫兒,一般都長在沙窩裡,平地也有但品種不一樣。哈莫兒質地很硬,渾身長滿生硬的剌兒,曬乾碴院牆可以擋牲畜也可以防賊,十年二十年不會腐爛,這就是所謂的哈莫兒碴牆牆不倒的道理。王占川開渠以來,就採用哈奠兒來做閘,一層紅泥一層哈莫兒,然後夯實,從底層做到頂上,既牢固又吃年代,用不着每年重新做閘,從此徹底改變了後套慣用積機做渠閘的歷史。哈莫兒曬乾燒火更是一絕,比木頭火都硬。後套人的紅白事宴上都燒它。平時燉肉也燒它。大年三十隆旺火接神都用它,火焰高,着得時間也長,意味着來年日子興旺發大財。哈莫兒居三寶首位。紅柳居次。後套紅柳遍地,一簇一簇,蓬蓬勃勃地長一人多高,也有一丈多高的,開白花紅花的都有,它的皮色發紅,當地人就管它叫紅柳。紅柳其實也叫橄欖,它的枝條長不粗,粗的也就大拇指一樣,細的就像筷子。普通百姓就拿它修成筷子用。紅柳最大的用處是編籮頭,也叫籮筐。開渠時民工用它來擔土,從渠底下裝上土用扁擔挑上往渠背上面送。平整土地以用它擔土。紅柳編成的籮頭牢固耐用,莊稼人離不開它,每家每戶都配備着它。紅柳還可以用來編織笆子,一丈見方的笆子可以用來蓋房頂,上面抹上紅泥土,很結實,但這種奢侈的用法只屬富裕人家,普通百姓編了笆子搭茅庵。後套沒有多少樹,蓋房子很困難,特別是窮人家,買不到椽子,即使能夠買到也買不起,於是就想方設法搞四條椽子,前後各兩條柳椽成人字形立起來,上面用草繩捆死了,下面埋在土中約一尺深,防止被風颳走。搭成人字形後就在周圍綁上紅柳笆子,上面再鋪些柴草後用紅泥漿抹好,就成了茅庵,裡面鋪上麥秸就可以住人。由於後套移民多,都是從內陸流亡過來的窮人,荒涼的野灘上到處可以看到這樣簡陋的茅庵。河套生長紅柳的地方很多,隨處可見,但形成林子的不是太多,五原境內有幾處,人們習慣用它來起地名,如:紅柳圪旦、紅柳圪卜、紅柳圪梁、還有叫紅柳灘、紅柳灣等等。紅柳還可以用來編織簍子,放在家裡盛米盛面,乾燥不起蟲子。王占川自家就有許多這樣的紅柳簍子,裡面抹上泥用來盛糧食。紅柳燒火那更是絕了,火焰比普通木頭都旺。所以內陸說後套是燒紅柳吃白面的好地方。第三件寶就是枳機了。積機也叫芨芨草,當地人習慣叫它枳機。枳機這種植物比哈莫兒和紅柳多,到處是枳機林,浩浩蕩蕩。枳機也可以用來編織笆子,編織炕席,窮人家手勤的人就編炕席用來鋪炕。王占川家長工們住的大炕上就鋪的這種炕席。枳機還可以編織囤笆子,圈在牛車上可以往地里送土送糞,也可以從地里往回拉蘿蔔山藥之類的東西。隆興長街上賣西瓜的車上也用這種囤笆子。枳機的用處很廣,還可以做掃帚,也可用來燒火做飯。

王占川邊走邊琢磨着後套三件寶,同時也想起了後套三件好。三件好當中只包含了哈莫兒,看來哈莫兒是寶名不虛傳。

杏花見王占川不說話在思謀事兒,就笑着問:「你在想甚了?一句話不說。」

王占川從思索中跳出來,回答說:「我剛才看到到處都是紅柳灘哈莫兒林和枳機圪梁,就想起了後套三件寶的說法,連日裡人都知道。哎!你知道後大套還有三件好的諺語嗎?」

杏花微笑一下,沒有馬上回答。王占川望着妻子說:「你是知道不想說,還是不知道?」

杏花瞅了丈夫一眼含羞地又笑一下說:「我生在後套長在此地,我咋能不知道。小的時候有外來戶的娃娃把'三件好』當笑話說,那時候我聽不懂,後來長大了才明白是咋回事。其實我有我自己的理解。後套雜草茂盛野獸多,土匪也多,家家戶戶用哈莫兒來碴牆,碴得高點確實管用。「嫖頭進門狗不咬」這一說法有些不對,既然稱嫖頭就肯定是熟人,哪有狗咬熟人的,這好像是外地人故意糟蹋後套而編造的。「閨女養漢娘不惱」也說得不妥,後套蒙古牧民多,他們在男女找對象問題上比較開放,從來不遵循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吉」,男女青年喜歡就到一起,大方且隨便,很開放。久而久之後套閨女們也想和他們一樣自己找個稱心的男人。於是私下結交男人也是常有的事。其實她們是在找自己心上人,可那些外地人就認為她們在養漢子,認為後套人風俗亂,這說法我不能認同。就像我與你私下交往時,我媽早知道,但她清楚我對你好,而不是胡來,她心裡樂還來不及呢,為甚要干涉呢?不過話說回來,閨女養漢這一說法也有一定道理,後套人煙稀少,每當春天開始,內陸的男人們就成群結隊地往這裡擁,這一來就是多半年,秋收後他們才圓家。這些光棍男人們熬不住就去主動找女人,女人們大多經不住纏磨,最終和他們好上了。於是他們就認為後套女人好搞,就把這種說法帶回了內陸,還編了諺語。這些外地人得了便宜賣乖,真是不識好歹。」她說完生氣地噘着嘴,仿佛人家在說她。

王占川說:「你說得有道理,咱家的長工就有不少人在外面找女人。一個正常男人常年在外身邊沒有女人也實在難熬,後套男多女少比例懸殊,也是造成這種風俗的原因。」

杏花突然不說話了,王占川望她一眼說:「你為甚不說話?在想甚呢?」

杏花說:「這個話題讓我想起了楊連枝,她是個了不起的女子,違抗父命自己找男人,我很佩服她的勇氣。我就缺乏她的膽量。假如父母不願意把我嫁給你,我絕對不敢自作主張,不顧一切的跟你好,像賴上似的。」

王占川笑笑說:「咋能叫賴上呢?男女之間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還有一種緣分,彼此遇上了而且非常投機,於是就會走到一起。」

杏花敏感地說:「那麼?你和楊連枝是不是一種緣分?」

王占川說:「假如在遇到她之前我沒有與你好上,也許我與她就是一種緣分。你是了解我的,我是個重情義重信用的男人,所以只能讓她委曲了。」

杏花說:「她闖到咱們的婚禮上做得那些舉動讓我至今也不明白是甚意思。占川,你能解釋一下嗎?」

王占川說:「沒有甚,不必要解釋。」

杏花說:「你不想讓我擔心,我知道。其實我也猜出了幾分,她把梨狠命地一剁兩瓣,給我一瓣給你一瓣,她是要把咱倆分開的。可已經過去好幾年了,咱們也三個娃娃了,她怎麼不見動靜呢?」

「那場大火可能把她心中的憤怒釋放得差不多了。」王占川脫口而出。

「甚?你是說咱們入洞房那天晚上的大火是她放的?」杏花驚詫地望着丈夫。

「我也是懷疑而已,沒有任何證據。按照連枝的性格來分析,我想應該是她。否則這幾年她不會沒有動靜。」

「假如是真的,這個女子的心也太狠了些。」

「我說過,這沒有證據,只是我的猜測。」

「倒也是,不能強行給人家栽贓。可她這幾年一直不露面,據說至今還沒有找婆家,你知道她的詳細情況不?」

王占川嘆口氣說:「自從咱們成家後她就病了,這幾年幾乎都在生死線上掙扎,沒有時間與咱們較真。假如不是因為病,她絕不會輕饒我的。」

「占川,我們是夫妻,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和她有過床笫之歡?」

「瞎說!沒有那種事她都對我不依不饒,如果有了那種事她還不把我橫吞豎咽了?」

「她那麼痴情,有時想起來我倒是很同情她。人心都是肉長的,占川,假如我願意的話,你願意不願意接納她為二房?」

王占川吃驚地望着妻子,半天才說:「你真的這樣想?」

杏花點點頭說:「後套的財主們都有填房,還不止一兩個,你也應該有。」

王占川坦誠地說:「杏花,謝謝你!其實連枝那人不錯,就是性格野了一些,我行我素。她從心裡喜歡我,我是能夠感覺到的。後來我想起她一直感到內疚,也有過你剛才的想法,但這不可能。她是楊家的千金,既然不給陳獅做小,那麼同樣也不願意給我做小,所以我也就打消了那種念頭。在她病中我曾經瞞着你去看過她,她在我面前除了流淚甚也不說,就像永遠不想見到我似的。她母親更是把我恨之入骨。你剛才說的事是不可能實現的。」

杏花說:「你沒有試探一下咋就知道沒有可能,有機會可以徵求一下她的意思。」

王占川笑着說:「難道你就不怕我把心都給了她?」

杏花笑着說:「我的男人我了解,你不是那種人。」

「好吧,有機會我問問她。」

夫妻倆在馬身上說這話時,正好從武文英那處院子前踣過,王占川把馬籠頭一勒,馬就停了下來。

杏花問:「這是誰家?」

王占川回答說:「是我曾經跟你說起的秀蘭,你還記得不?」

「就是那個有病的男人,武文英家?」

「對,我們進去看望一下他們,很長時間沒有見到過他們了。」出於好奇,杏花就和丈夫在院子前面下馬,然後相跟着一起進院。院門用紅柳笆子擋着,院裡院外沒有一點生氣。王占川對這個院落太熟悉了,曾經在此吃住半年,今日故地重遊就感覺有些不對,院子裡甚至已經長了野草,像沒人住一樣。走進院子後為了不讓主人感到突然,他有意咳嗽兩聲,然後才推門進家。家裡有人,夫妻兩個都躺在炕上。見有人進來,秀蘭才起身下她,細一看吃驚不小。

「大老財?咋會是你?快坐!你看我這家連個坐處都沒有。」秀蘭說着用條帚在土炕上掃了又掃,只怕髒了客人的衣裳,「大老財,快坐哇!都是土,好幾天也沒心思打掃家了,亂七八糟的,讓你們見笑了。」

王占川聽不慣秀蘭叫他大老財,他記得在這兒住那半年,秀蘭都叫他的小名'占川』,雖然有幾年沒見面了,但也不應該這麼生分。他就對秀蘭說:「不要叫我大老財,還叫我占川哇。家裡咋啦?發生了甚事?昨感覺不對勁?武文英為甚睡着不起來?」

秀蘭流出了眼淚,說:「唉!他不行了,已經三天沒吃沒喝了,就這兩天的事了。郎中說他得了絕症,躺在炕上也有兩個多月了。」

「甚病?」杏花在一旁關切地問。秀蘭望着杏花嬌好的面容回答說:「噎食症,吃不進飯。你是占川嫂子哇?閨女時趕廟會我見過你一次。嫂子長得真襲人,占川哥好妻命。嫂子你也好福氣,跟了占川這種有本事的男人你是享不盡的福。你命好呀!你看我多倒霉,生活總在和我這個倒霉蛋作對,不讓我過一天好日子。」

王占州聽了心裡很難受,他爬上土炕把身子湊到武文英身邊低聲說:「文英,我是王占川,你感覺咋樣?能聽見我說話嘛?」

武文英的胳膊好像動了動,表示他聽到了他的話,但他甚也說不出,嘴裡發出像蚊子叫似的聲音,眼睛稍微睜開一點點,眼球白線似的露出來。

王占川關心地問了秀蘭許多,離開時,他把身上的碎銀全部交到秀蘭手上說:「留下你用哇,以後我會常來看你們的。」

秀蘭不接他的銀子,在杏花面前,她怕她誤會。杏花卻大度地說:「秀蘭,你男人都這樣了還拿捏甚啦?把銀子收起哇。今天占川身上不帶太多的錢,趕明兒再給你送來。占川這人很愛接濟像你這樣生活無望的人。

秀蘭聽了杏花的話就把銀子收下了,眼裡就涌滿了感動的淚水。她把他們夫妻一直送出很遠。王占川臨上馬前問道:「汪路曉最近昨樣?見到他了沒?」

秀蘭臉色一下就變得難看了許多,說:「你就不要提那個沒良心的傢伙了,可能看見我是個累贅,看見我家是個無底洞,自從文英病下他就再也不見我了,哪裡還會上門來?可恨的是他把我和他的事見誰給誰說,四處誇口,把我鬧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永遠不想再見那個王八蛋。」

王占川聽了很生氣,心想姓汪的也太壞了,跟別人的老婆睡覺後當本事張揚,天下哪有這種無恥的傢伙!有一天我遇到這個畜牲非得教訓教訓他不可。

離開武文英院落後,兩人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心裡都很沉重。望不見那處院子時,杏花嘆口氣說:「秀蘭命苦,找個男人還有病,有個夥計還是個沒良心的傢伙。唉!她以後該咋辦?」

王占川說:「活人咋能讓尿憋死,她還年輕,武文英若是不在了,她還可以改嫁,重新生活。」

杏花說:「秀蘭人樣子長得不錯,找個像樣的光棍應該不成問題。哎,對了,咱們大院的長工中有好幾個年齡和她相近的光棍,我,嗨,你看我,人家武文英還沒死呢,我咋就說這些?」

「已經行將就木了,為甚不該替秀蘭想想,咱們一定耍幫她一下,不行先讓她到咱們府上去,養着她,甚時候有了合適人家再說。」

「是啦!咱們幾個牛犋上也缺人手,她還可以在伙房做飯打打下手之類的,即使將來嫁了人她也要吃飯生活,沒有生活來源咋辦?」

「粗活兒還是不讓她幹了,將來幫咱們帶帶那群娃娃,我看正合適。」

「這……不好吧?她的名聲可不好,你得注意影響。」

「我不是給你說過嗎,她這個人心好,性情也好,與汪路曉那種事也是不得已,並不是人品問題。她若真要是個浪蕩女人的話,就不會是咱們剛才看到的情景了。」王占川對秀蘭的人品還是給了極好的評價。

杏花還是堅持說:「帶娃娃們要找個讀過書的人,對娃們將來有好處。」

「這是兩碼事,讓他們讀書我要另外找先生的,而讓秀蘭去只是讓她平時管管娃們,要比翠兒和桂蘭強一些。」

杏花開玩笑地說:「哎!我說占川,你是不是對秀蘭有意思了?」

王占川笑了一下說:「要有那種意思,早在幾年前就該和他有了。我對她這個人挺佩服,不像一般女人遇事沒有主見。她那時能夠向我坦白她和汪路曉的關係就足以說明她很真誠,對我從來就沒有戒備心理。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也要真心對她,一輩子!」說完進入沉思。[1]

作者簡介

王福林,1951年生於內蒙古五原縣塔爾湖鎮,當過農民。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