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謝老故居(匡列輝)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游謝老故居》是中國當代作家匡列輝的散文。
作品欣賞
游謝老故居
剛下了幾點小雨,大巴車在閃着微亮的濕的馬路上拐了幾個彎,就到了謝覺哉的故居所在地蘭馥沖。蘭馥沖,聽名字就滿溢着花香了,風景確實好,綠樹成蔭,四季都有各樣的鮮花盛開着。據介紹,謝家以前在附近的堆子沖,後來手頭攢了些錢,就在蘭馥沖選了一處好址蓋起了現在的這房子。
故居的地勢很高,頗有居高遠望,一覽群山小的感覺。大車是不能上來的,只能靠近處一開闊地停下。行人步行得轉過一個向上的彎有點陡的坡才能達到故居的前坪。坡的彎處有一板栗樹,長得很是茂盛,只怕有幾十年了,枝葉向四處伸展開來,像巨大的綠冠,將坡下的道路遮成了綠陰陰的一大片。路面是乾的,外邊的小雨是沒有辦法透過這綠的蓋兒漏了下來。小滿時的板栗樹最是一年青春外顯之時,綠葉之上,全攢滿了毛茸茸的長條形的花束兒,有的微微向下彎着,有的剛剛開着,向上頑強的立着,風一吹,葉兒帶動這短鞭狀的花們,輕輕的晃動,像是小狗們撒歡滿地奔跑時躍動的可愛的小尾巴們。
過拐彎處向上左邊,是一棵大的樟樹。在這裡樟樹隨處可見,可是這麼大的,卻少見。樹幹處有不鏽鋼的牌子,寫着它的年齡,約一百多年了。莫不是謝老年幼時種下的?可惜的是,樹的高處,沒有了綠葉,只有乾枯的枝直衝高空,那枝尖似是要貼着那團流動的烏雲。村裡的人告訴我們,這樹一直長得好好的,可是去年一場乾旱,五六個月滴雨未下,林子裡乾死了好多根淺的樹與竹子,這樟樹一邊挨着陡坡,缺水,也乾死了。村子裡的人捨不得冬天裡砍掉它。沒想到的是,春天裡,風一吹雨一下,粗大的樹幹下半部分糙裂開來的樹皮縫裡又生出了嫩的枝長出了綠的葉。人們欣喜地告訴我,這樹又獲得新生了。
沿坡而上,可見謝老故居的全貌。院子很敞亮,大開大合的。也像江南其他幾處故居一般呈凹字形,大大小小几十間房子依形排好。但這裡不像別處的故居一樣用圍牆將偌大的庭院給嚴嚴實實地圍起來,非得經過主人同意開打開圍牆的門才可進去。
謝老故居氣勢很足,磚木混合的結構,磚是泥磚。我見過這磚的製作程序,選泥厚的田,將泥翻轉,趕着老水牛來回的踩熟,然後拌進磚匣子裡,弄緊,再將匣子兩邊的木耳朵一提,一塊濕磚馬上成型了,等晾得干透,就可砌牆了。有錢人家用木都是筆直的杉木,不容易變形也很少遭蟲子蛀。
我很驚異,謝老的故居房子開了兩層的窗,原來是磚木結構的樓房。不得了啊,一百多年前,這偏僻的寧鄉小山沖,謝老的父輩們硬是憑着雙手的辛勤勞作打拚,蓋起了很洋氣的小土樓,這在當時是很新潮的吧。肯定引得了十里八鄉的鄉親們不少羨慕讚嘆的眼光。謝老的父輩們也很務實,想是覺得圍牆修着費錢費力的,不如將資金全投到建好這房子上來。
前坪顯然是後面翻修過的,經過坪中央方正平整的麻石地磚鋪成的小路就到了這故居樓的堂屋。傳統農村的房子,最寬敞的就是堂屋。堂屋門額上黑底鎏金的「謝覺哉同志故居」幾個金色大字十分醒目,是小平同志題寫的。進堂屋就可看到對面牆上方有謝家的神龕,供奉着祖宗的牌位。逢年過節或家中有重大喜事,都要來這,一家子點上香燭獻上祭品,恭恭敬敬祭祀先人,誠心追念遠祖。右邊的牆上,也像何叔衡故居一般用長的鏡框將家訓家規裝裱起來掛好。我初疑心是後來人統一製作的,但細看內容,儘管都是教育子孫要學好向善,兩家表述上卻有所不同。正是在這些家訓的影響薰陶下,謝家的後輩們都很有出息,謝覺哉成了共和國開國元勛,他的兒女們個個都爭氣,為中國的革命和建設事業都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堂屋的後邊是灶屋,鍋台很大,兩口大鐵鍋並排安放着,灶口處煙熏火燎的漆黑印痕還在。當年一家子大大小小几十口人聚在鍋台前的桌子上吃飯的情景可以想象得到。飯菜的香氣裊裊升騰,小孩子們爭着吵着叫着笑着,一定很是熱鬧。牆的一邊也擺了付石磨,只是與何叔衡家的比起,要大得多,用手一推,那上邊的磨卻紋絲不動。必須得配套做一個推磨的長臂木架。一頭吊在廚房堅固的橫樑上,一頭套進石磨中,雙手緊握着木架兩邊的扶手,彎腿弓腰,用力往前使勁推,借木架長臂槓桿之力,厚重的石磨才開始慢慢地轉起來。過年前,小時的我也曾隨母親到過有這工具的村上人家,看着大人磨粉吃力的一推一拉,手痒痒了。央求母親停下來,讓我試試。像小牛頂架般,我用力地朝前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可是那磨一動也不動。主人和母親都笑了,母親拿着我壓紅的小手輕言細語地說,再吃兩年飯就一定可以。
這麼大的石磨不是每家每戶都有,一般一個村只有一兩戶人家才置辦了。這兩戶主人很好客,有鄰居來需要量大的磨粉時,主人都會熱情的端出茶水來招呼,陪着鄰居嘮下嗑,或是搭一下手幫上一把。謝家的那石磨的架子還在,黑黑的臂上有一層淺淺的灰,靜靜地懸在那裡,一直在等着鄰居又來磨粉吧。
謝老家人多,臥房也多。地面用青磚或紅磚鋪成,平整得很。每一間房的家具擺設都幾乎差不多,一張床,一個桌子,一個木櫃,兩條中間帶茶几的圍椅。床都是鏤空的雕花床鋪,能工巧匠們雕上了各種花卉和動物的造型,都各有各的姿態。又都刷上的朱紅的漆,有一些還塗上了閃光的金粉,很是生動。晚上休息了,上床睡覺時,得先踩着長方的矮腳踏板上去。踏板的兩頭各有一個立方的雙層矮櫃,上有抽屜下有拉門,可以收藏很多物品。同行看了看那床頭雕花的遮板,不解地問,為什麼中間有一個在的橢圓的或是方形的空框。當地的人熱情地解釋,這原是安放玻璃的地方。在當時玻璃算是名貴的東西,上面又用彩繪精心地畫着仙女下凡或是猛虎下山等漂亮的圖案,栩栩如生,給整個的床鋪添上了很多吉祥喜慶的色彩。可惜的是,時間久遠了,這些帶畫玻璃經不住歲月的變遷,或是搬動時不小心,都破碎了,消失了,只餘下一個空空的框徒然供人想象。
謝老年輕時住的那房中有一張大的書桌,桌上有個筆架,筆架上還吊着兩支禿了毛的筆,有一方硯台,早已經幹了。桌的正前方有一個長方體的小木箱,半開着,裡面支起的是一方鏡子。邊上寫着兩個字,鏡箱。看來,謝老年輕的時候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常常照照鏡子以正衣冠。我伸頸看了看鏡中的自己,鏡面已起了很多的雪花狀斑點,斑點之間,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兒。
靠右邊臥室有一個很大的放農具的房子。靠東牆擺放的是長長短短的秤,犁、耙、鋤等農具上暗黑的銹斑間隙里,還隱隱閃着鋒利的寒光。大大小小的盛東西的器具一字排開,有竹筒做的升子,有斗、有斛桶。還有一個叫黃桶的東西,在這些計量容積的器具里最大。黃桶我家也家傳下來了一個,橢圓的面,比小孩頭還高,周圍用竹篾箍得緊緊的。有一次我不知做錯了什麼還被生氣的父親一把抓着扔了進去,蓋上大半邊蓋,裡邊黑乎乎的。以後,多次在惡夢裡又重現了當時的那一片黑暗。然而,我懷疑,謝老家中的這個工具不能寫做是黃桶,而應該是房桶,形容裡邊空間大,就是一間小房般。
轉頭看到西邊的壁上,掛着尖角的斗笠,斗笠下邊藏不住的是,蓑衣的棕絲做成的下擺,寬寬大大的露了出來。雨天裡,謝老肯定就戴着笠、披着蓑,在草坡上放過牛吧。斗笠的邊上有一個細竹篾編織成的竹器讓我眼前一亮,這東西口大大的,底邊是平的,尾部卻很細小,還往上翹了起來。這不就是閒時,我們用來捉溝渠里小魚小蝦小泥鰍們用的「猴幾」嘛。春天雨一起,小溪小渠里渾水漲起來了,歡快向前奔流,小魚們也激動起來,隨流水在嬉戲歡騰。它們沒有想到的是,已有一雙雙饞的眼兒盯上了它們,將「猴幾」的闊嘴逆水沉下,魚兒們被沖了進去,沒有想到的是那細尾的部分密織有倒掛的尖篾,一旦進去,魚蝦們就只剩下了一個命運,成了孩子們晚餐桌上的美味。若是流水很清很靜,小孩們就會赤腳伸入水中,咕嘟咕嘟地用力踩起水中的淤泥,弄渾清的水,那踩水的急響也驚嚇得渾水裡看不清方向的魚們慌不擇路,一個勁的往那「猴幾」里鑽,收穫也頗為豐盛。謝老和他的小兄弟們是不是像我們一樣用這工具捕過魚呢,肯定,而且一定是很熟練的。我想。
堂屋的左邊有一個謝老的事跡及物品陳列室。他用過的物品都極為簡樸,穿過多年的衣服補丁上又壘起了好幾個補丁,有的地方爛得甚至都無法再縫上一根針線了。謝老對革命赤膽忠心,對子女教育十分嚴格。儘管解放後做到了最高法院院長這樣的高官,但他從來不為了私事動用公家的一絲一文。舊的桌上有一擺着一封回信,可能是住在農村裡的孩子們暑假想去北京看一看老父親。謝老在回信里寫道,他也思念孩子們,但他勸孩子們現在不要來北京,大約是車太擠了,車費也貴。再過些時候等閒時來也不遲。他又說,他的這個官,和村子裡那專門替人家辦喜事幫忙的周老倌是一個樣,都是給人家做服務工作的。
陳列室的醒目處,有他對多年來法的實踐的深刻理解。幾個蒼勁有力的字寫着,「合情合理就是好法」。通俗易懂,又發人深省。
有人從二樓的木梯走了下來,我也想上去看看,坪里同行的人在急喊,大家快點集合,歸隊啦。我只好戀戀不捨地走了出來。
低頭看看手,手心有一層不小心摸着牆壁的黃泥灰,想洗洗手。見外牆一側有從後山接下來的山泉水管,走過去,擰開水龍頭,清冽的水就流了出來,清清亮亮的,帶着點微微涼意…… [1]
作者簡介
匡列輝,湖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本科,中國社科院博士。