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浦小姨寫在洋浦經濟開發區成立二十周年的日子(李煥才)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洋浦小姨寫在洋浦經濟開發區成立二十周年的日子》是中國當代作家李煥才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洋浦小姨寫在洋浦經濟開發區成立二十周年的日子
我們村在新英灣南面，也就是水南，目光掠過浩淼的海水，抻遠去，那就是北岸。北岸是一個浮在水上的黛色半島，在我的印象中，那黛色里充滿神秘。
洋浦就在北岸。
我的小姨嫁洋浦。那年幾個洋浦來的師傅在我姥姥那村蓋房子，會唱山歌的小姨和他們對歌。房子蓋完時，小姨跟一個師傅回去，她也就變成了洋浦人。
我了解洋浦，就是從小姨開始。每年春耕過後，母親就說，小姨要來了。果然，新英灣海水退潮的時候，小姨挑着籮筐，拉着她的幾個孩子，踩過泥濘的海灘，一呼啦走進我的家來。我母親見到小姨，眼睛馬上睜大，目光隨着粘在小姨身上來回巡睃，好一會後，她的目光收回，頭就不自覺地輕輕搖一下。我知道母親為什麼搖頭，她經常說，小姨年輕時，白白淨淨，漂亮得讓人眼饞。可是現在的小姨，很黑，很瘦，臉上的皮膚很多皺褶，整個人乾乾癟癟的，像一條曬乾了的鰢鮫魚，不管怎麼瞧，總無法從她身上找到漂亮的痕跡。我瞧着小姨，心裡也在犯疑，要不是叫她「姨」，我總認為她的年紀比我母親大很多呢。小姨的幾個孩子也是瘦瘦小小的，頭髮黃褐，皮膚粗黑，指甲很長，眼珠躲在凹陷的眼眶裡，閃着綠色的光。母親當然知道小姨為什麼要來。小姨一到，母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生火做飯，把平時我們捨不得吃的米舀進鍋里，煮成一大鍋白米薯乾飯，然後喜滋滋地叫小姨和她的孩子們坐下來吃。我這幾個表弟表妹，瞧見白米薯乾飯，眼睛就發亮，一坐上飯桌，碗筷就很忙碌，咯咯咯，叮叮叮，他們的腮幫一鼓一鼓的，讓人看着心跳。吃完飯時，母親的心情寬慰了些，也就坐下來陪小姨說話。母親喜歡問北岸那邊的情況，她說，又旱啦？小姨的神情依然很緊，答道，旱呀，那裡像是另一個天，沒見着雨，地上只長石頭和仙人掌。小姨要回去時，母親的神色又鎖緊，趕緊往小姨的兩隻籮筐倒稻穀，倒番薯和番薯干，接着又進屋去把我們穿舊了，穿短了的衣服翻出來，裝進一個麻袋，壓在籮筐的上邊。
第一次去小姨家，是在我高中畢業的時候。那天，小姨到我們水南來買番薯苗，她挑一擔沉甸甸的番薯藤，母親偏又送她一捆甘蔗，小姨挑不了，叫我扛着甘蔗跟小姨回去。
走過新英灣海灘，要登上北岸時，小姨叫我把塑料涼鞋脫下，扔給我一雙草鞋。我疑惑地問，幹嘛要換鞋？小姨說，北岸這路，穿草鞋好走。又說，你不聽見人家說，北岸沒有天嗎？她見我仍疑惑，愣一下，只好說，走一會，你就明白了。我們踏上北岸後，見那石頭很瘋狂，瘋成一堆堆，一片片。其實我們走的不是路，是踩着高高低低的石頭走，左拐右轉穿行在石頭縫中。我邊走邊瞧，好奇地看着北岸這奇特的地形地貌。不小心，我的腳踢在一個石頭上，一趔趄，摔了一跤，手和腳都碰出了血。我爬起來時，小姨說，走這路要專心，別東瞧西看的。我突然明白了，人家說北岸沒有天，就是說，走在北岸的路上，不能抬頭看天。我們不知轉過了多少個山頭，終於望見小姨家那個村了。小姨朝路邊一個石山指去，說，瞧，你姨丈在那打石呢。我順着小姨的指向望去，見一頂草帽在一堆石頭旁邊晃動着，瞧了一會，才看清那人，他光着膀子，皮膚和石頭一樣黑，像是一個會動的石頭。
小姨家這個村藏在一個山坳里。村子不大，村里都是石頭，矮矮的房屋就頑強地擠在石頭縫中，牆壁都是拿乾巴巴的石頭壘起來，牆很厚，但是千瘡百孔。我坐在小姨家門邊那楊桃樹下歇口氣，姨丈回來了。他抓個石塊朝屋角那仙人掌垛擲去，一隻正在覓食的母雞呱一聲，翅膀扇兩下，躺下了。小姨見我很吃驚，忙說，姨丈要殺雞和你吃酒呢。我說，不能殺母雞呀！小姨低下頭說，家裡沒啥好吃的啊！姨丈和我坐在那棵楊桃樹下面對一碟雞肉吃酒。小姨和她的幾個孩子躲在廚房裡吃鹹菜和番薯。吃完酒，我執意要回去。小姨沒挽留我，送了好遠。分手時，她眨着眼睛望我，為難地說，小姨家窮，只好讓你空着手回去了。我沒奢望小姨送給我啥，我回想小姨去我家時，母親給她送東西的情景。北岸這地方，從石頭縫裡摳食，日子實在太艱難了，難怪我家裡有啥好吃的，母親都往小姨的籮筐里裝。我愣了一下，說，你給我東西，我也不要呢。瞧見小姨還望着我。我又說，小姨，你要經常去看我們啊！
那次後，小姨來時，都是和她的大女兒一塊來，而且每次來都在我家過夜。小姨的來意我們都明白，她就是想在水南給女兒找個婆家。我母親很高興，當然也很積極，見我們村哪家的兒子大了，就托人去說話。但是，都沒個結果。原因是小姨每次來，母親都要給她送東西，很多人不願意攀這麼個窮親戚。再一個是，我這個表妹說是十八九歲了，可仍像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一樣瘦小，身上還沒完全發育出女人的青春。
後來，小姨很少到我家來了，說洋浦那邊正在開發建設，她有許多事情要做。
我再次見到小姨，是在縣城那大。我走在街邊，突然聽見有人叫我，一瞧，是小姨。小姨很興奮，說她和姨丈陪他們的大女兒到那大來買房屋裝修材料。我瞧那表妹，她現在已經豐滿成一個少婦了。小姨又興奮地告訴我，說表妹早嫁了，嫁給了洋浦人，她的丈夫在洋浦港區工作，表妹要在洋浦商業街開一間服裝店，姨丈現在開拖拉機搞運輸，他開自己的拖拉機來運裝修材料。裝修材料都裝上拖拉機時，小姨抓着我的手說，你一定要再去看看，洋浦一天變一個樣，保證你認不出來了！
我去過幾次洋浦，的確洋浦不停地變化，已經變成一個漂亮的街市。可惜，我每次都來去匆匆，沒空去看小姨。我母親很關心洋浦的變化，見我從洋浦回來，就拉我坐下，讓我給她講洋浦的情況。我發覺，母親總是眼瞪瞪地瞧着我講，她的表情隨着我的語氣一忽一忽地變動，我每講到洋浦的一個變化，她的眼睛都亮一下，我講得高興時，她臉上的皺紋舒展，眼睛透出熱切的光芒。每次講完了，母親都興奮地說，啊，我一定去洋浦看看！
母親去洋浦那天，是一個周末的下午，小姨的兒子開一輛出租車到我們村來接母親。表弟的出租車得意地把我們馱進一個樓宇林立的地方，欣快地奔馳在寬闊的馬路上，突然，車向右一拐，在一幢公寓樓前停下。下車來，站在樓前的小姨便迎過來，她和母親的目光碰在一塊，兩人都默默地瞧着對方。小姨的眼睛不覺紅了，母親的眼睛也濕了。小姨努力笑出來，可臉上的肌肉只動一下，不聽使喚，她只好把目光移開，朝我瞧來。我正望着那公寓樓，小姨忽然笑了，說，這兒，就是你姨丈以前打石頭那石山。她一側頭，又指不遠處一幢十幾層高的大樓說，那兒，就是以前我們那小山村。我回頭來，見母親正貪婪地東瞧西望，她的眼裡填滿了神奇。小姨挽母親的手要上樓時，她的手機響起來，她瞧一下，笑着對我母親說，他們都在酒家等我們啦！
我們踏進酒家的一個包廂，一股熱鬧湧起，小姨一家人都活潑在我們眼前。母親見他們個個都肥肥大大壯壯實實，眼睛越睜越大。母親瞧着我那表妹，眼睛止不住連眨幾下，她無法把眼前這個胖女人和以前那個瘦小的姑娘聯繫在一塊。大表妹笑着對我母親說，大姨，是不是覺得我太胖了？這胖很不好辦，減肥很難啊！小姨說，減啥肥，胖好呢！大家嘭地都笑起來。母親和小姨也笑，笑得格外開心。 [1]
作者簡介
李煥才，男，主要從事散文及小說創作，有散文集《海岸的年輪》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